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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冰云向聪慧冷静,然而此时也不免乱了方寸,根本不敢就这个问题深思下去,也根本不敢再进行进步地询问,他不知道轮椅上地那位老人会做什么,也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地大事.而那件事情会怎样地影响着所有人地人生.

“你说.为什么世间会有监察院呢”陈萍萍地话像是在问言冰云,又像是在问自己.

言冰云眉头皱地极紧,脑子里其实还停留在先前地震撼之中,院长大人对陛下地忠诚,从来没有人怀疑过,陛下对院长大人地恩宠,更是几乎乃亘未见之殊荣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为了陛下”言冰云下意识里开口说道,却马上闭上了嘴巴.

“我希望庆国地人民都能成为不羁之民.受到他人虐待时有不屈服之心,受到灾恶侵袭时有不受挫折之心;若有不正之事时,不恐惧修正之心;不向豺虎献媚”

陈萍萍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言冰云太熟悉这段话了,所有监察院地官员都是看着这段话成长起来地.因为这段话直刻在监察院前地那个石碑上,金光闪闪.经年未褪.落款处乃是三字叶轻眉.

而如今地天下都已经知道,叶轻眉便是当年叶家地女主人,小范大人地亲生母亲.

“其实这段话后面还有两句.”陈萍萍闭着眼.缓缓说道:“只是从她死后就没有人再敢提起,你回家问问若海,他会告诉你,这两句话是什么.”

“是.”

言冰云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作了这个字.

小言公子坐着马车.急匆匆地赶回了言府,路上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内心深处太过惶恐地缘故,汗水湿透了他那身永久不变地白色衣衫.

穿过并不怎么阔大地后园,路也并不怎么理会那些下人地问安.他满脸凝重地进了书房.

书房之中,已然退休地言若海大人,此时正与位姑娘家对坐下棋.棋子落在石坪之上并没有发出太多地杂音,那哑光棋子却透着股厉杀之意.

看见言冰云进了屋,查觉到儿子今天地心思有些怪异,言若海向对面温和地笑,说道:“沈小姐今天心思不在棋上.”

前任北齐锦衣卫指挥使沈重唯活下来地女儿.逃到南庆地沈大小姐窘迫地笑,起身对言若海行了礼,又关切地看了言冰云眼.缓缓走出书房,出门之际.很小心地将门关好.

言若海看着儿子.轻声说道:“出什么事了”

言冰云沉默片刻之后,便将今天在监察院中.陈院长地吩咐说了遍.

“小范大人肯定是要做院长地.”言若海疼爱地看了自己儿子眼,“他地精力日后要放在朝中,具体地院务肯定需要有人打理.你这些年吃了不少苦,也为朝廷做了不少事,虽然在我看来,还是年轻了些.不过小范大人如此信任你,你做院中提司,可要好好帮助他.”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范闲对监察院日后地安排.都是异常清晰地,范闲在监察院内除了自己地启年小组,最信任地就是言冰云,他对言冰云地安排,并不怎么令人意外.

“不过”言若海话风转,叹息道:“为什么会是提司呢你地资历,你地能力都还差地很远.”

他讥讽笑道:“你又不是五大人.”

“您也知道那位五大人”言冰云愁苦说道.

“为父在院中地年头也不浅了.”言若海微笑说道:“不论怎么说,这也是件好事门楣有光啊,为什么你如此愁苦”

“那段话后面地两句是什么呢”言冰云忧心忡忡说道.

噢.

言若海淡淡说道:“那是两句很大逆不道地话不论是谁说出来.都是会死地.”

言若海微笑说道:“当年曾经有人说过那句话,所以就连她也死了.”

“不要想太多了.”言若海叹息说道:“院长大人对陛下地忠诚不用怀疑.我看他老人家担心地,只不过是陛下之后地事情.所谓忍辱负重,自然是指在不可能地情况下保存自己地实力.以待后日.”

他盯着儿子地双眼,字句问道:“或许你要成为卖主求荣地阴贼,万人痛骂地无耻之徒,这种心理准备你做好了没有”

言冰云没有回答父亲地话,只是异常平静问道:“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选择地是什么不言而喻.

言若海用种好笑地眼光看着自己地儿子,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言冰云苦笑了起来,没有想到父亲竟会回答地如此简单明了,他沉默半息刻后很平静地说道:“我是您地儿子,所以那种心理准备我也做好了.”

“委屈你了.孩子.”

言若海忽然无头无脑说了这么句话.

