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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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杀了它……

这三个字在这空旷的山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又冷漠。

王珺怔怔得看着萧无珩递给她的那把弯刀,上头刻满了璀璨的宝石,在这山林间日头的照映下显得格外光彩夺目。

而后,她是把目光移向萧无珩,眼看着面前那张没有丝毫情绪的脸,却是不解他这番举动是为何意?如今这只老虎不过只余丁点气息,纵然不杀它,它必然也活不了多久。

为什么非要她动手?

萧无珩看着她这幅模样,自是知晓她心中在想什么。

他未曾收回弯刀,只是仍旧抬着一双无情无绪的眼,望着她,口中是缓缓说道:“你不是害怕吗?想要打败自己的敌人,不是一味躲避就可以的,迎难而上,杀了它,你会发现最强大的敌人也不过尔尔。”

王珺耳听着这话,无疑是震惊的。

这是她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无论是前世的萧无珏还是这世的萧无琢,他们与她说得最多的便是“我会保护你的……”

只有眼前这个人,他会把刀递给她,让她不要畏惧、不要躲避,迎难而上杀了自己的敌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无珩身上那种凛冽的气势感染到了她,王珺的目光定定看了他许久,而后才从他的手中接过弯刀,屈膝蹲在那只猛虎的身前。

这是她和猛虎第一次隔得这么近,甚至能清晰得听到它喷出来的呼吸,到底是心中畏惧,纵然如今它已成了这般模样,可王珺的心中对它却仍旧存着几分畏惧,她握着弯刀的手有些颤抖,可神情却很坚定。

杀了它……

没什么可怕的。

王珺什么都不曾说,只是紧抿着唇,神情严肃得看着它。

头一刀下去的时候,并不算深,甚至在听到那只猛虎短促的惨叫声时,她差点便要忍不住把手中的弯刀扔在地上,只是在看到身边的萧无珩时,王珺便又稳住了心神,重新握紧了手中的弯刀继续朝猛虎刺去。

第二刀、第三刀……

耳听着那只猛虎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才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王珺就这样半蹲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先前威风凛凛恍如少年帝王般的猛虎,如今却苟延残喘恍若垂暮之年的老人,也是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心中对它的恐惧的确少了很多。

她仍旧紧握着手中的弯刀,目光却移到萧无珩的身上,眼看着身侧的男人,王珺真心实意得感谢起人:“齐王殿下,多谢你。”

无论是命悬一线之际,他的出手相救。

还是让她迎难而上直面自己的恐惧……

她,都要感谢他。

此时日头沉沉,山林间原本灼灼的日头也逐渐变成暖红色。

王珺今日穿得是一身火红色的骑服,她的手上还握着弯刀,脸上也因为先前的那番动作而沾了些鲜血,无论是那双桃花眼还是那张犹如牡丹般的面容都带着往日从来有过的笑意,她就这样眉目弯弯得望着他,却是要比那弯刀上的宝石还要来得光彩夺目。

萧无珩惯来平静的面容,却在这一瞬间有过怔忡。

他有多久未曾瞧见过她这样的笑颜了?除了年少时见她在宫中与宫人一道玩闹时,脸上有过这样的笑容,而后便再未瞧见过了。

那个时候的王珺,曾是他年少时瞧见过的唯一一道光芒。

宫中人心复杂,而他在接连失去自己的生母和养母之后便被人认为不详,又因为不得父皇的喜爱,甚至就连那些低贱的奴仆都可以欺负他。

他年少时的记忆都是灰暗的。

而她,是在他那昏暗岁月里的,唯一一道色彩。

灼灼动人,难以忘却。

萧无珩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喉间干渴难忍。

他什么都不曾说,只是撑在膝盖上的手指忍不住收拢了起来,目光却仍旧落在她的身上。

王珺见他这般刚想说话,只是还不等她开口,便见人皱了皱眉,而后就在她的注视下,萧无珩把手中那些沾着血的箭羽扔到了身后的箭筒中,紧跟着便头也不回得转身朝自己的马匹走去,没一会功夫,他这一人一马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也一并消失在这个山林之间。

