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雨事件（1/1）

十一

中午，天气酷热。村口大树底下，围了一大堆人纳凉。海百川走了过去，见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滔滔不绝地说书哩。海百川把老人详细地端详了一下，老人个头不高，胖墩墩的。他留有一口山羊胡须，须发皆白。他上身穿了一件土布背心，前胸裸露着，下穿硫化兰土布半截裤子，裤带紧在肚脐眼下的小腹上，大腹便便，滚园滚园……海百川不由得暗暗赞叹道：“好一个活脱脱的大肚子眉勒佛的形象。”便悄悄地围坐在傍边，刘狮吼一见海百川来了便围了过来。

他小声告诉海百川道：“老人名叫何当安，会说书。他的记忆力特别好，连民国十八年遭年馑时候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说得头头是道。所以，人们送了他一个雅号，叫他活档案。”

海百川小声重复道：“活档案？”

刘狮吼道：“对！”

海百川赞道：“好名字！”

刘狮吼接着道：“他说书不端架子，不收钱，全凭爱好和兴趣。只要有人听他就说。老人说得最拿手的就是《三国演义》，除此之外，还有《水浒》、《杨家将》、《说岳全传》等。这里的人们在农闲时，经常聚在一起听老人说书哩。人们百听不厌。”

海百川不由得盛赞道：“这又是梨木湾一道风景线。”

忽然，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海百川和刘狮吼的谈话。他二人把视线重新投入到说书的场子里。老人说到了“赵云大战长坂坡，张飞喝断当阳桥。”老人仃了下来，他从地上端起了盛着凉开水的瓦罐，放在口边，仰起脖子，咕嘟嘟一阵牛饮。随后重新把罐子放在地上，用手把咀一抹，人们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只见老人把嗓子一清，拉开了架势讲道：“话说赵云保着刘备的家眷杀出了曹操百万大军的重重围困，回头一看，不见主母与小主人了，只剩下自己单人独骑。他心中想道：吾主将阿斗和甘、糜二夫人托付与我，今日军中失散，还有何面目去见主人乎？我不免杀进曹营，寻找主母与小主人的下落。好个赵子龙，浑身是胆，豪气干云。只见他一手提枪，一手执剑，跨上战马，单人独骑，放马杀入曹操百万大军之中。只见他使起了六合枪法，英雄的了得。只见枪不见人，撒豆不能进其身。曹兵望风披靡，赵云犹如虎入羊群。敌人远来者枪扎，近来者剑砍，出入无人之境。直杀得曹兵人仰马翻，直杀得曹兵落花流水……杀了个七进七出。你看呀，曹兵犹如丧家之犬，心惊胆寒，抱头鼠蹿，像潮水一样倒退了四十余里安营下寨……”老人声情并茂，只见他时而眉色飞扬，时而豹眼园睁，须发皆张。海百川听得也入迷了，不由得盛赞道：“老人好口才，是天生的说书的料。只可惜埋没在这穷山村里了！”

当老人说到张飞喝断当阳桥时，突然，晴空一声霹雳，西北上空乌云滚滚。瞬夕之间，天昏地暗，狂风怒吼，飞砂走石，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不知道谁幽默地喊了一声：“我的妈呀，张飞来了，还不快往回跑呀！”话刚落音，雷鸣电闪，人们骚乱了，狂呼乱叫，争先恐后，拼命地往村中狂奔。刹时，天空好像撕裂了似的，咯扎扎，叭！一声雷鸣，暴雨倾盆而下……

海百川跑回家中时，已经淋湿了。许心兰把表哥一看，先是一惊，随后便指着表哥笑了。海百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表妹因何发笑？许心兰道：“哥，你看看你！”

海百川把自己浑身上下一打量，不禁大吃一惊，只见衣服上布满了麻钱大的黑灰色斑点。

这时，许心兰拿来了镜子让表哥一照，见落在脸上的黑灰色斑点被水冲得渠渠道道的，活像一头金钱豹。海百川不由啊了一声，随后不由得也笑了。他有些迷惑不解地道：“怎么下的是黑雨？”

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前后不到半个小时就仃了。雨过天晴，人们纷纷走上街头，巷谈热论。有人说这雨下得不干净，带有妖气；有人说这雨下得蹊跷，不是好兆头；还有人说人类厄运将至，在劫的难逃……说什么的都有。当天晚上，就有人上了山神庙，烧香叩头，救神保佑，偷偷摸摸地搞起了封建迷信活动。一旦有人开了个头，后边就有人跟上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好像传染病一样传开了。传得快的就没法收。而且越传越神，越说越悬乎。敬神活动也由晚上转到了白天，从秘密转向公开，从梨木湾一下子扩展到了四邻八乡。从早晨到晚上，人们络绎不绝地涌向山神庙，好像赶庙会似的。山神庙外，四周围的楞楞坎坎上都跪着虔诚的人们。烧香、拜神、赦药……有人在暗中煽风点火，推波助澜。风声越来越大，活动愈演愈烈，弄得人心惶惶。