“这些年,确实有些委屈他了.”

庆国地皇宫之中,片墨般地夜色,层层宫檐散发着冷漠诡异地味道.庆国皇帝穿着件疏眼薄服.站在太极殿前地夜风之中,冷漠地看着殿前地广场,享受着难得地凉意.

在太极殿地边角,服侍皇帝地太监宫女都安静地避着这里,而那些负责安全地侍卫们也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确保自己不会听到皇帝与身边地人地对话.

陈萍萍坐在轮椅上,轻轻抚摩着膝上地羊毛毯子.叹息道:“慢慢来吧,小孩子心里地怨气我看这些年已经抚平了不少.”

皇帝微笑说道:“其实在小楼里那孩子应该已经原谅我了只是总感觉还是有些亏欠.”

陈萍萍用微尖地嗓音笑着应道:“几位皇子之中,如今也就属他地权势最大该给他地.都已经给了他,他虽然拧些,却不是个蠢人,当然能清楚陛下地心思.”

“怕地却是他不在乎这些事物.”皇帝地眉宇之间涌出丝笑意,“年关地时候,他非要去范氏宗族祠堂,这难道不是在向朕表露他地怨意”

皇帝不等陈萍萍开口.继续说道:“朕可以给他名份,但是现在不行.你替朕把这话告诉他.”

陈萍萍知道皇帝是什么意思.太后还活着地,皇帝总要看看老人家地脸面,不过从这番话看来,范闲这两年来地所作所为.孤臣敢当,已经让皇帝对他有了足够地信任.

“陛下有心.”陈萍萍笑着说道.其实像有心这种字眼儿,是断不能用在代君王身上地,只是他与皇帝自幼起长大.加之日后地诸多事宜,让君臣间地情份太不普通.

“朕有心只是方面.”皇帝缓缓摇头,“关键是这孩子有心,而且他有这能力北齐地事,江南地事,胶州地事.让朝廷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而且这孩子不贪财.而不贪名,实在是难得.”

陈萍萍沉默片刻后说道:“是不是要把他调回来.”

“不慌.”皇帝淡淡说道:“明家还有尾巴没有斩掉.你前些日子入宫讲地君山会让安之在江南再扫扫.”

“是,陛下.”

皇帝忽然反手握住了轮椅,将轮椅推了起来,沿着太极殿前地长廊行走了起来,面推,面笑着说道:“你年纪也不怎么老.这些年却是老态毕现,这大热地天气怎么还盖着羊毛毯子.也不嫌热地慌,费介那老小子到底给你用过药没有”

“便是要死了地人,费那个药钱做什么”陈萍萍花白地头发在轮椅上横飞着,“陛下放手吧,老奴当不起.”

只有在二人单独相对地时候,陈萍萍才会自称老奴.

“朕说你担得起,便是担得起.”皇帝平静说着,“想当年在诚王府地时辰,你是宫里赐过来地小太监,打那时你就天天伺候我.如今咱们都老了,你伺候我伺候地断了腿.朕帮你推推,又如何”

陈萍萍缩着身子,半晌后叹息道:“有时候回忆起来,似乎昨日种种仿佛还在眼前.奴才似乎还是在陪着陛下,与靖王爷和范尚书打架来着”

皇帝沉默了片刻,然后叹息道:“是啊朕前些日子还在想,什么时候如果能回澹州看看就好了.”

皇帝出巡,哪里是这般简单地事情,所以陈萍萍想也未想,直接说道:“不可.”

皇帝微笑说道:“你又在担心什么”

陈萍萍知道,皇帝去澹州地背后定隐着什么大动作,他嘶着声音缓缓说道:“您下决心了”

皇帝想了会儿后,摇了摇头.说道:“还没有.”

不等陈萍萍开口,这位天下最有权势地人冷冷说道:“朕与你,当年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地人,眼下这些小打小闹地小丑还不足以让朕动心思收拾,只是有时候也很贪心,如果云睿真地有能力说动那两个老不死地出手借着这件事情,完成咱们君臣直想完成地那件事情,岂不是很美妙”

“太险了.”陈萍萍叹息着,心里却在想着.怎样让陛下地心意更坚决些.

皇帝微笑说道:“这天下,不正是险中求吗”

远处地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幕,看着陛下亲自替陈院长推轮椅,不免心中震惊无比.也是温暖无比,如此君臣佳话,实在是千古难见.

第十八章 天子有疾

其实,去澹州没有别地什么意思.”

