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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何尝不是呢?”香兰也叹气道:“我还不如你呢,虽有个爹在,可是他成日里只知赌输了喝,喝醉了打骂人撒气,家里东西都变卖干净了,回头他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卖了换钱去赌去喝。有时我想想,卖了也好,眼不见为净,好歹我也能过上两天安生日子,但如今这情形,只怕在这里也待不长久了。”

两人说着就淌眼抹泪,相互安慰。温柔那天隐在竹林子里听见这段话,情绪复杂得很,又怕被她们发现,就悄悄走开了。后来她私下里想想,觉得做人还是变通点好,只要不是太违背原则的事,将就一下也没什么关系,反正她又不会打骂虐待这些丫鬟,既然她们要做事才觉得安心,那就让她们去做吧,横竖也不过是打扫庭院,梳头洗衣,都是些轻省的家务活。

采芹这两天见温柔肯让她们动手服侍了,忐忑的情绪也减缓了许多,脸上有了笑模样,此刻在在帮她梳头,将一根银簪子插到她鬓发上的时候,低声笑道:“夫人打扮的也太素淡了,都没几件像样的首饰,衣裳也不是什么好料子,若是不知道的,都瞧不出您的身份来。”

温柔闻言微微一笑,也不答话。她自觉衣裳这种东西,穿着舒服就好,若是让她拿上好的料子来做衣裳,恐怕她才不会小心翼翼,坐立不安呢!首饰也一样,多了怕贼偷,插个满头又嫌重,不如简单点好。

梳洗完采芹捧了水出去,又拿掸子进来打扫屋子,温柔便出了房,沿着游廊,预备到厨下去给自个弄点吃的。刚走出没多远,恰见小环着一身豆青的衣裙,手执一把油纸伞从她住的临水轩里出来,衬着如烟如雾的细雨和远处的水色树影,倒好像国画里的仕女图,有种浓浓的唐诗宋词里的古韵,不禁停下脚步,站着看住了。

小环提着裙子一抬眼,瞧见温柔,连忙走过来,抱怨着笑道:“好恼人的天气,走不上两步就沾了一身泥水。”

“今儿就别出门了,街上人来车往的,等你回来,恐怕就变成泥人了!”温柔也笑,古代就是这点不方便,毕竟道路不全是青石板铺就的,下雨天到处湿淋淋的,有时泥水都能漫到青石路上,再有辆马车飞驰而过的话,一溅就是一身的泥。

“好罢,横竖今儿也没什么事,若是一会雨停了,我再去。”小环走到廊上,收了伞,扑了扑身上沾的细雨,笑道:“不过下了雨,天气凉爽多了,不像前两日那样热。”两人说这话,一路往厨房走去。

温柔前两日兴起,拿糯米做了些甜酒酿,原本今儿早上想搓点小圆子,做个桂花酒酿圆子来解馋的,谁知进了厨下,却看见有新买的极新鲜的黄鱼,不由改了主意,找出鲜笋和雪里蕻,剖了黄鱼,做起雪菜笋片黄鱼面来。

黄鱼本是极鲜之物,又加了笋片,汤味更是鲜美到极点,再加入面和切碎煸炒过的雪里蕻,还未煮好,一股鲜香味就直引人馋唾。

小环这一向都是去铺子里顺便吃早饭的,此刻正饿着肚子,忍到面熟,先动手舀了一碗,雪白的面条衬着鲜嫩的黄鱼肉和笋片,她端着碗急急先喝了一口汤,鲜是鲜到了极点,烫也是烫到极点,她含着那口汤,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直皱眉头。

温柔见状忍不住笑,递了盏凉水给她,自个也动手舀了一碗面,转眼见孙嫂和汤嫂在旁边直着眼看,又笑道:“将其他人都叫来一块吃吧,我煮了很多,一会面糊了,味道就差了。”

孙嫂和汤嫂巴不得一声,一个动手烫碗舀面,另一个已经飞奔出去唤人了。温柔觉得厨下油烟味太重,便与小环两人端着碗儿,走到游廊下,并肩坐在台阶上吃。反正她随意惯了,不讲究什么坐得正,行得端,府里的下人原先见了她行事不合身份还暗自咋舌纳闷,但几天相处下来,也没露出什么局促的小家子气,于是便将她这种行为归结为风度闲适,自有一段天然风韵,很快就见怪不怪了。

温柔压根不知道别人这样想她,不然恐怕要想,自己在现代时,成天将脚翘在茶几上,窝在沙发里吃零食看电视,或是早上赖床,缩在床上团着被子扮乌龟的样子被他们瞧见的话,不知他们会不会惊骇到死。

“姐姐,咱们这样子坐在台阶上,别人会不会觉得我们很粗俗哦?”小环将口里的黄鱼咽下后,忍不住道:“要不要装一下大家闺秀,端着碗去桌上吃?”

