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9节 小姜（1/1）

林庆东这段时间忙得焦头烂额，一方面他在竭尽全力办转移资金的事情，另一方面还要应付专案组的审查，同时他还在四处托关系找人打探内部的消息。他的心里还在揣摩着林萧然走的时候信里透露的信息。他想当初林萧然肯定在家里等他，有什么要告诉他，可惜偏偏出了姑婆事情，和这个秘密擦身而过。到底会是什么呢，如果这件事情他查不出来，可能就满盘皆输了。

可是偏偏他的官职还没有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要不耳目就会清晰多了，消息也来得更快。他尽了全力也没打听出什么，只是听说这个案子面越扯越大了，连一些他平时根本想不到的人也下水了。

他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一定得让林伟尽快出国，或者带着老姐姐，一家三口一起走。唉，签证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办下来的。他想乘他现在还有点权利，赶紧先给姐姐办个旅游签证，等到了美国再说。

但是怎么跟姐姐说这个事情呢？

唉，他在办公室里来来回回地走着，频频叹气，苦闷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正在他在沙发上吞云吐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儿。他掐灭手中的烟头，说到：“进来。”

当他往门口看去的时候，不禁愣住了――姜远生？

“呦，姜秘书。”林庆东伸出手去，“哪阵风把你给吹来啦？”

姜远生也伸出手来，他儒雅的外貌和伸出手的高傲姿态颇有将军的风度，又不失谦和，“怎么？不欢迎我？”他十分豪迈又圆滑地回答。

“哪里哪里。快坐，坐。”林庆东吩咐外面倒茶以后自己也坐下来，“怎么？找我有事？”

“厄，我听说萧然走啦？”姜远生接过秘书的茶，等秘书出去后，看着她关上门，才单刀直入地问。他敏锐的眼睛熠熠生辉，即使是微眯起来也无法阻挡它的凌厉。姜远生无意用他的眼睛表达什么威严，恰恰相反，他身体的每一个动作和器官都试图说明他是一个平易近人的人。而他的眼睛却与他的意愿背道而驰。因此他的同僚们希望亲近他却又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距离。他就是这样让人有些敬畏的。虽然在过去的8年一直都不得势，他的锋芒也埋没在他看似憨态可掬的躯体下。但是自从他的老同学空降滨城后，他成为了首个受到重用的官员，他的锐利锋芒也渐渐通过他不可掩饰的眼睛泄漏出来。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庆东和林萧然才真正注意到他。

“啊。”消息真快啊，连姜远生都知道了，萧然突然走了会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呢？看来情况越来越严峻了。他探究地看着姜远生，流露出你怎么知道的神情。

“哦，我女儿跟我说的。”姜远生喝了一口茶，习惯地向后靠在沙发上，这个姿势就是向林庆东暗示可以放松一些，林庆东果然也向后靠去。他扔了一支烟给姜远生，两个知天命的男人面对面地抽起烟来。不知怎么的，在这个时候，林庆东的心里竟然有了一点踏实和舒适的感觉，透过缭绕的烟雾，他像找到知己一样。对方不需要说话，只要坐在那里，和他安静地抽会儿烟，他就知足了。唉，在这个时候，居然连姜远生都让人觉得可亲起来。

“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抽完一支烟的功夫，姜远生自己接着点上了一支，又开口了。他往门口走去，往外看了看，又把门关紧了。“原本这趟浑水我是不想趟的，但是既然我女儿这么喜欢林伟这孩子，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我们多少也有可能成为亲家。”林庆东听着姜远生欲擒故纵，在心里揣测着他到底知道多少，他这样说是什么目的，会不会是套自己的话呢？

林庆东笑了笑，只是喝着茶也不说话，任姜远生往下说。姜远生知道他还不信任自己，不动声色，继续说：“旅行社呢……暂时还没有查到。”说完这个，姜远生就故意不说了，他知道这句话的作用。

果然，林庆东动了一下，这正是他这段时间竭力打听的。但是他仍然镇定了自己，继续抽烟。

“最近呢，我安排了我家丫头出国留学。签证很好办，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有熟人。”姜远生再次抛出了一枚石头，会不会引出他要的玉呢？

林庆东有些坐不住了，连这个他都知道了吗？但没过一会儿，他就反映过来，这只是姜远生的试探，如果他的消息真的够灵通的话应该会知道自己和儿子的签证都已经办好了。但是这至少证明了姜远生预测到了他下一步的打算。他到底是敌是友？

“啊，那是好事，出国去什么学校？”林庆东装作听不懂。

“唉。”姜远生叹了一口气，伸出抽烟的指头点了点林庆东，“你啊，这个老顽固！”姜远生直言不讳地指出林庆东的缺点，却丝毫没有责备的意思，“你就是被这种谨慎的态度害了一辈子，我看你的官也就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他收回手，抽了一口烟，然后掏出一张纸放在了桌上，“你看看这个。”

林庆东狐疑地停下抽烟，但是依然非常自然地取过那张纸，他甚至还轻松地笑了一下，好像拿起来的是一则笑话。但是当他看到抬头的三个字，他就笑不出来了――“检举信”。信上清楚地写了旅行社中有多少份额是由公务员投资的，投资了多少。当看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感觉到那些字就像是从自己心里跳出来的一样，字字准确！然后又跳回来踩踏着他的心。他甚至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了。像有一只手在竭力帮他按耐住紧张的情绪，但是这只会让他的心跳更加快，更加明显。

这显然没有逃过姜远生的眼睛。他不失时机地说：“这封是原件，被我扣下了。”

