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命不好(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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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商暖参加完游泳考试,又在冷水下冲洗了半个来小时,出到外边被风一吹,当下便有些感冒了。

一月七号有最后一科的考试,在此之前她有足够的时间休养。

盛承骁臂上那道25cm长的大口子血气氤氲而难看,鲜血沾湿了他的衣裳,他却在护士小姐几度叫唤后仍无反应。

走廊上安静得能听到脚步声,何卓走到他身后时,安慰般拍了拍他的肩头,心情同样复杂沉重。

“承骁,你们做得很好了,我们没料到,这伙人不是收集到的资料上那么简单。”再多的解释,又怎么能和一条鲜活的人命相比?何卓心底黯然:自己之前那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

盛承骁目光惨淡,就在十二分钟前,大块头的主治医生告诉他,大块头身中三枪,其中一枪在腹部,一枪在左大腿,一枪斜切入了脾脏,且,最后一枪尤为致命。医生还说了,情况危急,他最好要有准备。

准备?准备什么?他不知道,不知道。

大块头中了三枪,他也不知道啊,他怎么那么没用呢,什么都不了解!

那么近的距离中弹,即便有防弹衣的阻挡,又起得到多大的作用?

心灰意冷。

脑中像是被灌入了一盘散沙,盛承骁的思绪很混乱,想记起什么,却都记不起来了。只剩下偶尔空白一片,偶尔漆黑一片。

商暖用被子把自己包得圆滚滚的。额上披了条毛巾,可以给她降降温。

她发烧了,可不愿意去医院。甄圆圆找了药片给她吃后,让她乖乖躺着别乱动。

“学校也真是的,大冬天的游泳池还用冷水给学生淋浴,弄点热水会怎样啊?”念念叨叨,贤妻圆圆都快成商暖她妈了。

商暖知足地勾了勾唇,绵绵地低声说道:“圆圆真好。”

“小祖宗别给我带高帽了,好好养病吧快,晚上给你煲粥吃,病人啊,还是吃清淡点。”

商暖在贤妻的碎碎念中睡了过去。

伤口干涸了,包扎简陋,何卓一再要盛承骁去处理下伤口,可他不去,别人更叫不动他。

最后还是个男医生看不过去,拿着纱布给他简单缠了下。

“子弹都取出来了,但是。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可以去见他最后一面。”中年偏老的外科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时面色严峻,眼底带有怜悯。眼看着盛承骁还未换下那身满身泥泞的服装,他更是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军人,都是可爱可敬的人。

“医生,你在说什么?不是,不是说子弹取出来了吗,那。”便是何菁一贯精明,此时也结巴得不知道能说什么。

医生摇了摇头。知道里边躺着的那位是军人,他的语气很温和:“都去看看吧,他很快会醒的。”

言毕,暗淡离开。

盛承骁已然冲进了手术室里,一副俊颜扭曲。抱着头,他的眼眶红得让人不忍看。有泪,可掉不下来。

真正的痛,是说不出,哭不出的啊。他跪在了陆争鸣的病床边,不知道要怎么和自己的好兄弟开口才好。

明明不久之前,大块头还很精神,完全不是如今这样的。

病榻已经收拾干净了,陆争鸣穿着病服,唇色是未曾有过的苍白。

不知何时,他缓缓睁开了眼,隐隐觉得自己身上有哪里疼得厉害。

他是抗麻体制,麻醉药对他没用。之前的手术里,他陷在昏迷中,却还是能感觉到疼的。很疼很疼,不啻于钻心剜骨。后来他想起了许多往事,反倒不那么纠结于疼痛了。

艰难地偏了头,陆争鸣望见了跪在地上的男子,他从没见过这样的承骁。不论什么时候,承骁不都该是笑容明朗的吗?

哦,或者,他也会郁郁寡欢,那是他快失恋了的时候。臭小子!

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虽然挺高兴一觉醒来兄弟陪在他身边,可大男人的,跪着多难看啊,“你,起来。”

说完这三个字,却像是用尽了此生最后的气力。

陆争鸣终于明白,人啊,是斗不过命的,他玩完了。这一次,真的要完了。

可他明明,还很年轻。

好想哭,怎么办?

可看到盛承骁祈求救赎一样地跪在了他床边,他把泪咽回去了。

再看看病房内,这么多人啊,他一个小人物,怎么能劳烦这么多人来看他呢?

盛承骁一手牵住了他,大块头感觉到了他在发抖。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承骁,他居然在抖。这一瞬,大块头突然觉得自己就是死,也该无憾了。

他幼年时父母意外过世。十一岁那年,一手养育他长大的爷爷也过世了。父亲还有个弟弟,他称为叔叔的人,可那人刻薄,从不把他当侄子看。爷爷过世后,他便进孤儿院了。

为了生存,他学着打架,抢食,过过这世上最底层的生活。十八岁前,有好心人赞助了他一笔费用,他成功进了军校,然后,遇上了自己这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从一到终可以依赖的朋友。

“承骁,你这傻样,让大姑娘看到,该嫌弃死了吧?”

承骁的手好冷,他的手也冷,不愧是兄弟。大块头暗想,等去了阎王殿,他或许还可以得意下,他有过一个太子爷的兄弟。他的兄弟没有瞧不起过他的出身,且优秀得让他骄傲。

如果可以,他也想有个弟弟呢,就承骁这样的,就他,这样的。

声音渐渐变得断断续续,旁边心电图上,原本起伏跌宕的线条,缓缓趋于平了。

“承骁,哥哥这辈子命不太好,还没娶上媳妇就。男人一定要疼老婆,你往后,一定要好好宝贝你媳。妇啊。”

眼球凸起,大块头怆然说完这些,清净的面容,终于定格成了一幅黑白底片。

永远地,定住了。

“医生。”何卓冲出去喊人了。

“啊。”一拳砸向地面,牵动臂上的伤口,盛承骁还要和陆争鸣说点什么,整个人却突然往后一倒,不省人事了。

葬礼。

白色的葬礼过后,傅彦综撑着伞,一步步走到了墓碑前。

天正下着雨,有血迹从墓碑旁边晕开。

盛承骁倒在了墓碑旁。冰冷的墓碑上,黑白相片中,憨厚的男子笑容温暖。

慢慢蹲下身去,傅彦综将伞遮到了盛承骁头上,“承骁,回去吧,你需要好好睡一觉。等睡醒就好了。”

盛承骁没有应答。

脚边摆着五六个酒瓶,浓厚的酒气从他身上散开来了。

天知道他喝了多少。

“承骁,你。”傅彦综想骂醒他,最后却随了他坐到地上,顺手拎了瓶酒,直往下灌。

“我喝过的。”盛承骁眼神迷茫地望了他一眼。

“我知道。”

“我喝,你别再喝了。你要是难受不如去跑几圈,玩坏了身体,没人替你心疼。”一瓶,一瓶半,两瓶半。

把剩下的酒都灌完了,傅彦综起身时脑中眩晕。他的酒量不比盛承骁,再多来点他就可能酒精中毒了。

“傅学长,你不明白,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真的。”不停地有水流从盛承骁面上蜿蜒而下,只是雨水。是雨水。

他不哭。

“那就请你好好保重自己,因为我也没想过你会离开我,你女朋友,你爹妈,你的兄弟发小,他们也都没想过你会离开他们!”冷不丁冲着盛承骁吼了一句,傅彦综再是将伞强行塞到他手中了。

踉踉跄跄地离开,傅彦综脚步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