“粗俗就粗俗吧。”温柔埋头吃面,百忙之中抽空答道:“好歹我要在这住上小半年,你让我头发纹丝不乱,衣裳上面没有皱痕,天天端坐在椅子上露出那种蒙那……呃,那种高深莫测的笑容,我会闷死的。”

其实到了古代之后,她已经尽量端着架子,不让自己做出太不合常理,太惹人注目的事了,只是在外头奔波时如此还罢,在自个住的地方也要这样,难免太累了,因此才松懈了几分。

小环忍不住笑,但又疑惑道:“小半年?你只在这里住小半年吗?”

温柔说漏了嘴,“啊”了一声,正在想怎么将这话题扯过去,又见小环露出暧昧兮兮的笑道:“哦,我知道了,是姐夫到时要接你回去他家住吧?”

“呃,差不多吧。”温柔低下头,将脸埋在碗中腾出的氤氲热气里。

“那咱们以后就不能常见面了吧?”小环说着又忧郁起来,同情的看着她道:“听说做官人家的规矩都很大,当媳妇的每日大清早就要起来,还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连歇个午觉起来,头发也不能乱,否则就要被骂哦。你,受得了吗?”

“到时再说吧,你不快点,面就要凉了。”温柔不想在这件事上继续讨论下去了,婆婆?她还不知道有没有婆婆呢!

两人坐着吃完了面,又捧着空碗坐在那里看细雨敲打在竹叶上头,那轻微的淅沥沥的声音好似天籁,能将人浮躁的心绪洗得清灵,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似乎怕搅了这一份宁静。不过,远处忽然走来两个撑伞的身影,那两袭水蓝淡青的长衫仿佛替这灰暗的天色映出一份亮彩来。

温柔微眯起眼,盯着那两人瞧了半响,问小环道:“刚儿今日没去上学么?他身边那个男人是谁?”

第一百四十二章  被迫学琴

小环抬眼仔细瞧了瞧温刚和那个陌生男人,皱眉道:“我不晓得,现下住的地方大了,不像从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每日温刚什么时候去上学的,我都不太清楚。至于他旁边那个男人——”她想了想道:“昨儿听大娘说要找个琴师,他该不会就是那个琴师吧?”

“她动作还真快。”温柔这时也瞧见那陌生男人的背后背了一张琴,不觉无奈的拿筷子在空碗里拨弄了两下。

小环见那人一身淡青的长衫都洗得有些发白了,明显是家里不太宽裕,便笑道:“大概是给的束修丰厚吧,想要寻个琴师就容易些。”

温柔闻言张大了嘴,想了想,忍不住笑道:“你说,我娘要是知道这请琴师的钱,得我自个掏腰包,她会不会心疼得三天吃不下饭去?”

小环苦笑了一下道:“这个很难说,有这个可能……”

她们两人说着话,却见远处的人影越走越近,那琴师甚至回过脸来,往她们这边瞧了一眼,温柔这才想起,她眼下身份不同,已经被贴上了陆策私有物品的标签,照理,是不可能让外头的男人瞧见的,别说是外头男人了,就连府里那些男性家丁,都要避着嫌儿,于是站起身向小环道:“咱们走吧,坐在这里怪凉的。”

长日漫漫,无甚消遣。

离了廊下台阶,温柔与小环回房下了几盘五子棋,就觉得没趣之极了,可是若不做些什么,傻坐在那里更是无聊,温柔端着杯子喝了口茶,瞧见小环腰间系的香囊,便动了心思道:“不如,你教我做女红吧?”

“做女红?”小环吃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上回你让我教你,结果做了不到半日,手指都快扎成了马蜂窝了,你不是当场弃了针线,发誓说这辈子再不学女红了吗?”

“此一时彼一时啊——”温柔长叹一声道:“你总不能看我被闷死吧?”

“可是……”小环迟疑着笑道:“我觉得你学不会绣花的,让你绣花,不如让你去切菜……”

这小妮子!都学会调侃她了!温柔还待再说,却见温妈妈带着香兰走了进来,向她笑道:“琴师傅来了,方才刚儿与他对谈了几句,很是佩服他的雅识,就预备请他了,每日申时过后,刚儿下了学,他来教上一个时辰。”

“哦。”温柔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啦。

“申时?那要留他吃饭吗?”小环好奇道:“束修给多少呀?”

