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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前巷有一家开了很久的快餐店,久到招牌都被风雨啃噬成破烂,“成明快餐”四个方块字只剩下一点浅淡的油墨。店里环境并不好,烟熏的墙壁、油腻的桌椅,以及盛夏时节仅靠一台老旧电扇制造出的凉意。但是来这儿吃饭的人却很多,这家店的快餐价格低廉,米饭汤水不限,是附近工地上劳作的工人的首选。

相比每个工人身上几乎都有被泥点弄脏的工装,徐晤这个穿着干净校服的女学生站在其中就显得十分突兀。她在打菜的窗口要了一份圆白菜和糖醋肉,没拿米饭,而后端着餐盘,极有目的性地往最角落那张桌子走去。

“你好,没有位置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拼个桌吗?”

她的声音甜软,加上出色的容貌,顿时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可是她的询问并没有得到回应。

对面那人只自顾吃着自己餐盘里的饭菜,留给她一个乌黑的发顶,和不准任何人靠近的冷漠气场。

他总是这样,不论在哪个地点,学校,或是餐馆,总是冰冷得像深冬的天气。

这就是陈放,被学校诸多女生爱慕的男生。喜欢他的人不少,多徐晤一个似乎也不奇怪,连靠近他的理由都不用找。

抛去其他因素,徐晤突然生出了一点好奇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好像也不是。徐晤之前观察过他,偶尔能看见他和周思衍几人的相处,至少那个环境下的他不是冷漠的,还会同朋友聊天、打球,更像一个正常人。

还是只对陌生人这样?他能在所有情况下都这么“装”吗?

徐晤在心里冷笑。

陈放没有回应,徐晤便把他的无言当作默许了,自顾地在他对面坐下,没有再找他搭话,循序渐进是她奉行的方针。

徐晤已经记不清她有多久没吃晚饭了,今天要不是陈放,她也不会走进这间闻着油烟味就让她作呕的快餐店。餐盘里只有两样菜,她挑挑拣拣小口吃着,才能避免饥饿已久的胃突然闻到油腥味不至于反呕出来。相比于她磨洋工的吃法,陈放吃得就比她快多了,直到他添了第二碗饭,徐晤面前那点菜依旧高垒得像是没动过。

快餐店里的饭菜油多盐重,她实在是难以下咽,心思全然不在吃饭上,眼神时不时瞟向陈放。但他冷漠得就像对面坐的是一团空气,餐盘里的米饭吃完,连余光都没有分给徐晤一个,直接站起身走人,动作干净利落。

徐晤在店里等了一会,直到他的身影快被夜色淹没,她才拿起书包跟上去。

他们俩住的是同一个方向,徐晤早就知道的。

她沿着陈放走过的路线走,连步伐都与他保持一致。

直到月亮爬上头顶,陈放终于停下脚,回头看她。

他高瘦的身影立在黑夜中,眼神锐利得像蹲在两人之间那只安静窥伺他们动态的黑猫。

黑猫的眼睛在夜里发着光,看看徐晤,又看看陈放。

最终,它“喵呜”一声,尖叫着跑了。

“跟踪我?”陈放声音冷得像冰,还伴随着一丝威胁。

“你误会了。”徐晤面露羞愤,似乎很焦急地在为自己辩解。

陈放的目光穿透夜色,冷冷看着她:“最好是。”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直到他走出巷子口,身影消失在有限的视野里,徐晤才重新迈开脚步。

一步、两步。刚迈出第叁步,她猛然间听见身后那点轻微的动静,敏锐地转过头看着身后空荡的小巷,却什么也没有发现。这种寂然的环境让她脊背上爬满了凉意,之后特意放轻了步子,果然还没走两步,那些窸窣声又响起了。这回她没有再转头去寻找跟踪她的人,只低头看着脚下被路灯照映出的影子,慢慢的,有个身影和她的开始交迭。

