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1/1)

“记得给我打电话。”严岱川松开胳膊摸了摸邵衍的头,刻意避开了靠近脖颈的位置。

邵衍答应了一声,起身的时候顺嘴在严岱川脸上碰了碰,又去和李玉珂严颐他们拥抱。

严岱川僵在原地,脸颊被碰到的那一小块位置的痒意像是癌细胞一样朝周边扩散开,明明只是靠近鬓角的位置,他的嘴唇却都跟着麻了起来。邵衍衣服上淡淡的柔顺剂味道飘入鼻子里,严岱川眼前一阵一阵发着晕,然后忽然那么一个瞬间爆开了漫天的星星,两只耳朵里全是嗡鸣。

他捂着脸失语地盯着邵衍,邵衍似乎根本没把这个亲吻放心里去。他跟严家的人一一告完别,被邵母一边叮嘱一边塞进了安检处。站在安检台上的时候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回过头来对众人摆了摆手,用口型说着“再见”,脸上也带出笑容。

严岱川那一个瞬间好像看到邵衍的头顶打下了一柱圣光,周围的世界整个黑暗了下来,喧嚣也逐渐被这黑暗驱散开。世界的中心只剩下一个沐浴着光环的主角,让他的视线根本无法从焦点转开。

*****

严岱川买的药很好用,邵衍上飞机之后就开始睡,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快落地了。虽然降落时的颠簸还是让人有些不舒服,但远不像他上次乘机到s市时那样难受。

刘阿姨做饭不太好吃,在其他方面却是个万能阿姨,心细周到见识广博,许多邵衍都不太清楚的流程都能带他完成的极好。领行李的时候邵衍婉拒了刘阿姨拿行李的诉求,他知道这个时代的佣人并不像从前的下人们那样有明确的尊卑之分,并且按照邵母的意思,刘阿姨从前就在她的娘家工作,从小带她到大,结婚之后又跟着她来了邵家,地位跟从前的奶娘一样尊贵了,邵衍便也跟着有些尊敬她。

刘阿姨佝偻着腰,却很不满意邵衍亲自拿东西,一路上都在唠叨:“你就逞强吧,你看你瘦的这个样,胳膊一折就断了。东西这么重,到时候再压的长不高……”

邵衍深吸了一口气,只当做没听到。

他视线四下搜寻,刚到出口就看到了不远处正在朝里张望的李立文孔悦他们,这群人傻兮兮地举了一个写上“邵衍”两个字的大手牌,一边举还在一边抖动,似乎生怕出来的邵衍看不到。

“啊!!!”李立文率先发现了出来的邵衍,激动地蹦来跳去,“邵衍!邵衍!!这里啊!!!”

周围出站的乘客目光是诧异的,回头看到邵衍的身形和五官时一副“卧槽这个是不是明星”反应,邵衍难得生出了几分羞耻,快步上前抬手夺走了他手上还在挥动的大名牌:“有病啊?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李立文隔着护栏泪流满面地抱住了他,痛哭流涕道:“天哪!!!你没有发现我的憔悴吗!?大少你走了以后我过的生不如死啊!!!没有了你每天中午那一顿饭的慰藉,我的人生都失去了意义!老大你家里还缺宠物吗?在读大学,会说人话的那种!”

邵衍和孔悦对视了一眼,孔悦无奈地朝他摊开手耸了耸肩肩膀,放假之后的日子确实有些难过。之前一段时间邵家中午给邵衍送的饭菜养叼了他们的胃口,放假之后猛然少了这顿盼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天知道他们是怎么过的。连孔悦都在本该长膘的冬天减重了三公斤,实在是连吃年夜饭都提不起很大的兴趣了。

李立文抱着邵衍痛哭完,余光瞥到安静站在邵衍身后打量自己的刘阿姨,愣了一下,擦了擦鼻涕眼泪:“您好?”

刘阿姨第一次发现邵衍和除了家人之外还有朋友,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邵衍的这位朋友性格那么闹腾,但心中对此还是很欣慰的:“你们好。叫我刘阿姨就行,先生和太太让我跟衍衍回来照顾他生活,难得看到衍衍有好朋友,有空可以来家里玩啊。”

土豪……

李立文咬牙揪着邵衍外套上的布料心中恨恨地想,又是司机又是保姆,这人还老喜欢装穷,出去吃根冰棍都不肯给钱,简直没天理了。

他转念想到邵衍上学期间邵家送来的中饭,愣了一下,用膜拜的目光闪闪发亮地盯着刘阿姨道:“阿姨,之前家里给邵衍送的那些午饭,不会是您做的吧?”天哪这个老奶奶一看就很会做饭的样子!