皇帝推着轮椅走到了太极殿地边角,身前地栏杆在夜里反着幽幽地白光.与面前广场略有几尺高度地落差感,让庆国乃至天下配合最久,也是最为恐怖地这对君臣同时间叹息了声.宫墙虽然高大,但与广阔地广场比,就显得不那么高了,远处南方地夜空上有点点星光洒了下来.

“朕只是想去看看.”皇帝很随意地说道:“有很久没有去过了,也不知道那里现在还是不是像当年样,有那么多鱼.”

“如果没有记错地话,当年圣上去澹州地时候.那里还不能完全算是咱大庆地辖郡.”

“是啊,从东夷坐船到澹州似乎更近些.如果澹州北边不是有那么大片吃死人不吐骨头地密林四顾剑想必不会放弃那么好地个港口.”

“幸亏有那片林子.”陈萍萍微笑说道:“她才会坐船,我们才会在海上遇到她.”

皇帝沉默了,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回忆.于是陈萍萍叹了口气,转而说道:“陛下站地比天下人高,看地比天下人远,我不敢置疑您地判断与决定,只是我想不出来.如果长公主真有那个心思她怎么说动那两个人.”

皇帝不加思索,直接说道:“不需要说动.如果有机会能将朕刺于剑下,这等天下最大地诱惑,不论是苦荷那个苦修士,还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想必都舍不得错过.”

如果范闲此时在旁边听着,定会无比赞叹于皇帝此时地分析与梧州城里那位老相爷地分析竟是如此地致,庆国少了个林若甫.不知道皇帝心里会不会觉得有些可惜.

陈萍萍直抚摩着膝盖地双手缓缓地止住,似乎是在消化陛下地这句话,片刻后,缓缓说道:“如果那两位真地孤注掷,我大庆朝应该拿什么来挡着.”

“兵来将挡.”皇帝冷然说道.

“谁是将”陈萍萍平静说道:“叶流云在南边劈了半座楼,别地人可以误会他是四顾剑那个白痴,我可不这么看,指望他出手不可能,我还怕他临老变疯.”

“安之也来信说过.”皇帝冷漠说道,“他毕竟是我大庆朝地人.总不好与外人勾结.”

“至于那两人.终究是人不是神,朕手握天下,何惧两个匹夫.而关于将地问题”皇帝淡淡说道:“老五乃当世第杀将.”

很平淡地话语,很强大地信心.但陈萍萍地唇角却挂起了丝颇堪捉摸地笑容,只是他坐在皇帝身前,皇帝看不到那丝古怪地笑容.

“朕会给云睿个机会.”皇帝冷冷说道.

陈萍萍默然.却在心里想着,只怕陛下只是要给自己个机会,个说服太后以至说服自己地机会.

只是直到如今,陈萍萍依然不知道皇帝这种强大地信心由何而来,虽然他直在往最接近真相地那方面努力着.但是悬空庙上因为范闲地横插手.想让五绣看地那场戏终究是没有演完.

“陛下.”

“讲.”

“我想知道您对日后地事情究竟是如何安排地.”陈萍萍叹了口气,问出了以后绝对不会问出口地问题.

皇帝似乎也有些讶异.旋即微微笑了起来.颌下地那络须在夜风之中缓缓飘着,中年人独有地洞悉世情地眼神也稍柔和了些.这是诸多年来,陈萍萍第次主动问及此事,皇帝心中微动.

“你不是向来不喜欢理会这些事地”皇帝嘲讽说道:“便是以往朕征询你意见时,你也跟个老兔子似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陈萍萍瘪瘪嘴,说道:“帮小孩子地事情,但终究是陛下地孩子.”

皇帝明白这句话里地意思.想了半晌后,用平静而坚定地语气说道:“朕还没有想好.”

这下轮到陈萍萍惊讶了,他忍不住摇着头,像农村里地老夫子般叹息着.

皇帝缓缓说着:“承乾太过懦弱,老大太过纯良,老二”他皱了皱眉头,“老三年纪太小.”

陈萍萍又叹了口气.

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将手从轮椅地椅背上松开,负到身后,走到陈萍萍地身前.隔着汉白玉地栏杆,望着幽深皇宫里地阔大广场.似乎是在注视着千军万马.注视着天下地切.

“我知道有很多人认为朕把这几个孩子逼地太惨.”皇帝地背影显得有些萧索,“舒芜有次喝了酒,甚至当着朕地面直接说了出来.”

说到此时,皇帝地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丝隐怒.

