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入凤京(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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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千兵马在城外扎营,听候圣旨行事。秦可久策马在前,率先带领一百名亲兵,护送神农氏恒仙子入城。

铅云低垂,暮色黯沉,风雨微凉,街道上行人寥寥,比素日冷清了些。

凤京,又名延都,作为南陵国的都城,它与历朝京都的布局大体一致,皆是分为外郭城、宫城、皇城三大部分。

秦家的府邸座落在外郭城东南面的仁义坊,青砖砌成的围墙,门楼高峻古朴。正门大檐下挂着一块玄底描金的横匾,匾面上精镌定国公府四个镏金大字,笔势矫若惊龙,风骨丰丽,乃是出自先帝御笔。门前的两排守卫顶盔披甲,执戈立戟,身形沉稳,眉宇间皆凝着一股子迫人的冷厉,加上边头两只栩栩如生,威风凛凛的石虎,更显得煞气十足。

及至府门,秦可久翻身下马。

一位两鬓发白,体格高大结实的老人立即三步并两步,迎上前去,将手里的油纸竹骨伞撑到他头上,将军回来了。

秦可久点点头:雨下着,立叔怎么亲自出来了

秦立,定国公府的老管家,昨日接到驿站传来的消息,估摸着他们黄昏时分也该到了,于是早早就在角门候着。

恒仙子何等尊贵,这帮小子毛手毛脚的,我可不放心。秦立呵呵笑道。

随秦立出来的几个身着羽林军服的汉子翻翻白眼,也不反驳,一边笑哈哈地上前与秦可久打招呼,一边盯着他身后的那辆马车,似乎想看穿坐在里面的人。他们几个都是和秦可久混过同一军营的将领,交情极好,听说他回来,就结伴而至,为的就是抢先一饱眼福,看看传说中的神农氏究竟是何模样。

这时,车门前的青布帘子被一只纤纤柔荑缓缓拨开。

众人瞪大眼睛,只见车内走出一人,白纱掩面,仅露出远山黛眉,幽幽凤眸,一头如瀑青丝以一支白玉簪轻绾单梅髻,道不尽的幽眇清雅。

果真不负仙子之名

秦立暗赞,咳了一声,暗示旁边那几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色坯子好歹收敛些。

马夫放下车墩子,两名婢女连忙上前搀扶。

秦可久转身道:仙子请。

青几居,临水而建,两层楼阁掩于花草林木间,构局典雅。楼内的摆设是一色梨木清漆,格调淡婉,不见丝毫奢侈华丽之风。

对于秦立为恒仙子安排的住所,秦可久甚为满意,亲自带路。

在一楼的花厅里喝过茶水,他遣开两名婢女,然后轻轻握住恒仙子的手,语气温和:杳儿,累不

恒仙子道:还好。

眼下宫门已闭,皇上应不会传诏我等,你安心歇息便是。留意到她眉眼之间,倦意淡淡,秦可久便不再多言,吩咐婢女准备浴汤,而后即出了青几居。

当夜,府内大摆酒宴,为秦可久接风洗尘。一帮将领未见恒仙子出席,大失所望之余,传杯递盏,大侃蒙硫山一战,痛骂燕丹军狡诈阴险。秦可久忆起彼时险境,亦不免有些后怕,一颗心不知不觉地又飞去了那个清丽出尘的人儿身上。

二更时分,夜色深浓,细雨方止,万籁俱静。一道人影无声无息地掠过凤京上空,飞落到城外数百里远的一个小村庄。

小村庄傍着山脚,约莫有二三十户人口,房子全是茅草覆顶,黄泥抹墙,简陋得很,连一间像样点的砖瓦屋子亦无,由此可见村民们的日子过得甚是清苦。

那人只在村子里停留了片刻,随即没入山林。

无月的夜,山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那人身影飘忽,一路无阻,视黑暗如光明,最后止步于一个坟堆密集的小山坡上。

