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终别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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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人渐行渐近。

那四个灰衣男子拔剑立于萧潋之身边,尽管内力暂失,但皆不动声色。

萧潋之倏然挑眉而笑,一扫眉宇间的凝重:兵贵神速,江太医果然好手段,区区一个太医丞之职实在是委屈了你。

说着,他淡淡地瞥了颜初静一眼。

颜初静亦已认出来人,不禁有些诧异。

自昨至今,一路以来,他们易过两种装容,行程速度可用快马加鞭来形容,而且之前她也亲眼目睹有三男一女奉命乔装她与萧潋之几人,鱼目混珠,往东而去。原先她觉得萧潋之如此安排,也算是滴水不漏了,未料江致远不仅洞察秋毫,还能先声夺人,真令人刮目相看。只是这般大费周章,不知他借用了多少官府之力

及至官道这边,缰一勒,马顿蹄,江致远轻身跃下,神姿飘洒若流云飞雪,转瞬间便到了她身边。

颜初静坐着不动。

江致远握住她的手,声音清冷:萧潋之,今日我不杀你,但往后你若再纠缠她,就别怪我不念故人之情。

她一怔,一时不明他说的故人是谁。

萧潋之笑吟吟地说道:小静不是写了休书给你了么,你还来纠缠什么

隔着一层白纱,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感受到那冰冷如剑气的目光,颜初静暗自冷笑,这两个男人勾心斗角,相互倾轧,难道纯粹只是为了争个女人笑话

我夫妻二人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过问。江致远反唇相讥,手一用力,便要拉她走人。

颜初静运起真气,定住身子。

江公子,你我已是恩断义绝,放手吧。

他手一紧,仿佛要捏碎了她似的:说得轻巧,可你别忘了,你不只是我的妻,还是宁钰的母亲

她似笑非笑:那又如何

你不想见宁钰他凤眸微眯,冷冷一笑,还是说,你根本不介意让宁钰知道他有一个不守妇道的母亲

当年宁钰被人抱走的时候,你何尝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如若光阴逆流,我宁愿他从未来过这个世间。

想用母子亲情要挟么,可惜胁错了人,在乎他父子二人的那个女子早已魂归冥府。

正午的大风,夹着烘炉般的热气,吹起滚滚沙尘。

满树枝叶簌簌,不时落下几片青黄。

绣着银丝简水纹的雪白衣袖在风中飘曳,江致远指节泛白,手背上青筋微现,隐忍了半晌,竟弯腰将她整个抱起。

走了数步,身后忽然响起瓷片碎裂声,紧接着是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相击声。他回过头,只见茶棚里已多了四名蓝衣男子。这四人剑势凌厉,招招夺命,直逼得那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节节后退,不一会就占尽了上风。

萧潋之经过在知乐客栈与韩太峰的那一生死之战后,便收敛了几分狂傲,默许宗里派出一小组银牌剑卫在暗中保护,明面上只带四名铜牌剑卫。

家丑不外扬,江致远只想带走颜初静,不愿节外生枝,所以才给他们下了暂封内力之药,遣来布局的几个汉子也皆是自家训养的高手,意在震慑,并无杀戮的打算,没想到萧潋之却留有如此厉害的后着

难道非要他亲自动手么

眼见形势已变,颜初静抬手撩起他面前的白纱,微笑道:你还记得画眉香么

多年前的某一黄昏,那个女子研究新毒,无意中炼出一种可封人内力数日之久的药粉,拿到书房去献宝,他笑说此粉色如青黛,可描尔之眉。

夕阳醉。

他执笔轻描,她羞红娇颊。

画眉无香,两人衣罗半褪着,缠绵于桌,自散旖旎香。随之,她灵机一动,为这种黛色药粉取名为画眉香

江致远显然是记得的,冷冽的眼神柔了一分,道:我用的可不是画眉香。

颜初静笑得更欢:我换了配方,你感觉怎样

他微微一楞,随即觉察到自身的异样。

趁着他愣神的一刹那,颜初静跳下他的怀抱,退到茶棚里。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哼哼。

江致远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怔了片刻,唇角一勾,竟然绽出一抹荡人心魄的笑来:我虽有负于你,但萧潋之也绝非良人,你又何苦一心随他而去

颜初静从未亲眼见过他的笑,这一望,只觉春花秋月之美尽聚一霎,心跳不禁停顿了半拍,而后暗叹,可惜了这么个绝色美男,碰不得。

天下男子多薄情,我觉得一个人过活更自在。她坐回长条凳上,看了看萧潋之,我与他也不过是同行一程。

江致远得了她这一句解释,扬声道:住手吧。那几个行商打扮的汉子听罢,身影一晃,毫不迟疑地退到了他身后。萧潋之见状也抬手一摆,示意银牌剑卫们停止攻势。

重云掩阳,风忽清凉。

不论如何,你始终是我的人,他日如逢难处,记得回去寻我。江致远转身上马,白衣翩跹,飘飘然,仿似天人别尘,再无眷恋,铁箭一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你公道。

说罢,他策马扬鞭而去。

不多时,官道上,那望不及边际之处,仿佛有一阵阵步调一致的马蹄声如退潮般渐渐远去。

茶棚里。

颜初静望着那尘土纷落的方向,如释重负。

修剪圆整的指尖轻轻地敲打着桌面,萧潋之嘴角含笑:你对他做了什么

她收回目光,无意回答他,便问:你刚才吃的药有效么

他摇摇头,微露几分惭色。

她伸手过去,搭在他腕上,半晌,缩回手,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仔细地闻了一会儿,又喝了一小口,才轻声道:我这碗没毒。

萧潋之先前喝的那碗已经被他当作信号,摔在地上,碎得一塌糊涂了。于是,他只好不情不愿地让人从旁桌端来一碗。

颜初静又再辨认了一回,然后微微颌首:不要紧,我可以解,只是缺了些药引这里离下一个镇子还有多长的路

他看了看天色,轻蹙眉峰:若是一直天晴,约莫后日天黑前可至。

正说着,天上那掩日浮云又暗了几许。

午后的大风卷着山雨欲来前的凉意,哗啦啦地吹过山林,一片片洁白的花瓣纷扬飘落,如雪般铺了一地。

白薇树下,两个身着月白锦衣的男子盘膝对坐于一张麻毯上。

师傅,你当真任凭师娘就此离去说话的男子肌肤白皙,眉目清秀,气质文雅,正是江致远的心腹弟子蔚良。

江致远垂眸盯着掌心上一个两寸来长的玉盒,沉默了许久,才缓声轻语:她变了,变得冷静坚强,再不像以前那般天真疏脱。如此,我也该放心让她远走高飞了。

蔚良面露不忍,低下头,慢慢拈起落在衣摆上的半朵白薇,呆了一会,喃道:那个萧潋之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师娘怕是会吃亏的。

江致远仰起头。

日光从繁枝密叶间洒下,浅浅淡淡地贴在他面上,仿佛遗失了盛夏的温度,只映出一片清冷,犹若深谷山涧中的千年孤兰。

一声叹息,逸出唇,渺渺散于风中:江家虽然能护她,却也说不定会害了她还是让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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