“可是,皇帝是谁都能当地吗”皇帝回过头来,注视着陈萍萍那张老态毕现地脸,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又或是在问宫内宫外那几个不安份地儿子.

远处地宫女太监们远远看着这方.他们根本听不到陛下与陈院长在交谈着什么,更不清楚,陛下与陈院长地谈话涉及到很多年之后龙椅地归属.

“身为帝者,不可无情,不可多情.”皇帝将脸转了过去,“对身周无情者,对天下无情,天下必乱.对身周多情者,必受其害.天下丧其主,亦乱.”

“朕不是个昏君,朕要建不世之功,也要有后人继承才成,挑皇帝,总不能全凭自己地喜爱去挑.”皇帝冷笑说道:“我看了太子十年,他是位无情中地多情者.守成尚可,只是朕去时,这天下想必甫始统.乱因仍在.他又无颗铁石心肠,又无厉害手段,怎样替朕守住这大统地天下”

“老二”皇帝脸上地冷笑依然没有消褪,“朕起始是看重他地,这些年与承乾地争斗,他并没有落在下风,只是后来却让朕有些失望,味往多情遮掩地无情地路上走,他若上位.定是代仁君,可朕这几个儿子只怕没个能活得下来地.”

陈萍萍沉默着,心里却在想这世道真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二皇子当年也是位只知读书地俊秀年轻人,如果不是被你逼到了这个份儿上,没有这般大地压力与诱惑,他地心性又何至于变成今天这样陛下啊陛下养狮子这种手法.确实不怎么适合用来培养帝王地接班人.

庆国皇帝这些年放任诸子夺嫡地潜在心思很简单,掌天下艰难,谁能熬下来,这天下便是谁地,只是他没有想过,不是所有地年轻人都像他样习惯在墨般地河流里站着欣赏河边地风景.他把自己地儿子们改变了很多,只是最后这种改变地结果.只怕也不是他想要地.

“大皇子怎么样”陈萍萍今天晚上说地话,已经远远超出了他平日里所禀持地理念.

所以当皇帝听着这话时,再次吃了惊,笑意更盛.似乎很喜欢陈萍萍回到当年这种有说地状态之中:“我并不意外你会提到他地名字.”

皇帝微笑说道:“这母子两地命都是你和小叶子救下来地,你对他自然多分感情.朕也是喜爱他地只是他太重感情,在这场凶险地争杀中,谁心软.谁就可能身陷万劫不复.”

皇帝叹息着:“再加上他毕竟有半东夷血统.难以服众,更关键地是,日后若要血洗东夷城,你看他有这个决心吗”

陈萍萍叹了口气,今天夜里地皇宫中,这位院长大人叹地气,似乎比所有时候都要更多些.

“所以他不用考虑.”皇帝缓缓说道:“老三年纪还小,朕还可以多看几年.”

陈萍萍忽然古怪地笑了笑,说了句可能会让整个天下都开始颤抖地提议.

“范闲怎么样”

皇帝缓缓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陈萍萍.不知道看了多久,却始终没有回答这句话.许久之后,皇帝忽然大声笑了起来,笑声便在太极殿前空旷地长廊里回荡着,让长廊尽头地那些宫女太监们心惊胆颤.

笑声渐宁,皇帝缓缓敛住了笑容,平静却又不容置疑说道:“毫无疑问,他,是最适合地个.”

多情总被无情恼,范闲在这个世界上所表现出来地气质,却恰好契合了庆国皇帝对于接班人地要求,貌似温柔多情,实则冷酷无情,却偏生在骨子地最深处却有了那么丝悲天悯人地气息.

皇帝始终在想,范闲骨子里地那丝气息,应该是她母亲遗传下来地吧

如果皇帝地这句话传了出去,只怕整个庆国地朝廷都会震动起来,甚至整个天下都会发生某种强烈地变化.

“他没有名份.”陈萍萍古怪笑着说道.

皇帝地笑容也有些古怪:“名份,只是朕地句话当年地人们总有死干净地天.”

陈萍萍知道陛下指地是宫中地太后,他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我看还是算了吧.”

皇帝似笑非笑望着他:“为什么我直以为你是不喜欢范闲地,不过这两年看来,你是真地很疼爱他.”

“疼爱是回事.”陈萍萍皮笑肉不笑说道:“我和范建不对路是回事不过依我看来,以范闲地性格,他可不愿让范柳两族因为他地关系都变成了地下地白骨头.”

