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回来(1/1)

走了那喋喋不休的小童哥,嘉允准备午憩一会儿,脑袋混沌着刚要入梦,敲门声又猝然惊起。一个一个都要赶着在她憋闷的时候火上浇油。

所以当嘉允看见计许站在门前满脸木楞无辜地看向她时,心里的火气便蹿得更盛。

她摆出一副不愿好好说话的模样,计许低下眼,愣站几秒,主动抬起脚往她屋子里走。

“唉!”嘉允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把人往外推,“别进来。”

他神情一顿,面色僵硬下来,眉心拧着,望向嘉允。

计许明知道嘉允是这样的性子,昨日还娇娇缠着他亲热,今日很有可能就翻脸不认人。

可他还是觉得这样不由分说的变脸让人难过。

目光低迷,定定地落在嘉允手上,就这么沉默了半晌,他伸出手,偷偷牵住那细白的指尖。脑袋耷拉着,像只预感到要被主人抛弃的小崽猫。

嘉允往回抽手,又被他攥紧,有些无奈又有些隐隐压不住的火气:“你干嘛呀……能不能别这样……”

后面的话哽住,喉间攀带上滞涩的酸胀感。她也觉得难过起来,偏头看向别处,指尖却被他攥得很紧,怎么也挣不开。

少年的燥热拥裹着她,像是春风催融了冬日湖面的积冰,那么暖,又那么轻易让人沉溺,往人心尖儿、骨缝里吹。

他把一颗心捧在嘉允面前,以为这样,就会永远被留下。

有人往前踏了一步,不知是谁。

霎而嘉允落入他的怀抱中,燥热得像是烈日下的滚烫峭壁,又似春风挟细雨般的温柔环拥。

他将她环握得那么紧,手臂抖颤着,少年人还未长全的嶙峋筋骨像是要将她生生按进自己身体里。

他的身体硌得她好痛。

真的好痛啊,快要呼吸不上来。

嘉允在心脏快要被掐碎的最后一秒想着,

如果时光可以停在这里,如果不用离开西渡桥,如果小聋子不是孤儿,如果世界可以等他们长大。

如果她曾经,不是一个那么坏的小孩。

那么这个故事,是不是就会拥有一个好结局。

有没有如果,没人知道。

这个拥抱被中断,是因为有人隔着一条长廊喊了计许的名字。

脚步声慢慢贴近,计许转身望向来人。

“校长找你,在办公室。”

计许站在门外冲那人点点头,嘉允躲站在屋内,他们之间隔了一道门槛。

这次是嘉允伸手牵住了他,她无声启唇,“别去。”

那人的脚步声渐远。

计许伸手摸摸她的头,用唇语回复:“我很快回来。”

他背着光,被午时的煦阳笼罩。

“唉,你快点儿的,嘉总也等着在呢。”

西渡桥真的很美,环山绕溪,旷野无垠。

嘉允站在学校天台,刚好可以将西渡桥的美景尽收眼底。

日落之际,远处黛青色的峦壁像是巨鲸大口,暗悄悄地,一点一点将红日吞噬。天际堆满灼红的云霭,映照在溪谷之上。

整个西渡桥,都被染成了枯蔷薇色。

千禾电话打来时,白昼已全然隐退,夜色覆地,只有楼下操场的那盏旧灯传送了些微弱的光火过来。

“喂。”她接通时语气很淡。

要知道嘉允平时接千禾的电话,是连基础的问好都不肯敷衍的。那头顿了半晌,通话电流中隐隐传来嘈乱的外语播报声。

“谁啊你?”讨厌鬼有一副很好听的嗓子,明知道他正拖着闲散的语调揶揄你,却还是能从中无端勾寻到一些温柔亲近的意味,“把我小妹弄哪儿去了?”

“你管我。”嘉允抱膝坐在地上,隐隐有些凉意。

他轻轻呵一声,隔着一道电流屏障,千禾的声音沙沉得有些发燥,他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偏过头离手机话筒远了些。用流利晦涩的法语同身旁人交流起来。

熙来攘往的脚步声,免税店里混杂喧乱的各国语言,不断循环的登机广播,都在这一霎扑涌进耳。

那边也很快中断法语交流,声音再度贴近话筒:“怎么了?心情不好?”

嘉允指甲扣进小腿的肉里,没吭声。

“你别每天不是吃枪子就是灌哑炮,身子禁得住那么造么?”他说了半天没人应,多少有些坏脾气冒上来:“说话啊,哑巴了你?”

嘉允瓮声瓮气地:“哦。”

“哦你大爷呢。”千禾咒骂一句,找了个稍微安静的地方,“你再装死我就挂电话了。”

“哥。”嘉允急急喊他一声,不想挂电话。

“嗯。”

“哥。”

“在呢。”

尔后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

“我操你大爷的,顾嘉允。”千禾的火气彻底蹿冒上了天灵盖,“老子比赛没法接电话的时候你一打就打七八十个,害得他们都以为我爹挂了呢,你夺命call我?现在有时间给你打电话你又在这装死?”

千禾的骂声从檀香山的机场汹汹然响起,直灌进嘉允耳朵里,她忽地笑出来,此时也不觉得冷了。

“哥。”嘉允淡声喊他,却又觉得怎么也喊不够这一声哥哥。“说不定我今后还真得跟着你们姓顾了。”

电话那端安静很久,破然骂出来:“你丫不就是姓顾么?盖张纸哭得过儿了啊。能不能别每天想那些有的没的,有那功夫看看书做做题行不行?

花钱买到一中你自豪呢是吧?赶明儿开学了,别跟人说你是我顾千禾的妹妹,老子脸早就给你丢光了。

有空看看你那张比屎还烂的成绩单,就那成绩,挑粪工瞧见都得绕道走。

要上高中了,我的小祖宗,您可长点儿心吧。”

嘉允把脸侧贴在膝盖上,听着千禾在电话那端嚷着国骂,絮絮叨叨个没完。忽而又想起他那张混血感十足的脸,想起他小时候父母离婚时他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说什么都夹着一股法国人窝窝绕绕的大舌头腔,结果和大舅呆了半年生生被国骂给练了出来,满嘴的炉灰渣子,欠抽的要命。

这就是她的哥哥,一个中法混血,成绩优异的少管所常客。

顾千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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