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二回(1/1)

四二回

夏黎氏轻叹:“前些日子卫小姐与那书生回来了。”夏令涴知晓母亲还有后话,只一心静静的听并不打扰。

“卫小姐身怀六甲已经有了七个月,两人私奔之时带着的金银珠宝早就用得干净,无奈之下只好又回来求救於卫大人。那穷书生人虽穷可到底百无一用,什么都不会做,可怜了卫小姐身出名门,却要为这等男子拖累,出了银子不够,还得替对方里里外外张罗。一个好吃懒做,一个想吃不会做,花银子如流水,一贫如洗之时又发现身怀六甲。卫小姐生怕孩子都活不成,两人对持了几个月最终还是回来了。”

屋里众人想象了一番穷苦交加的情景,没有幸灾乐祸反而是透出一丝悲凉来。

世家千金们说得好听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情世故桩桩通透,可只要出了这世家的大门,活着都很困难。因为她们只学会了争权夺势,不懂洗衣做饭;她们可以周旋于宫里宫外众多权贵之间,却没法与市井仆妇针锋相对的骂街;她们会写一手好字,作一首好诗,弹一手好琴,可绝不会用这些去换取银子争取活着。

私奔,对于世家千金们来说,无外乎自寻死路。

“那卫大人同意他们的婚事了”

“不同意也得同意。卫家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女儿,其他妾室儿子亦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卫小姐私奔之前,卫大人曾从旁系子弟过继了一个儿子,她私奔之后,那儿子转瞬就变了脸,要求卫大人立他为正统的继承人。卫大人婉拒,只说时日不到,再等等。这么一等之下,那过继的儿子居然就不声不响的卷了卫家几个庄子到了亲生父母手下,卫大人甚为光火,他官职还在就管不住义子,那等到他老了的时候,说不得都会被此人给轰出大门。一怒之下,卫大人就从远亲那里抱来了一个新生儿,当日即登入祠堂家谱,认为嫡亲的儿子。那义子在外不说卫大人不是,倒是经常拣出卫小姐私奔之事当作笑话来说,故卫大人干脆趁此断了这个儿子的念想,一心一意扑在了新认的儿子身上。”

夏黎氏忍不住叹息三声,一旁的吉祥赶紧端了茶水给她润喉,喝了之后这才继续道:“卫小姐回来,卫大人即高兴又憎恨,可看在外孙都有的情况下,只能对外说卫翎从小定了娃娃亲,这书生既是姑爷,并择日让着书生做了上门女婿。也不摆宴待客,就马马虎虎的让两人拜了堂,划了一个院子让他们就此住下了。前几日,卫小姐生产,产下了一个男婴,卫大人甚为高兴,可再也不急着就此立为卫家继承人了。只说一切看看,再看看。”

屋里慢慢的沉静下来,每个人的呼吸显得短而急促,夏黎氏等两姐妹临出门之前又让韩商媳妇递送给了她们一人一叠绢布包裹的书籍。夏令涴想要打开看看,眼角正瞄见韩商媳妇一脸闷笑的神情,不由得顿了顿,收好了之后回了屋。

走出门外几步,就听到韩商媳妇笑道:“大小姐倒是比以前更为谨慎了,就是性子还有点急躁。二小姐倒是冰雪聪明,轻易不让人看出所思所想来。”

夏令涴噗哧一笑,扭着妹妹的脸颊道:“的确聪明绝顶,你这丫头当我不知晓呢,你是等着我拆看了之后自然就知道东西的内容了,自己正好偷个懒儿。”

夏令姝笑道:“谁让你是姐姐呢,自然坏事都得你担着。”两姐妹嬉笑着去了。

夏令涴才到了自己院子,远远的就瞧见鸦九和画影一黑一白矗立在门口,她轻笑道:“可是赵王来了”

鸦九拱手道:“王爷等小姐。”

画影不动如山的补充:“赵王,赵王妃,一炷香。”意思是,赵王等候未来的赵王妃长达一炷香的时辰了。

夏令涴点点头,对两人道:“我家龙芽又不知道钻到哪里听八卦去了,能否请两位帮忙寻来。对了,记得问她最近新绣的香囊哪里去了,有了心上人居然还瞒着我这小姐。”

鸦九脸色一黑,拱了拱手,咻地就飞得不见了。夏令涴再看看画影,只觉对方脸色更白,道谢之后,这才不急不缓的拐去了另一头院子去寻人。

连翘笑道:“小姐猜猜,这一次是哪一位先逮住龙芽。”

