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竹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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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和翔之坐上车,牛车在宋老伯的控制下缓缓向山丘驶去。

“宋爷爷,你的车上怎么这么多干稻草啊?”翔之问道。

宋老伯笑着道:“这些稻草是从镇子东边收来,要送到西边养牛场的。”

翔之想了想,试探着问道:“宋爷爷,能不能把这些稻草分我一点。”

宋老伯摆摆手:“你尽管拿好了,又不是什么好东西。

翔之笑着道谢。

到了山丘下,宋老伯将牛车停下,等到翔之和小竹把东西取下,才又驾着牛车缓缓往前行去。

翔之和小竹,分两次才将东西搬上山。

将一大捆稻草扑到竹棚上,这下,至少不会怕风吹雨淋了。翔之又把地上剩下的稻草都铺到竹棚内的地上,软乎乎的稻草就变成两人的床垫。再把床单往上一盖,翔之在稻草上呈大字仰躺着,感觉比睡在王婶家的地铺还要舒服。

翔之用几块石头搭了两个简易的灶,一个灶用来放铁锅煮汤,里面浮着几条从小溪里捉来的鱼和竹林里挖来的竹笋。另一个灶则用陶罐煮着米饭。等到铁锅里的汤煮得差不多了,翔之又往里面撒了一小撮粗盐。

“真香啊!”小竹盯着沸腾的汤感叹道。

等到米饭也熟了,两人便用竹筒做成的碗吃了饭。

吃饱后,两人倒在稻草上,摸着挺起的肚子,心里充满了满足感。好久没吃米饭了,今天终于能够敞开肚子吃,而且还不用受到白眼。

山下的小溪也是两人玩耍的场所,溪水清澈,连水底的泥沙也清晰可见。更难能可贵的是,小溪中偶尔还能抓到些鱼虾,为兄妹俩的餐桌又添一道荤腥。

竹林里哦竹笋虽然鲜美,但吃多了会胃疼,两人挨了一次教训后也不敢常吃。

“哥哥,痒痒。”小竹把手伸进衣裳里,使劲想挠到自己的背,可是人小胳膊短的她似乎并不能办到,只好求助自己的哥哥。

翔之掀起小竹的外衣,发现小竹背上长满了小红点。

“是不是出痱子了?”翔之边嘀咕,边拿过一条干毛巾,在水桶里轻轻沾了一点水,帮小竹擦拭。

“小竹,明天我们给妈妈上坟吧。我们好久没去看她了。”

小竹应了一声好,就继续忙着抓自己的背。

翔之和小竹的娘,埋在一座坟山上,那里的墓碑这几个月来逐渐密集。

翔之走到一座毫不起眼的坟墓前,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这只是个土堆,坟墓前连个墓碑都没有。但这还是翔之当日跪着求了许多人,才把尸体送到这里来的。埋葬的时候,连个棺木都没有,只挖了一个坑,用一床竹席裹了下葬。

想到这里,翔之不由生出孩儿不孝的念头。他把土堆上的杂草拔去,对着小竹道:“娘就埋在这里。”

小竹走上前,靠在土堆上。她闭上眼睛,轻轻说道:“娘,我想你了。”翔之只忙着除草,并没有听见。

两个人在娘亲的墓前足足呆了半日,眼看天要黑了,这才离去。

临走时,小竹把手中的布偶放在了娘亲的坟前。

这样,娘就不会孤单了吧?

不久,战争的阴云扩散到了这个边远的小镇。紧接着,干旱也席卷了整个孤竹国。甚至连小竹和翔之赖以生存的小溪,也日渐干涸。小竹和翔之茫然地坐在竹棚里,感受到小镇方向传来的震动和爆炸声,小竹往哥哥的方向靠拢了一些,习惯性地挨着哥哥。

因为没有经济来源,之前买来的大米和盐早已吃光,翔之和小竹早在半个月前就没了米,白米饭也早已换成了山间的野菜充饥。

为了维持生计,翔之开始到镇子里打短工,小竹在白天根本看不到哥哥的身影。即使如此,两人的生活也越来越艰难。

一天晚上,小竹开始发高烧、拉肚子,一连几天腹泻不止。翔之只当小竹着了凉,吩咐她盖好被子,又到医馆买了药给她吃。

只是,小竹的病情并没有好转。渐渐地,她整个人毫无精神,也没有胃口,身上白得几乎透明,背上的红斑开始出现溃烂。

“哥哥,我想吃饴糖。”小竹躺在稻草堆上,轻声说道。

上一次见妹妹吃糖,似乎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想起这个,翔之便答应道:“哥哥明天就去给你买。”

“还想吃什么?”

“我还想吃白米饭。”

隔日,翔之便进了小镇,他走到镇子里唯一的医馆前,却发现大夫一家早在三天之前就已搬走。

翔之紧了紧手里的七个铜板,这是他和小竹剩下的最后一点钱。这里面,甚至还包括了小竹收藏的两枚铜板。七枚铜板,又够买些什么。

翔之回到竹棚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小竹筒的饴糖和一小袋大米。在他右眼和嘴角处,却出现了两块淤青。

买了饴糖后,钱就不够了,翔之乘着店老板不注意,抱起一袋米就要跑。只是,被发现的店老板操起算盘就呼过来,正打中翔之的右脸。幸好店老板上了年纪又长得胖,跑得不快,被翔之抱着大米逃了。

几日后,饴糖和大米都吃光了,但小竹反而变得更加虚弱,常常昏迷不醒,有时候还会呓语,声音微弱地就像是哼哼:“娘娘

镇子里的人大多搬走了,也没人再请翔之做短工。翔之常常跑进那些人去楼空的房屋里翻找有没有被屋子主人遗忘的铜板,或者忘了带走的食物。田间,偶尔能看到一个半大的孩子低头寻找遗落稻穗的身影。

翔之想尽一切办法,尽量找一些食物给小竹。

然而,她已经吃不下去了。

一天夜里,小竹在哥哥怀中永远离开了人世。

翔之悲伤欲绝,现在,他最后一个亲人也去世了。

他用手抚弄着她的头发,将自己的面颊贴在她那早已变得冰冷的额头上。竹棚外,天上依旧阴云密布,毫无生气。

翔之横躺在两座土堆之间。两个土堆下面,埋葬着他的两个亲人。

从黎明到天黑,从天黑到黎明。翔之一直这样躺着。

那呼啸而过的烈冠鸟,那宛如倾盆大雨般泻落的火雨,那燃烧着倒塌的房屋,那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人流。

为什么会这样?只是短短数月的时间,三个亲人接连过世。如果娘亲还在的话,那该有多好。如果爹还在,那该多好。如果小竹还活着,那该多好。

如果娘亲还在,她会给小竹和我做很多好吃的,会给我们做新衣裳。娘总是能照顾好小竹,如果娘还在,她会照顾好小竹,小竹就不会死!

如果爹还在,他就会带我们到芜国的亲戚家避难,我们就不必遭受这么残酷的战争。只有爹这个顶梁柱还在,这个家才能坚持走下去!

如果

翔之的眼前出现了小竹天真的笑脸。

“哥哥,我想吃饴糖。”

“哥哥,我要骑大马。”

“哥哥,我饿了。”

“哥哥,哥哥,哥哥

那时候,小竹总是围着翔之转,俨然一个跟屁虫。

“小竹,你怎么了?哪里疼?哪里不舒服?饿了吗?说话啊!睁开眼睛啊!”

“哥哥,我疼这是小竹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小竹就再也没有醒过来。一个原本无邪的生命在原该快乐无忧的年纪里就这样,结束了。

睡吧,小竹,你以后再也不会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