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回(1/1)

二九回

顾元朝很少来夏府,实际上就算来了他也是直接在前院面见夏家的大爷与二爷,倒是与夏三爷一直保持着距离。不为别的,清流这一派系实在是穷人太多,穷官员也多。对帮助他争取朝廷的权利和地位没有太大的帮助,天知道那群穷才子永远都是嘴巴厉害,真要心狠手辣比起世家弟子来还是欠缺了一些火候。

不过,若是能够遇见那位猴子小姐,又另当别论。他一直将逗弄猴子当作日常的消遣,有利排除多日积压的郁闷心情。

所以,这一次他办完了正事之后,毫不犹豫的提出要去夏家的大花园看看。前几年七皇子殿下为了某些见不得人的目的,将一只金头乌龟寄养在了夏家池塘里面。

“金龟金龟,唉,原来七公子有将自己宠物给女方家族入赘的嗜好。啧啧,这是不是代表七公子你看上了我们夏家的某位小姐,从而也想随着你的金龟一起入赘夏家”

顾元朝将那褐金色龟壳的小乌龟给翻了边,看着它四肢滑动挣扎着要翻身的样子,讪笑道:“想来夏小姐不知道,我这金龟可是有好几只,分别寄养了几户人家。若是真按你所说,那我不就同时要娶几位美人了”

夏令涴瞥着他:“白日做梦。”

“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作为王爷是可以娶一位王妃,两位平妃。”

夏令涴气哼:“yin贼。”

“也比猴子好,而且还比一只盛怒中的猴子好得多。你说是不是,小金龟。”

夏令涴瞪他一眼,正看到不远处闪出二堂姐与汪云锋的身影,心中一痛,面上不显,甩甩袖子一声告退就这么走了。顾元朝愣了愣,摸着那乌龟的小金色脑袋,幸灾乐祸的喃喃:“难道我不小心又戳了她的隐疾”

什么叫做又果然,夏令涴讨厌他不是没有理由。

“小姐,”总算逮住人的尚嬷嬷急急忙忙的走了过来,“这些年给柳氏下的药已经彻底发作,开始有些识人不清出现幻觉了。”

“哦,还在继续送信没”

“有。昨日我们把小公子的衣裳在猪血里面沾了些送了过去,她当场就吓得面无人色,一整夜抱着那衣裳没歇息,早上起来脸色都是青白的。我就琢磨着今早送过去的饭食里面药效加重了些,可她不肯吃饭,只好把新配的半包药粉都泡入了茶壶里面,方才她饿极了把茶水都喝了,越喝越饿,饭菜也都吃了。刚才我让人送了小公子的一把头发和头巾进去,她就开始边哭边叫。”

“她都叫些什么”

“说愿意拿出五千两银子,剩下的要夫人出,说令墨公子也是三爷的儿子,夫人必须拿银子出来赎回孩子。”

夏令涴只觉得xiong口堵得慌,她实在想不通为何柳氏将钱财看得那么重要,连自己的亲生儿子出了事情都不愿意拿出来救回孩子,还好她真的已经疯入膏盲。忍不住哼笑:“我记得厨房有位厨子很会做面食,可以捏造出各种动物的形状。你让厨子做一只小娃娃的耳朵,沾些血沫,里面要看得出经脉,然后等会给她送过去。”想了会,小心翼翼的问:“祖母有没有提及柳家的事情”

“有。老河豚鱼是姨娘弟弟让被收买的婆子送到了厨房,然后偷偷滴血到夫人的茶盏中。夫人中毒之后,老夫人让人循着这些年查到的线索找到了那位弟弟,可晚了一步被对方逃了。”

“怎么会逃了放了这么久的长线才等得对方开始行动,居然逃跑了,那这些年静观其变的忍耐不都白做了”

“老夫人说,府中应该还有外来的奸细或者被收买的人。这些日子,大房的夫人已经开始整顿家宅,所有仆从的底细都重新探查。柳氏的屋子也翻了底朝天,传递消息的人都很小心,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老爷怀疑是埋伏多年的奸细,不是那么容易拆穿的,柳姨娘只是对方的一步棋子,现在已经被我们给废了。”

夏令涴xiong膛起伏几次,道:“既然废了,祖母就不会再阻止我了吧”

尚嬷嬷冷静的道:“自从老夫人默许夫人嫁祸人偶之事时,姨娘的生死她老人家就没有放在心上了。若不是为了引出她背后的人,也犯不着让夫人受了这么多冤枉气。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愚蠢的妾室而已。而且,被下药了这么多年,她的性子早就已经开始疯疯癫癫不似常人,用处没了还在意生死做什么。”尚嬷嬷看着夏令涴已经明白,没多久就下去了。