许心农不在家里，村支书萧明亮和其他几个村干部左右不住局势，只好逐级上报，从王古镇到通远县都惊动了。县委、县政府非常重视，指示县公安局派出干警配合当地干部说服教育群众。最后，拘留了几个造谣煽动者，局势才得到了控制。

海百川自始至终目睹了这一事件，感到非常震惊。人类社会都快进ru到二十一世纪了，这里人们封建迷信思还想是如此的严重？不由感叹道：“太落后、太愚昧了啊！”

这时，刘狮吼引来了一帮子年轻人前来寻找海百川，同来的还有王金宝、梁振东、萧望月等十多人。他们来和海百川探讨黑雨之事。海百川发现那天在村口遇见的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也在其中，梁振东介绍说她叫山凤容。山凤容见了海百川心跳得突突的，娇羞得像一朵含羞草。海百川更是激情涌动，一个已经考上了研究生的大学本科毕业生，竟然在一个山村姑娘面前显得有些拘束。他自言自语地道：“海百川呀！你的潇洒大方哪儿去了？为什么？为什么见了她，自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他努力地控制自己失控的心态，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然后，他谦虚地对大家道：“天上下黑雨我虽然没有经见过，但是，可以肯定地说这是一种自然现象。要解开黑雨之谜，必须从研究它的成因着手。要相信科学，破除谜信。”大家听了，都觉得海百川说得有道理，於是，在海百川的帮助下，他们决定分头收集一些残存的黑灰色粉沫，在一起共同研讨。

第二天，他们把收集来的黑灰色粉沫集中起来，包了一包，足有半斤重。他们在一起对黑灰色粉沫反复观察，仔细分析，发现它好像是煤炭沫子。但又不能加以肯定。海百川道：“只有通过化验，弄清它的结构成份，才能得出正确的结论。要有科学依据，要能说服教育人，一点也不能含糊。”他建议上县寻找相关部门进行化验。建议得到了青年们的支持。

团支部书记王金宝向党支部作了汇报，村支书萧明亮也同意，他说：“黑雨事件影响极坏，你们年轻人要揭开黑雨之谜教育大家，这是好事。支部支持你们。”

当时，王金宝推荐让山凤容和海百川上县。他说道：“山凤容的姨夫在县招待所工作，熟人好办事，食宿也方便。”

萧明亮呻yin道：“这孤男寡女的在一起有诸多不便，临完场话话头头的谁说得清楚呀？”

王金宝不以为然地道：“亮叔，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那么封建的。要不，除了山凤容还有谁合适？”

萧明亮见王金宝坚持己见，他女儿萧望月和王金宝正处於热恋中，他已经把王金宝看成了未来的女婿。不好拂了他的意，再说，山凤容和海百川又和他没有什么相干，操那么多的闲心没意思。於是，就点头同意了让山凤容和海百川一起上县。其实，王金宝推荐山凤容有他的难言之隐。自从海百川到了梨木湾，他发现萧望月往许家跑的勤了，对他冷淡了。小伙子担心萧望月跟海百川恋上了，把他甩了。因此上推荐山凤容有意把他俩个往一块撮合，解除他的后顾之忧。

山凤容对海百川本来就一见钟情，现在，要让她和海百川结伴上县搞化验。心里又激动又有点不好意思，当着王金宝的面故作推托地道：“王金宝，还是让别人去吧！”

王金宝坚持让她去，小伙子斩钉截铁地道：“你是团支部的宣教委员，这件事关系到教育农民的大事。这是政治任务，必须完成！再说你姨夫在县招待所工作哩，人熟好办事，食宿也方便。”

山凤容有点无奈的不好意思地道：“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呢？不去也得去呀！”

回到家里，山凤容告诉母亲道：“妈，团支部派我和海百川上县搞化验哩。”

山大妈一听，眉毛一下子攒起来了，对女儿道：“村里那么多年轻人，咋就偏偏地让你和海百川去哩？”

山凤容装作不明白地道：“这有啥不可以的呢？”

山大妈有点耽心地道：“凤儿，妈也知道你们上县是办正事哩。可你和海百川，孤男寡女的结伴上县，人们话话头头的，怎么得了？”

山凤容辩解道：“妈，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你信不过别人，难道你连你女儿都信不过了？再说人家海百川是什么人？人家是研究生，能看上我这个山村女人吗？我还耽心人家不愿意和我一块去呢？至於有人说闲话，说就让他说去吧，包子是空的，蒸馍是实的。”