“束修每月一两五钱银子。”温妈妈笑道:“我觉得这个价钱还算公道,毕竟是学琴技这样高深的玩意儿。至于饭嘛,还是留吧,不过不方便一块儿吃,到时让刚儿陪他另吃吧。”

“哦。”温柔又哦了一声,与小环对望一眼。一两五钱银子哎,温刚去念书,每月五钱银子的束修就够了,最多年节下再送点东西给教书的先生,不过钱不是大事,只要温刚愿意学,她眼下赚的钱还足够支付这笔开销。

温妈妈坐着又说了一会闲话,温柔趁着香兰去倒茶的功夫,进里屋开了箱子,拿了五两银子给她道:“这些钱足够三个月的束修,你按时月付吧。”

“那你当真的不去学么?横竖是教,要花这么些钱,多一个人学,岂不便宜?”温妈妈接了银子收起,不忘了省钱占便宜之事。

温柔原本想一口拒绝,不过想到温妈妈的脾气,不觉又笑了,道:“陆策刚出门没两天,我就请个男人在家里教琴,似乎不太合宜吧?”

她这么一说,温妈妈当即一拍腿懊恼道:“是我老糊涂了,你若是要学,还是等姑爷回来问过了再说。但——”她很不甘心的将目光又转向了小环道:“环儿,不如你跟着一块学?多学点本事,将来也好嫁人。”

“我——”小环苦着脸,求助似的看了温柔一眼,拒绝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被温妈妈牵起手道:“走吧走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眼下那裴景轩正在给刚儿讲乐理,去迟了回头你可就听不懂了。”

温柔眼睁睁看着温妈妈像一阵狂风般将小环给摄走了,直到人去屋空,才回过神来,苦笑着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好几日,小环每天望向她的眼神里,都带着无限悲苦,已经不止一次向她抱怨过了,说那些琴谱在她看来就像天书,弹琴的手法她也无论如何都记不住,弹出来的声音就像在弹棉花,每每引得温刚抱头鼠窜,真的很丢脸。可是,逼迫她学琴的已经不止温妈妈一个人,连丫鬟采芹和香兰,每日都要央求着她去,目的仅仅是为了跟着去旁听上一会,小环不惯拒绝人,也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只好日复一日,将就着学下去。

采芹和香兰真的如此想学琴吗?温柔观察了她们数日之后,得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她觉得这两个丫鬟,完全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嘛!不过那天隔得远,她也没瞧清那名叫裴景轩的琴师到底长什么样儿,怎能引得这两个如此芳心萌动?好在昨日陆策那个贴身的小厮云淡,又给她送了三名家丁和两名丫鬟过来使唤,否则温妈妈就在要她耳边唠叨死了,说想找个小丫鬟帮着穿根线都摸不着一个人。

这天一大早,温柔正在书房里翻陆策的藏书,忽然门外有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敲了两下门,探了半个头进来,问道:“姐姐,你在里面吗?”

“在啊!”温柔听见来的是温刚,便从一个书架后面转了出来,向他招招手笑道:“你来的正巧,帮我把最上面那本《太和纪胜》拿下来。”太高,她踮着脚也够不着。

温刚依言进来,踮脚将书取了下来,递给她后,就低着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了。

温柔将书拿在手里翻了两页,忽然觉得静寂得有点不正常,便将目光从书页挪到了温刚脸上,打量了他一会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温刚迟疑了一会,咬咬唇道:“你可不可以让小环别再去学琴了?”

咦?!温柔讶异了,她正屈着指头算,小环还能忍耐多久才来向她求救呢,没想到温刚倒先来了,不禁促狭的笑道:“为什么?”大概他是不忍心瞧着小环受折磨吧?

“她……她弹琴太难听了。”温刚头一低,憋出话道:“我快被那声音逼疯了。”

这个答案,与她想的实在相差太远。温柔微蹙起眉,望了他半响,心里思怵着,最近这两个孩子没闹什么别扭吧?平素连一块糕饼,都要假意说自个不喜欢,让给对方吃的,怎么温刚会突然说出这种伤人的话呢?

“姐姐——”见温柔不说话,温刚头压得更低了,忍不住催促了她一声。

“她弹不好,你多教教她不就好了?谁又是生来就会弹琴的?”温柔回神笑道:“若是让我去弹,恐怕还不如她呢。”

“可是——”温刚似乎还想说点什么。

“可是什么呀?”温柔将手里的书合上,认真望着他。

“算了,姐姐你看书吧,我走了。”温刚放弃了,转身出门时又回头嘱咐了一句道:“别把我找你说的事告诉小环啊!”