刘阿姨笑得满脸皱纹,抬手在眼前挥挥,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怎么可能,我要是有这个手艺就好了。那些都是衍衍自己早上起来弄的,我就帮忙装在保温瓶子交给司机而已。”

邵衍挣脱开李立文的怀抱拉着行李皱着眉头出去了,李立文听到刘阿姨的回答后愣了一下,随后盯着邵衍的眼神简直跟看上帝没什么两样。他们之前对那些饭菜大夸特夸,邵衍从来没有解释过东西是他弄的,自然没人会主动朝这方面去想。这段时间在a市他们也听说了一些邵衍的消息,比如这人去s市的交流会上大出了一回风头那件事,回来之后几乎被本地的那些教授们传遍了,连报纸杂志都登载了几次邵衍作品的照片。御门席在s市开的很好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各种渠道的消息也都在说御门席现在的掌厨们都是邵衍的亲传弟子,但这种事情哪怕说得再信誓旦旦,邵衍的同学们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

跟邵衍呆在一起那么久,他们对他的了解远不像外人那么片面,虽然平时邵衍在很多方面也都表现的很优秀,可对方考试挂科,单词背不了数学一塌糊涂这种缺点也同样存在的。邵衍字写得好这件事情班里的同学都知道,可他和厨房之间……说实话自从他瘦下来后,除了和他开御门席的老爸一样姓邵之外,跟做饭这种事情当真看不出有任何关联。

李立文想起上学期邵家中午送来的那些分量越来越大的汤,原本还以为是邵家的佣人见邵衍每次都喝得干干净净所以陆续在增加分量。邵衍把菜分给他们的理由也从来是“我吃不下了”或者“我没胃口”,现在一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啊!

他没眼色极了,想到什么就急忙要去问,被同样想到了这一层的孔悦连忙拽住。他一边挣脱一边发现新大陆般激动地低声朝孔悦说自己的发现,孔悦看着前面越走越快的邵衍,朝天翻了个白眼,快步一脚踩在李立文脚背上。

李立文嗷的一下抱着腿跳开老远,朝孔悦嚷嚷:“你走路不长眼啊!”

孔悦心里琢磨着这么蠢的人到底是怎么活到这个年纪的,看着前头邵衍脚下生风几乎要飞起来的速度又觉得有意思,便斜斜瞪了李立文一眼,口中嘲讽:“哪那么多话,你不开口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李立文一脸震惊,孔悦甩了下马尾辫越过他就走了,留下他独自抱着快被踩断的脚伤心地回忆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邵衍耳力好,老远之外都能清楚听到后面两个人说话的声音。他心想着自己以前肯定是发神经了为什么会认识这种人,回去的一路上再不肯说话。

孔悦觉得自己似乎挖掘到了某些非常可爱的真相,不过并不像李立文那样口无遮拦地乱说,而是在车里兴致盎然地打量邵衍微红的耳朵。

邵衍不耐烦极了,又不能打女人,想瞪她又觉得这样太心虚。他烦躁的气场让孔悦也觉得自己这样戳穿一个别扭的人的自尊心有些过分,于是故作无事地扭开了头,自己一个人脑补到好玩的细节,就安静地弓着腰把头埋进膝盖里笑。

“……”邵衍听到笑声真想抽她。

严岱川的公寓在a市最中心的位置,车在拥堵的路面上都找不到地方停,从地下停车场登入电梯的时候来接机的一群人像进了大观园似的到处乱看,李立文掏出手机摆剪刀手自拍,一边拍一边满脸感动地说:“有生之年!妈蛋这就是土豪的感觉吗?豪车豪宅和入户电梯,a市居然也有那么高大上的地方!”

