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伤旧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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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夜将尽,麓林间弥漫了淡淡的白色晨雾,各种羽色斑斓的鸟儿已飞出巢去寻找食物,一路唧唧喳喳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天明而欢庆。

一觉甫醒时,颜初静有些迷糊,只记得昨夜一直在灯下阅览佛经,至于何时上床歇息竟无半分印象。再看看身上衣物齐整,盖有薄薄的麻丝被子,她心中一动,不禁扬声:潋之

半晌。

屋内不见人影,而屋外方圆百丈内也只有雀鸣兔蹿声,显然他并不在附近。

想了想,她着鞋下床,从如意荷包里取出镜栉,梳理好长发,就着昨日的冷茶漱了口,又借用墙角的木盆施展甘露术,蓄水净面,而后才神清气爽地推开门扉。

带着晨间露水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清新怡人,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沿着门前的卵石小道往流泉方向行去。

沿途路过几间木舍,但闻屋中宁寂,未有人息。

潺潺水声渐近。

远远地,她望见一个略显清瘦的背影,光头,灰衣。走近一看,原来是寒石。

寒石正在汲水,听到轻如落叶般的脚步声,回头瞧去,只见一人款款行来,笼于柔和晨曦中的容颜清艳照人。

寒石法师。隔着几步之距,颜初静微一裣衽,轻声问道,请问昨夜至今晨,你可曾见过萧公子

寒石面露诧色,道:约莫两刻钟前见过,萧施主已离岛上舟,施主不知么

颜初静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先前在哪儿见过他

寒石抬手指向她方才走过的林间卵石小道。

颜初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抿唇缄默,稍顷,道:可否劳烦寒石法师带路,我想去送一送他。

可萧施主此刻应已离岸

对上她那坚定中隐带一丝伤意的眼神,寒石心头微颤,默默咽下未语之言,将两个汲满泉水的木桶放到草地上,转身单手竖掌,施主请随小僧来。

寒石的轻功不错,颜初静跟在他身后,不一会儿,又经昨日走过的山道,再闻飞瀑轰隆声。这时,她已看出寒石的修为大概与自己凝气初期时相仿,行得虽快,但时间一长就难免会出现真气难续的情况。

她咬了咬唇,突然急前两步,握住寒石的手。

那柔荑软滑冰凉。

寒石浑身一震,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却随即感受到一股淳厚绵长的真气自她掌心源源不断地传至自己的经脉里。立即,他明白了她的用意,但他自幼生活于佛门中,从未与异性有过肢体接触,故而明知她别无他意,仍忍不住两颊微烫,红晕氲面。

他不敢回头看她,惟有借着她传来的真气,加快脚步。

簌簌风声自耳际擦过,怎吹不散颊红

出了暖和如春的内岛,穿过寒冷萧瑟的外岛,来到白雪茫茫的岸边,冰冷刺骨的海风夹着淡淡的咸腥味兜头兜面地向他们猛扑过来。

她松开手。

寒石退后数步,双手合什,低首默念金刚经。

一望无垠的海面漂浮着大片大片的冰块,蓝得深邃,白得苍茫,颜初静极目远眺,隐见淼淼茫茫的远方,一叶孤舟,渐行渐远。

为何

萧潋之,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迢迢千里的相伴,海浪汹涌中的生死与共,难道对你而言,皆已成过眼云烟连彼此相见一面亦是多余

一个个问句,缠绕于心,抑郁难平。眼见孤舟影单,渐渐变成天边的一点玄青,她终究禁不住心底的纠然,于是跃上一块半浸在海水里的巨石,唤出一声:

潋之

肉眼不可见的真气裹着这声呼唤,穿透海风的重重阻隔,朝远方飘去。

衣袂猎猎。

她忽然觉得很冷。

离江镇,细雨之夜的品酒,她的微醉,他的第一个吻,轻柔的,激烈的,与他怀抱的温度一般炽热

他展开纸团,笑道:唔,背信弃义停妻再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哈哈哈,这休夫之书别出新裁,发前人未敢之言,小静啊小静,你真乃当世奇葩也

风急雨狂,夜色暧昧,他的声音低哑暗沉,他说,小静,叫我,叫我潋之。

她不愿开口。

而他的占有更胜窗外的狂风骤雨,一回又一回,直至床塌。

后来,她骑在他身上,清清楚楚地看见,共抵极乐之境的一霎那,那双桃花眸,占尽了世间风华

他说,江致远负了你,而我永远不会。

他说,千万年太长,我也只能许你五十年。

他说,在下二十有七,家中有妾无妻,膝下无儿,正等着娶你过门,好添几个胖小子。

旅途困倦,在畅意居用餐,他体贴入微去年我路经此地,尝过一种茯苓冰羹,滋味清爽,甚为解暑,等会你也尝尝,消消腻气。

鲁府闹鬼,他不惧阴事,亲自入堂寻她。哪怕是身染阴邪之毒,曾命在旦夕,醒后依然不曾怪责过她半句,只道自己大意罢了。

海上航行,她胃口欠佳,每每用餐,他总费尽唇舌,将三分滋味形容成九分美味,中间不时穿插些江湖趣事,耐心诱哄,只为令她多吃几口。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那时,不知不觉中,她已习惯在他的怀抱里入睡,喜欢他那时而风趣时而甜蜜的私语,甚至已然有些依恋他无微不至的关怀

她一度以为自己也许会爱上他。就在鲤鱼精残魂所化的金色光罩碎裂的前一刻,她与他十指交缠,决意尽力一搏之时。

她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冷静,毫无怯意,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深沉,令人钦服。

而她一直无法忘怀他的不离不弃。

是的,不离不弃。

从手背被沙鱼咬去一小块皮肉,到不由自主地飘浮至半空,她望见,他放弃了逃生的机会,不顾一切地朝她游来

坠落黑暗中的那一瞬间,他唇角的一缕殷红,如同绞丝一般缚紧了她的心。

沧海茫茫,她一直祈望,希望他能逃出生天。

离开凤栖岛之前,她就已经下了决心。她想,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否则,哪怕是追至天涯海角,她也要亲手割下那条沙鱼精的脑袋,以祭他在天之灵

后来,闻及他得救的消息,她如释重负。

其中亦有失落。

因为她知道,重逢过后便是分离。

大火与小火的存在,已隔绝了她与他在一起的可能性。她不愿让他知道她身体的背叛,最好的结局,或许是两两相忘

万里迢迢何其远,她只求见他一面,见他风采如昔,就已心足。

只是,为何他竟过门不入,一语未留,悄然离去

这教她

情何以堪

皓齿咬唇,苍白中见红,颜初静缓缓闭上双眸,淡淡泪意,倒流入心。

身后。

一个清悦如山涧流水般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耳边响起。

小静,别难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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