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章不变(1/1)

麦茫茫微怔,下意识地看了眼顾臻,他好像全无异议,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推门下车,柔和了语气:“小莞。”她纠正道,“叫我茫茫吧。”

顾莞的眼光在二人之间梭巡,他们互相不理睬,她按下狐疑,拥抱麦茫茫:“都一样,茫茫姐姐,我好想你的,幸好我哥哥没有把你弄丢了。”

麦茫茫是当顾莞作亲妹妹的,予以回拥,她们的长发汇流,重归亲昵的感觉。

分离的时候,顾莞向下一瞥,在麦茫茫胸口处发现几枚鲜艳的吻痕,她不好意思地放下心来,嗯,他们不像感情不好的样子,应该是吵架了。

顾莞思忖着,顾臻敲她的后脑:“我呢?”

随着年龄的增长,顾莞对她哥哥是又爱又怕的,方才他冷着脸,她一时不敢亲近。

“也想你。”顾莞说,“哥哥和嫂子,我一般都是一起想的。”

麦茫茫权当听不见,刻意隔着中间的顾莞,和顾臻保持距离。

吃饭的地点,经顾莞的强烈建议,定在以前生活的老房子里,保姆陪着外婆先到一步,正等着他们。

穿过挤挤挨挨的狭长巷弄,麦茫茫深呼吸,举步踏进家门,俞培琴坐在藤椅上,唤她:“茫茫。”

外婆是比家人更像家人的存在,麦茫茫克制不住思念,蹲在俞培琴身前,侧脸贴着老人的膝头,心里熨帖极了:“外婆。”

俞培琴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久别重逢,麦茫茫自然是更招俞培琴的疼爱,她们真情流露,叙不尽的旧,顾臻站在一旁,简直像外人,他看麦茫茫无声地哭泣,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头发。

麦茫茫头也不抬,反手推开,仿佛嫌他打扰了她。

顾臻换了哄慰的方式:“你再哭,外婆也要伤心了。”

麦茫茫收了泪意,扶着外婆坐上餐桌。

汤是俞培琴亲手煲的,她为麦茫茫盛一碗,感慨道:“顾臻说带你回来,我还不敢相信,人老了,心里有开心的事,连着好几晚都睡不着。”她责怪道,“都怪顾臻,这么晚才告诉我。”

麦茫茫双手接碗,隐瞒了她早见过俞培琴的事:“我以后常来陪您,您习惯了开心,就不会睡不着了。”

麦茫茫无意中碰掉了竹筷,顾臻及时接住,她降低捡拾,却被他在桌下抓住了手。

麦茫茫瞪向顾臻,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和她眼神零交流,很正常地看着叽叽喳喳说话的顾莞。

横亘的竹筷被顾臻舍弃,他缓慢又强硬地和她十指相扣。

动作太大会吸引外婆的注意,麦茫茫阻挡失败,只好任由他牵着,右手执勺。

顾莞奇怪道:“茫茫姐,你怎么脸红了?是热的吗,我去调一下温度。”

麦茫茫摇头:“是因为我喝汤,没事,不用管。”

顾莞天性灵动,很能活跃气氛,她继续说道:“外婆,你觉不觉得茫茫姐比以前更美了,今天她出现的时候,像仙女似的,我都惊艳了好久。”她转向顾臻申请,“顾市长,能不能借茫茫姐姐给我当模特啊?”

顾臻淡定地喝汤:“为什么问我?”

“因为是你的茫茫啊。”顾莞笑嘻嘻道,“茫茫姐,你同意吧?”

......

俞培琴替麦茫茫解围:“顾莞,二十几岁了,说话总不着调。”长辈观人总有另一副眼光,“漂亮了,也瘦了,是不是顾臻没有照顾好你?”

顾臻侧首,状似认真地问麦茫茫:“是哪里没有照顾好,茫茫?”

只有麦茫茫看得出他眼中若有似无的笑意——前几天,顾臻说她身体虚弱,要求她多运动,她抱怨说,床上运动已经够她受的了,她觉得自己最近吃食增加,体重降低,就是被他折腾的。

俞培琴偏心她,她不得不为顾臻辩解:“他照顾得挺好的,我自己也会照顾好我自己的,我是吃不胖,外婆不用担心。”

俞培琴点点头:“还是要多吃点。”

麦茫茫喝汤掩饰:“好。”

顾臻终于松开麦茫茫的手,靠近她,掠她的碎发至耳后,以免落进汤碗。

俞培琴满意他的体贴。

谁知顾臻趁势揉捏了一下她的耳垂:“怎么耳朵也越来越红了?”他低声道,“你在外婆面前好乖,在我面前什么时候乖一点?”