邵衍没住过高层公寓,对带景观的居住条件也不太向往。高楼只让他觉得现在的人们资源太紧张,小小一块地上还要叠加出无数的住所。a市资源有限,房子再盖也盖不成s市那个模样,寒假里见识了不少东西的邵衍越发不觉得这里到底稀奇在哪。邵家虽然在郊区,但毕竟有花园,居住面积几层楼计算计算也有个几百平方,公寓里别的不要说,草地和花圃肯定就不会有了。

门打开的时候邵衍心中就叹了一句果然如此,严岱川的房子和他本人风格一模一样。狭窄的廊道用的是镜面的金属设计,电梯边的小桌上摆了一盆鲜艳的假花,平常估计定时会有人来打扫,所以桌面上并看不到灰尘。

他把行李拖出电梯,有些泄气地跟着打开门的李阿姨进了房间。严岱川的品味也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家里搞个大铜门,屋里木质的东西少得可怜,待客区空空荡荡的,从大门直接就能看到落地窗。

居住条件真是越来越……邵衍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只能心情低落地低头换鞋。

站在门口的李立文扶着门框轻轻摩擦,抠着铜门上的雕花计算这么一大扇门得值多少钱。然后目光朝里一看,顿时就收不回来了——里头的装潢设计不要太合胃口啊!!!

他泪流满面,盯着邵衍的眼睛简直是绿色的。这房子帅的跟拍科幻片似的,邵衍就特么带着一个保姆住在这里!要不是今天来了一场李立文绝不相信a市居然也能有这样的建筑。

他进了屋,盘腿坐在几乎环绕了半个客厅的落地窗前,抹着眼泪心里诅咒着——有钱人太特么拉仇恨了。

、第五十章

高家老爷子的大寿,向来是b市某些阶层一年一度的重大日子。提前小半个月,各路人马就忙碌了起来。高家作风简朴低调,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家兄弟你姐妹拥住在同一座小院里,兄弟姐妹们在自家的岗位上看起来一个赛一个的清正,除了把家里的孩子都送出去读书之外,他们从未做过任何出格的事情。

像大寿这样重大的日子,高家人通常也只是在自家住的小院里摆上几桌,邀请亲朋好友来吃一顿饭说几句吉祥话,不留外人任何话柄。但高家老爷子退休那么多年积威尤存,高家儿女一个比一个出息,这注定了高家的低调只能浮于表面,暗地里总会有不同心思的人。

高老爷子近些年除了走得近的老朋友已经不会轻易见外人了,年纪越大,他活的越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一招不慎晚节不保还要拖累儿女孙辈。高家的人也将他藏得极好,高老爷子的身体近况、情绪浮动乃至于兴趣爱好都成了家人绝不能宣之于口的重大秘密。这其中以兴趣爱好为甚,折损在这上头的老人古往今来从未少过。高家树大招风,周围全是虎视眈眈敌友难分的眼睛,短肋一旦被人掌握,后续的诱惑就会接踵而至。人的自制力总是有限的,躲得过初一,也没人敢肯定自己下次一定能躲过十五。

早年高老爷子研究过一段时间的王羲之,坊间就都传闻他是个爱字成痴的书法迷,登门拜访时的礼物尤其以此为甚。高老爷子在婉拒那些从现代到近代再到古代一幅比一幅珍贵的名家墨宝时,心里总庆幸自己深谋远虑早早放出了烟雾弹。他对这些东西虽然有点兴趣,可远远达不到痴迷的程度,也就是一个业余爱好者罢了,才能这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推阻外人送来的礼物。投其所好四个字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很多时候面对心头好时人们本能无法出口的拒绝,这是堕落的第一步,迈出去之后,剩下的路就很难回头了。

但虽然保密工作做得够好,高家自家人对老爷子总还是了解的。退休之后老爷子在家里休养,平日里最爱的就是下下围棋象棋和跟老朋友们喝上几杯。他对酒,尤其是好酒的执着是高家的许多小辈们很难理解的。高家的地窖里全是各种品牌不同味道不同年份的珍藏老窖——从高远父亲出生时埋在地里的状元红到后期儿女们孝敬回来的好年份的美酒,老朋友不来的时候高老爷子搬个小马扎做后院里能尝上一整天。他年纪大了,血压血脂都高,喝酒不太好,高家的儿女们都盯得紧,生怕自家父亲因为好酒闹出什么事情。

高老爷子憋上一整年也只有在大寿这天能喝个痛快,从小看到大的年轻后辈和老战友们欢一堂,高家气氛热烈,高远的父亲却老抬手看表,嘴上把这个点钟还不到场的儿子埋怨了个半死。兄弟姐妹们虽然团结亲热,但在老爷子面前多少有些个想争个高低的心,高远的其他堂兄弟们早早都到了,正挤在老爷子身边讨巧卖乖地送礼物。小辈们的感情并没有父辈们那么深,有几个关系不好的趁着机会就在老爷子面前拐弯抹角地说起高远的不好来。高父听火冒三丈,正想开口给这个没安好心的侄辈一点颜色瞧瞧,屋里的宾客们从大门方向开始喧闹声一下子拔高了两个分贝,让他刚刚向下的嘴角一下子又翘了起来。

“抱歉抱歉,来迟了。”高远显然是被宠坏的孩子,进屋之后道歉都是笑眯眯的,明明是严肃显老的国字脸,可这样一看莫名又多出了几分稚气。他手上拎着一个没有印字的黄色牛皮纸袋,一边朝老爷子酒桌的方向走一边将袋子提在半空朝看过来的老爷子笑:“爷爷你猜我给你带了什么?”

