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卷三第二十六、二十七节（1/1）
讨论了第一对联系对象的“常爱常新”方案之后，“浪里白条”小声问“胶东仙”，天下的男女配对儿，是不是男的大和女的大本来就一半对一半。你看，联系对象都是女的大，讲的故事也是女的大。坛员里有爱过大龄女的，有娶了大龄妻的，以往大家怎么没在乎这回事呢？“胶东仙”告诉他，妻大夫小的婚姻原本就有，可从来没占过一半。其中年龄相差悬殊的，往往都遮遮掩掩。过去也没大有人关注这种事儿。社会进入信息时代，有些媒体往往以猎奇来招徕眼球儿，有人就把大女少男婚恋当作向传统观念挑战的典型来宣扬。真实情况是，坛员的婚姻也好，论坛议论过的情爱也好，都是男大女小的占多数。不信，你就掰着手指头算一算。
“四川腔”大声说，胶东老哥哟，你也爱过大龄女吧。大女配少男的故事讲得栩栩如生，自己的情爱史也一定精彩。联系实际回顾自我，“神琴手”是讲不了的，其他人，只剩下一位功臣，一个病退警察，再就是你老人家啰。
“大茶壶”说，但凡听过《释讔斋夜话》之一、之二的人，基本上都明白，眼下没回顾自我情爱史的，实际只剩下“胶东仙”老哥一个了。
“胶东仙”说，他一再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从来不反对大女少男相爱结婚。他讲过抗日时期的婶侄恋故事《排长的爱情》。他还知道一桩与咱们“人间情爱研讨”第一对联系对象差不多——年龄差别介于大姐与小弟弟、小姨与大外甥之间的弄拙成巧的恋情。也与第二对联系对象差不多，当事人属于当代城市知识层面的大女与少男真情挚爱的婚恋。已经有人把它整理成文字故事了，题目叫作《作妖记剪录》，适当时机会在论坛内公开。那故事里头还套着另一个故事，叫〈小鲁的奇遇〉，与《排长的爱情》一样，也是一起婶侄婚姻。但是，就像刚才与“浪里白条”说的那样，女大男小的婚恋终究是少数。他本人的先后两番婚恋，都是男大女小。下面就开始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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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十一岁放牛，十六岁参军，转战南北没有恋爱的机会。1948年到艮府军管会工作，曾想找对象。没熬到“三八团”（三十岁、参军八年、团级干部）资格，抗美援朝开始了。美军凭借空中优势，对志愿军后方交通线狂轰乱炸，物资保障异常艰难。“相老爷子”和俺，都成了运输大军成员。1958年回国脱下军装，三十一岁找了个二十二岁媳妇，平平常常四十年。生孩子、过日子，算得上情投意合。媳妇年轻，本来该俺先死。结果俺年逾古稀天天跑步来老头湾，她刚过花甲就辞俺而去。儿女孝顺，生活安宁，哪还有再论婚娶的念头。
一个偶然机会，有人找上门来——对了，“黄的卡”不是问俺“驴劲的”口头禅，是怎么彻底改掉的吗？就是这个人的功劳。她是一位人文学者，比俺小十三岁，退休前的职务比俺高。大家知道，俺“胶东仙”从不攀附高官大腕，却钦佩学识渊博，敬重风度优雅，尊崇人格高尚。举个例子说吧，她前夫是高官，来本地工作几年，自知没给人民留下好印象，临蹬腿儿前嘱咐妻子，办完丧事赶紧领女儿回儿子那边。实际情况是，她把丈夫留下的来源不明财物全数交到纪检委。按规定可以继续居住的高干房子也退了，根据房改政策以本人待遇另买了一套。母女俩商定不回儿坎州，毅然留在了本地。