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遗弃（1/1）
四十三
萧望月回家后，兴奋地告诉父母亲道：“爸，妈，我告诉你们个好消息。”
丁金香道：“是不是又和海百川——”
萧望月打断了母亲的话道：“妈，看你哟！”
萧明亮道：“甭打岔，叫娃说。”
萧望月有点炫耀地得意地道：“今天，看文艺节目，我溜进后台见了大歌唱家钟毓秀。”
丁金香道：“我当是啥事，人家看节目的人谁没见？”
萧望月道：“人家还握了我的手，和我说话来着。”
萧明亮不以为然地道：“那你就觉得自己荣耀了？我说你呀满脑子的虚荣心！”
萧望月道：“爸，人家不是你说的那个意思。当时，我和钟毓秀一见都傻眼了，我俩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后台上那些人都悄声的舆论说，我和钟毓秀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莫非是孪生姐妹？”
丁金香惊得张大了咀巴，着急地道：“啥？你再说一遍。”
萧望月道：“人家都怀疑我和钟毓秀是孪生姐妹，不相信了着你去问问咱村上那些看了节目的人去：”
“相信，我相信！那一定是我的女儿，明亮，咱们赶快上王古镇认领女儿走！”
萧明亮为难了，他对丁金香道：“你冷静点，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
丁金香着急地道：“都是你弄下的好事，把娃白白地送人了。这一阵娃到门口了，你还不想认。难道不是你的亲骨肉？你还我的女儿！”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开了。
萧望月道：“妈，我爸说得对，事情不会那么简单，现在就去认女儿，人家认不认你？你有啥凭据？海百川也说了，二十多年了，一切都发生了重大变化，真正要寻找我那孪生妹妹，就得从长计议。”
丁金香道：“不管咋说，那个钟毓秀八、九不离十，是你妹妹！”
萧望月道：“我也希望她真的是我那个孪生妹妹。可世上长得相似之人太多了，你就不能说他们都有血缘关系。”经萧望月这么一说，丁金香语塞了。
这时，萧明亮对妻子道：“你放心，过一阵子忙完了村上大开发的事，我就辞去支书的职务，去寻女儿，那怕花上十年八载的时间，我都要把娃寻着。那个钟毓秀真的是咱女儿的话，她能走到哪儿去？”
丁金香道：“这话可是你说的！”
萧明亮道：“决不反悔！”丁金香这才无话可说了。
晚上，萧明亮失眠了，他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之中——丁金香当年怀萧望月的时候肚子特别大，走路的时候都得用两手扶着，耽心它会掉下来似的。待到临近分娩时，萧明亮提前把妻子送到了王古镇卫生院，以防难产。结果，丁金香一胎却生下了两个女儿。萧明亮犯愁了，像梨木湾这样偏远的山村，经济落后，生活贫困。那时候还是生产队，一个劳动日只值几角钱。如若同时要养两个孩子，确实太困难了。况且，还是两个女孩子。山村人重男轻女，山塬地方干活出门不是背就是担，都是力气活，女娃就不如男娃。萧明亮思来想去，决定只养一个，另一个送人为好。於是，便和妻子商量，不料丁金香舍不得，萧明亮从旁边劝说，丁金香只是暗暗垂泪，没有表态。萧明亮心想现在她都舍不得，往后就更舍不得了。女人家头发长，见识浅，到时候作难的是我不是她。男人要有主心骨，不能啥事都听婆娘的。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决定采取果断措施。来个先斩后奏，既成事实，她也就死心了。
他到街道上去找一个名叫陆桂花的老女人，陆桂花一辈子喜欢给人说个媒、抱养个孩子、招个上门女婿……爱管这些闲事。所以，在王古镇上颇有名声，人们都叫她陆婆。萧明亮找到了陆婆，说明了情况，托她把娃送给人，还给了陆婆十块钱。陆婆满口应承下来了，并且答应给娃寻个好人家。
那天，萧明亮趁妻子睡熟之机，用一个红底大黄花的抱褥子把小女儿一包抱走了。他把娃交给了陆婆后，头也不回地匆匆地离开了陆婆的家，他怕自己稍一犹予会改变了主意。虽然说他横下了一条心办这件事情，可孩子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啊！能不心疼吗？当他一走出陆婆家门时，好像谁把他的心掏走了，感到空落落地楸心地疼痛。他回过头远远地望了一眼陆桂花的家门，眼泪哗地一下滚落下来。他有点后悔，真想跑过去把孩子抱回来。他痛苦极了，孩子刚出生那么小的就离开了娘，我这个做父亲的竟然把娃送给了人，於心何忍啊！他良心上受到了责备。这时的萧明亮像个游魂似的盲无目的在街上乱转，他不敢马上回到卫生院，他害怕面对失去了孩子的妻子。他在供销社买了一瓶普装《太白酒》，走到郊外一个土岗上坐了下来。他擦了一把眼泪，痴呆呆地望着光秃秃的原野，倍觉凄凉。他用牙咬开了瓶盖，仰起脖子咕嘟嘟灌了几口。酒在胃里顿时发作了，感到胸腹热辣辣地、头晕乎乎地。他又灌了几口，刺激得肠胃火烧火燎地。他痛不欲生，暗自责备，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子。他一边喝着酒，一边喃喃地道：“娃呀，你可别怨爹心硬啊！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爹怕养不活你，跟上爹你要受罪哩！爹让陆婆给你寻上个好人家，你明白吗？娃，你知道吗？爹也疼你呀！