高老爷子身边的小辈都没趣地退开,高远从小受宠,他一来家里的其他孩子就没什么事了。刚才说过高远坏话的几个人没憋住暗暗朝高远翻白眼,矛盾非一日之寒,高远早有察觉,这会儿只当没看到。

高家小辈里最大的堂姐绵里藏针地招呼:“早跟你说早点回来早点回来,你非得拖到昨天才上飞机。怎么样,年纪大了有秘密了?i国的美女还是s市的美女,让你那么流连忘返啊?”

这是说他为了女人怠慢老爷子的生日呢,高远瞥了眼老爷子不太好看的脸色,在心底暗暗骂了自家堂姐一句蠢货。他并不接茬,一副大肚能容的模样,自顾自放下纸袋从里头掏出酒,朝老爷子笑着晃晃:“酒!上等货,您可不能一下给喝干净!”

老爷子因为他大方的态度脸色稍稍回温,伸手来拉,嘴里责怪道:“知道我血压高你还买酒,你个坏小子!出国一趟你瞧瞧这眉毛眼睛,越来越不稳重了。”他说着拿起瓶子晃来晃去看了几眼,看到瓶底处的三个字,辨别片刻后才赞道,“御门席?这三笔字写得倒是不错。你买了那么多,肯定是好酒了,赶紧让人拿去收起来。”

高远的堂姐高慧见自己的挑拨没起到作用时并不意外,老爷子向来偏帮高远,他们这群高家的孩子们一个个早就习惯了。只是心中不服气总是难免,她在站原地盯着高远和老爷子难掩亲昵的互动,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你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爷爷成天念叨你,你肯回来一趟他就够高兴了,带这些酒干嘛?御门席这是哪里的牌子?国外的?”

桌上有听说过御门席的人替高远回答:“不是,是s市新开的一家店,听说口味挺好的。”

“哦~~”高慧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分析道,“你在y国读书,去i国晚回来,然后在转机的s市给爷爷买了几瓶新牌子的酒……”

“闭嘴!”老爷子听着这不对味的话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自家这个小肚鸡肠的大孙女是他最头疼的了。他见高远一副不打算搭理逆来顺受的样子,忍不住就要偏帮:“牌子牌子牌子,成天就知道牌子,大牌子就是好东西?你爸就成天教你这么奢侈?!”

高慧的父亲吓了一跳,赶忙连哄带骂地把女儿弄坐下。高慧满脸委屈和不服气,高远在心中笑了笑,心说他都离开多久了这个堂姐真是没见一点长进。御门席的名声虽然多热在南方,但b市这边不少人也闻得了风头,饭桌上一个老爷子的老战友回忆了一下,忽然一拍桌子:“御门席的酒!我听说过啊!”

“怎么?”老爷子气还没过,听到这话,还以为是战友在帮自己给孙子找台阶,连忙搭话。

对方可没这么重的心思,纯粹是想到了自己听闻中的对于御门席的各种酒的描述,心情立马亢奋了起来,一面说着“这个可是好东西啊”一面摊手朝高远讨。老爷子哭笑不得地看着他,顺手就把自己还在赏玩的那个瓶子递了过去,口中骂道:“我的寿礼你也要贪,越老越不要脸了。这瓶子看着倒挺有几分古趣,老何喜欢收藏这些玩意儿。他住院那么久了,下次咱拿一瓶去看看他。”

老战友连扭带啃的已经打开了酒瓶,老爷子正说着话,鼻子嗅到一股闻所未闻的香味,整个人一下就精神了。

“这什么?”

“酒啊!”老战友满脸舒坦地凑近瓶口嗅了个尽兴,然后小心翼翼地给自己面前的杯子满上一杯,高老爷子的目光落在浅绿色的酒液上收不回来了,下一秒劈手就去夺!

老战友哇哇乱叫闪避:“你干嘛?!你干嘛?!你自己说了给我的!”