那人抬起手。

一团红光自那纤纤玉指间浮出,在半空中飘舞了几下便坠落到一片灌木丛生的空地里。轰地面骤然响起一声沉闷,眨眼间裂开了一个大洞。

随即,一个白瓷骨灰坛凭空出现在那人手中。

骨灰坛表面金线隐隐,纵横交错,附有佛家往生咒。

与骨灰坛同时下葬的还有一株看似毫不起眼,实则万金难求的养魂木。

一抹黄土掩香魂。

坟前,青石碑上刻的是,祝氏小桃之墓。

小桃,落叶归根,六道轮回,安心去吧颜初静双掌合什,幽眸低阖,满怀虔诚地咏诵了往生咒,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唎哆。毗迦兰帝。阿弥唎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这发音晦涩的往生咒是她请教释寒石的,有超度亡魂,指引冥道之效。

诵完经,她深深一拜,而后回到山下的小村庄。这里是小桃出生的地方。她不知道哪一户是小桃的家,于是分别在每家门前放下三锭银子及一枚小金桃。

她能够为小桃做的,除了送其骨灰回乡安葬,愿其早入轮回,为其家人改善生活而略尽微薄之力,还有一事,报仇。

她想,当初在胭脂崖上伏击她们的人,极有可能秦家派去的。

在荒域之北的如来圃,她布下幻阵,假扮神农氏恒仙子,接近秦可久,为的不仅是魑离刀,还要查明幕后真凶。

小桃是因她而死的。

若非如此,她已入仙道,根本就懒得与他们计较那些陈年旧怨。毕竟,当初那个女子是因为要杀秦瑶月,才会被秦可久废掉武功。于情于理,秦可久此举并不过分。至于家法鞭惩,那是江家家主江应文主张的,秦可久并未参与其中。

八个月的朝夕相处,秦可久为人如何,她默默看在眼里,记于心上。

说实话,她不相信他会是幕后主使之人。

因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军人,性情刚直不阿,手段果断铁血,行事光明磊落。

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这个答案,或许,迟早会在凤京这一滩浑水之中浮出水面。

清晨,破晓之光洒遍大地,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越滴越微,满树晶莹雨露,轻风吹拂,点点清凉落地。

临窗而望,可见楼下碧泉汩汩。

鸟雀欢鸣声仿佛近在耳旁,说不出的动听。

两名婢女端上温水、棉巾、青盐软膏以及柳刷,伺候恒仙子漱洗。不久,老管家秦立亲自来到青几居,说是奉将军之命,请恒仙子移驾去正霁园用早膳。

颜初静自无推搪。

出了青几居,他们穿过嫣红姹紫的花园,绕过一个长宽将近百丈的练武场,远远听见金铁交鸣声,刀枪劈刺的破风之声,那一阵阵整齐划一的吆喝声,少说也有上百人,让人仅是耳闻已不禁热血沸腾。

秦将军今日不下场么

女子语调极淡,似乎只是漫不经心地问一下。秦立却不敢掉以轻心,连忙回道:将军卯时初刻便起身练枪,早练完了。

秦可久自幼习武,刀法最精,其次是枪。

他在沙场上杀敌时,通常只用一把玄钢浩气枪。

颜初静曾见过他的枪法,可谓是疾如闪电,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令人防不胜防。她对枪法毫无研究,但观其与人对战,亦觉其内力浑厚,枪法精绝,只不知刀法又是如何的精彩。

正霁园,是府中招待贵宾的地方,门窗宽大沉厚,园中无花,一株迎客松枝干盘旋虬曲,占了大片面积,松针无数,集如苍云,清香宜人。

厅堂宽敞,陈设简朴大气。

目及端坐在饭桌首位的是一个气度威严的白发老人,颜初静微微一愣,随即猜到了他的身份,秦可久的祖父,定国公。

陪坐下首除了秦可久之外,还有两个笑容和蔼的中年人。至于坐在末位的一人,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剑眉星目,英气逼人,看向她的眼神充满好奇与欣赏。

颜初静眸色微沉。

她记得这个人,他是秦瑶月的双胞弟弟,秦瑶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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