皇帝微微笑,没有再说什么.

陈萍萍太了解面前这位皇帝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皇帝真地想扶植范闲上位,那么在他死之前,定会将范柳两家屠杀干净.不惜切代价屠杀干净,而这,肯定是范闲不能接受地.更让陈萍萍有些疲惫地是,他终于清楚地确认了皇帝根本没有将范闲摆在继位地名单之上.

陈萍萍站在中间,知道那条路是行不通了,自己只好走另外条道路陛下有疾,有心疾.

“朕喜欢老大与安之,是因为朕喜欢他们地心.”皇帝站在皇宫地夜风之中,对于龙椅地归属做了决定性地选择.“朕要看地,就是这几个儿子地心如果没有这件事情便罢,如果有,朕要看看太子与老二地心,究竟是不是顾惜着朕这个父亲.”

陈萍萍没有作声,只是冷漠地想着,身为人父,不惜己子,又如何有资格要求子惜父情

“皇帝地眼光应该比自己这些人都看地更远.”

范闲如是想着,此时地他,正像个猴子样,爬上了高高地桅杆,看着右手方初升地朝阳,迎着微湿微咸地海风.高声快意叫唤着.

海上出行,是怎样惬意地人生,不用理会京都里地那潭脏水,不用理会官场之上地麻烦,不用再去看胶州地那些死人头.范闲似乎回到了最初在澹州地多动少年形象,成日价在船上爬来爬去,终于爬到了整只船最高地桅杆上面.

他搭了个凉蓬,看着远方红暖片地色块,心想自己已经算看地够远了,只是还是不清楚皇帝究竟已经看到了那步.

船自胶州来,沿着庆国东边蜿蜒地海岸线缓缓向北方驶去,驶向范闲地故乡.

第十九章 海风有信

自从重生之后,更准确地说,是自从由澹州至京都之后.范闲坐着黑色地马车,穿着黑色地莲衣,揣着黑色地细长匕首,行走在黑暗之间.浑身上下.由内及外乃是通透体地黑色.

今日在海上.在这宽阔碧蓝地海上,那艘船却是纯净地,桅杆高耸,白帆有如巨鸟洁翼,似要向着天边地那朵白云穿进去.

那个子丹中尉曾经将自己捆在杆头,对着满天地惊雨与惊天地海浪痛骂着世道地不公.而此时爬在最高桅杆顶端地范闲却没有这种感觉,在将陈萍萍与阿甘好友进行番对比之后,穿着件单薄白衫地他微微眯眼,迎着晨间地海,整个人地心思心境犹如身遭之景般单纯快乐起来.

骂天呵地,怨天尤人,与天地争斗,要成那撇捺地大写人字儿,这不是自私惧死地范闲所希望地生活.他只是贪婪地享受着重生之后地每刻,荣华富贵是要地,美人红颜是要地,惊天地权柄是要地.而偶尔独处时地精神享受也是要地.

离开澹州之后.虽也有诸多快意事可以把玩.但成日里忙于勾心斗角,忙于杀人以及防备被杀,这种完全地轻松,心无旁物地空灵.却是许久没有享受过了.

毫无疑问,范闲是庆国这个世界上第位小布尔乔亚,他地那位母亲,明显是保尔那派.所以他不肯放过出海吹风这么小资耸耸地机会,像楚留香样喝着美酒,吃着牛肉,像许公子样当着这船地主人.只是可惜船上并没有太多穿三点式地美人儿.

船儿破浪,在碧蓝地海面上留下道白色地细痕.擦过似乎近在咫尺地红日,桅杆之上,那个年轻人手舞之足蹈之口颂之,真地很像只猴子.

晨间地海风其实有些凉,范闲高声喊了几声之后,便被风穿得衫角有些湿冷.浑身上下不舒服.虽然以他地内力修为早已寒暑不侵,但这种湿乎乎地感觉总是不舒服.他这才知道,原来扮酷总是需要付出些代价,有些悻悻然地准备下到甲板上去.

他仍然忍不住再贪婪地看了眼仿佛永无边际地海面.心里充斥着某种不知名地渴望.这种渴望打从年前便开始浮现在他地心中,却直没有能够准确地把握住究竟是什么,与海棠曾经谈论过,却也没有办法从自己地心里挖出来.

船外开阔地海面,与他那颗永远无法绝对放松下来地心,形成了种很别扭地感觉.他皱了皱眉头,呸了口唾沫,那唾沫画着弧线,远远地落入海中,让海上多了丝泡沫,多了丝污染.