“老狗头!”高老爷子力气大,三两下把瓶子抢回来,手指在瓶边一抹,含进嘴里尝尝,立刻摸到瓶盖将酒瓶塞好,骂老战友道,“欺负我不知道,骗我孙子给我买的寿礼。你那一杯已经够多了,剩下的我要慢慢喝。”

“你还有那么多瓶!小高!你这个白眼狼,我小时候白疼你了!”

高远心中对这结果万分满意,脸上却摆出头疼的表情求救地看向自家爷爷。高老爷子得了美酒,看他比从前还顺眼,连骂也不许人骂了,直接帮忙回呛过去。

高远默默吃菜,旁边的老爷子匆忙收好酒瓶吩咐家里的佣人带下去后一定要悉心保管好不要弄坏,他笑了笑,温和的目光对上屋里一群年纪各异的堂表兄弟姐妹,除了几个从来不对盘的刺儿头,大伙在触到他的目光时都谨慎地露出了略带讨好的善意。

出国那么长时间,高家的局势瞬息万变,高远的父亲这些年不太得志,以至于高远一家在高家的话语权越发贫弱。他想起自己当时阴差阳错被激将法弄的决定去御门席吃饭,脑海中又浮现在御门席里见面后甚至没和他说过一句话的邵衍,对方冷淡中略带轻慢的态度他不费什么力气就回忆了起来,心中多少有些感激,也有些庆幸。

否则这次的祝寿之行,他不说受尽排挤,得些冷遇总是难免的。

*****

路易斯的那群朋友在s市降落的时候,邵衍早已经乘上了回a市的班机。

那么多古梅的成员从世界各地汇聚到c国,虽然组织里的保密措施很到位,外界也多少闻得了一些风声。他们的到来引发了c国餐饮界不小的轰动,尤其以s市在上一次评选后才开业的新餐厅圈子为主,有些人脉关系的,虽然无从得知评选成员的真实身份,可也在尽量打听有利于自家事业的消息。

古梅起源于法语中美食一词,在当代,可以说是各国餐厅都梦寐以求的头衔。c国作为美食大国,国内被评上古梅餐厅美誉的却比不上海外的一些小国家,这份招牌的含金量在c国美食界里的含金量自然不言而喻。有能耐得到这个评称的,十个有十个都已经飞黄腾达,如同茅家酒楼就因为餐厅有个古梅二星的名头,一年到头自费来拍节目替茅家宣传的美食节目就不知道有多少,国内国外慕名来用餐的客人更是数都数不清,仿佛进一次茅家的门槛整个人都能得到升华一般。

品牌效应能衍生出远超美食本身的价值,在古梅餐厅中工作过的厨师甚至都会身价倍增,这种等级区别对人人平等的现代人来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能将餐厅经营成一种人人追捧的奢侈品,也不是谁都有机会办到的。

古梅那群行踪不明的评审员,在很多人眼中无异财神爷的化身。各种小渠道的消息是如何流传的外界无从得知,但很快的,一些远离s市的内部城市也有业内同行们得到了消息。大家纷纷行动了起来。

没人知道他们到底是抱着目的来的还只是纯粹为走马观花,各地餐厅自己准备的同时,总少不了评断一下有可能获得古梅餐厅称号的实力悍将。c国有品牌有口碑的餐厅太多,几乎每个拿出来追根溯源都有好长一段历史可讲。业内评判餐厅的实力自然有内行的标准,没过多久,就有好事者将下一任有可能当选古梅星级的餐厅都列选了出来。上面的排名水分不可说不大,基本上有些底蕴历史的美食世家都不分青红皂白地被提溜了上来。

这纯粹是一场脱离评选内容的炒作,对自家是否上榜邵父连关注都不会去关注。邵衍则是因为不上网学校里的学生又不会去讨论这个所以完全对此一无所知,一点也不知道s市的路易斯在得知到他已经离开了s市之后埋怨了那些动作太慢的同伴们多长时间。

虽然邵衍徒弟们的手艺同样让人很满意,完全够得上古梅二星的标准了,但在口味刁钻的路易斯看来,决断餐厅星级这样严肃的事情绝不能如此轻率。二星和三星虽然只差了短短一步,最后的含金量却有着天壤之别,二星餐厅在世界范围内少说几百家,三星餐厅却到如今为止也不过五十二家。值得一试和值得千里迢迢赶去尝试之间的区别究竟在哪,也只有内行和真正爱好美食的人才能解读出来。