“嗯。”温柔点了点头应了,望着他出去的身影发愣,只因想起这声嘱咐,就同那天叶昱在府门口站了半天,却嘱咐梅香不要说一样。

究竟,温刚是怎么回事呢?

温柔立在那里想了半日,忽然喊人道:“裁云——”

“夫人,唤我什么事?”守在门外头的新来的小丫鬟笑吟吟的跑了进来。

“陪我去园子里走一走吧。”温柔说着,将手里的书搁在了桌上,迈步往外走去。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暗中窥探

温柔带着裁云往园内走去,穿过竹林后径自到了池边的凉亭,不过她没有往凉亭上去,而是走到凉亭边上的一块假山石后,这才停下了脚步道:“在这歇一会吧。”

裁云看见温柔背靠着假山石坐了下来,不禁皱眉道:“夫人,这石头上凉,咱们还是去凉亭上歇脚吧?”

“不用,这里离水近,再说凉亭上风也太大。”温柔随手从地上折了一支小草,在手里掐玩着。其实她压根不是想来散心的,而是知道最近温刚和小环总在这凉亭上学琴,因此赶来偷听壁角,瞧瞧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也幸好这里有座假山石可以遮挡,她才能藏住行迹。

小丫环裁云没再说什么,很耐心的陪着坐下来,看地上的蚂蚁爬来爬去,还寻了根树枝堵截它们的去路。温柔看了暗暗好笑,却也有些愣神,想起小时候自己也总是爱蹲在地上看蚂蚁搬食,只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日子,早已经远去了。

等得一会,时近申时,笑道:“是温少爷和小环姑娘来了,咱们出去听他们弹琴吧。”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温柔连忙拉住她道:“悄声,别让他们知道我们躲在这里。”

“为啥?”裁云年纪还小,只得十一岁,性格很是直爽,此刻眨着眼好奇的问道。

望着那纯洁清澈的眼神,温柔还真不好拿男女授受不亲这种借口来回答,想了想轻声道:“我在同小环姑娘打赌呢,要是被她找见,我今儿晚上就得被罚做宵夜……”

“啊——”裁云点头,悄声道:“我明白了。”

很窘的感觉啊,如此哄骗一个小丫环,看来她还真有当狼外婆的潜质。不过温柔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凉亭上那五个人吸引住了,她从缝隙里偷看到小环坐在温刚边上,香兰和采芹两名丫环很殷勤的在倒茶摆糕点,而正中坐的那个人,瞧上去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竹布长衫,想来就是那个叫裴景轩的琴师吧?长得还算比较清秀,当然容貌是绝对比不上陆策和沈梦安的,但他整个人从内至外透出一股温润的气质,令人看着感觉心里很平和。

这就有点意思了,难怪香兰和采芹两个丫环,最近都有点芳心萌动了,毕竟以她们的丫环身分,想要嫁个家贫的书生,还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温柔忍不住暗自叹气,那她和陆策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分明,也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块的两个人嘛,偏被那皇帝老儿一句话,就定了终身,也不管别人心里愿意不愿意!

她在假山石后头想着纠结的心事,那边凉亭一就开始讲琴了,一堆的指法的运用呀,曲子的意境呀,听得裁云这小丫环昏昏欲睡,最后还是转过身去玩她的蚂蚁了,其实别说她了,就连温柔回过神后也听得如坠云雾之中,心里更是同情小环,居然能忍受这么多日,不过总的说起来,这个琴师的声音还是蛮好听的,很悦耳的声音,像他的人一样温润平和,只是听久了,实在有点催眠的效果。

就在温柔差点忍不住也想转身去看裁云玩蚂蚁时,那裴景轩倒终于讲完了,拿了两本翻抄好的琴谱给小环和温刚,让他们试弹一下,他自己则站起身,端着杯子喝茶,眺望远处的园景。

温刚先起手弹,叮叮咚咚的琴音虽听起来有些生涩,但作为初学者来说,已算难能可贵了,温柔这几日总瞧见他住的小楼灯光亮到几近天明,还能听见隐约的琴音,想来每天夜里他都在苦练呢!那裴景轩听他弹,也在不住点头,不过最后还是点评了六个字道:“意境略有不足。”

轮到小环时,温柔明显瞧见她脸上有为难之色,但终于还是伸手弹了,琴音没有温刚说的那样可怕,只是乱糟糟也听不出什么名堂来,小环弹着弹着,偷眼瞟见裴景轩的眉头有些微蹙,立刻又弹错一个音,满面沮丧。