“不用猜了,自然是画影。鸦九那小子性子也甭急躁了些,不成大器。”夏令涴吧嗒下嘴巴,怎么这话听着有些耳熟呢哦,急躁,她绝对不承认自己的性子跟鸦九处在同一条麻绳上,太丢人了。

夏令涴才一进厢房,顾元朝就盯着她手中的东西:“这是什么”

“不知道,你拆开看看。”

两人都不疑有他,坐在一处将那包裹得一层有一层的绢布解开,里面霍然的露出书页封皮几个大字鸳鸯秘谱

顾元朝含着的一口茶水顿时呛入了喉咙,咳了半响:“我知道你胆子大,可大到这等程度实在是超出我的预料。”

夏令涴疑惑的瞄着书页,只觉得书名奇怪了些,再往左边一看,居然是一副男女私会的图画。她深感疑惑:“这是什么这图画得好大胆。”

顾元朝哦了声,挥手让其余的下人都散去。两人即将成亲,分开了一年多自然比寻常的待婚男女更加腻歪些,再加上顾元朝是王爷,嬷嬷们虽然心里觉得不大和规矩,但瞧着青天白日的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故都退了出去,自留下几个贴心的依然守在门外仔细了里面的动静。

顾元朝心里奸笑,一把裹着对方的身子安放到怀里,两人头挨着头,后背贴着前xiong,看着他缓慢的翻开了那本书。

第一页是几句诗词:合春笑解香罗结,相思只恐旁人知。腰肢轻展血倾衣,朱唇私语香生舌。

左面配页是一副裸身男女合欢之图。男子一手撑着女子腰肢,一手覆盖在其半边酥xiong之上,笑意莹然。女子面如桃腮,唇瓣含笑,肌如白雪,腰如柳条,细长的双腿盘在男子身上紧紧相贴。

夏令涴脸色一红:“这这是”

顾元朝难得见到她小女儿娇憨的模样,忍不住一手也摸到她的蛮腰处,突地捏了一下。夏令涴呀的一声几乎跳了起来,门外就响起尚嬷嬷的声音:“小姐,可有什么事”

顾元朝将脑袋埋入她的后背闷笑不止,夏令涴推了他两次,最后一瞪眼:再笑,再笑就咬你。

“没事。赵王在挑剔我绣的香包呢。”

尚嬷嬷听着那颤动的娇声怎么都不会相信,再望了望高挂的日头,自我安慰应当不会出什么岔子。哎哟喂,真的出了岔子,这夏令涴三日后也嫁给赵王,反正不会被退货。

两个人好不容易安稳了,顾元朝继续往下翻看。

这一页又有几句诗词,只说:罗裙半卸,绣履双挑。眼迷离而织手牢勾,腰闪烁而灵犀紧凑。觉芳与之甚浓,识春怀之正炙。是以玉容无主,任教蹈碎花香,弱体难禁,持取番开挑浪。

左面一副图,却是男女在后花园中的花床上野合之图。花香怡人,月色朦胧,男子高举女子双腿,整个下半身都腾于空中似动非动,惹得女子杏眼迷离,香舌微吐,热汗淋漓。不远处,一小丫鬟躲在暗处窥得园中春景,踩着小猫尾巴嗷叫不止。

夏令涴面红耳赤,隐隐中只觉这些画似乎在哪里见过,仔细想来又没有印象。娘亲选了今日给她这东西,定然是为了教她男女洞房之事。可巧的是今日顾元朝来了,而夏令涴这个粗神经的小姐居然随手将这等书籍丢给对方去看,对方若是多了一个心眼岂不认为她是那浪荡之人

一阵后怕。

哪知,顾元朝劣性不改,趁着她发呆之时又将她搂紧了些,一双大手在她腰肢背脊和手臂上缓缓地撩动,更是凑过脑袋含着她的耳垂。夏令涴只觉得热热的呼吸一阵阵的吹拂到了脸颊,让她心如擂鼓,浑身颤动。

“小猴子”顾元朝唤她,扭过她半边身子,仔细端详着对方难得的窘迫又娇羞的模样,心里那一块空荡荡的地方慢慢的填满,暖暖的涨涨的。他说:“来,叫我一声夫君听听。”

夏令涴勉力坐正了,唬道:“你是王爷,哪有叫你夫君的。”

顾元朝一只手往她臀部挪了挪,威胁道:“我喜欢你私下换我夫君,或者叫我七郎也成。”

对方目中炙热太盛,气息太热,手段太猥琐,夏令涴想了又想,直等到对方另一只手有往她xiong口袭击的时候才扛不过的唤了一声:“夫君。”