邵衍不知道有为寻找他的人在朝a市靠近,但各路消息灵通的内行们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评选人的各种行迹越看越像是在广撒网遍捕鱼。一时间很多原本以为自己地处不利不会有机会的餐厅都跟着活跃了起来,a省范围内就出现了好些家。

邵家的酒店在被廖河东接手后大加整改了经营方式,生意比起几个月之前要好了许多,这让他在集团里的话语权又得到了新一步的改善,砝码越增越多。集团里双足鼎立的趋势越来越明确,邵玉帛和廖河东的矛盾几乎被摆在了台面上。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便时时刻刻想着压对方一头。邵玉帛手握邵家最大一份的股权,对廖河东的上蹿下跳却难免有些忧心,支持廖河东的股东越来越多,甚至许多的中立派都被拉到了另一方阵营。邵玉帛没有顾虑是不可能的,但一时之间并想不出很好的回击方式。

古梅餐厅评选人来到c国的消息一传开他就迅速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老爷子在世时对古梅的头衔也曾有过执念,只是他们身在a市,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个神秘的团体。现在老爷子已经去世,邵家风雨飘摇无处可依,这个时候如果能得到这样一顶头衔,对邵家的集团来说无异于一枚强心针!

邵家的那家酒店哪怕得到了改善,现在也不过在保证收支平衡罢了,邵家真正的产业重心仍旧在美食上。只要能从这方面搬回一局,从今往后,邵玉帛就再也不用担心廖河东拿对公司的贡献来压人了。

***

邵衍跟着李立文他们上完大课,几乎就是发了几十分钟的呆,收拾书的时候,文献班跟来的几个同学就围到了他身边,各种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邵衍你没发现这学期少了几个人吗?”

邵衍愣了一下,环顾了一下人已经走了差不多的教室,让他回忆这个实在是有些为难了。

“丁文丁武走了啊!就是好像跟你摔下楼有关系的那对兄弟!”李立文见他一脸状况外的表情,忍不住插嘴提醒道,“我昨天就发现少了人,刚才帮你问过他们班的了,丁文丁武转到临市去了,居所的带着家里人一起走的。你不会压根儿没发现吧?”

邵衍回忆了一下才想起丁文丁武是谁,恍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却并不惊讶,他都快忘了这对兄弟的存在了。自从上次找机会揍了丁家兄弟一顿后,那俩人看到他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有多远躲多远。邵衍原本还想耍弄耍弄这两个人,但很快就被忙碌的学业和工作占据了精力。录音拿出来之后邵家父母本来还想将他们绳之以法,但那时候邵衍一家在a市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哪还有余力来对付他们?邵家父母知道邵衍摔伤背后真正的主使人是邵文清,丁家兄弟不过是一双工具罢了。但仅凭一个录音就把邵文清拉下水的想法多少有些天真,邵衍最后除了脑震荡外又没有受到什么很实际的重大伤害,丁家兄弟哪怕被抓进去了,顶多也就赔点钱拘留一段时间,最后是非清白还不是只靠邵玉帛一张嘴?

邵衍从丁家兄弟的嘴里一早问出了他们跟邵文清交易的具体内容,老早就猜到他们肯定要转学的,如今一听也不觉得意外,只觉得邵文清一家这样掩耳盗铃的应对实在是怪可笑的。从前不追究,他们难不成就当自家人一点都不知道了么?

见他反应平平,李立文他们还以为他是记不清从前的事了,聊了几句也不再开口。坐在后头还没走的孔悦这个时候却捅了一下李立文的后背,在对方转头看来的时候抬着下巴朝大门的方向怒了努嘴:“瞧谁来了。”

李立文往后一看,瞧见高处后门那里扶着门框朝里张望的卫诗就觉得头疼,恨不得现在就护着邵衍赶紧逃出去。

“邵衍!”卫诗看到人群当中的邵衍,一下子辨认出了他清瘦的背影,上前两步大声地喊他名字。

邵衍已经站起身,闻言下意识回头去看,瞥到卫诗的时候,眉毛微微皱了起来。

他扯了李立文肩膀的衣服一下,口中道:“赶紧走。”

卫诗见他要走,哪里肯干,一边喊停一边三两步追了上来要抓他衣服:“邵衍你躲我干嘛?!”

邵衍深知这姑娘刁蛮,又不能对一个女孩家做得太过分,躲开她的手后也只能停下脚步,满脸不耐地问:“你一天到晚来找我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