徐晤拔腿就跑。

她快速跑出小巷,可是巷子外也是小路,夜色深沉,根本看不到什么人影,连月光都变得惨淡。但徐晤依然在跑,因为身后的人也在急匆匆地跟着她。

人的潜能果然是无限的,徐晤敢保证自己体测五十米的成绩都没有这么好,喉咙里被血腥味充斥的时候,她终于在拐角看见陈放的身影。

身后的声音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但徐晤还是朝陈放冲过去了,至少这一刻,不带任何目的接近他,只出于本能。

她抓住陈放的手,换来他又惊又凶的怒视。

“帮帮我!有人跟着我!”徐晤漂亮的狐狸眼里只剩下害怕,声音也是颤抖的。

陈放抬眼看向她身后,那里什么也没有。

他冷脸甩开她的手:“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徐晤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我没有骗你!真的,真的有人在跟着我,求求你帮帮我。”生死关头,她开始害怕,开始表现得软弱,期冀他的援手。

但他没有。

“别再来烦我。”他说。

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徐晤却还愣在原地——他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恶劣、冷漠、自私,和他那个妈一样。那一瞬间,徐晤连被人跟踪的害怕都忘了,只剩下厌恨。

她收回目光,回过神后才发觉危险再次降临,一把冰凉的刀片贴上了她校裙下的大腿。

“别动。”浑浊的声音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热气贴在她耳后。

徐晤身子僵了,连眼珠都不敢转动,刀背正在她光滑的腿上摩挲。

“小姑娘,他不救你呀?”是那个恶心的男人在嘲笑她。他的左手盘桓在她的腰上,挑开了薄薄的校服上衣,粗砺的指腹摩擦她腰侧光滑的肌肤,徐晤身上所有汗毛都随着陌生的触摸而立起。

脑海里闪过许多种可能,她抖着声音和他谈条件:“你要什么都可以,先把刀放下好吗?我人就在这里,跑不掉的,但是你再担一个杀人的罪名就不好了。”

男人没想过还能遇上这样冷静的女学生,嗤笑了一声:“看来你平时没少和男人玩啊?”

徐晤赶紧说:“对,我和很多人上过床,所以你不要怕我会把你说出去,睡一次就放过我好吗?”

“还真是个二手货,”那个男人说,“万一你突然反悔了怎么办?我凭什么相信你?”

徐晤马上闭眼:“我什么都不看,也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不会的!”

当她的眼睛闭上,其余的感官触觉就变得更加清晰,她听见了匕首扔在地上的声音,还有男人解皮带的声音,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害怕金属的器具,在寂静的夜里剐蹭耳膜。

徐晤浑身都在发抖,连睫毛也是,隐隐约约的光线从半眯的眼睛外跑进来,她悄悄垂下眼,趁男人脱裤子的功夫,快速蹲下身捡起那把被他丢落的匕首。

她听见男人骂了一声“操”,然后刀刃没有一丝犹豫地捅进了他的小腹。

轻松、后怕、杀人的恐惧、和那一点见血的快意,徐晤的脑袋被这些纷杂的感觉充斥,它们在她脑袋里打架,要争出最后的赢家。

究竟哪种情绪才会占据她的大脑和思想,主导她最重要的人格。

她跌坐在地上,看见自己满手的血,耳边是男人的闷哼。

这一回她终于看清了他的模样。丑陋、油腻,恶心得像臭泥地里蠕动的蛆虫。徐晤要拼命忍着才能不继续往他身上再捅一刀。

男人的下半身还是赤裸的,但她已经不害怕了,只是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做什么坏事呢?遭报应了吧?”

徐晤突然露出一个笑,笑过之后,她在地上坐了很久,听着男人从哀鸣到静默,听着夏夜里嘈杂的蝉鸣,世间一切景象和声音都在她的五感中变得巨大,大得快要将她淹没。

身后的脚步声把她从自己的世界中拖出来,她惊愕地回头去看——那是折返回来的陈放。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具冰冷的躯体遥遥对上。

徐晤终于在陈放脸上看见类似于惊讶的表情了,他不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