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1/1)

成帝看也未看其他人一眼,径自冲到太后面前,随随便便请了个安,便道:“母后,那皇后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朕想废了她!”

太后波澜不惊地抬手帮成帝顺了顺黄袍上的褶皱,问道:“皇后又怎么了?”

“她……她居然将朕收藏的字画给撕了,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是个字画而已,撕了便撕了吧。皇后脾气不太好,皇上少与她冲突,帝后关系和睦,后宫才能太平。”

“朕也想避着她,可是她直接找到朕书房里吵架。朕若是再这么容忍下去,还有什么皇帝威仪可言?”

“这倒是,”太后笑了笑,“这件事哀家记着了,日后找机会说说她。”

成帝见太后总是一副哄孩子的口吻,不耐烦地又要开口,却见太后使了个眼色道:“行了,怡儿也在这儿跪很久了,先让她起来吧。”

成帝一怔,循着太后的视线看过去,见顾子怡还低着头跪在自己身后,一边让她平身,一边问道:“这位是……?”

“就是顾子修的妹妹啊,皇上忘记了?”太后说着,招手示意顾子怡回到她身边来。

顾子怡犹豫了一下,乖顺地挨到太后身边,福身道:“民女顾子怡,见过皇上。”

“哦……”皇上恍惚想起是有这么个人,但也只是多看了两眼,便又回到皇后的话题上去了。

太后再次打断他道:“皇上,玉冰差不多也快十六岁了,您这做兄长的,是不是也该关心一下妹妹的终身大事了?”

成帝皱了皱眉:“玉冰十六岁还不到,母后就想着把她嫁出去了?”

太后淡淡道:“皇上不也才十七岁么。”

“朕也是被您逼的……”成帝小声咕哝了一句,见太后面色不悦,忙又改口道:“好好,朕有空去问问,哪位大臣家里的公子比较合适。”

“不必问了,哀家已经物色好了。”太后笑道,“皇上觉得,大司农郑善世的儿子如何?”

成帝刚想说什么,却听顾子怡突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怎么?”太后回头看了她一眼。

顾子怡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太后,请恕怡儿多嘴,不知这郑大人……有几个儿子?”

太后不明白顾子怡为何有此一问,却听成帝笑道:“这郑善世娶妾无数,只可惜,女儿生了不少,儿子却只有一个。”

“如此说来……”顾子怡蹙着双眉,喃喃自语了片刻,却又没了声。

太后问道:“怡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说?”

顾子怡看了太后一眼:“怡儿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太后知她胆子小,便故意当着成帝的面鼓励她,“说错了也不怕,哀家替你做主。”

顾子怡于是大着胆子道:“民女以前流落民间时,曾听到这样一个传闻,说大司农家的郑公子看上了某家的姑娘,欲强娶为妾。那姑娘不答应,最后落得父母冤死,家破人亡,那姑娘也失了音讯,不知是死了还是……”

她说到此处,略略一顿,抬眼见太后与成帝都是一脸惊愕的表情,于是继续道:“民女当时也只是随耳听听,并未当真。但如今关系到玉冰公主的终身大事,民女心中惴惴,若是隐瞒不报,怕会误了公主……”

太后听了,果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想不到,这郑善世竟如此纵容自己儿子胡作非为……”

成帝沉吟片刻,道:“此事朕会命人彻查,如若传言属实,别说朕不会把妹妹下嫁与他,就连郑善世这顶乌纱帽,只怕也要保不住。”

说罢,成帝才正眼看向顾子怡,语气略缓了缓,问道:“你方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顾子怡。”

“顾子怡……”成帝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子怡,此事若彻查属实,朕便记你一功。”

“谢皇上。”顾子怡低头羞涩一笑,不着痕迹地拭去掌心一片汗水。

第三十章

天气越来越闷热,到了八月初,韶宁和几乎是一办完公事回来就急着回房脱官服。

这个时候伶舟就会倚在门外隔着门板一本正经地建议:“少爷,既然这么热,脱了就别再穿上了,光着膀子多凉快啊,反正院子里就我和万木两个男人,不会被别人看了去的。”

片刻之后,韶宁和换上便服走出来,默默瞥了伶舟一眼,心道我防的不就是你么。

这段时日,周长风仍断断续续地找他们二人协助办案,但伶舟自上次一次性被扣留了十几张画像之后,变得谨慎了很多,每次周长风让他画,他都再三确认这是非画不可的,而不是留作备用的。

但即便如此,他的工作量还是成倍地增加了。伶舟仔细算了一下,发现自己这一个月里画的画,简直比上辈子三十几年加起来的还多。

这一日,周长风又跟他们约在茶馆门口碰面。

韶宁和远远便瞧见周长风一脸怒容,背着双手暴躁地来回踱步,于是笑问:“长风兄,何事令你如此焦躁啊?”

“还不是那个杜思危!”

韶宁和与伶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问:“杜思危又怎么你了?”