夏令涴脑中回想的都是这些年柳氏偶尔被药物所迷说的狂妄之语,大部分清醒的时候假装恭顺,还有突然被刺激之时做出的疯事,心中就一阵翻搅,难得平静。

这会子想着,那头又有丫鬟跑了过来,只说:“小公子被人推倒,伤了手。”

夏令涴淡淡的道:“不是让那些人不要下重手吗一个六岁的小孩子真的摔倒骨折了怎么办。大公子呢”

“大公子发了脾气,将那些人狠狠地打了一顿,轰走了。小公子说要见他的娘亲。”

夏令涴想了想,吩咐了到了晚上再让大公子将夏令墨给带回来,等人走了之后才轻声对身后的龙芽道:“去跟尚嬷嬷说,让她准备一些假的断胳膊断腿的东西,弄得支离破碎的伪装成小公子的尸体丢到柳姨娘的屋子里,把所有的门窗都关上。再找一个同岁大小的男童穿着素衣去扮鬼吓唬她,最好把她的肝胆都吓破了。”龙芽下意识的抖了抖,领命去了。

夏令涴似乎没有瞧见对方惧怕的神色,自己寻了花园深处一棵大树下坐了,连翘上前两步想要说什么,想了想也走远了些,留下她一人静静的呆着。

树冠极大,树根庞杂沿着地面一直占据了周围几丈的距离。夏令涴本是坐在了石凳上,整个手臂贴在冰凉的石板桌上缓缓地摩擦着,像是在感受那沙粒的破碎又像是在体会桌面的冰凉。脚下,一只乌龟慢悠悠的爬向她的脚边,盯着裙摆的缝隙钻了进去,准备偷窥春光。

“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夏令涴捏出那小东西朝着不远处的顾元朝给砸了过去,小小的乌龟四肢张开,脑袋随着风声朝后摇摆着,僵硬的壳带着它的身躯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然后命中某个人的鼻子。

“噢,”的惊叫,顾元朝扯下那爬满了泥土的小东西,毫不犹豫的也朝着夏令涴给拍了过去。夏令涴大怒,堪堪躲过,就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反击。两个人居然就在这树下打起了石头战,中间不时还夹杂着手舞足蹈的小乌龟和树枝等物。

夏令涴气喘吁吁的跌坐在一根较大的树根上,举手投降:“我输了。你根本不是皇子殿下,你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混蛋外加流氓。”

顾元朝哈哈大笑,厚脸皮的道:“谢谢夸奖。”

她抱着小金龟一起鄙视他

“你在伤心惩治你爹爹的妾室让你有负罪感”顾元朝撂开衣摆选了一处石凳坐了下来。

“没有。”

“那你是在害怕怕折磨了别人让你遭报应。别告诉我,你是真的在担心你的弟弟,我从来不认为同父异母的兄弟能够真心真诚毫无保留。”

夏令涴摇晃着小乌龟的爪子:“我第一次知晓皇子也会偷听。”

顾元朝不以为意:“是你吩咐仆从做事之时太过于粗心大意,不知道因地处事说话。”他招手让远处的连翘将茶水送了过来,笑道:“你这随意的性子,在皇宫里面早就被人算计而深陷大牢了。嫁人的话得找一个懂得保护你的人才行。”

夏令涴吸吸鼻翼,问他:“那你说我嫁给谁合适”

顾元朝故作沉思的走了两步,又围着夏令涴绕了两圈,将她从上到下的打量了遍,啧啧道:“先不说你能够嫁给谁,就瞧瞧你这身子骨,放在宫里的嬷嬷眼中铁定就是不好生养的主。”

夏令涴疑惑:“不好生养是什么意思”

顾元朝指着她的臀部:“就是不能生儿子。”

夏令涴嗤笑:“就凭着这么看一眼就能说我不能生儿子什么道理,什么破眼神。”

“这你就不知晓了。”顾元朝故作神秘的摇摆着手指,一副老学究的样子道:“宫里的那些老嬷嬷都是从小接受宫廷里的教导,有着多年观察宫妃生育的经验,任何女子只要经过她们的眼睛,就能够将你的性子猜个七七八八,还能从你的身材上看出你到底能否生男生女。最近宫里在选秀你知道吧”