世纪之交退休了，给她的中学老师去拜年。得知六年前收的匿名信，是老头湾论坛一个“干巴佬儿”寄的，为表示谢意找到了俺。两年后，俺为孩子的婚事找她请教，一来二去挺对脾气，一天不见就想得慌。俺问她愿不愿意跟“干巴佬儿”搭伙，她说那就算匿名信联姻吧。这人名叫蓝玉娟，现在和白大姐在一起。俺请她过来，跟大家见见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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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仙”向五十米以外一伙儿老年妇女招了招手。
“浪里白条”与“四川腔”小声嘀咕：这位瘦“干巴佬儿”快八十岁了，果然闹出了一场鸳鸯戏来。现在的问题是，他还能有那个本事吗？“四川腔”问，那本事是不是指性生活，他认为够呛。他比胶东老哥小十岁，那种事早逑没得劲头儿了。“娘娘腔”耳朵尖，凑过来小声说，那可不一定啊。上个月的报纸说九十多岁老头儿公开征婚，没几天又说八十多岁老头儿打死了情敌，前几天又说七十多岁老头儿**被抓。四川军阀杨森十二个老婆，逃到台湾九十一岁了，又娶一个十七岁的女学生，还生一个小娇娃呢。有文章说，老年人的性生活，观念起一大半儿作用。过早停止的，有的是难为情；有的怕影响寿命；多数是感情疲劳不会常爱常新。因伤、因病和房劳过度丧失功能的，都是少数。胶东老哥三十多岁才结婚，不像你们老早就“上房后”、“钻柳条通”，他就该能有后劲。
一位体态匀称、风度优雅的老年女士缓步走来。“干巴佬儿”们大吃一惊——竟然是来论坛解答过问题的社科院学者。
学者大大方方说，她这是第二次走进论坛。上次是老师叫她来讨论问题。今天是来亮相的，身份是“胶东仙”的女朋友，按他的说道叫“相好的”。本人前夫的名字大家不会默生——论坛抨击“草花q”十几年了，不可能不牵扯侯立业。
大家又一次愕然。“四川腔”开口要吼，“黄的卡”连忙摆手制止。“大茶壶”递去一壶盖儿暖茶，蓝玉娟谢过老师，润了润嗓子，继续讲起了故事。
原来，蓝玉娟与侯立业是同学、同班、同岁，同为学生干部。侯立业出身贫寒，发奋上进，那时候挺聪明，为人也真诚。高中毕业前没命地追求蓝玉娟，两个人携手考上大学，刚毕业就结了婚。夫妻辗转华北、华东，大半辈子相安无事。谁知道侯立业年过半百了，职务升高了，人却变形了，品德也滑坡了。来艮州赴任的途中，就被特意去迎接的“草花q”拉下了水，弄得满城风雨。蓝玉娟没与侯立业一起来，留在坎州正为儿子操持婚事呢。半年没收到丈夫的来信，却收了一封匿名信。劝她马上来艮州，管好丈夫免生是非。她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带着女儿赶到这里，对口安排在社科院工作。那时候的侯立业像个扎吗啡的瘾君子，妻子苦口婆心已经无济于事。女儿告诉他，如不立即改过自新，父女从此形同路人。结果是，当爹的难以自拔，女儿决然改了姓。大家知道，“草花q”上初中之前，就拉着厂长的儿子钻过蒿草地。“坐轿车上厕所”事件名扬校内外，侯立业还组织过批判。没想到三十多年之后，老冤家竟被夙敌的惯用伎俩拉进了“盘丝洞”。他就像一只蜻蜓扑进毒蜘蛛网，心灵被麻醉，翅膀被缠住，眼瞎了，心黑了，人也疯了，回艮州不满四年就命归黄泉了。蓝玉娟她思来想去，觉得不该屈从变节者的遗愿，决然留在艮州辅佐女儿。
蓝玉娟显然不愿意回首那心酸往事，情绪有些失控。“胶东仙”拿起“大茶壶”的保温杯，给“相好的”续了水，让她平静一下心态。