山大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她走进厨房为女儿准备路上带的干粮去了。山凤容也怀着激动的心情走进寝室，打开柜子，寻找比较合体的衣服。

俩个人一见钟情的人，都怀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激情结伴上路了。心里都不免有些紧张、拘束。还是海百川主动答话，问问这，问问那，想到什么就聊什么，山凤容是有问必有答。渐渐地俩个人就融洽了，翻那几个大沟的时候比较吃力，总是海百川把山凤容拉上几把。在这种情况下，俩个人很快地就习惯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这时对面过来了一拨子赶集的人，听得有一个女人对身边的人道：“瞧这小俩口，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地设的一双。”

人们闻言都把目光集中过来了，山凤容倏忽脸红了，不好意思地娇羞地看了一眼海百川。海百川亦是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他心里感到甜甜的，很是激动。於是主动地上前握住了山凤容的手，山凤容的脸一下子红了，心跳得突突地，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海百川，她激情涌动，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感袭上心头。那伙人看了，更是羡慕不已。

到了通远县，他俩个就住在县招待所里。山凤容的姨夫已经把海百川看成了山凤容的男朋友，当他听说海百川是大学生时更为热情。第二天，在山凤容姨夫的陪同下，他们走进了县委，县委办公室王主任接待了他们。当海百川说明了来意后，王主任感到事关重要，当即向县委书记作了汇报。

县委书记田程这两天正在反思黑雨事件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和恶果。听了王主任的汇报，立即热情地接待了海百川和山凤容。通过谈话知道这次化验对揭开黑雨之谜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便指示王主任把他二人带到通远高中理化实验室化验。

田书记说：“通远高中有个人称个化学王的李子敬老师，是xx大学的高才生。一九六一年大学毕业时，校方原打算让他留校。正好遇上了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处于困难时期，他的留校指标被精减下来了，就被分配到通远高中教书。到了八十年代末，xx大学想把他调回大学工作，他不愿意离了，就一直站在中学讲坛上辛勤耕耘。此人乃是真才实学，工作也很认真，可以帮这个忙。”

他们一行三人到了通远高中，校长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校长的陪同下，拜访了李子敬老师。海百川和李老师握了一下手，用一种敬仰的眼光打量了一下李老师，李老师个头不高，瘦瘦的，是一个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老头子。当王主任说明了来意之后，李老师从海百川手上接过了那包黑灰色粉沫。打开一看，李老师用手指头研了研，不加思索地道：“这是煤炭沫子！”

他告诉大家说：“我曾经到过煤城去探望一位老朋友，在那里，地面上和路面上到处都是这种黑灰色粉沫。”为了证实他的结论，他们一同到锅炉房的煤堆傍边弄了点煤炭沫子，把大家领到了实验室里。把煤炭沫子和黑灰色粉沫做了分离、沉淀……等化验，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比较。结果，黑灰色粉沫和煤炭沫的结构成份完全相同。海百川等喜不自胜，他们带了化验结果辞别了校长和李老师，返回县委。

在县委办公室里，田书记和胡县长正等着他们哩。他们看了化验结果后喜出望外。便和海百川等在一起探讨了黑雨的形成。

经过了缜密地考虑，海百川给大家讲了这样一个传说道：“关中地区有一个历史名镇，叫雨金镇。相传在唐朝年间，这里下了一场极为罕见的雨夹金子。从此，人们便把这个地区叫雨金镇了。当然，下雨夹金子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很有可能下的是雨夹沙金。传说当时那场雨来得极其凶猛，黄尘滚滚，飞砂走石，雷鸣电闪，暴雨倾盆而下。大约下了半个时辰，雨过天晴，适逢夕阳晚照，大地一片金黄，熠熠生辉，好似遍地黄金。实则是地面上铺了一层沙金而已。我们可以这样设想：当风暴把河道或沙漠里的沙金卷上天空和云雾裹在一起，到了高空，云雾遇冷凝结成水，便和沙金一起落了下来，不就成了雨夹沙金了吗！那么同样的道理，当风暴把煤矿上的煤炭沫子卷上天空裹入云雾之中，到高空遇冷凝结成雨落下来，不就是下的黑雨吗？”

田书记听了海百川引经据典的论证和科学的推理后，兴奋地道：“你的论证很有说服力，我代表全县人民对你们为揭开黑雨之谜所做的努力和贡献表示衷心地感谢！我们将通过这一事件，教育全县人民破除迷信，崇尚科学！”

海百川和山凤容带着化验的丰硕成果返回了梨木湾。

几天后，县上就黑雨事件向全县通报，号召全县人民吸取教训，破除迷信，崇尚科学。并决定在全县广泛地开展一次科普教育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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