这段时间,杜思危这个名字在周长风口中出现的频率极高,杜思危倒霉了,他高兴,杜思危得意了,他生气,这情绪变动几乎都跟杜思危脱不了关系。

上次杜思危接了殷红素遇刺案,原是个非常棘手的案子,周长风估摸着杜思危铁定要倒霉了,不想几天过后,居然被他揪出一个太祝令来,那太祝令居然还被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了。

当时周长风便怀疑这案子有鬼,偷偷找了顾子修去说,不想顾子修却摆了摆手道,这案子是皇上亲口指定让杜思危接的,他身份尴尬需要避嫌,所以这个案子他没有置喙的权力。三言两语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周长风虽然心中不服,却也没处说理去,好在最后皇帝赦免了太祝令死罪,只是让他们全族流放,周长风心里琢磨了半天,渐渐琢磨出了些门道,也就不再多嘴了。

但是这一次,皇上令廷尉彻查大司农之子逼死陆氏夫妇一案,顾子修甩手又将案子丢给了杜思危,周长风就满心不乐意了。

上一次他可以理解为是有人在操控案子的走向,这种官逼官狗咬狗的事情他也乐得袖手旁观;但是这一次,大司农之子逼死的是平民百姓,如果再被审出个冤假错案来,那可是违背了天地良心的事情。

他这么想着,便向顾子修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原以为顾子修还是会像以前那样随便敷衍他几句,不想这一次,他却在认真考虑了片刻之后,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案子杜思危一人之力恐怕办不了,要不你来协助他吧,你负责前期查案,他负责后期审案。”

“不是,凭什么要我协助他啊?”周长风非常不满,“我一个人就能办了这案子!”

“长风,”顾子修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周长风的肩膀,“我知道你脑子活络,查案方面很有一套,但这个案子牵扯的关系比较复杂,什么事情该查,什么事情不该查,什么事情查到了什么程度就该罢手,这点分寸,却还是需要杜思危来提醒你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周长风噎了半晌,纵是心里再怎么不服气,却也只能默默目送顶头上司远去。

当周长风将前因后果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之后,韶宁和恍然大悟:“所以这一次,你要查的人是大司农郑大人家的公子?”

“搞不好会连郑大人也一起查。”周长风说起这个,突然嘿嘿笑了两声,“不过越是官位高的,查起来才越带感,你不觉得么?”

“不觉得。”韶宁和摇头,“我可以申请退出么?”如果他跟着周长风插手了这个案子,搞不好会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那么之前几个月他韬光隐晦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喂,”周长风不满地一把扣住韶宁和的肩膀,生怕他临阵脱逃,“凭你我的交情,你难道还想中途退出?”

“我只是一个无名无分的顾问而已……”韶宁和企图消抹自己的存在感。

周长风笑得奸诈:“我可以给你这个名分啊,当初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我不是跟你求这名分,我是真的……”

韶宁和还欲推辞,却见周长风指着一旁的伶舟道:“你看伶舟都没说什么,你一个大男人推三阻四地像什么话。”

韶宁和怨念地看了伶舟一眼,伶舟则一脸无辜,心想原来自己躺着也能中箭。

周长风好说歹说地将韶宁和留住,却又转头对伶舟道:“对了,在办案之前,还需要伶舟帮个大忙。”

“这次又要画哪个嫌犯啊?”

“你们跟我来。”周长风一手拉着伶舟,一手还不忘牢牢抓着韶宁和,就这样带着两人进入了一处私宅。

“这是什么地方?”伶舟四处望了望,“难道是大司农的别院?也太寒酸了吧?”

“……这里是我家。”周长风黑着脸道,“太寒酸了还真是抱歉。”

伶舟讪讪一笑,闭上嘴不说话了。

周长风引着伶舟进入书房,房中一边开了扇窗,窗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了文房四宝以及厚厚的一沓纸。

周长风指着窗外道:“能看到对面的那个亭子么?”

“能。”

“一会我带一男一女进入亭子,你就在此处将他们的模样画下来,没问题吧?”

伶舟狐疑地看向周长风:“这距离有点远吧,如果要画清楚脸部特征的话……”

“大致能看清楚就可以了,”周长风道,“我不想让他们发现有人在偷偷画他们。”

伶舟恍然:“你是不想打草惊蛇?”

“聪明。”周长风夸赞了一句,又转头对韶宁和道:“一会你就在此处陪着伶舟吧,我去引那两人出来。”说罢便关门离去。

伶舟与韶宁和面面相觑,对于周长风的这一安排还是有些莫名其妙。

“我怎么觉得,今天的周大人有些古怪呢?”伶舟道,“把嫌疑人带到自己家里来画像,这待遇还真是……啧啧。”

“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古怪。”韶宁和道,“不过仔细想想,他若是哪一天正常了,他就不是周长风了……吧?”

正说着,忽听窗外隐约传来人声,两人循声望去,果然看见周长风引着一男一女往凉亭处走去。

那男子约摸三十多岁,长得十分粗犷彪悍,女子则四十多岁,体态有些发福。两人看起来都不像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对周长风既畏惧又巴结。而周长风却对他们十分客气,笑容可掬地请他们落座喝茶。

韶宁和尚在猜测这两人的身份,一旁的伶舟已经开始动笔作画了。

亭子中的周长风一边与两人谈笑,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对面的书房看了一眼,嘴角牵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第三十一章

约摸小半个时辰之后,周长风命家丁将两人带走,自己则打开书房的门问道:“伶舟,画完了么?”

“完了。”伶舟将画纸递给周长风过目。

“画得不错。”周长风不痛不痒地夸赞了一句,接着道,“伶舟,我和宁和还有些事,你且在此处等我们吧。”

伶舟皱了皱眉:“不方便带我去?”

“唔,是有些不太方便。”周长风支支吾吾地敷衍了一句,便拽了韶宁和离去。

伶舟望着重新关上的房门,缓缓坐回到椅子上,凝眉沉思。

虽说周长风此人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但今日的他,却显得尤为古怪。然而要说究竟古怪在哪里,他又一时说不清,但心里头莫名萦绕着一丝不好的预感,怎么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