第二十七节仁者见仁匿名信联姻（下）
蓝玉娟稍作停顿，话题继续：她退休那年去拜访老师，无意中谈起了匿名信的事。老师告诉她，那种匿名信侯立业也曾收到一封，劝他自爱，揭露“草花q”的丑恶嘴脸。两封信出自同一个人之手，那就是老头湾论坛的老八路“胶东仙”。她在坎州的地址是老师提供的。为了向好心人表示敬意，她找到了这位爱管闲事的瘦“干巴佬儿”。那只是礼节性拜访，并没有其他意思。两年后，老胶东为了一个有丈夫却守了八年活寡的中年女士，找她这个伦理学者探讨对策。接触中发现，这个瘦老头儿不仅正直善良、品格不俗，还思想活跃、知识面宽，而且是非分明、和蔼可亲。他待人处事不像侯立业那么虚伪、傲慢，他讨论问题不像侯立业那么圆滑、阴冷。他让她这个心灰意冷只想抱残守缺的老女人，在不知不觉中与之产生了心理共鸣。就物质生活而言，我们双方都勿需再找依靠，也没有了寻求激情荡漾的念头。但是，与他接触让人觉得老年人的情感互补弥足珍贵，感觉与之相知相惜、相互抚慰是一种精神享受，不自觉地产生了与之形影相伴的强烈愿望。他那瘦骨嶙峋的肩膀给人以安全感，他说两句话让人觉得温暖，瞅瞅他脸上的皱纹心情也觉得舒畅。不怕诸位笑话，两个人能走到一起，是女方主动追男方的结果。
“胶东仙”：你可别那么说。实际还是本“干巴佬儿”发贱。没敢抢先挑明，那是老文盲不敢奢望博得高级知识分子的青睐。
蓝玉娟：哪个老文盲张口就“奢望”、“青睐”？你发贱？那我拉你手挎你的胳膊怎么还往回抽？怎么是我请你喝酒？怎么是我跑你家赖着不走，主动铺行李上chuang共枕同眠？
“胶东仙”的脸笑成了秋天的ju花一般，又来续茶。借机与“相好的”对视一眼，像是在提示什么。
蓝玉娟说，大家可能都知道老胶东有个毛病——说话常带啰嗦，对相好儿的人也不例外。我问他懂不懂“驴劲的”那仨字什么含意，自己的相好儿归谁鼓捣都不知道吧？那是骂别人还是骂自己呢？老放牛郎白愣白愣眼，半天没出说出话来。突然规规矩矩打了个立正，一本正经地举手行礼。然后拍拍自己的嘴巴子，说，院长阁下别生气，以前算是他骂侯某人了。今后要是再骂，他就四腿着地学驴叫，让相好儿的骑着在客厅里转三圈。你们瞧瞧，这么老的瘦驴谁敢骑？作为向女人讨好儿的誓言，倒是很有蛊惑力。其实呀，我心里也以为他不可能改掉。年轻男女在一起讲究调情，老头儿老太太在一起就是闲磨牙。我将他的军，是想显示显形做内掌柜的威风。我说不用骑三圈，要是再那么说我，你就自觉趴下，让我牵着耳朵转三圈，或者找条鞭子抽三下儿，再不就坐你身上顿三顿吧。哪想到他还就真说到做到，从此以后一次都没说过那三个字。我没当成牵驴的主人挺懊悔。他说，能让他改掉一生毛病的人，理应爱奖励。我整了几个菜，他喝了一点酒，真趴在地上让我牵扯着耳朵围桌子转了三圈。上chuang后，又让我骑在身上顿了三顿。七十多年的痼癖，一句话就彻底解决了，这是什么力量？
“胶东仙”：那还用问，爱情的力量呗！从小养成的毛病，父母没扳过来。参军后，班排连长批评过，照样儿没改掉。转业后，领导和同志指出过，态度表了，检讨也做了，还是照样说。结婚后，媳妇劝过，孩子质问过，嘴上承认不对，回头还没改了。没想到，快到八十岁的人，彻底不说了。这说明，社科院院长威力无穷啊！
蓝玉娟：应该说是夕阳情比朝阳更珍贵，更温暖，更熨贴，更有吸引力和凝聚力。各位可别骂我们老不正经，我自认为和“胶东仙”相依为命，比“草花q”和候立业鬼混高尚千百倍。老胶东前几天打过招呼，让本人来说说内心感受。而且特意嘱咐，一定要不加任何掩饰，敞开心扉彻底抖落，说是配合“人间情爱研讨”。不说实情对不住他，大家别笑话，见谅、见谅啊。
