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节 童家的四个女人(1/1)

第二天,童话的头有些痛,因为昨晚反反复复又哭了几次。但是精神很好,很清醒。信被她收到了装日记的盒子里,小心保存起来。她像获得新生,一个崭新的世界在迎接她。

家人都已经起来了,童童在央求童心远让她穿裙子,因为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穿裙子了。

“妈妈,我想穿那条白雪公主的裙子。”那是一条短袖的泡泡裙。6月底的天气,成人已经可以穿裙子了,但是对于孩子却还不行。

童话小时候的时候也曾经这样跟母亲哀求过,那是一种纯真的想要与其他小朋友一比高下的愿望。家里经济虽然不富裕,但是童心远为女儿做的衣服却绝对是一等一的。无论哪件穿出来都能够博得小朋友的一阵羡慕。夏天是一个多姿多彩的季节,能够引发小女孩无数的憧憬,其中最迫不及待而成果又最明显的就是服装。因此每当天气还没有完全热起来,阵阵凉意还未退却,想要穿上轻灵美丽的裙子的愿望已经迫切到无法抑制。

以前童心远总是很淡然很坚决地拒绝可怜的小童话的请求。但对童童她却是有耐心的。孩子和孩子之间真的有差别吗?

“童童,昨天天气预报不是说了吗?今天要下雨,会冷的。我们等天气热了再穿公主裙好吗?”童心远蹲下来,摸着童童的头,目光柔和,习惯性地帮她整整衣服。

“可是我们小朋友都穿裙子。”童童歪着小脑袋十分认真地说。

“童童!”

童童乖乖不说话了。

妈妈毕竟是妈妈啊,还是家里的权威,大家最怕的人。童话笑了,迎过去。

“童童,听话啊,我们去吃饭好不?”

童童还怀有一丝小小的失落,嘟着小嘴,但不敢有异议。

“童话,快吃饭,要迟到了。”童心远言简意赅叮嘱童话。

“我今天请假了。”童话心情很轻快。

“为什么?”

“有点累。想休息下。”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童心远停下手里的事情,走到童话身边,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她的腰。关切得有些夸张。

“妈。你怎么了?”童话兀自看着童心远对自己上下检查,很是奇怪。童心远是一个感情不外露的人,处世不惊,更不用说是这样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

“你没事吗?”童心远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捋捋自己的头发又帮童话整了整衣服,她的眼神很柔软,甚至有些柔弱。说出这句话满含期待和关怀。童话心里一暖,突然觉得母亲老了,她的口气明显是老了。最近她总有些慌里慌张、神思不定的。有几次她都看到母亲明明手里拿着钥匙却在到处寻找;还有几次她看到母亲哭了,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就哭了。她很不解,又不敢问。是因为什么?更年期吗?44岁,更年期该来了吗?为此她上网查了相关的信息:胸闷、心慌、头痛、眩晕、烦躁、易怒、失眠、耳鸣、乏力、记忆力减退、感觉异常……会有很多的症状。她也试探过几次,建议过母亲暂停工作但是她底气不足,因为对自己的经济能力还没有信心;也建议过母亲做一些运动,太极啊什么的,或者到医院看看。但是童心远不以为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妈,我没事。只是上班久了想休息一下。”童话只能做到让她放心。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了,今年的乙肝疫苗还没有注射吧?这周末你带姑婆和童童去做一下。”童心远变回了那个清冷的母亲。

“好,那你呢?”

“周末店里忙,我另外找时间去。”

“哦。”

一家四口坐下来,用早餐。

故事进展到今天,让我们停下脚步,好好看看这个家庭。

童心远,一个44岁的女人。独自带着孩子,还收留了一老一小的单身女人。少女时的快乐像昙花一现就永远消失了,成为了一个单亲妈妈。她过于坚强的心不过是迫于现实和出于母性而搭建起来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像一般女人一样,做一个柔弱的女子。但现实、自尊逼她选择了逃离,逃离到这个海中小岛,让人找不到自己,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带着自己的女儿,可怜的童话,开始相依为命的生活。她成为一个崭新的自己,过去,她不再回忆也不敢面对,埋藏在内心深处,埋藏在那几个不太开启的抽屉里。她一直是矛盾的,外表和内心是不统一的。当她脆弱时,内心却是坚定的,而当外表坚定时,内心却恰恰十分脆弱;她悲天悯人却不敢相信任何人;她所承受所目睹的现实越残酷却越使她的心地善良,越发怜悯悲苦的人们;她清冷理智又感情用事。她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又让人忍不住猜想的女人。

