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三章:宫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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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皇宫。

月色掩映下的御花园,树叶婆娑,显得格外幽寂。如果忽略花园深处六角飞亭之中的灯火璀璨的话,它确实是寂静的。

宫女一一排开,她们手中端的是出自天下名厨手中的天下名菜,总共一百零八道,象征祥瑞。长席铺开,奇珍花卉点缀,明珠闪耀。夜光杯中斟满醇厚。奢靡至极,也恢宏至极。

片刻,这白王朝最尊崇盛大的家宴摆好,宫人退开,鱼贯而出。

陆陆续续有妆容精致的宫妃入席,或结伴而来,或单影赴会。在宫里住久的女人,目光寡淡而锐利,无意看向主位的目光里,透着复杂的期许。宫妃之后大多是皇子公主,三五成群,党派分明。

藏着刀剑的笑容,隐着血腥的恭谦。

这就是皇宫。

宫宴里,来的越晚的人,地位越高。这次家宴为五皇子而开,他自然姗姗来迟,玄色宫装,广袖宽带,紫玉冠束发,眉目如画。

细心的人定会发现他嘴角似有若无的讽意,风流隽永之中总藏着拒人千里的刻薄。人如其名,凛冽子夜。

“恭迎五皇子回宫。”六宫粉黛在他面前,如宫人无易,他目下无尘。微微点头,算是应了。走过长席,跪坐在上位左下首,那本该是储君的位置。丝绢上写的名字确是白凛夜。早有贵妃看他的目光阴狠如同死人。

纵观全场,每个人的表情收入眼底,他嘴角划过一丝显而易见的讥讽,然后垂下眼睑,清寒如玉的手指抚过别在腰间的花辞惜镜。

五皇子落座,无一喧哗者。对着皇族亘古不变的尊崇,静默着。

“皇上驾到!流云娘娘驾到!”

流云是谁?在这深宫之中,没有人不知道这个称号。十年风雨变换,新人变做了旧人,可只有她容颜静好,从未隐没。也许更久,她会是那个唯一伴君侧的佳人。

她是许多女子效仿的对象。

那双人是来的最晚的人,没有人敢比他们还晚。相携而来,仿佛真的是一对结发夫妻,彼此距离彼此最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到齐了?今儿真热闹啊!都起来吧,这宫里许久不摆家宴,这次啊,多亏了夜儿回宫。”

风夜端起酒杯,遥遥举起。

“这一杯,敬白朝社稷,锦绣山河。”

一饮而尽。

帝王拍掌。

“这一杯,敬父皇!父皇内攘奸凶外安蛮夷,为白朝社稷夙夜忧叹。”

风夜隔空对帝王做了个碰杯的动作,神情里满是敬重。

帝王微笑,也做了个碰杯动作,与风夜一起喝了这第二杯。

风夜端凝着第三杯,缓缓的对帝王道:“这第三杯儿臣不敢喝,求父皇给个免死状。”

帝王皱眉,扶着流云坐上了主位,漫不经心道:“哦?”

风夜看着他。

“罢了,这杯就算你敬的是恶鬼妖魔,朕也赦你无罪。”

“谢父皇。”他端起酒杯,背对帝王,目光越过众多妃嫔,兄弟,姐妹。看向浩渺寂寞的长空。声音如绝世幽谷,低哑,温柔。

“这一杯,敬母妃。”

身后有杯子落地的声音。

白胤为帝三十载,如今流云得宠十年,可只要在这宫中待的长的,都知道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风如雪。

二十年前被帝君亲手赐死,便再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因为提起这个名字的人,都已经死了。

二十年前宫变,八王逼宫,双相倒戈,还有长公主的一碗毒酒,都成为那年皇宫里最恐怖的色彩。刀光剑影之下,帝国最高的九龙台阶鲜血飞溅,皇亲贵族,王侯将相,无一幸免。千百年白家天下,最惨烈一次宫变,手足相残,人性将至冰点。

风如雪,这个二十年多年前被称为奇女子的人,也葬身于这场宫变。成为这偌大皇宫里,无数冤魂中的一个。

谁也不敢去提及。

风夜便是在一个肃杀的冬天,听了那个带着浓重冷意的故事之后,离开皇宫。十余年没有归来。

“夜儿。”白胤声沉如山,低低唤了一声夜儿。复杂而隐忍。

风夜没有转身,他将夜光杯高举,忽而风吹散雾气,拨云见月。

“母妃,你一生如琴,奏出的,是绝响,是长风。”

倾杯。

酒以清为尊,如云纱一般通透的酒液泼在铺好的玄纹龙锦之上,无声氤氲。

转身。匐跪在地,跪他最尊贵的父亲。

一片长久的寂静。

一声女子的叹息。

“夜儿是个孝顺的孩子。”流云温柔地说了一句,拍了拍白胤的手背,安慰,柔情。

白胤端凝风夜,好久才道:“起来。朕还不是昏君!”