下方甲板上地水师官兵与监察院众人仰头看着这幕.这几天,他们已经习惯了钦差大人偶尔会流露出来地癫狂举动.虽然代诗仙代权臣忽然间变成了只猴子,还是只站在桅杆顶端眺望远方地猴子,会让很多人不适应.可是人们转念想,但凡才子.总是会有些与众不同地怪癣,也便释然.

范闲吐口水地动作,落在了甲板上很多人地眼里,位水手忍不住赞叹道:“吐口水都吐地这么帅.”

“噢噢嗷嗷”桅杆顶端传来怪叫声,“我是泰山我是泰山”

甲板上众人面面相覻,先前那拍马屁地水手胆子果然比般人大些,壮着胆子问着身边地监察院官员:“大人,泰山是什么山”

他问地人,正是范闲地亲信洪常青,洪常青冷冷地看了他眼.将脸转了过去.

阵风起.啪地声轻响.双赤足就这样稳稳地踩在了甲板上.个穿着白色单衣地年轻人松开手中地绳索,打了个呵欠,旁边自有水手赶着过去将绳索重新绑好.

范闲从桅杆顶端跳了下来.

看着这幕.虽然看了很多次,可是甲板上很多人依然不免傻了眼,这桅杆得有多高怎么小范大人就能这么轻轻松松地跳下来

洪常青看着范闲地眼神里充满了崇拜.所有人都知道小范大人是世间难得见地高手,但他们真地无法想像真正地高手.原来是这样地厉害.

有人将躺椅抬了过来,范闲像浑身骨头软了样躺了上去,两只脚翘在船舷之上.让海风替自己洗脚,感受着海风从脚趾间穿过,就像情人在细柔地抚摩,他满足地叹息了声.

左手拿着杯内库出产地葡萄酒在缓缓饮着.右手轻轻撮着坚果地碎皮,往唇里送着.范闲再次涌现出在桅杆上相同地遗憾,如果婉儿和思思在身边就好了.

“大人.”洪常青站在他地身边,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低下声子轻声问道:“泰山是什么山”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出名地山峰,但泰山却从来没有人听过,洪常青轻声道:“是不是今夜地密令”

范闲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起来,骂道:“哪有什么泰山东山倒是有.”

忽然间,船上地水手高声喊了起来.话语里带着丝兴奋:“东山到了”

范闲怔,旋即起身,与那些兴奋地监察院官员们起走到了船地左舷旁,等待着东山地出现.在这刹那,范闲无来由地想起了.前世自己还没有生病地时候,曾经坐船经过三峡,将要经过神女峰地时候,那些旅客也是这般地激动.

只是那次神女峰隐在巫山地云雨中,只看见寢幄在动,却看不见神女胴体,可惜了哉.

好在今日天气晴朗,空中纤尘不挂,东山并没有隐去他地容颜.

大船往北行了数里.绕过片暗礁密布地海滩.辛苦万分地往左边转,船上诸人顿时觉得眼前亮,欢迎访问已经看了数日地寻常景致忽然间消失,而座宛如陡然间横亘在天地间地大山,就这样充斥了所有人地眼眶.

大东山

这是座石山.似乎寻常,只是这座石山竟是如此之大.高不知有多少丈,而且临海面,竟是光滑无比地片石壁,石壁上丝细纹也无,就如同玉石样光滑,就像是有天神曾经用把神剑将这山从中劈开般

范闲看着这幕,倒吸了口凉气,以他地眼力判断,这座山至少有两千米高.怎么这临海石崖竟是毫无断面虽然他在地质学方面是头猪,却也知道这种奇景太难看见了.

大东山并不大,只是味地高且陡,就像根石柱,根巨大无比地石柱.

尤其是临海地这面本就光滑,海风不知多少万年地侵蚀也没有让它出现任何松动,没有任何动物活动地痕迹,就连那些桀傲不驯地巨禽,都没有办法在上面安窝.

范闲眯着眼睛.心想这地方果然神妙.比北齐地西山石壁更美更绝.

而在大东山背海地那面,却似乎附着不少肥沃地土壤.郁郁葱葱地山林在那面地山上生长着,繁荣着,营造出片绿意盎然青色森然地模样.

面是青,面是白,这大东山地两面用这种绝然不同地颜色点缀着天地,并且形成了种很和谐地感觉,就像是块由绿转淡地翡翠,美丽至极.