有意思!温柔关注的则是温刚的脸色,看见小环偷眼瞟裴景轩时,温刚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然后裴景轩站到小环手后,虚扶着她的手,讲解了几个抚琴的正确手法后,温刚的脸色简直都有点黑了。

原来,这小子是吃醋了啊!难怪急巴巴的跑来求她,让小环别再继续学琴了,还找了个烂到极点的借口!想必是不好意思表明自己对小环的好感,只好说讨厌听她的琴声。这一点,倒有点像现代学校的男生,总是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

温柔在假山石后忍不住抿着嘴笑了,其实,她总觉得小环和温刚之间,似乎有发展暧昧感情的可能性,何况两人的身份也相配,又是长期在一起相处过的,说是青梅竹马,也不夸张。只是,她心里还颇有点顾忌,毕竟小环被破了身子,这在古代人看来,是极为严重的事情,温刚虽受了她一段时间的熏陶,想法较同类的孩子开朗一些,但她也没把握猜测他要是知道了那件事后,会有怎么的反应。

如果他很在乎小环失贞的事情,并因此而嫌弃小环,那就可以想见小环到时会受到多大的伤害了。但要是将这件事瞒着他,似乎也不太厚道,毕竟他是有知情权的,应该自己选择接受或不接受。

这事,难办啊!温柔一时又踌躇叹息起来,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才好。不过她想了一阵,又自嘲的笑了,觉得自己太过杞人忧天了。这世上的事,多半都是尽人事而听天命,顺其自然发展就好了,担心也没有用啊!至于到时要不要将失贞的事告诉温刚,就由小环自个决定好了,毕竟她的人生,要由她自己去掌握和安排,旁人也许可以给她一些建议,却不能替她作出选择。

窥探到了一点八卦,温柔原想回去了,不过凉亭上的琴课还未上完,她却不能立刻站起来大咧咧的走掉,只她继续坐在那里旁观,见裴景轩一对小环说话,或是小环一望裴景轩,温刚的脸就阴沉下来,但小环若是偶尔望他一眼,他又扭过脸去假装没有看到,一副赌气的模样,真是有够孩子气。

看着看着,温柔忽然又担忧起来,她对比了一下裴景轩与温刚,觉得两人半斤对八两,容貌都属于中上等的,但裴景轩明显比较稳重温和,而且浑身散发出的书香气息要比温刚这种毛头小子浓得多,正是女人容易倾心的对象,看香兰和采芹两个丫环的目光总在他身上打转就晓得了,这万一小环要是喜欢上了裴景轩可怎么办啊?

这这这,这个问题可让人头痛!感情的事,最难过的就是一头热,尤其是那种明知无望,还要如飞蛾扑火般投入进去的初恋,就仿佛叶昱,令她觉得无奈又叹息,可以想见若是小环喜欢上裴景轩,他会消沉到何种地步。再说就算小环喜欢裴景轩,那裴景轩能接受小环的感情和她的过去吗?若是不能,这种纠葛的感情就是一种悲剧了!实在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温柔想着,眉头又深拧了起来,正在犹豫着改天要不要找小环探探口风,就听见身旁的裁云忽然打了个喷嚏,然后凉亭上的人都一惊,转头往假山石这边望来,温刚还出声道:“谁在那里?”

为啥偷窥的人通常会在紧要关头被人发现呢?温柔无语问苍天!最后盯着那个还在揉鼻子,一脸歉意望着她的裁云,比着无声的口形道:“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去-解-决-”

“好-吧-”裁云也比着口形回了她两个字,然后无奈的站起身来,从假山后头转了出来,委屈道:“温少爷,是我在山石后头看蚂蚁,没打扰你们练琴吧?我……我这就走……”

说着,这小丫环怕他们跑到假山石后头来查看,还当真跑了起来,一溜烟就没了影。温柔只她独自一个,继续坐在那里发愣想心事。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白玉簪子

好容易候到凉亭上的琴课上完,温柔已经在假山石后头坐到十分不耐烦了!眼见着温刚随着裴景轩站起身来,准备陪着他去吃饭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巴不得他们赶紧走,这样她就可以脱身回房了。

谁知事与愿违,这时她偏瞟见不远处,陆策独自一个往这边来了,顿时愣得一愣,情绪复杂的想着,他怎么回来了?