顾元朝淡淡的道:“什么,我没听见。”

“夫君。”

“什么,我没听清楚。”

夏令涴大恨,一把揪住对方的耳廓,嘶嘶的吐气:“夫君,是狗熊。”

顾元朝笑眯眯地回答她:“那你是母熊。”得到的是对方扭耳朵的暴行。

两人这边打打闹闹,那头外面传来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说话声。夏令涴一下跳了起来,七裹八裹的将那一叠书册卷了塞入内厢房的绣枕之下,为此还惹来顾元朝的嘲笑。她恼怒的跺了跺脚,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衣裳,故作镇定的坐得离某熊远了些,这才高声询问。

“小姐,汪少夫人来了。”

汪少夫人夏令涴一阵疑惑,那头顾元朝已经低声道:“让她进来。”

来人一身霜白暗纹长裙,挽着垂柳髻,浑身上下不是白玉叮当就是素色绢花,居然是孝中妇人打扮的模样。夏令涴抬头一看,方才嬉闹的桃晕瞬时褪了干净,她深深吸入一口气,笑道:“原来是贵客盈门,有失远迎了。二堂姐何时回来北定城的,都没听得家里人提过。”

汪少夫人夏令寐,淡而疏离的一笑,躬身对着顾元朝行了礼,这才握着夏令涴的手道:“我回来得不久。府里事情多又忙一时脱不出身来回娘家走动。今日听说你要出嫁了,这才赶着来庆贺顺道送上贺礼。”也就是说三日后她不会来了。

夏令涴抿着一抹含蓄的笑,瞧瞧的与顾元朝对视一眼又低垂下头,明摆着新嫁娘羞于见人的姿势。

顾元朝见多了夏令涴人前人后不同模样,只觉得好笑。他随手拉着夏令涴坐在自己的身边,把这里当作自家院子似的唤了人上茶上点心,询问汪府近来的事情。

“夫君还要一年后才能回来,故先让我先回府打点一些琐碎之事,等到他归家自然就能立刻走马上任为朝廷鞠躬尽瘁。”

夏令涴不急不慌的点了点头,忍不住对顾元朝道:“皇上的圣旨上说让你准备婚嫁之事,可规定要你何时去上朝”

顾元朝道:“父皇心疼我挖了他不少奇珍异宝给你做贺礼,最近见着我就忍不住唠叨。估计,等消气了才会让我去朝会里面转悠。”他觑了一眼沉默的夏令寐,挤到夏令涴的耳边,用几人都能够听见的耳语道:“怎么,我多陪陪你不好你就舍得我为了功名利禄而冷落了你。”就如某人为了权势而让妻子来面对世家豺狼,啧啧,真正恨得下心。

夏令涴故作烦恼的斜瞥着他:“男子汉大丈夫应当以国家为己任。”

顾元朝挑了一颗去了核的红枣递到她的唇边,笑道:“家国天下,国是顾家的,你的夫君也姓顾。我都不cao心了,你cao心做什么。小事自然由文官们去做,领兵打战开拓疆土这等事情才轮得上我这种猛将。”相比之下,汪家的嫡子做的那是小事,他顾元朝做的才是大事。

夏令涴扣住他的手腕,紧张道:“你还要上战场,我”她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年多的提心吊胆,若是再尝试一回,或者两回三回,真的不知道心都要揉碎多少遍才行。

顾元朝拍打着她的背脊,叹道:“好好好,我不上战场,都听你的。成亲之后,我就跟父皇去说,他的儿子懒散成性,不打仗了,每日里陪着三公一起喝茶聊天论天下,如何。夏日酷热的时候我就带你去九圆宫避暑打猎,冬日太冷我们就去骊山之麓的怡涵宫养白熊。”

夏令涴噗哧一笑,眸中星光点点,闪耀得让人侧目:“你可要说话算话。”

顾元朝偷偷的捏了捏她的手心,轻声道:“让娘子无忧无虑的过日子,是为夫一生中最重要的事。”

夏令寐悄无声息的退了出来,挥手避开丫鬟的扶持,坚定且缓缓的走出这个遍布桃心的庭院。她不愿意去承认,系出名门的夫君会不如一个闲散王爷;她也不愿意承认,居然有男子因为娘子的担忧而放弃获得权利的机会;她更加不愿意承认,傻傻的夏令涴居然能够嫁入皇族且能够得到对方真心实意的对待。

她会让她的夫君重入朝堂,她会让她的夫君名满天下,她会让她的夫君彻底的对她敞开心扉。

她不会放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