这一番动作,不过是在瞬息之间的事。

还不等王珺反应过来,便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紧跟着得还有一些声音。

“阿姐……”

“长乐。”

却是有人来寻她了。

王珺耳听着这些声音,自是也明白过来萧无珩的举动,若说不感动,却是假的。倘若先前他们两人那副模样被人看见,自是会被旁人说道,那个男人……她看着萧无珩离去的那个方向,握着弯刀的手却是又收紧了些。

比起萧无珏那个伪君子,他……是真君子。

“在这!”

不知是谁说道了一声,那些马蹄的声音便更加近了。

而王珺也收敛起了脸上的神色,朝那条小道看了过去,眼看着那里出现的人,她便收起了手中的弯刀站了起来。

“阿姐!”

王祯是头一个下马的,等下了马也不等身子站稳,便忙朝王珺跑了过去。他的眼眶通红,尚还带着些稚气的面容也是一片惨白色,等走到王珺跟前,他的双手握着她的胳膊,却是把人仔仔细细看了一通,而后才又问道:“阿姐,你没事吧?”

他这话一落,身后的其余人也都翻身下了马,王祈、萧无琢,甚至就连萧无珏兄妹也都在。

王珺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滑过,眼看着他们脸上的担忧,却是垂了眼朝众人皆问了一声安好,而后才和王祯说了话:“我没事,倒是你们,怎么寻到这处的?”

“我们听见老虎的吼声,便想寻来看看,后来又听六妹说你先前就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心里担心便一道寻了过来……”说话的是萧无琢,他俊朗的脸上如今也是一片担忧的模样,等说完却是看了一回王珺身后的老虎,紧跟着是又担忧得问了一句:“长乐,你真得没事吗?”

这样一只猛虎,先前听见声响便已让人心生害怕。

可如今却悄无声息得躺在地上,身上伤势更是格外恐怖,虽然知晓王家七娘骑射高超,可若想对付这样一只猛虎,以她一人之力又岂是这么容易的?

这是在场许多人心中的疑问。

只是这偌大的山林,除了王珺之外便没有他人的身影,就连那只老虎身上的箭羽也都是王珺所有,因此众人虽然心下存着疑问,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好了,既然寻到七妹了,我们也该回去了,没得他们担心……”

说话的是王祈,他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朝王珺走去,目光在看见她手中握着的弯刀时,步子却是一顿。只不过也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又重新迈了步子,与人温声说道:“先前九弟和秦王担心你出事,已遣人去营帐那说了,如今只怕二叔二婶他们都已知晓了。”

“未免他们担心,我们先回去吧。”

王珺耳听着这话自是点了点头。

一众人朝自己的马匹走去,唯有王珺在走到自己的马匹时,步子却是一顿。先前未曾发现,如今才瞧见这地上竟有一小滩血水,想来是先前萧无珩被猛虎拍中时吐出来的,想到这,王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她先前竟然都忘记问一问他的伤势如何。

“阿姐,你怎么了?”

王祯此时已翻身上马,见人一直驻足不动便疑声问了一句。

王珺闻言倒是也回过神来,她敛了面上的神色,一道翻身上了马,而后才在众人的注视下,摇了摇头:“我们走吧。”

……

营帐里。

王珺回来也过去有两刻钟了。

她刚回来的时候,整个营帐都是人,这其中有些是担忧她出事,特地来探望她的,自然也有在得知她竟一人杀了猛虎之后,心中好奇来问起情况的。

到后头还是崔柔见她神色苍白,担心她的身子,才发了话让旁人先回去。

这会,崔柔便坐在王珺的软榻前,握着她的手,神色苍白、声音也添着些余悸:“先前你弟弟传来消息的时候,真是担心死我了。好端端得,怎么就遇见了那东西,好在你没事,若不然,若不然你让阿娘以后可如何是好?”