陆策原是事情办完,赶着回来的,进门后没瞧见温柔,就随口问了一句,小丫环裁云便回说她在园子里看景。他恰好闲着无事,这几天在外处理事情又疲倦的很了,就顺脚也往园子里来,想找个清幽的地方散散心。

走到半路上,他听见凉亭这边有琴声,想着这里的水景不错,就折转了过来,不想大老远看见温刚等人的同时,也瞥见了假山石后头的温柔,不觉微微眯起了眼。

温柔的眼神与陆策对上的时候,就知道他已然瞧见自己了,虽不至于慌乱,但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毕竟她此刻做的事情,实在不太光明正大,何况有裴景轩这个陌生人在场,她自个琢磨着,这场面被人瞧见的话,怎么都容易惹人歧想,不觉低下头去,有种做错事被当场抓住的尴尬。

陆策见她低头,便别开了目光,当下只当没看见她,不动声色的走到凉亭上,与温刚等人闲话了两句。见有陌生人,不禁问道:“这位是——”

“姐夫,这是新聘的琴师裴先生,教我和小环弹琴的。”温刚见他回来,除了有些意外之外,倒还挺欢喜,甚至想拉他一块去吃饭。

“你们去吧,我一路回来受了点暑气,不太想吃,先在这里坐着略散散。”陆策说着,又与他们闲话了两句,瞧着他们离去,这才打发香兰和采芹再去泡壶好茶,拿些果子和点心来。

等到丫环们走远,他在桌上拈了块糕点,一边捏碎了洒到池里去喂游鱼,一边扬声道:“没人了,出来吧。”

温柔尴尬的从假山后头出来,走到凉亭上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事情办完便回来了。”陆策将捏碎的糕点都撒入了池里,也不问她为什么要躲在假山后头,只是转身在石凳上坐了下来,拨弄了两下桌上的茶杯。

温柔跟着坐了下来,原本想解释自己方才那奇怪的行径,但转念一想又没有必要,一来陆策早说过不会干涉她的私事,二来看他此刻淡漠的样子,似乎压根就没在意,不过两人这样干坐着不说话,气氛沉默得有点古怪,她便开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听你方才说受了点暑气。要不一会我做点凉面吧。”

“好。”陆策点点头,从袖子里取出一支雕成莲状的白玉簪,拿在手里默默把玩着。

温柔瞥了一眼,见那白玉簪雕工精细,玉质莹洁,便知道价钱一定也不菲,不过这明显是一只女人用的簪子,却被他揣在身上,应该是他的意中人送给他的吧?

这样一想,心情就有些微涩,但她随即又释然了,就像陆策不过问她的私事一样,她也没立场和身份去追问他的私事,何况她心里对陆策有好感是她自己的事,与陆策无关,就算陆策不在乎多养她一个,她也不可能为了这点好感就认命接受妾室的身份,两人迟早还是要说再见的,因此她坦然笑道:“这簪子挺漂亮的。”

“唔,玉质还不错。”陆策说着,将那白玉簪递给她道:“给你吧。”

“给我?”事情与想像的不同,难道这不是他意中人送的吗?这下温柔讶异了,但她没有接那簪子,只是微蹙眉道:“为什么?”

“你不是说这簪子漂亮吗?”陆策的语气淡淡的,就好像随手给路边的小孩一文铜钱,让他去买糖吃一样。

“我说簪子漂亮你就送啊?”温柔有点黑线道:“那我要说你腰间悬的玉佩挺漂亮的,你给不给?”

陆策将白玉簪搁在石桌上,没有说话,只是瞧着她的时候,面上神情颇为古怪。

难道这玉佩还有什么讲究?见陆策难得有情绪溢于言表,温柔倒起了玩笑的心思,不说不要玉佩,只指了指天猜道:“他赏的?”

“不是。”

“那是你家传的吧?”

“我祖父给的。”陆策提起他祖父,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我祖母给我祖父的。”

很复杂!温柔点点头,还没回过味来。

“定情信物。”陆策又道。

呃,这下温柔有点窘了,连忙摆手道:“我方才是开玩笑的,可没当真想要。”

“我知道。”陆策说着,抬眼望向远处,又沉默了起来。

恰在这时,香兰和采芹捧了新泡的茶和果点回来了,看见温柔也在,略有些讶异,香兰笑道:“夫人原来在这里,小环姑娘还在到处寻你呢!”

