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2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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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风声呼啸,骏马飞奔,施瑶只觉头顶的包愈发疼痛,眼前不停倒退的树愈发模糊。她心中暗叫糟糕,早不来迟不来的偏偏在她陷入如斯境地的时候,头顶的包才发作。

她死劲地咬住下唇,唇瓣传来的血腥和痛楚让她微微清醒,眼神澄明了一些。

她说道:“王爷,我不知道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之前跳过一次崖的。那么高的断崖,下面是急湍的河流,我摔下去也没死成,更没有断手断脚的。我这人只有一点好,就是命大。王爷你跟我一起同归于尽,未必会是我先到地府。”

闲王没有搭理她,一直打马狂奔。

施瑶想用缓兵之计,可是脑袋现在疼得厉害,半点想法也没有,只知风越来越大。乌云聚顶,有雷鸣轰响,看起来即将有一场大雨。

也不知过了多久,闲王拉扯马缰,带着施瑶下马。

施瑶探头望去,十步开外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她咽了口唾沫,他还真带她来悬崖了。闲王对她说:“不必害怕,跳下去只是一瞬间。来世我们若有缘分,我必不负你。”

“王爷,你今生不负我便好。”

“今生我只能负你。”

施瑶又说:“都要跳崖了,你不能先把刀挪开吗?我浑身上下最喜欢我的脖子,既然都要死了,就不能让我死得好看一点吗?”

闲王轻笑一声。

“其实你是个很有趣的姑娘,可惜你跟了谢十七郎。”

施瑶无语凝噎,好一会又道:“你恨皇帝而已,即便泽郎当真跟皇帝有了隔阂,那也不能怎么样。你不如放了我……当初我爹谋反,皇帝都没让他死,你放了我,肯定也不会死。就算真的死了,每逢初一十五,我肯定给你烧香烧纸钱。”

“你不必多说,也别想逃跑。此处易守难攻,你逃不了,也别指望谢十七郎救你。”

施瑶被闲王气得头疼欲裂,加上脑袋的包,她只觉自个儿昏昏欲坠,身子踉跄了下,闲王箍紧她,声音冷冽:“别耍花样。”

“不是我想耍花样,是我头疼。不信你低头看看,我头顶真有个包,本来一直都好好的,被你割了下脖子,它就开始疼了。”施瑶实话实说,兴许是面临险境的次数太多,如今她的心情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闲王没搭理,手臂加紧力度。

他自顾自地说:“我恨他,也恨谢泽。他只是异姓王,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王爷,他过得风生水起,我却落魄如狗,起初甚至连狗也不如,若非后来有平玉……”

听他提起平玉公主,语气里似有怀念之意,施瑶登时接上。

“你若就此离去,平玉公主定会伤心。”

闲王冷笑:“她岂会伤心,都是皇帝的种,一样淡薄冷血。不过也罢,平玉被我惯成这般性子,也算扯平了。”

施瑶没想到平玉公主刁蛮任性娇纵的性子竟然是闲王惯出来的,难怪她说司马家的公主除了平玉公主之外,个个温柔可人,怎地到平玉公主身上就不同了?原来都是闲王的缘故。

他忽然抚上她的脸。

“阿瑶,我对你始终有几分喜欢的,若非出于无奈我也不想拉着你一起死……”他往后退了几步,此时只听万马奔腾之声由远而近,施瑶隐约见到白丰与白卓的影子。方才她还诧异为何闲王拉着她说闲王,此刻她总算明白这厮压根儿是在等谢十七郎过来,想让谢十七郎亲眼见到她与他一起坠崖!

她忽然双脚发软,道:“你好狠!”

“是吗?”他轻描淡写地说。

白丰与白卓两人已到,后面是刀光凛凛的银甲卫。白丰冷喝道:“逆贼,放开我们的王妃。”

闲王:“别吵,你没资格跟本王说话。”

施瑶说道:“白丰白卓,你们带人离开,不许让你们郎主过来。我好像不行了,我现在已经渐渐看不清了,”她猛地咳了数声,“泽郎已经看我跳过一次崖了,我不想他再看第二次。”

说着,她又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闲王眼角的余光一瞥,天灵盖之处竟当真生了个拇指般粗的血包,红得诡异。怀里的施瑶愈发虚弱,几乎连站也站不稳了,他不由抱紧。

施瑶用尽全力喝道:“还不滚!”