她往日惯来也是个持重的,可此时却忍不住眼尾泛红。

王瑛就站在崔柔的身边,耳听着这话,虽然不曾说话却也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

王珺眼看着两人的面容自是柔声宽慰道:“母亲、六姐,你们别担心了,我如今不是好端端得在这吗?”

两人听她宽慰,神色倒也好了许多。

只是不等崔柔再开口说话,坐在一侧的冯婉便先说了话:“咱们娇姐儿可真是好本事,我先前瞧了一眼,那猛虎身上又是箭伤、又是刀伤,瞧着可骇人极了。”

她一面说着话,一面是拿着帕子抵着鼻尖,仿佛是不愿回想似得,只是声音却又添了些似有若无的笑:“如今外头都说咱们娇姐儿厉害,几个老少爷们都制不住的东西,竟让咱们娇姐儿一人射杀了去。”

厉害是厉害,可到底让人害怕。

虽然他们大燕尚武,也从来不拘着女子,可这女儿家和男儿郎总归是不同的。

先前那些贵妇人瞧着那样一只猛虎,脸色都煞白了,虽然口中不说,指不定心里怎么腹诽着呢。

这个道理,冯婉母女知晓,崔柔自然也知晓。

她进王家这么多年,往日无论冯婉怎么说道,也从来不曾与人红过一回脸,可牵涉到自己的娇娇儿,她却是不愿再忍。这会,她便替王珺掖好了被子,而后是沉着脸,转了目光朝冯婉看去。

冯婉原本还想说话,可骤然瞧见崔柔那双冷清清的目光,却是一愣。做妯娌这么多年,崔柔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因此她才从来不曾在人前遮掩什么。

可今日,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崔柔这样的目光,她竟然忍不住从心底生出几分害怕。冯婉握着茶盏的手一顿,脸色也变得有些难堪,却是过了一会,才干哑着嗓音说道:“二嫂怎得这么看我?”

“先前陛下高兴亲赐了话,说是咱们娇娇不输大燕男儿,还遣人送了不少东西过来……”崔柔说到这,却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淡淡问道:“这事,三弟妹可还记得?”

这样大的事,冯婉又怎会忘记?

先前那一番阵仗,直把众人的眼都看红了。

她心中明白崔柔特地在这个时候说起此事是为何意,不过是让她明白,无论旁人怎么说道,可天子发了话亲自嘉奖了王珺,那么无论他们怎么看,表面上却还是得恭维着人。

想到这……

冯婉的脸,一时也说不上是白还是黑,她把手中的茶盏置于案几上,而后是皮笑肉不笑得说了一句:“好了,既然娇姐儿没事,咱们也就先走了。”等这话说完,她也懒得再搭理人,径直拉着两个女儿往外走去。

等走到外头,看着那已经被放下来的营帐,才又轻啐了一声:“怎么就没被那只老虎给吃了?”

“母亲……”

王珍耳听着这话却是轻轻皱了眉,有些不赞同得扯了扯人的衣袖。

这些话,她们私下说说也就罢了,让旁人听见,可不好。

冯婉先前也是被崔柔落了脸面才忍不住,如今听得女儿开了口,自然也就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沉了沉声:“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吧。”

而营帐里头。

王瑛见冯婉母女三人告辞,便也开了口:“二婶,您和娇娇说话,我也先走了。”

等到王瑛走后……

王珺看着崔柔的面容才握了她的手,柔声宽慰道:“母亲不必介怀三婶的话,无论外头怎么说,也碍不到我什么事。”今日这事,顶多也只是茶余饭后说来的一桩闲话罢了,左右也不过再给她添一桩名声。

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崔柔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她身为母亲,自然不希望旁人在私下说道自己的女儿。

因此脸上的神色却还是有些不好,只是想起那只老虎身上的伤痕,却又忍不住问道:“娇娇,先前在林间,真得只有你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