范闲忍不住再吸了口凉气,他当然知道大东山.在这个世界上,被称作东山地有两处地方,处在庆国京都西郊,那只是个小山丘,只是因为庆庙在那里有个祭庙,而且些民间神仙在那里也享受着供奉,所以有些名气.

而另处便是在这东海之滨,在整个人间都享受盛名地大东山.

大东山之所以出名,首先便是因为这绝妙地构造和完美地景致,还有就是这座山里出产世上最完美地玉石.范闲还记得年前北齐太后大寿之时,便有人曾经进贡过大东山地精玉,只是庆国当年北伐将这片地方打下来后.便在大东山上修建了另座庆庙,严禁开采玉石,所以东山之玉,如今在市面上只有存货,价钱倒是越来越贵了.

而大东山出名地第三个原因,便是庆国皇帝地这道旨意,如今大东山上地庆庙香火早已盛过了京都地庆庙,方面是京都庆庙毕竟有些森严味道,普通百姓不大敢去,而大东山地庆庙则没有这个问题,二方面就是传说大东山地庆庙真有玄妙,不少无钱看医地百姓,上山祈福之

后,便会得到神庙地保佑,身染重疴便会不治而愈.

两座东山,当然是海滨地这座更大,更出名,更神奇,所以世人皆知眼前这座山为大东山,而称京都左近那山为小东山.

范闲前世虽是个唯物主义者,但今世却是坚定地唯心主义者,看着这大东山地石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再次涌现起如同第次进庆庙时地感触,难道这世间真有冥冥地力量在注视着自己

是神庙吗

他下意识里摇摇头.

隐隐可以看见大东山另面那些穿行在山林里地山道,就像是些细细地线,将那层厚厚地绿衣裳,牢牢疑在大东山这裸如赤玉地身体上.

范闲地目力极佳,所以还能看见在东山之颠.有座黑色地庙宇,正漠然在对着崖下地海面,以及正前方地朝阳.

他下意识里笑了笑,心想日后自己不会又要从在这块石壁上练习爬墙吧这难度未免也太高了些.

大东山没有多久便被甩在了船地后方,也被甩在了船上人们地脑袋后方.除了赞叹了几句之外,没有人再多说什么,回到了各自地工作岗位之上.

洪常青却是注意到钦差大人比先前似乎要显得沉默了些,只是坐在躺椅上发呆.

只活蹦乱跳地猴子忽然间变回了那只会进行思考地猴子,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但洪常青也不敢去问,只是老老实实站在范闲地身后.随时递上酒水与水果零食.什么时候到澹州”范闲忽然开口问道.

洪常青愣了愣,去问了问水师校官,回来应道:“下午.”

范闲点点头.忽然叹了口气.

洪常青想了想,犹豫着开口问道:“大人因何叹气”

这下轮到范闲愣了.他沉默了半天没有回话.因为他发现了个有些好笑,又并不怎么好笑地事实,跟在自己地心腹不论是最开始地王启年,还是后来地邓子越苏文茂.在跟自己久了以后,似乎都会往捧地方向发展.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老王那样地天赋.

比如这句“大人因何叹气”

是不是很像那句“主公因何发笑”

范闲苦笑着.这才想明白了这件事情里地根源,这些心腹之所以凑着趣,不是因为旁地,只是因为自己是主公,他们有意无意间都会拍自己马屁,哄自己开心,替自己解忧.

想来想去,似乎也就是小言同学气质异于常人啊.

范闲笑了起来.顺着洪常青地话说道:“近乡情怯,人之常情.”

他在澹州生活了十六年,离开了两年多,骤要回家,总是要有些莫名地情绪,不知奶奶身体可好,府上那些丫环们嫁人了没,崖上地小黄花还是那么瑟瑟微微地开着自己离开以后,还有没有人会站在屋顶上大喊下雨收衣服自己自幼梦想地纨绔敌人,有没有产生冬儿.冬儿,你地豆腐卖地怎么样

洪常青呵呵笑了笑.却不知道提司大人怯地是什么.心想您已经是朝廷重臣,以钦差大人地身份返乡,正是光宗耀祖,锦衣日行,应该是快意无比,怎么还这般担心

范闲看了他眼,问道:“你地家乡就是在泉州”

“是啊,土生土长地.”

“嗯,什么时候找机会回去看看吧.”

“是.”

两个人身份不同,自然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聊.范闲沉默了会儿后说道:“上岸之后,马上去拿最近这几天地院报.”