“咦,好漂亮的簪子!”采芹摆放果点的时候,瞧见桌上那根白玉簪,不由多看了两眼。

“是爷送夫人的吧?”香兰一面斟茶,一面笑着打趣道:“夫人可真有福气,爷出门一趟,也不忘了替您捎点东西回来。”

这个问题似乎很难回答,温柔尴尬的笑了笑,低头喝茶来掩饰自己的窘态。

“我替夫人簪上吧。”采芹说着已拿起白玉簪换下了温柔鬓发间插的那根银簪,退开两步端详了一下,笑赞道:“爷的眼光真好,这簪子样式简洁又大方,正配夫人。”

温柔听见这句话,差点被茶呛到了,脸上不由自主就烫热了一下。怎么回味,都觉得这句话多少有点夸大的意味,将陆策和她都赞到了。果然这年月,连丫环都不是那么好当的,要嘴甜,才容易讨得主人欢心。

这边采芹方说完,那边香兰又接口道:“夫人气质好,用什么簪子都不显得俗气。”

窘死了!温柔实在不习惯听这种赤裸裸的夸赞,其实要说她气质好,那是因为容貌普通没啥可夸赞的地方,只她拿气质这种虚无缥缈的词来应个景。这两人要是再一搭一唱夸下去,没准天仙都没她出色了!

她偷眼瞟陆策,见他唇角微扬,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怕是听了这两个丫环那夸大其词的话,心里觉得好笑吧!于是连忙站起身讪讪道:“你再歇一会,我做凉面去,回头让采芹来唤你。”

凉面的种类很多,可是缺了调味料,日式或是川式的凉面就做不出来了。温柔到了厨下,想了想,便让人拿冰镇下一盆凉水,又吩咐叫个家丁,拿架梯子,攀到外头的槐树上去采嫩槐叶,随后她将那些嫩槐叶洗净,挤出汁子来,与面粉掺在一块揉匀,做起面条来。

熟鸡肉净手扯丝,园子里采来的新鲜薄荷叶、黄瓜和香葱也切丝,煮熟的卤蛋一剖两半,再拿芝麻酱和别的调味料一起制成酱汁,温柔便开始动手煮面。面熟,在凉水里一过,捞起沥尽水份,放入碗中,随后在面上浇上酱汁,码上切好的黄瓜丝和少量薄荷丝,接着将鸡丝洒在上面,香葱丝装点,最后将剖开的卤蛋斜摆在碗边,一碗她自创的变种鸡丝凉面就做好了。

她自己侧头端详一下,觉得样子挺好看的,掺了槐叶汁做出来的面条,颜色青碧,有清香,衬着雪白的鸡丝和嫩黄的卤蛋黄,瞧上去挺清眼的,这才点点头,一边继续将煮熟的面条过凉水装碗,一边让人去唤陆策和小环等人来吃饭。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丰收喜讯

陆策出门好几日,为了掩人耳目,这天夜里不得不在温柔的房里歇宿,不过两人总算不用同床共枕了,温柔睡在床上,陆策睡在软塌上,中间隔了一道屏风,彼此都不尴尬。

只是房里多了个男人,温柔此刻抱着薄被,仰面躺在那里,一时半会却也睡不着。只听得一阵悉碎声响,似乎是陆策翻了个身,她忍不住也跟着翻身侧躺了,睁眼望着窗缝里泄进来的月光,在地上洒下一片的白。

“这两天我祖父可能会来看我。”静寂中,陆策忽然开了口。

难道要见他家的人了?温柔想想就觉得挺窘的,也不知道做官的人家有什么讲究,她没准应付不来呢!

“你不用紧张,到时随意就好,他知道我们的事。”陆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淡淡接了一句。

啊!他知道!那就是知道她这个妾的身份是假的了?温柔脱口道:“他没怪你胡闹吗?”

“没有。”陆策答话的时候,心里一动,只因陆老爷子当初听见他说起这件事,只似笑非笑的问了他一句,“你不会假戏真做吧?”

“那你祖母不来么?”温柔的心思又转到傍晚他们谈起过的那块玉佩上去了,不知怎的,她竟觉得陆策的祖父和祖母,感情一定很好。

陆策闻言沉默了,一时没有出声。

“是不是我问错话了?”温柔忐忑道。

“她过世许久了。”

温柔听见陆策说出这句话,连忙抱歉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陆策淡淡叹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又提醒她道:“在我祖父面前,你千万不要提我祖母的事。”

“好,我知道了。”温柔记下后,赶紧将话题转开道:“那他来时我做两个菜吧,只是不知道他爱吃什么。”

“肉。”陆策言简意赅。

“只爱吃肉?”温柔再问道:“什么肉都吃?”

“嗯,无肉不欢。”陆策的话语里带着淡淡的笑意道:“不过他最爱猪牛羊肉,你不用费心弄什么山珍野味和鱼类,他嫌那个吃起来麻烦,尤其是雀鸟类的,他说全是骨装头,还不够塞牙缝。”

温柔无语了半晌,这才迟疑道:“他年纪挺大了吧?吃那么多肉,不怕吃出病来吗?”不是她想诅咒那老爷子,而是年纪大的人,吃太多肉食真的不好啊!