而就在白丰与白卓犹豫之时,一道青白身影蓦然出现,他拉紧马缰。

“你们若真滚了,就不必回来了。”

谢十七郎翻身下马,直逼闲王的视线,声冷如冰:“放开她,有仇有怨你跟我算,何必扯女人进来。”

“行,你先跳下去,我便放了她。”

施瑶道:“谢泽,你敢跳,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谢十七郎不由笑道:“都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凶,我不会给你有做鬼的机会。你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跟我一起死。”闲王冷笑:“废话少说,你跳还是不跳?”

谢十七郎悠哉游哉地道:“司马皓,你可知我是何时发现你的真面目?我本来从未怀疑过你,直到在阳城外的古道之上,阿瑶骑马受惊,我便开始怀疑你了。这么早,想必你没有料到吧。算起来,其实我们相识也有将近二十年了,你清楚我的性子,我亦清楚你的性子。我谢十七郎怀疑一个人之后,绝对不会坐以待毙。你闲王府的厨娘我早已买通,每隔两日便给你下青花散。你年少居于深宫,应该晓得何为青花散。”

青花散乃是一种慢性毒引,它无色无味,即便常年服用,也不会有所异常。可是它与覆盆子枝叶相生相克,一旦闻到覆盆子枝叶的味道,便会毒发身亡。

话音未落,谢十七郎蓦然扬手。

闲王下意识地避开。

而就在此时,一直软弱无力的施瑶倏地迸发出一股力道,挣脱开闲王的手,刹那间,她只觉天旋地转,便已然落到谢十七郎的怀中。

谢十七郎对闲王微微一笑。

“骗你的。”说罢,他一脚将闲王踹下悬崖,转身吩咐:“逆贼坠崖而亡,白丰你带人下去搜寻将尸首交给陛下。”他搂紧怀里的施瑶,轻声道:“没事了,我们回家。”

施瑶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脑袋上却疼得似有紧箍咒一般,刚张嘴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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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一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想要仔细听是谁的声音,可总提不起劲来。她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她终于听清楚了那一道声音。

“阿瑶,别睡了。”

“阿瑶,起来了。”

“你若再不行,我便把大夫杀了。”

……

她渐渐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青花雀纹帷帐,她不太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用过这样的帷帐。她眨了眨眼,随后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一道宽大而挺拔的背影。

“……泽郎。”声音极其沙哑。

那道背影僵了下,随后缓缓地转过来,憔悴的眉眼登时迸发出惊喜的神采,就像是黑暗中倏然点亮了蜡烛那般。

他不敢置信地问:“醒……醒了?”

一旁的小童赶忙出去唤大夫。

施瑶想笑,可是虚弱得连笑容都支撑不起,她只好轻轻地从喉咙里“嗯”了声。话音未落,她眼前便覆上一道黑影,干燥起皮的唇有了几分湿意,缠绵而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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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施瑶才知道自己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朝堂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皇帝对巫族隐忍多年,如今终于寻到一道口子,自然是拿了锄头铲子往死里挖,手段雷厉风行的,短短半个月,朝堂便换了一批人,就连骆堂也得到了提拔。提起骆堂,却不得不提一提平玉公主。平玉公主晓得真相后,大受打击,闭门不出,后来在众人劝说之下,难得出了一次门,这一出就跟骆堂杠上了。听闻这些时日平玉公主日日找茬,害得骆堂苦不堪言,偏偏骆堂威武不能屈,也给公主使绊子,一来二去的两人竟看对了眼。

