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节 遗失的亲情（1/1）
晚上，童心远把童话和童恩叫到房里。童话走上前去，童恩还有些尴尬，在门口踟蹰着。童话又倒回去，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往里走了一些，然后顺着她在原地站定了。
童心远没有多说话，默默打开了抽屉。
童话忙赶上去，扶住妈妈的手，说到：“妈，我不想看了。”
童恩却早伸长了脖子想看看那神秘的抽屉。听到童话这么说，失望地扁扁嘴。童心远轻轻拿开童话的手，一件件地拿出里面的衣服，各种相片，一些书信……
“哇……”童恩不自觉地挣脱了童话的手，“这都是给我的？”她的眼睛大放光彩，突然多出这么多的衣服，对于女人来说不啻于一笔意外的横财。“诶，你真幸福诶，从小就有这么多衣服穿。”她不禁对童话羡慕起来。
“妈。”童话没有理这个无忧无虑、心无城府的妹妹。她看到妈妈隐藏着的伤心和无奈。
“这些都是过去的东西了。”
“诶？只有这张照片我没见过，这是谁啊？”童恩翻着为数不多的几张照片，好奇地拿起了其中的一张，这正是童话见过的那张，前面两位老人，后面两个年轻人。“是你吗？”她对着童心远。她还是无法叫她妈妈。她跟童话不同，心里有事也不会委屈自己，叫不出就叫不出呗，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她的精神却并不怎么受折磨，根本没有过多地去想这件事情。空让旁边的人着急。
“是你们的外公外婆。”童心远回答，她慈祥地看着童恩，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感情，惹得童话心疼又有些醋意。长这么大，妈妈对自己的关注似乎还比不上这个才见面几天的妹妹。
“那后面的是你咯？”
“不，年轻的是你们的外公外婆，前面是太爷爷太奶奶。”原来这张本也不是童心远的照片。
“哦，怪不得这么旧。他们就是你的亲爸亲妈吧。”童恩问的好像是别人家的故事。
“恩恩！”她的口气让童话很是恼火。
“干嘛？”童恩没意识到自己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仍然低头看照片，随口敷衍着童话。
童话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
“是的。这根手杖是我的爷爷奶奶留下的，当年你们的外公外婆被批斗，家里的东西都毁了，就剩下这根手杖。”童心远轻轻抚mo着手杖，目光有些遥远起来，脸上洋溢着温暖怀旧的笑容，这让童话更加难过。
听过妈妈的故事后，童话的心在一夜之间变老变成熟变清醒了。原来看不到的、不愿看的、看不清的，似乎都明了了。她突然间觉得过去的母亲和自己是相通的，从前那些所谓的隔阂不过是今天这样心心相印的铺垫。母亲身上发生的那些过往，她就如感同身受一般真实。现在她就像母亲脑袋里的一根神经，能够最近距离地感受母亲的情绪。
她感觉鼻子酸酸的。
“这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耶。”童恩喊起来，童话也凑过来看，果然是“心兰”二字。
“是啊，小时候不懂事，自个儿乱刻乱划，还因为这个被你们外公打得哭鼻子了。”
“哈哈，真好玩儿。”童恩叽叽喳喳的，一张嘴没停没歇的。
“唉，这以后不久，你们的外公外婆就被抓了。”童心远叹着气。
“哦，真可怜。”童恩自言自语地谓叹，顺便继续看她的衣服。“每件衣服都有玫瑰花啊。”
童心远微笑地点点头，那淡淡的微笑有如冬日午后暖暖的阳光，虽然还有一些寒冷的意味，却让人更多地想到温暖。
童话想起了母亲这段时间的变化，母亲如何慢慢变得温和、慈祥，之前是因为病而意识到时日无多，现在却是因为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儿。她想，如果找到了爸爸，也许妈妈会更开朗，更温暖的。
“真好看。我要去试试！”童恩抱起一大堆衣服开开心心出去了，没敢看童心远，只是对童话笑了笑。自始自终，她不断说着话，眼神却都是在别处的。童心远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希望捕捉到她的目光。这让童恩更加慌乱，赶紧找个借口出去了。
“去吧。”童心远定定地看着活蹦乱跳的童恩。虽然她有些任性、不谙世事，但是她很满意，童恩身上有童话所没有的活泼。可惜她没有能力给童话完整的爱、无忧无虑的环境。她自己本身都不是完整的。否则她的童话也该这样天真无邪的。想到这个，她歉疚地看了眼童话。谁知女儿一直都是看着她的，女儿朝她微微一笑。那神情，似曾相识，很久以前，李青松也有这种专注的眼神。他从不大笑，也不会大发脾气，每当他看着自己都是带着这样含有怜惜的微笑的。可是，当面对感情，他过于激烈一反常态的表达方式葬送了他们的幸福。唉，她叹了一口气。不一会儿，她自责起来，赶紧在心里否定的这个说法，怎么能全怪他呢，如果当时自己再勇敢一些，事情也不至于这样的。