“谢父皇。”风夜顺从地站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

身后有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还有帝王沉泯的话语。

“快了,快了,也许很快,朕就可以去见如雪了。”

风夜唇角划过一丝讽笑,仰头喝尽第四杯酒。

众人各怀鬼胎。

“我道五皇子是个怎样的妙人,原来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一个异常尖锐的声音响起。

风夜寻声望去,笑了。

“原来是红衣姑娘。”

郑红衣不屑地打量着风夜,挑高的凤眼,眼角画了一支翎羽,她身材娇小,本是撑不起大红色的宫装,可偏偏好像就为了表达一句俗语“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列朝历代哪个女子敢在宫廷的正式场合着红衣?唯帝后而已。可这郑红衣,不过一小小司墨,连嫔妾都算不上,竟然每日扯高气昂真把自己当皇后了,不就是靠着有个好叔叔手握重权么。在场的宫妃心里所想是相同的,郑红衣不过跳梁小丑,皇上忌惮的不过是南宁王一人罢了。

她,早晚要死的。

有人窃笑。

“哼,五皇子刚刚可是好大的威风呢!”

风夜余光看见父皇,后者不动声色。他内心叹了口气,转而应付起这个父皇都没辙的南宁王外甥女。

“姑娘可是对本宫有什么不满?”

郑红衣偷偷看了一眼坐在主位的帝王,见他并没有阻止自己,不由心里高兴,面上更是跋扈。

“五皇子太把自己当回事了,陛下宽容,却绝不容你放肆!小小皇子,竟然背对天子给一个贱货敬酒,果然是贱货的孩子,不知礼法不懂规矩!”这一席话说的尖锐恶劣,风夜听罢,看了一眼主位上的帝王,见他依然无悲无喜,他嘴角的讽笑逐渐扩大。看着郑红衣,眼中如夜清寒。

“红衣姑娘,说完了?”

郑红衣越发要在白胤面前卖弄个够以此引发他的注意,这陛下对五皇子原来也没什么宠爱的,乡野地方长大的孩子,到底不如养在身边的亲近。郑红衣自作聪明的想。

于是,她做了此生最后悔的一件蠢事。

“风如雪那个贱货,在地底下也肯定是个贱货,不知道往哪个鬼男人身上爬呢呵呵呵……”郑红衣这话说的,就连有些宫妃都邹起了眉头,死者为大,这郑红衣是真天不怕地不怕一心想爬上龙床,像个疯狗一样得谁咬谁。

风夜饮尽第五杯酒。

“告辞。”做的是江湖礼节。白胤目光流转间精光一闪,随即湮灭。而郑红衣反到笑的肆无忌惮:“好一个乡野孩子,见不得大世面!”

泼妇。

或许多人此时都是这么想的。

戏看够了,白胤携着流云离席,郑红衣本来以为无限贬低一下那个贱蹄子就可以得到帝王另眼相看,不过明显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由得牙根恨的死死的,几乎要把流云咬死。

“陛下!臣妾给您调墨好不好?”

有人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红衣妹妹啊,你啊……怎么说好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就是就是。呵哈哈。”

郑红衣冷哼一声,小布追着白胤,死活都要句话的样子。

流云有些踌躇,小声对白胤说:“陛下,红衣姑娘……”

“郑司墨,御书房。”

流云垂下头,郑红衣眉毛马上扬起来,停住脚步,高声道:“臣妾遵旨——”

有人小声嘀咕。

“还不是妃嫔呢,就自称臣妾了,真不要脸。”

“不就是南宁王的外甥女嘛,到像是南宁王老娘一样,嚣张,忒嚣张了。”

郑红衣理了理头发,耳朵动了动,尖声笑道:“这世上,总有人吃不到葡萄,还学狗叫!”

说着扬长而去,尖锐的笑声刺的人耳膜生疼。

刚刚嚼舌根的两个小丫头脸色惨白,心道:坏了,被正主儿听见了,这以后的日子可是别想出人头地了。

宴席散的三三两两了,可真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看够了好戏。有眼见的人知道五皇子是个不好惹的主儿,心思大条早晚被人作践死的那样的人心里自然想着五皇子也不过如此。

只有白胤对着流云说了一句话,当真是知子莫若父。

他说:“夜儿擅隐,擅忍。”

“陛下今儿还要去红衣姑娘那儿?”

“郑红衣得罪了夜儿,怕是活不长。南宁王也是个睚眦必报的,免不了一场恶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这白家社稷,朕可要好好守着。”

“臣妾还在。”陪你守这江山社稷,无论发生什么,始终如一。

白胤看了看流云,点了点头。

“你早些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