林庆东还能说什么呢，他抬起头感激地看这姜远生，虽然还有一些些不信任，但是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在姜远生的掌控中了，而且人家也充分表达出了诚意。

“那……接下来……？”林庆东终于开口了，这句话一出口就是完全把自己交给姜远生了。

“你们要出国！”姜远生开始慢慢把话题引向正题。“签证我来帮你们办！”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林庆东要先确定这个。

“你记得15年前的小姜吗？”姜远生的眼神突然遥远起来。

“小姜？小姜？”林庆东喃喃自语，竭力回忆，“啊，常固的老战友小姜？！”他说的常固就是他曾经让林伟到美国可以投靠的常叔叔。

姜远生满意地点点头。

啊！真是时世无常啊，当年的不文一名的小姜回来啦，而且官职还做到了自己的头上！林庆东心里唏嘘不已。

姜远生却在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算是不虚此行了，实际上，他帮林庆东也不仅仅是出于对当年搭救之情的报答，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林局长，常固他救过我，他曾经嘱咐过我，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让我一定要帮忙。”姜远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跟班了，虽然说是报恩，但是说话总也拿不掉领导的架子。

“哎，哎，一晃时间都过去15年啦，常固，都出国15年了。”提到故人，林庆东和姜远生之间凭空多了一些亲近。也许不只是因为这个故人吧。

“是啊。”姜远生显然并不是为了和林庆东叙旧而来的，“林局长，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那个……签证啊，萧然走之前帮我们办好了。小伟，我肯定是要送他走的，至于我。还有点儿事儿要办。暂时……可能是走不了了。”

“是不是……因为林伟他妈妈？”姜远生很肯定很真诚地看着林庆东。

“啊。”林庆东很尴尬地回答，“我对不起她，不能撇下她。”

“也带她走吧。”姜远生很果断地掐断烟头，胸有成竹的，“她的签证我来办。你们的签证……是去美国吧？”

林庆东点点头。

“啊，那就好。我的女儿也是去美国，到时候让小伟和她先去吧，也有个照应。”姜远生像要说什么。

“哎。”林庆东毫无主见地答应着。姜远生的突然出现填补了林萧然的空缺，这让他既踏实又心虚。

“林局长。”姜远生的口气突然轻松起来，“你有一个好儿子啊。我女儿，很喜欢他。”

“呵呵。”林庆东不好意思地笑笑，摆摆手，表示过奖了。

“别谦虚，我见过这孩子，不错！”姜远生在心里对林伟的认识跟明镜儿一样，他知道这个孩子有些懦弱，还见风使舵，但是本质里并不坏，要能有个人管他，自己的女儿有主见，管得住！这样他也放心些，女儿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你看……这两个孩子的事儿……”说到这个，姜远生故意支吾起来，对于孩子来说，这是感情。但是对于大人来说，多少还关系到面子。

“这个，老姜啊。咳，孩子的事情还是让孩子们自己拿主意吧。”林庆东含糊其辞，现在他有求于人，话也不能说死了。

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以前他哪曾把那个小姜放在眼里呢。

话要说回15年前了，那是林庆东还是工商局的一个普通科员，很受他的顶头上司常固的中用。要说认识姜远生，那也是通过常固，而且也仅仅是几面之缘。见过面后姜远生就另一位常固的老同学兼老战友去了别处。常固和他们的故事他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据说他们当时是兵营里的铁三角，都有个外号：老顽固、老生姜和小石头。这代表了这三个人的三种性格。常固顽固、执拗，姜远生手段辣、做事果断，小石头性格坚强、原则性强。说到底性格都有些相似。他们的关系也亲密非常。

但是对于林庆东来说，这些他都只是当作故事来听了，毕竟他只和常固要好，其余两位没有接触，跟他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但是他没有想到时间过了15年，居然还碰上了这个他已经遗忘的小姜。

他想这都是佛说的报应吧，做好事有好报，做坏事有恶报。他辜负了姑婆得到了报应，而过去救了常固，却得到了姜远生的鼎力相助。

当年常固也是一时疏忽摊上了一个案子，幸亏是林庆东求岳父救了他。他对此十分感激。如果说林庆东只是举手之劳，他也不至于信誓旦旦、感激涕零。而是他知道林庆东的岳父并不喜欢他，他连自己的事情都极少向岳父开口，何况是自己捅了这么大的娄子，他知道，林庆东一定是受了不少委屈说了不少好话从中周旋才能够使自己脱身。当他携带妻儿踏上往美国的班机的时候，这个外号叫老顽固的退伍军人热泪盈眶，对着林庆东很傻气地伸起三个手指说：“你这个恩，我以后一定报答你。”

林庆东反倒非常仗义地安慰他，“嗨，说什么的，人平安就好。”

“就是难为你了，以后在家里日子更不好过了吧。”常固知道他一撒手走了，留下的烂摊子就要林庆东一个人收拾了.

“好了，快走吧，飞机要晚了。”林庆东一向内敛谨慎的性格让他不愿意多解释什么。坦白说，救常固开始有一部分是一时冲动，他毕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真心待自己的人。在他面临家庭的不幸，又身处复杂的官场，常固和自己的友谊是弥足珍贵的。现在常固走了，他会有很多的麻烦要等着善后，但是还不至于对自己有太大的伤害。救人救到底，就不要让人家走得不安心了。

“庆东，这份情我记下了。”

林庆东看着这一家三口的背影，他的心里涌起一些温暖。至少逃难也是团圆的。如果有一天我落难了，妻儿能陪着我吗？他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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