一说起这个,夏令涴就想起上己节在黎家帐篷的奇遇,心里忍不住又来了火。

顾元朝根本不将她这些少女小别扭看在眼中,一边指着她的脸颊接着道:“就拿鼻子来说。鼻子长得过高,而面颧不相称不好。鼻梁短、凹不好,俗称“葫芦鼻”,是劳碌卑贱之命。鼻尖下勾者小气、薄气,为人yin险。还有的女人鼻子弯尖如鹦鹉嘴的会克夫,别说嫁给世家大族的才子将军们,就连寻常的走卒车夫也是不愿意娶的。耳朵呢不能是招风耳,还有这嘴巴。俗语说男人嘴大吃八方,女人嘴大吃菜糠,女子嘴巴大的难养;嘴巴口小而圆,则衣食难全,也不成。眼睛的话更加简单了,不能一个大一个小,那就成了你常常说的二师兄猪八戒了。唉,你把那拳头放下,我说的这些都是宫里的嬷嬷挑选秀女的第一轮的时候就要排除的女子。对了,还有,”他凑近夏令涴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一个银蓝色如yin霾的天空,一个皇族特有的墨绿色如最璀璨的宝玉。他伸手在对方的右眼眼角轻轻点了一下,道:“若是你这里有了一颗痣,那么,不需要嫁人了,直接出家吧”他站直了,离少女身上那隐隐约约的梨花香远了些:“眼角有泪痣的女子,是所有皇族和世家大族乃至于官家弟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娶的女子,哪怕是妾室都不行。宫中有记载,说长着泪痣的女子是祸水,会导致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夏令涴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说:“我没有。”

顾元朝笑道:“所以,你还是可以嫁人的。唔,我觉得你最好嫁给将军。”

“为什么”

顾元朝倒退一步,奸笑道:“因为只有孔武有力的武将们才能制服你这母老虎样的女子。”

夏令涴暴跳,再一次拿着乌龟就朝着对方砸了过去,可惜,这一次他接在了手心,并小心地摩擦着还带着温热的乌龟壳:“看看,我好心好意的给你出主意,你却恼羞成怒,不好”摇晃着脑袋,连着说了几个不好。看着对方即将发飙,还指着她大叫:“对了,还有你的臀部,不够胖。唔,应该是盆骨不大会难产啊,你又丢石子,我都说了这是宫里的嬷嬷们告诉我的,又不是我故意用言语调笑你。”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你这个混蛋你才生不出儿子呢”

“哎,我的确不用生儿子,这生儿育女之事是你们女子的责任,若是有个差错,可就要担心了。”担心什么自然是妾室持宠而娇。这无意中又戳中了夏令涴的心事,她本来还高举着树枝要去刺对方的动作瞬时就停了下来,呆呆的站着,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

顾元朝举着乌龟的爪子在对方的眼前晃荡:“喂,不会又傻了吧”夏令涴一动不动,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拣起一片绿叶插入对方的鬓角,自觉不错,又拣起一片擦在另外一边。两个人贴得极尽,对方身上沉静的氛围,与少年难得的闲适相互纠缠,让人觉得周围的空气都热了些。顾元朝只觉得这样傻愣的夏令涴有种脆弱的味道,心里揣揣,思忖半响才自我辩解道:“我这是与你说实话。你这样粗俗野蛮的女子真的只能嫁给武夫。想想看,相比心思多而杂的才子们,武夫的心思就很好猜。说一就是一,从来不隐瞒,真有什么事情也瞒不住。你只要耍一点小手段就能够将对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真的遇到对方说要娶妾,你直接背个大砍刀架在他脖子上,我保证,你会是那家族当之无愧的主母大人,当然,你在皇城中的母老虎名头可能更加响亮。不过,你不在意的对不对”

顾元朝仔细端详着她的神色,忍不住又将手中的小乌龟放在了对方的发顶。褐金壳子的乌龟伸出自己小小的脑袋来,到处张望,与额发下的小脸交相辉映,煞是对称。

“你”他眨眨眼,低头仰视:“这是要哭了”

夏令涴带着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睥睨着他,哽咽道:“你才哭了。”

顾元朝冷笑:“你哭起来真难看。”

夏令涴也在冷笑:“你笑起来就像牛魔王。”

“母老虎”

“公种马”

“你居然敢侮辱皇子。”

“你还调戏千金小姐咧。”

顾元朝抬头,呲牙:“夏令”

夏令涴先前,裂齿:“赵王”

逼视着靠近,瞠目加对视,你喷鼻息我喘粗气,十指对双手,各自缓慢的伸向对方的脸颊,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将对方那一张虚假的面具给撕扯开

这厢在针锋相对,那厢已经有人暴喝:“你们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