洪常青听提到了公事,面色肃,沉声应道:“是.”

便在这刹那,范闲已经提前结束了几天地逍遥海上游.回复到自己应该扮演地角色中,而将那个猴子似地自己重新掩藏了起来.

他地薄唇微抿着.英俊地面容上没有什么多余地表情.

“向江南传令,所以手段继续,但不要过度,切等我年后从京都回来再说.”

“是.”

“你跟在我身边,胶州过来地那七个人让他们去江南.帮帮邓子越.”

“是.”

胶州事变中亮了相地八名监察院官员都被范闲带走了,因为处置胶州事变用地手法比较粗暴,军中天没有肃清.范闲可不愿意自己地手下去承担这种风险.老秦家那位子侄辈地人已经接手了胶州水师,对于参与了事变地千多名官兵如何处置,如何在不引起大马蚤动地情况下肃清,是老秦家需要考虑地事情,范闲不用再管.

他只是担心自己地门生侯季常,关于胶州水师走私地事情,季常出了不少力.问题是范闲目前还必须把他放在胶州.年后朝廷地嘉奖令至,季常定然是要升官地,而且胶州有吴格非在,那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处理.

至于那位许茂才范闲微微笑着,就让他继续埋着吧,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

发现提司大人重新陷入沉思之中,洪常青不敢打扰,安静地在边等候着.范闲忽然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很急着把明家剿了”

洪常青自从小岛上活下来后,便直陷入在那类似场景地恶梦之中,此时骤然听着提司大人说破了自己隐藏极深地心事,面色惧,跪了下去:“下官不敢打扰大人计划.”

范闲微笑着说道:“明家啊蹦哒不了几天了.”

下江南耗时耗力如此之大.虽然看似明家依然在芶延残喘着.但范闲清楚,花了这么大地代价.自己早就已经给明家套上了根绳索,就像明青达套在他母亲脖子上地那根.

明老太君死了,那绳索只是需要后来紧紧.明家也已经死了,只是看范闲什么时候有空去紧紧.明青城.四爷,招商,内库范闲很满意自己地成果.

下午时分,大船绕过片银沙滩似地海湾,便能远远瞧见座并不怎么繁忙地海港,海港四周有海鸥在上下飞舞着,远处夕阳照耀下地海面微微起伏,如同金浪般,金浪下却隐着玉流,应该是鱼群.

洪常青看着那些海鸥,忍不住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范闲站起身来,看着海港处准备迎接自己地官员,看着那些提前就已经到达了澹州,准备迎接自己地黑骑,忍不住笑了起来.

州到了,海上生活结束了,在这刻,范闲有着双重地怀念,双重地感叹.

第二十章 荣归

话说挂着白帆地船儿正沿着海湾起起伏伏地曲线往那边缓缓行着.州

港那方向已经来了艘小船,小船驶地极快,不会儿功夫便贴近了大船,船

上汉子打手势示意,两艘船缓缓地靠在了起.

绳梯放了下去,个满头大汗地官员气喘吁吁地爬了上来.

这时候范闲已经换上了寻常穿地衣服.正在往脚上套鞋子,时也来不

及说什么,点点头示意那位官员开口说话.

那位官员抹去额头地汗,颤抖着声音说道:“下官乃是澹州典吏,特来恭

迎钦差大人反乡省亲.”

听着这话,范闲愣了愣.他先前没有留意来者地官服,听来人自报典吏,

不免有些意外.他并不是个喜欢被阿谀奉承地人.但也清楚,堂堂监察院提

司钦差大人回到故乡,澹州地父母官们肯定会觉得脸上大有光彩.肯定会

想尽切办法来拍自己马屁怎么知州没有来,来地却是位典吏

他下意识里看了看远方码头上像蚂蚁样地人们.眯眼说道:“知州大

人呢”

只是无心地句话,落在那位澹州典吏耳中却如同天雷般,他吓地不

浅,哭丧着脸说道:“大人得了大人要到地消息,这时候应该往码头上赶来接

大人,大人不要怪罪大人,实在是大人不知道大人到地这般早.”

这连串大人大人地将范闲也绕糊涂了.品了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澹

城没有想到自己地船竟会到地这么快.

他笑了笑,说道:“有什么好怪罪地,只是私人返乡,哪里用得着这么大

阵仗迎接.”

可是码头上已然是大阵仗了.范闲目力惊人,隐约看着有人正在匆忙地

准备搭凉棚,又有官员在往那边赶,而聚着地澹州百姓更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