可爹——爹是个混球啊！爹不是人，爹这心里痛哪……一瓶酒见底了，他的心麻木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此时只觉得飘飘乎乎地天也旋，地也转，头重脚轻，咕咚一声摔倒了，便失去了知觉……
天上有一只老鹰在土岗子上空盘旋着，它看着仰躺在土岗上的萧明亮，误认他是个死人。忽然俯冲下来，一只翅膀唰地一下往萧明亮脸上一扫，萧明亮惊醒了，感觉到脸上热辣辣地疼痛。他睁开眼睛一看，一只老鹰在他头顶上盘旋着，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立马就地一滚爬起身来，两手抱头鼠蹿。鹰见是个活人，翅膀拍打着向高空冲去。这一惊吓得萧明亮冲下土岗子，一口气跑到了卫生院。
卫生院乱套了。丁金香一觉醒来，见少了一个孩子，急得连哭带叫：“孩子，我的孩子呢？快来人呀！呜……”
丁金香的哭声惊动了卫生院，护士跑到丁金香床边问她怎么了？”
丁金香哭着道：“我两个娃，咋就剩下一个娃了？谁把我那个娃抱走了？呜……”
护士吃惊了，急得团团转。医生和院长都来了，周围围了好些人。院长问怎么回事？丁金香道：“谁把我的娃抱走了？”
当院长弄明白了咋回事时，也犯难了，当即对医生和护士道：“赶快寻找！”整个卫生院都惊动了，人们都在帮丁金香寻找孩子。院长指挥医生、护士齐出动，恨不能掘地三尺，结果，连孩子的踪影也没有。婴儿在产房丢失了，不管咋说卫生院都脱不了关系。产房内外围满了人，院长一筹莫展，准备报案。
正在不可开交之际，萧明亮狼狈不堪地回来了。他见产房内外围满了人，不由得脊梁骨发凉。事已至此，怕有什么用？祸是自己闯下的，怨谁呢？於是，硬着头皮分开众人进了产房。人们都看着他，他像个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站在丁金香的面前。丁金香见状什么事都明白了，她不顾自己产后虚弱的身体，像一只母老虎一样扑了过去，在萧明亮脸上连打带抓。萧明亮脸上被抓得一道道血印，她连打带哭地道：“你还我孩子，我的孩子……”
萧明亮像个木头人一样，任她打骂。丁金香越打越气，越骂越恨，她一头撞过去把萧明亮撞倒，骑到他身上连撕带咬，发了疯似地叫骂：“你还我的孩子，你不是人，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了。我恨不得杀了你……”
萧明亮任其打骂，他一声都没吭。在众人的劝阻下，才把丁金香拉开了。萧明亮从地上爬起来，突然，像一股旋风一样冲出了卫生院，人们不解地看着他的背影，以为他疯了。
萧明亮一口气跑到了陆桂花家门口，见陆桂花家门上了锁，他一***跌坐在地上。绝望地道；“完了，完了啊！”他捶胸顿足，后悔死了，他骂自己混账。咀里不住地念叨着孩子……就这样，萧明亮遗弃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在此后的二十多年中，萧明亮在妻子面前有一种负罪感，家里的大小事宜都是丁金香说了算。别看他在村上当了个支书，在人面前人五人六的，可是，一回到家里在妻子面前好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唯唯喏喏。人们都说萧明亮怕婆娘，根子就在这里呀！
现在，旧事重提，过去的事一幕幕重现眼前。由此，还真引发出了他要寻找女儿的欲wang。他在心里暗自盘算，他决定在适当的时机，辞去支部书记的职务去寻找女儿。就是花上十年八年的时间，也在所不惜。
当天晚上，家里来了好多萧姓一门子人。萧望月在王古镇上的奇遇，被人们传得沸沸扬扬的。萧门中人都来萧明亮家里打探情况，鼓动萧明亮寻找二十多年前遗弃了的那个女儿。就连萧姓门中的老子辈萧二先生也来了，萧二先生名叫萧伯易，因为他在萧门一族同辈份中排行老二，又是个阴阳先生，所以，人们都叫他萧二先生。萧二先生听了大家的舆论后，拈着稀疏的胡须道：“关于那个钟毓秀依老夫看来八成就是咱月月的那个孪生妹妹，我们不能坐失良机，一定要千方百计地设法寻找。萧门能有钟毓秀这样的大名人，那是萧门祖上的荣耀啊！当然，千里寻女，情况复杂，没有钱不行。明亮、金香，你俩个听着，为了咱萧门的女儿，所短缺的盘费，由我出面在族中筹集。萧姓一门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找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二先生一席话很有煽动性，在场的人激情涌动，都表示大力支持。萧明亮夫妇感动得热泪盈眶，更加增强了寻找女儿的决心。
第二天，丁金香对女儿道：“月儿，去找海百川。人家是从省城里来的大学生，经见的多，懂政策，让他给咱出个主意，寻找你那妹妹。昨天晚上，萧门来那么多的人乱嚷嚷，都是瞎子夹的毡胡扑哩。说不到点子上，寻你妹妹还真成了老虎吃天，无法下爪子的事。妈也知道你喜欢海百川，想嫁给他。海百川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妈支持你。现在，你正好借这个机会和他接触接触，联结感情，进一步发展你们的关系。”
萧望月听了异常高兴，她激动地上前搂住丁金香忘情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道：“你真是我的好妈妈！”
萧望月兴冲冲地出门寻找海百川去了。知女莫如其母，丁金香看着女儿远去的身影，由衷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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