“四川腔”带头，众人鼓掌。蓝玉娟欠身致意，从兜里掏出一摞稿子，是些与“人间情爱研讨”有关的资料。是“胶东仙”让她整理的，算从事相近专业的退休人，给论坛的见面礼吧。
“浪里白条”感叹道，他那“狗狗儿的”口头禅恐怕是改不掉了，没有蓝老师、白老师管着呀。他问，啥时候能喝上胶东老哥的喜酒。夕阳情是一寸光阴一寸金，得赶快办，好尽快去“世外桃源”享受一把。到时候他给驾船。
“胶东仙”抱拳施礼，说，那热闹一定要凑，一定麻烦老弟驾舟相送。到时候一定请大家喝酒。
蓝玉娟问什么世外桃源，怎么没听说过。
“大茶壶”说，这事你可别怪胶东老哥，以前所有的家属都不知道。最近论坛与时俱增，才让每人每年偕爱人同游一回。怎么回事，晚上让他向你详细汇报吧。他的“人间情爱研讨”自我回顾没结束呢，还得谈点儿体会感受吧。
“胶东仙”笑道，那就再说三句吧。第一句，中国已经进入了老龄化社会，而且老化程度还将持续加剧三十年。口头上，上上下下都说关爱老年人。可我们的坛员们，只知道有人骂“进不了新世纪的废物”；骂“1959年前的西藏农奴——有待解放”；还知道有人安排卧底监控；谁真正关心老头湾了？光听《常回家看看》一首歌，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看来得老年人创造条件关爱自己，无产者从来不靠神仙皇帝。
“四川腔”吼了一声“讲得好”哇。“胶东仙”继续讲第二句：我们论坛回忆过去，研讨现在，更要描绘未来呀。与时俱进才能不断改造和充实自己的脑袋。咱们要以创新姿态迎接每一次日出，来连接生命的辉煌终点。当今的老年事业问题多多，法律法规、社会舆论、组织功能、伦理观念，远不适应现实需要。如何保证老人健康而又有尊严地活着，特别是精神文化生活如何丰富起来，还有大量的难题有待脚踏实地解决，更别说如何发挥老年余热了。全社会都要创新，老功底最厚实却又老观察最浓烈的老年人，更要不断接受新观念，探索新道理。
“四川腔”又吼了一声“讲得好”。“胶东仙”接着讲第三句：老年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夕阳情比中青年的感情更贴切、更温馨、更甜蜜、更灿烂。老头子老太太不仅要美到老，还要爱到老。要精致入微白头到老，要常爱常新相伴终生。只要有创新意识，老树就年年发新芽。老夫老妻不能老气横秋哇。
蓝玉娟笑着说，各位听听，这些话要是出自社科院她那些同事之口，就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了。这可是南征北战了几十年，连学校大门都没进过的放牛郎，古稀奔耄耋的瘦“干巴佬儿”哇。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有情趣，有厚度，有享受，有奔头。谁还会在乎穷与富，俊与丑，什么级，多么老吗？到了这个年龄段的人，就别想呼风唤雨，只要相互牵挂、相互搀扶；别求荣华富贵，只在意心灵交流、温馨舒畅。活得有意思、有滋味，才不枉此生啊。
“大茶壶”深有同感，说，人的身体可以老，头脑可不能老。活一天，就要有情谊，有兴趣，有目标，有作为。“精致入微，携手终生”，不光是联系对象要努力实践，老家伙们也要身体力行嘛。
“四川腔”又吼起来，姜是老的辣，酒是陈的香。老男老女干不了别的，“扒耳朵”还是可以经常进行嘛，那也趣味无穷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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