童话,22岁的青春少女。从出生起就生活在迷雾中。按照正常的情况来说,她应该成长成一个怨气冲天、乖戾古怪的孩子。然而恰恰相反,她善良聪慧、善解人意,只是多愁善感、对感情没有安全感。她的母亲正如她的身世一样,如一团迷雾。她视母亲为榜样,她与母亲既亲近又疏远。童心远像这个家的山,有她在,这个家便安定;但她又似乎是这个家中最容易坍塌的一堵墙,随时都有可能涣散,但在风雨飘摇中,她也颤颤巍巍挺立了20多年。有时候童话会恨母亲,恨她对女儿太残忍,太过清冷,太严丝合缝。但越是恨她,她又越是疼惜她,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开始用一种的女人的理解的心态疼惜她,有时候她试着设想自己变成母亲,设想自己在那她并不曾了解的惨痛过去里――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的心仍然强烈地痛起来。女人的善于同情和柔弱的心使得她更加爱母亲。她便在这爱恨之间游走着,对母亲的感情起起伏伏,但最终,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爱。

姑婆,已经是一位60几岁的老太太了。微胖的身材,圆圆的带有双下巴的脸总是很慈祥地豁达地笑开来。她到这个家已经20年了。当年,她一路讨饭到滨城,正逢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她的心也冷了。已经讨了一年的饭了,也找了一年,该结束啦。她也是再没有能力继续下去了,那个时候她也是一个40多岁的人了。一个40多岁的农村妇女,没有知识、除了煮饭带孩子什么都不会,现在又没了丈夫和孩子。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对于这位已经步入老年的中年人来说,她的心,她曾经对她的丈夫对她的儿子寄予希望的心,已经在这个冷风的夜晚彻底绝望了。她跌坐在街面上,来往的人行色匆匆,她坐在一盏路灯下,像舞台的灯柱打在她的身上,周围的人都隐没在黑暗里,但是她却是鲜明的,凸现在灯柱之下:不应该有的刻画着疲倦的、绝望的、带着强烈的恨和无奈的脸;满头的白发;皮肤好像对于她的身体来说是一件过于宽大的衣服,垂了下来;紧闭的双眼,眼角的皱纹像被抓紧的布,含着只有行动不便的垂危的老人才会有的混浊的无望的眼泪。她破烂而淡薄的衣服随一阵阵擦过街面的寒风摆动。路灯下时不时出现一些人的脸,偶尔一两个会留下一张一分钱的纸币,但大多数都迅速消失了什么都没留下。她毫不理会,她面前的碗里始终是空的,少得可怜的几张纸币被风吹得散落四处,落入黑暗里。一张年轻姑娘的脸和一张2岁孩子的脸出现在了路灯下。她抱着孩子蹲下来和她说着什么,她们维持这种谈话状态足有半个多小时,直到怀里的孩子哭了,她们终于站起来,一同走进旁边的小屋去。

童心远的家有了三口人。

童童,一位才满5岁的可爱的孩子。她的年龄还未到足以能够承受自己的悲惨命运的时候。童心远和童话捡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出生也许不到50天的婴儿。她躺在医院的长椅上嗷嗷待哺,医院灯火通明,她在一个角落里,不起眼,隐没在白晃晃的灯光下。每个人――穿白大褂的医生、穿病服的病人、衣冠楚楚的家属――经过她的身边,偶尔有一两个人停下来问一句这是谁的孩子然后抛下一两句怜悯的话,大部分人只是匆匆而过或投过疑惑的眼神。她大大的眼睛时而睁开看着过往的人群,时候紧紧闭起来嚎啕大哭。她饥肠辘辘、恍然无助、不明所以。惟一的办法是哭,用这惟一的声音寻求帮助,表达痛苦。裹着她的红袄很新,小脸因为过分用力的哭泣涨得通红,稀稀疏疏的几根头发贴在大汗淋漓的脑门上,小手在棉袄里无助地挣扎。三个人停在了她旁边,像祖孙三代,她们抱起孩子,在原地等了几个小时,最终她们一起回到了那三室一厅的花尽了所有积蓄的温馨小家。

童心远的家,四口之家,欢乐又清苦,欢乐背后多少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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