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节(1/1)

第oo7节

一轮圆圆的秋月从东边升上来,它轻悠地飘移着,向大地忽撒着清辉。“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属谁家。”而今,月明如白昼,人却不知在何方,徒留无奈的秋思给自己

惠如把自己久久地浸泡在静寂的月色中,沐浴在月色里。她侧卧床上,望着月色脑里却一片空白,似乎纷杂得理不出头绪,什么都想,又什么都被凄凄的沉痛与牵挂所缠,心乱如麻。

轩哥他现在到底怎样到底怎样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吗知道了又怎样沮丧吗怨骂吗痛斥生活的不公吗

她反反复复地想着,猜测着,一整夜象个傻子般地呆呆地望着窗外的一轮秋

月,触景生情,大有物是人非事休的悲凉感。她知道照这样熬下去,又有一个无眠的夜晚在前边等待她,她索性爬起来,愁肠百结的走到桌前。

桌上,立着她和童轩的结婚像框,气宇轩昂的童轩正满面春风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呆呆地看着照片中的童轩,好久好久,她都沉浸在一种独身而无言的世界里。

突然有一股酸涩的东西涌上她的心头,她鼻子一酸,赶忙把照片翻了过去,把满是泪水的目光投向那空无一物的墙面。墙上,赫然贴着童轩的一首诗,清秀的钢笔字,流利的语句,她才读了几句,她就潸然泪下了,这是一首题为黄昏吟的诗:

黄昏暮降罢

寂寞掩纱窗

丁香树下清剪影,

错对天边一抹晕。

这是去年他自己作的一首诗,他抄好后又嫌不好,随手要扔,她看了舍不得丢掉就放到抽屉里,还把她堂而皇之钉在墙上。

那些日子,他经常来约她散步。每临暮色来临,他就约她去散步,这风雅的举止让她很开心。

她从小就是一个浪漫味很足的女孩,母亲又是一个好裁缝,待她如掌上明珠,那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掌上怕丢了。

她父亲死得太早,在他的记忆里父亲的模样长得模模糊糊,模糊得她都说不出一个形象,所以在她心里唯一的最爱便是母亲,如果时光倒流让她回忆童年的话,她只记着母亲给她做饭、洗衣与坐在缝纫机上劳作,那闷钝的咚咚声,一直伴随着她走完童年与她所拥有的青春岁月她替她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直到忍辱负重抚养着她成人。

在她记忆里,影响最深的是儿时的她,因为跟着喜欢看戏的母亲,所以她跟戏结下了不解之缘。

她非常喜欢那种唱戏时戏子们才穿得软溜溜的绸缎,因为她穿上它,整天和孩子玩时,就能咿咿呀呀唱戏,而这时的孩子们就会富有情趣地围着一圈,看着她手帕一抖,扭扭捏捏小跑着串台或道白.这时,大家还会拍着小手说:“惠如儿,来一个,再来一个”

也许因了这个缘由,打小起,母亲就从颜色、样式、甚至衣扣,别出心裁地做一身一身轻柔的绸料给她穿;她爱唱歌,爱画画,爱说爱笑,似乎聚集了活泼女孩的一切天性。

当她穿着红绸衣袅娜、飘然、婷娉地站在童轩蔚槐二人间,他们都叫她小仙女,奉若神明。虽然打小起就没有父亲的庇护,但哪些最调皮最顽劣的孩子竟不敢欺侮她,因为有两个野小子在哪儿候着呢童轩和蔚槐无形之中就成了她的护花使者。

特别是她与童轩,两小无猜,两家大人常来常往,他俩在一起的感觉就象亲哥亲妹,这或许缘于两家大人融洽的缘故吧。

蔚槐相对而言在感觉上又不太一样,虽然玩耍时他也处处让着她,护着她,甚至她欢喜怎样,他就让她怎样,但惠如总觉着蔚槐的母亲,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她不善,有时冷言冷语又骂骂咧咧,看她的眼光一下一下的,象挖出她身上什么似的,也觉着大人们总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象隔了一层毛玻璃,看不清其中的真实内容,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

但她很早就知道蔚槐他爸是庄户人家中为数不多的吃公家饭的人。

那晚的月色真好。

一条窄窄的乡间小路,把平铺着的绿色庄禾分明地割成两个世界。近处的绿禾稀稀疏疏在风中摇晃着发着青光,象平平的海水涌来涌去。远处,灯火闪烁,透过浓浓树木的幢幢黑影,象鬼一样,偷窥着这个黑暗中无声而神秘的世界。

丛林里,除了瑟瑟的凉风和四周的百虫啁啾,一切静悄悄的。

惠如和童轩散着步,不知不觉来到了村边那条小溪旁。他谈着外边的世界,有得意也有失意。

后来,两人谈着婚旅之行,谈着准备情况,谈着所行路线,甚至谈起了未来。话,就这么有说有停地进行着。

谈着谈着他就言词俱穷没有话了,他回过头看她,不响,她也不响。

后来,江惠如说:“最近不知怎么搞的。”

“怎么了”

惠如叹口气,说:“这几天,我妈走后,不知怎么总感觉这屋里屋外都害怕,这么大的园子空荡荡的,有时半夜里醒来,总想着会有什么东西,愈想就愈睡不着。我可从来没有怎么害怕担忧过。”