麦茫茫颈后一麻,她咬紧牙关,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饭后,麦茫茫陪俞培琴话家常,她中途去厨房清洗水果,出来的时候,在楼梯口碰上顾莞。

顾莞挽着顾臻的手臂,兴致勃勃地问道:“茫茫姐,我们要去楼顶烧烤,你去不去?”

麦茫茫余怒未消,冷冰冰地回复顾臻:“不去。”

顾莞眼巴巴地看着顾臻,示意他说一两句话,他似理非理:“随她。”

顾莞试图缓和,麦茫茫认定他只会在外婆面前装模作样,哄骗她陪他演戏,其实根本不在乎她,气不打一处来,直接道:“我不想理他!”

麦茫茫转身回了外婆的房间,直到晚上九点,她打了个呵欠。

“困了,茫茫?”俞培琴说,“各个房间都能住。”

顾莞正好下楼:“茫茫姐,我带你回房睡吧。”

顾莞引领麦茫茫进了顾臻的房间,反正他人不在,她就没有挑破顾莞的心思。

旧屋应该是请人收拾过了,换过新床单,整体和原来无甚差别,黑白灰的色调简洁明朗,暗合顾臻内在的沉稳与理性。

木质地板增添了房间的温度感,麦茫茫记得,因为她喜欢光脚踩地,顾臻觉得瓷砖太过冰凉,后来特意改换的。他经常将她拦腰抱起,用手握住她的脚,挠她的腿心,逼问她知不知道冷,她笑着求饶,下次照样不改,等着他来抱她,还过分到,把冻成冰的双脚放到他小腹上取暖。

昳城的深冬,窗外大雪,天寒地冻,玻璃窗结一层霜,被风吹得轻震,窗前的书桌上,试卷平展,时常他们的手还停留在卷面上,唇舌已经纠缠在一起,密密地接吻。

周末,被子烘热,她窝在他怀里,与他共读一本书,时而嫌他快,时而嫌他慢,时而因为观点的不同和他互相驳斥,放下了书,相视一笑,又亲密如初。

......

麦茫茫躺在顾臻床上,视线在房间内游移,似乎每一处,都存在着他们共同的生活痕迹——哪管外面阴晴雨晦,他们是自成一个小世界的。

麦茫茫睡不着,起身,四处翻看,床头柜的堆满了黑色的发圈,以及她和他情侣样式的电动牙刷,等等等等。好像她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这间房就定格在什么样。

最后她立定在书柜前。

顾臻高中毕业就去了a市念大学,所以摆列的书仍是旧时的那一些,书柜的缝隙残留着灰尘,大概久未被打开。

麦茫茫打开柜门,尘封的书墨和纸张的气息,她抽出来翻阅,几本政治经济学的论着,写着新旧的笔迹,相似的苍劲雄逸,又明显出自两个人,内容皆见识深刻,她想了想,可能是顾臻对顾淮初的承继。

麦茫茫下蹲,随手拉开底层的抽屉,一本相册,幼时到初中,顾臻愈发的眉目清俊,神情冷淡。

其中的某一页,是昳城的中学生模联大会的集体合影,麦茫茫印象残存,因为最佳代表奖是她,她站在最中心的位置,顾臻在她右后方,那时他们还不认识。

为什么他会独独保留这张照片,她都没有保留,虽然是属于她的荣誉,但是时间线横跨成长历程,一场普通的模联大会,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麦茫茫翻了翻,这本相册甚至没有留存顾臻的初中毕业照。

她怔怔地蹲在原地,联想到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好像血液都向心脏涌去。

不知何时,顾臻站在了门口,他的目光深邃,穿越浮尘扬舞的空气,像穿越了长远的时光。

麦茫茫全身沉重如铅,命运的钟鸣在她体内形成回声,单单完成回望他的动作,已经是生命不可承受的轻。

顾臻斜倚门框,看着她说道:“我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