“七十多岁的人了,牙倒没掉几个,还总是骂我爹,说我爹天天让他吃素,吃得嘴里淡出鸟来。”陆策提到他祖父,似乎话就多起来。而且话里还带着一抹掩不住的温情,“我离家之后,他便三天两头跑出来寻我见面,一来是为了看我,二来恐怕是想打打牙祭,要不怎么每回都约我在酒楼里会面,还点上一桌子的肉菜,让他少吃点都不肯。”

听起来,这陆家的老爷子似乎是挺有趣的一个人,温柔咬着唇暗想,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儿,也不知道陆策是长得像他祖父呢,还是像他祖母。

两人继继续续又闲话了一会,陆策说了不少关于他祖父的事,这似乎是他们两人认识以来,说话最多的一次,只是温柔听着听着,竟然睡着了!次日醒来,她觉得有点窘又有点懊恼,听别人说话听得睡着,好像也太不尊重人了些,最后偷瞧了几回陆策的脸色,见他并没有异常,这才觉得放心了。

傍晚时分吃过了饭,陆策去书房看书了,温柔沐浴过后坐在游廊底下逗八哥玩,小丫环裁云忽然进来说有个名叫吴天才的车夫,在门外求见。

温柔忙让人请了进来,自己又带了两个丫环和梅香、小环去厅上相见。原本她与吴天才是旧识,不用避讳,但眼下顶着个妾室的身份,总不能教人说陆家的闲话吧,只得累赘一些,见外人的时候多带两人。

吴天才这回是替梅有德传话儿来的,还运了满满一车的番椒和六月柿,说是地里还有许多,不知温柔的意思,没敢全收了,若是要,这两天就得赶紧摘下来。

“裁云,快叫几个人将车上的东西搬进来。”温柔听了他的话,真是欢喜异常,她想这两样东西想得太久了,此刻一听说有了,立刻从椅子里站了起来,差点想要自己跑出去搬,幸好克制住了,却又忍不住的嘱咐丫环道:“搬的时候小心点啊!那六月柿经不得摔!”

“吴大叔,你快喝茶。”小环见吴天才坐在椅子里打量着厅里的环境,模样十分局促,似乎连手足都不知该如何放了,便连忙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唔,你这一路过来,肯定是饿坏了。”温柔连忙又让人去做饭,回头又叫吴天才不用客气,自个拿攒盒里的果点吃,笑道:“这些点心都是梅香亲手做的,你先吃些垫垫饥,走的时候再多带些,给梅家送去。”

吴天才推脱不过,将手在衣上抹了抹,这才小心翼翼的在攒盒里取了一块椰蓉酥,尝后赞不绝口,笑道:“梅香有出息了,竟然能做出这等美味的糕点!”

梅香听见他夸,略有些害羞的低了头道:“都是姐姐教的。”随即又问家里的人可都好,小弟小妹有没有闯祸惹事。

吴天才一一答了,又寒暄了一阵,他见温柔等人待他还是原样,便渐渐放松了下来,不像初来时那样局促,及至听见温柔问他地里到底能收多少六月柿和番椒,这才一拍大腿惊叹道:“这番椒和六月柿长得可多,我那妻弟说,头一回种,不知道个啥,糟蹋了不少,但一亩地里也能种出个二千斤,若是来年再种,他有成算一亩地里种出三千来斤!”

“这么多……”温柔自个都讶异了,她从小生在城市里,对种地的事情完全没有概念,一听亩产以千字论,那五亩地算下来就有一万斤?!她顿时无语了。这么多,怎么可能吃得完呢?番椒还好说,可以晒干了吃,这六月柿可放不久,要烂的。

她在这头正犯踌躇,吴天才在那头又迟疑道:“不过有件事儿,我那妻弟让我问姑娘一声。”

他叫惯了姑娘,一时就忘了要改口,温柔也没留意到这些,只问:“什么事?”

“姑娘让种的这两种东西都是稀罕物儿,庄里人从没见过,有德最初种时,人家还没留意,等到结出果来,全庄的人都赶着来瞧。有德骗他们说这些东西有毒,也没人信,还有些娃儿瞅着大人不备,就偷摘了尝。”

“啊——”温柔听到这里,就有点黑线,说实话,她没那么小气,东西被人偷尝了出不是什么大事,可问题是番椒的味道,那些孩子能受得了吗?果然听见吴天才又接着道:“那六月柿倒罢了,只是那番椒,似乎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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