他沉沉地走过来,双目炯炯的看着她,眼里有火一样的东西有闪烁,他问:“那你想什么呢”

她看了他一眼,笑着摇摇头。

他笑笑对她说:“我们村里的空气好,精神上能让人松驰下来,我将来退休了,就回家陪你,带着孩子种几畦地,一年四季够咱们全家吃的。”

她有点好笑地看着他说:“种地我可没有想过。我想得是将来到县城或省城开个大裁缝铺,有了钱开个服装厂,买个小车跑自己的业务呢”她大口气地说,觉着满身的雄心壮志。

“那我不就娶不到你了吗”他看她那样说,有点着急了,就说“再说,假若结婚了,你小车来小车去的,整日厂长经理被人叫着迎来送往,那你把我和孩子放哪里呀会不会把我们给弄丢了”他的神情里还带着几份认真。

“傻样”她咯咯地笑了起来。“那个发财梦还不知在哪里呢”她不无遗憾地摇头,“好象只有在我们很小时候才做过这样的梦,我们过家家的梦那时却是经常做的,现成的,你当爸我当妈的,还生下那么多的小孩子,其它人呢,就端水的、做饭的、洗尿片的,忙得不亦乐乎我那时的梦就是每天能玩过家家,你当爸来我当妈,再生下好有意思”她想起来咯咯一阵掩不住的笑,而后又看着他。

他看着她,好笑地看着她,然后又神秘地说:“我看你就是被这个梦鼓捣的,所以,你才睡不着。”

“不是”

童轩把头慢慢向她耳边俯去,小声说:“要不,你是想我了想得睡不着。”江惠如却擂了童轩一拳,有点嗔怒地说:“怎么你今天没个正经”

童轩嘿嘿笑了:“你说,什么是正经不正经,你说啊”他看江惠如不响,就嘿嘿诡笑了,“我说啊,陪老婆是最正经的了,所以从今天起,我的任务是每天晚上过来陪老婆”

惠如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擂了他一拳,说:“轩哥,你怎么变坏了,”童轩嘿嘿又笑着说:“我不坏,老婆肯定不爱,我愈坏,老婆就愈爱。”

“少鬼话这些,我倒要听听你有没有梦”

而他看着她那盈盈的目光,闻着女性身上特有的香皂味,正正经经起来,他说:“惠如,不瞒你说,其实,我的梦很早就有了,跟你的梦差不了多少。你穿着紫艳艳的那绸衣服,站在岸上捂着眼叫我和蔚槐这个哥那个哥的,你那幅傻样,还记得吧那时风一吹,你的衣服就翩然翻动着,飘啊抖啊的,象畅游在一片蓝海里的鱼,那时我就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娶了你啊”

惠如有点惊奇了,她想不到八岁的他那时便真能有了野心。而她只是觉着过家家好玩而已。

一股喜悦涌了上来,还夹杂着感动。

他们站在一棵大树下,他终于稍稍平静了自己,他低低地但又郑重地说:“惠子,我有时会想:我们结婚了,你在身边,我就不会苦熬着,也只会拼命学习,也不会总是等等等,觉着日子漫长。”

在爱情面前,他一点也没隐形自己,坦坦荡荡地倾诉给她。

他说着用手一拉,她就倒在了他怀里。

她闭上了那双撩人的丹风眼,长长的睫毛时抖时合地耸动着,呼吸急喘着起来,而思想意识象一团麻,被杂乱填塞了整个脑空间。

他的眼睛湿漉漉的,要撕裂她般。他的手划过她的每一寸,都使她的每个毛孔都颤栗。过了好一会儿,他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又盯住了她,惠如有一种无所适从的惊惶涌了上来,当他的手带着灼烈而迷乱的爬上她的胸口,又有一种不安、恐惧涌上来,她惊骇地逃脱开去。

一阵沉默。

那晚,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叹口气,说:“惠子,咱俩的婚事如若再拖,还不知要拖到那年那月呢”

后来,他又低声说她:“惠子,怎么了几个月不那样,你是不是生疏了”

惠如转过身来看着他,不知什么原因却没有言语,他便沉默着把她一路送回家。

一路上,两人闲闲散散地走着,竟然无语。

就是那天晚上回去后,童轩用笔写了这首“黄昏恋”的小诗,后来他又说写不好,要撕掉,她知道他是一个文学社的诗友,业余爱涂写一些闲散的诗作,偶有发表,一般只是自娱而已。

他们的婚事定在今年的深秋,简单的旅行结婚,也就是他俩将在童轩所在的单位,那个偏僻的军事试验基地逗留一段时间,回来后随随便便请吃一顿饭而已,简节的很。

惠如怎么也想不到临行前童轩那么实实壮壮的一个人,会猝然病倒下来。

半年前,他从部队回来,每晚必在惠如这儿逗留一会,有一次,他说自己无由头晕,胃口有好,恶心时就说感冒了,他没有去医院,谁也没有往深的地方想,他自作主张买了一些止痛药,也就过去了,谁知神使鬼差,今天竟是这么一个可怕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