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故人来(1/1)

.

<

木桨划开光滑如镜的水面,留下一道道粼粼涟漪。

水声哗哗。

渐渐,小船远离了岸。

悬在杆顶的麻纱灯在风中轻轻摇晃,水中灯影随之曳然,聚而熠烁,散而逶丽。颜初静坐在船尾,遥望着远方一色水天,神色淡漠。旁边的白衫少年嘴角含着恍惚笑意,似乎仍不敢相信她会答应让他上船。

过了一会,她出声让船娘停桨,然后侧首问他:李公子,你钓鱼么

李合洵眨眨眼,心生惭意,低声道:我不会。

颜初静举起鱼杆子,把线钩往江面上一抛,江水青暗,不见水下游鱼,但能听到隐约的潺潺,与鱼尾拨波的旋律

听力有进步了呢

她轻轻一笑:其实我也不会,不过还是想试一试,没有饵的钩能否钓得到鱼。

姑娘的意思是,愿者上钩李合洵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或许吧。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早在出谷之前,她就隐隐有突破炼气初期,进入炼气中期的感觉,只是这段日子一直卡在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瓶颈里,实在有些气闷,所以前两日都借着调酒来放松心情。

修炼时,心若不静,最易走火入魔。

想起书上所说,钓鱼可使人心平气静,她便有意一试。

这会儿,对着皎皎明月,习习凉风,茫茫江水,渺渺苍穹,顿觉通体清畅,果然比呆在房里打坐来得舒服。

不远处,一道白光从水面上一闪而过。

月光鱼

颜初静正待细看,李合洵已低呼出声,船娘闻声回头,问在哪儿。他伸手指向方才白光过处,船娘连忙走近几步,只见离船一丈外的水下隐隐有道三寸来长的白光正在来回游动。

哎呀一声,船娘立即抓起渔网,撒入水中。

那白光极是灵动,一下子就溜出了渔网范围外。

颜初静见状,料想这鱼定有不凡之处,掩在长袖里的手腕动了几下,那无饵之钩便钉住鱼鳃。随着扑哧两三声,一尾白光落在了船板之上。

姑娘好生厉害船娘惊喜赞叹,弯下腰抓住那鱼,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瓦瓮里。

李合洵凑过去看,又伸手进去拨了拨,笑道:果然是月光鱼。

给我瞧瞧。

听到颜初静开口,李合洵忙将瓦瓮捧到她面前。

半瓮清水被一条不停游跃的月光鱼搅得如沸水般不得安宁。

颜初静仔细看了一下,只见这鱼浑身白鳞晶莹,双瞳透蓝,最奇特的是,经它吞吐过的清水竟成乳白。那一颗颗乳白色的小水泡,好似珍珠一般,沉浮几下后,再缓缓地碎开,与周围的清水重新融为一体。

你喜欢这种鱼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瓦瓮,颜初静轻声问道。

李合洵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抬起头,腼腆一笑,眼瞳宛如黑色晶石,在月色下流转着淡淡光华,清澈得仿佛不染一丝尘烟。

唔。以前家里经常养着,可惜这几年月光鱼越来越少了姑娘不是本地人,不知有没喝过月光水熬的鱼汤

她指了指瓦瓮,猜道:月光水你是说这里面的水

没错,这种鱼虽然肉质粗糙,滋味不佳,但是用养过它的清水来熬汤,却是美味之极。李合洵一边解释,一边将留有数个细孔的瓦盖盖上瓮口,姑娘带回去养上两三天,就可以换水出来做汤了。

鱼汤

一想到自己在胭脂谷里吃了将近半年的鱼,颜初静就胃口全无。我不想养,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

李合洵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忙于研酒之事,无暇顾及。于是也不推辞,打算带回家替她养着。经此一番交谈,他也不再如先前那般局促,当下就借着月光鱼这一话题,与她说了些关于离江的趣闻。

颜初静听他旁征博引,言之有物,便收起鱼杆,与他闲聊了几句。待到上岸时,见他不忘掏出几个铜板给船娘,买下瓦瓮,又觉其人性情直中有细,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夏末的树荫郁郁葱葱,皎洁月光被枝叶支离成点或片,印在青石道上,组成千姿百态的光影。街道两旁的商铺大多已关上了门,只有寥寥几家小酒肆与卖杂货的小店还掌灯营业。

颜初静顿步别过执意要送她回客栈的少年。

光影零碎,少年眼中的不舍与满足依稀可见,让人莫名心动。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多年以前,曾经有一个男孩也像他这样,固执地,将她送到家门口。那夜的风,也是如此,夹着路边花草的淡淡清香,在他们身边轻轻地缠绕不去。

她知道他的口袋里藏着两张电影票。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约辞。

那时候的她,是那么的骄傲矜持,明明知道他只是没有鼓足勇气,明明对他也有好感,却还是接受了另一人的主动。

一场电影,一次错失,如戏青春。

而如今,她早已把骄傲埋入骨里,将矜持视为道具,学会疼爱自己,兴之所至,不伪装,不压抑,不强求

只是,再也无力重温当年那种青涩的酸甜

几丈之外,青云客栈门前的风灯散发着晕黄色的光亮,映得灯罩上的白云青鹤分外清明,古雅出尘。

李合洵捧着瓦瓮,站在街口,直至看到她安然步入了客栈大门,才放心转身回家。

就在他走进另一条街巷的同时,四个短打装扮的轿夫分别抬着两顶碧竹凉轿,一前一后,快步经过青云客栈,拐向通往镇西方向的长信巷。

凉轿无帷,轿上之人皆着月白锦衣,只是在前那位还戴了顶松花白纱帽,仅露出青丝几缕,随风飞扬,较之后者多了几分神秘。

这时,刚刚关上房门的颜初静并未意识到,一个注定在将来与她纠缠半生的男子已然渐渐接近她

镇西,回雨巷。

四名轿夫稳健有律的脚步声轻轻踩碎了巷子里的静谧。不多时,轿子停在一座小宅院门前。两个白衣男子下了轿,其中一人上前叩门。

未几,里面传出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谁呀

小芝,是我,蔚良。

大门吱呀一声,小芝探出头来,眸子里盈满惊喜:蔚药师

那自称蔚良的男子淡眉凤眼,长得温文秀气,站在门阶前,打量了她一下,便问:小芝,师娘她回来了吗

小芝怔了怔,摇摇头。

失望担忧之色浮上眉眼,蔚良不语,默默侧过身。另一个头戴纱帽的白衣男子徐步越过他,走上门阶,抬袖一扬。小芝顿觉一股轻柔却不容抗拒的力道拂过自己的身子,不知不觉地便斜斜倒退了好几步。

白衣男子踏入大门后,看也不看小芝一眼,径直走向正堂。

蔚良紧随其后。

被拂到一边的小芝背贴大门,呆呆地望着白衣男子那修长清逸的背影,忽而,一声四少爷破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