“童话。”
童话朝母亲走了过去。
童心远递给她一本书，她接过来――《望月湾》，作者：李青松。
“妈？”童话惊讶地看着母亲，童心远点点头，“我爸爸他……来过？”童话握住了妈妈的手，“妈，他来过！”童心远不停地点头，“妈！”童话抱住了妈妈，“妈，我一定要找到他！”童话紧紧抱着妈妈，坚定地说。
“都二十多年了，上哪儿找去啊。”童心远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淡然地说，等了这么多年，如果老天眷顾，早该有个消息了。
“妈，当年你就没问过这个出版社？”童话举起书本，指着封底的出版社名字。
“找过，你小时候，我出去过几次。”
童话努力回想，但是没有什么印象。的确，那个时候她才3、4岁，即使记得现在也是很模糊了。
“都没有找到，他也只写过这本书。你爸爸……他是个孤儿，按说没有什么地方可去。当年，我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找，找到这儿的时候你爸爸的书还没有出，我们身上也没剩多少钱了，就找了这家服装店作着。这是上天的安排。上天他安排我们和你爸爸在同一个地方出现，又让我们知道，却不让我们找到他。童话，妈对不起你，对不起恩恩。年轻时候，妈妈太脆弱，不够坚持。如果当时再坚持一下，跟你爸爸在一起，事情也不至于到今天这个样子。”
“妈，你没有……回清城去看过吗？”
“有，不过妈妈不敢去找你家宝舅舅。童话，妈妈，其实很懦弱。”
“妈，你别这么说，妈！”童话又抱住了妈妈，不过这次是轻轻地拥着她。“妈，你是个好妈妈。”
“傻孩子。”童心远轻轻推开她，看着童话的脸，帮女儿理了理前额的头发，“童话，你是一个好孩子，心地善良。答应妈妈，以后要和石鸣好好的过，他是一个好孩子，我相信他会好好对你的。”
“妈，别说这个了。”
“童话。这个世界上，”童心远站起来，走到窗口，望着外面，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望月湾的一角，但是看不到望月，“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会让我们为难。我知道，林伟和石鸣的事情让你为难过，我很高兴你选了石鸣，他很合适你，也懂得负责，明事理。童话，从小到大，我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也没能做一个好女儿，同时……也没有做一个好妻子。”
“妈，别说了。”
“童话，你已经长大了。可是我的时间不多了。人啊，就是要到没有机会的时候才会后悔。童话，你不知道，知道自己生病以后，我有多么……我想能多一点时间来弥补我欠你的。以前我总是担心你不够独立、怕你太柔弱。一个女孩子，太柔弱会吃亏的。我把你当作一个男孩子来养，希望你学会独立，学会保护自己……童话，妈妈很懦弱，有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要等不下去了，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坚持不下去了。我想你已经没有了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但是我不相信自己，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发生一些天灾人祸，把你一个人撇在这世上，到时候你该怎么办？你应该学会自己保护自己，自己去承担责任、分辨善恶……”
“妈。别说了。你是最好的妈妈。妈，过去，我错了，老是惹你伤心。”童话走到母亲身边，抱着母亲的一只手臂，把头靠在母亲的肩上。这样母女推心置腹的场景是她一直向往的，以前她伤心的时候总是想，如果妈妈能够过来安慰安慰自己就好了；如果能在妈妈的怀里哭一场就好了。可是过去的妈妈总是对她说‘要坚强，再难的事情都会过去。等以后回头来看，也不过是一件小小的事情罢了。’那个时候她是多么的伤心啊，对于她来说，她只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不愿意明白这些大道理，哭过了什么都好了。可是她就是在这些道理里长大了。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渐渐感到了这些道理的妙处，能够自己排解自己的心情，也因此养成了爱思考的习惯。这也是她的性格之所以忧郁却不至于偏执和乖戾，反而很温和的原因。
“童话，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要告诉你：人的一辈子很短暂，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作任何事情都要放长远来看，这样很多事情，你就不会迷惑了。”今天的童心远破天荒地说了这许多话，以前她都是惜字如金的，多以眼神和动作取代。这样一改变，让童话觉得母亲在说一些告别的话了。她紧紧抓住母亲的手，热泪盈眶地看着童心远。
“妈，别说了。妈，我们住院好吗？妈，我好害怕，我真的好怕啊。”她再一次抱住了母亲，肩膀耸动着，眼泪汩汩而下，打湿了童心远的肩膀。
“童话，妈妈知道你难过，舍不得妈。但是，这是人生的规律，不能避免的，你明白吗？你什么都好，工作、与人相处，都有主见，懂得分寸。唯独在感情上，不懂得把握得失。”童心远和女儿携手在床边坐下，“有句话叫‘尽人事，听天命。’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不是想逃避住院，也不是悲观厌世，而是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不是住院能够解决的。童话啊，现在你们过得好，我每天开开心心地和你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治疗。听妈妈的，我们好好过日子，把过去失去的，都找回来。好吗？”
“妈！我要找到爸爸，我们登报找，上网，怎么样都好。我们一定能找到的。”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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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童恩依偎在陈平身边，像一只听话的小猫。
“怎么了？都跟你说什么了？”陈平慈爱地抚mo着童恩的头发。
“妈，我叫不出来。”童恩去童心远房里之前，童家宝就嘱咐了让她认妈妈，陈平没吱声儿。她心里不是滋味儿，养了二十多年的女儿突然要叫另一个人妈，女人那一点zhan有欲让她有些不安。幸好她是一个明事理的人，虽然心酸却没有多加阻拦。此刻，听到女儿这样说，她有些安慰。
“她是你亲妈，而且，又得了不好的病。”从女人的角度来说，童心远是值得同情的，说到这个，陈平不由自主地怜惜起她来。这样想来，让女儿认她也就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了。
“妈，我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我现在觉得好害怕，为什么我要有这种复杂的身世。我的亲生爸爸好可怕。妈，我们回家吧。”
陈平刚想开口安慰女儿，童家宝进来了，“你胡说什么！什么亲生爸爸好可怕，那是你爸爸。回家？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家！”
“作什么这么大声对孩子说话！别把她吓着。”陈平赶紧把女儿护着。一贯以来，两夫妻都是很宠童恩的，陈平尤为溺爱。童恩顺着母亲的动作，往后缩了缩，怯生生地看着不常发火的父亲黑着一张脸。
“都被你给惯坏了。”童家宝无奈地叹口气。“你给我出来！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在你妈妈面前说这些，看我不收拾你！”
“你这是干什么？！”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么护着曾经爱过的女人，还逼迫心爱的女儿，陈平再温顺的性格也受不了，“好歹我还活着，你就这样护着她，逼我们娘儿俩！”她是典型的家庭妇女，说着竟然就摸起眼泪来。事实上也不至于此，不过是想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情绪罢了。童恩也跟着哭起来。
童家宝看着这一对母女，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出门儿去了。时隔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对心兰的感情早已经淡了，变成了纯粹的兄妹情谊，但是现在看来，时间并没有冲淡这一切。和心兰的重逢，让他回忆起那些刻骨铭心的陈年旧事，久违的悲痛泛上心头，让他难以自持。已经是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要这样伤感起来。过犹不及，他不该再有这样的感情。适可而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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