至于方鹭此人,在一众百姓的口中,成为死于巫族暴动的一抹鲜血,皇帝为此封了方鹭为萍舞郡主,以皇家规格厚葬。

施瑶听到这儿时,才明白也许在那个梦中,谢十七郎并没有死于□□,而仅仅是障眼法。

而因为她头顶的包,谢十七郎几乎把大晋的所有名医都齐聚在谢家府邸里。宫里的御医来来去去,治不好总要挨骂,听闻这一个月以来,谢十七郎暴躁得连白丰与白卓都不敢靠近。后来还是谢十七郎的爹娘得知未来儿媳的情况,从海外请了一位神医回来,如此才治好了她头顶的包。

施瑶不由一怔,脸颊微红。

“你……你爹娘回来了?”

谢十七郎笑:“你昏迷的时候爹娘已经见过你了,你放心,爹娘都很喜欢你。”她脸更红了,说道:“我昏迷的时候脸色肯定不好看……”

谢十七郎揽过她,说:“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

施瑶鼓起两腮。

“谁丑了!”

“不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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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瑶休养半月后,终于可以落地行走,身子也渐渐康复了。谢葭过来探望她,瞧她面色红润,总算放下心中大石。她道:“阿瑶你有所不知,你昏迷了那一个月,我兄长白日里处理事务,夜里则陪在你身边,几乎就没怎么阖眼过。我真怕你若醒不来,我兄长也跟着去了。”

“说什么胡话。”谢十七郎从花荫中走出,语气不悦。

谢葭如今可不怕他了,躲在施瑶身后便喊道:“嫂嫂救我,兄长要吃人了。”

谢十七郎拉过施瑶,对谢葭说:“她的伤刚好,你别乱动。”又对施瑶说道:“你也别陪着她胡闹,扯到伤口怎么办?”

谢葭笑吟吟地附和:“是呀是呀,扯到伤口就不好了。我还等着兄长和嫂嫂成亲,兄长一日不成亲,我也不好嫁到忠义侯府呢。”

谢十七郎道:“你一个姑娘家会不会害臊?”

谢葭理直气壮地道:“不会。”

施瑶不由笑出声,说道:“好了,泽郎你别总说阿葭,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能走能跳的。”谢葭也说道:“嫂嫂,你不晓得,你醒来后那天爹娘想来看看你,都被兄长拒之门外了。若非今天我悄悄过来也见不到你。在兄长心中,嫂嫂你就跟豆腐块一样,一碰就碎。”

听到此话,施瑶不由有些紧张。

“你爹娘过来了?”

谢十七郎道:“你若想见,现在就可以过去见一见。”

谢葭也道:“嫂嫂莫要紧张,我爹娘不会难为你的。放心,兄长搞不定,还有我在呢。我娘最疼我了。”施瑶想着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她身份特殊,如今也住在谢家府邸了,名声不名声的早已没了,横竖怎么样都是一刀,见了再说。

施瑶梳妆打扮了一番,随后跟着谢十七郎还有谢葭去见未来公婆。

她见到谢恒与崔氏的时候不由有些吃惊,两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不过是四十出头,尤其是她婆婆崔氏,眼角竟没多少皱纹。她公公对着谢十七郎一派严厉的模样,可一与崔氏说话,声音便放软,眼神柔和而专注。

对于她,果真如谢十七郎和谢葭所言,不仅仅没有刁难她,而且还待她特别好,尤其是崔氏,拉着她嘘寒问暖的,半点也没有跟她提起施家的事情。

反倒是她公公谢恒着急地催谢十七郎早日成婚。

谢葭小声地与施瑶说道:“我爹是想快点离开燕阳呢,又想与阿娘周游列国了。”

谢恒无声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

谢葭躲在崔氏身后。

崔氏拍拍女儿的手,也无声地看了谢恒一眼。谢恒抬杯喝茶。施瑶见状,与谢十七郎互望一眼,心中前所未有愉悦。见完公婆后,谢葭留下来陪爹娘说话。施瑶与谢十七郎离开院落,谢十七郎边走边说:“我前些时日已经请求陛下赐婚了,婚期定在下个月的初十。施家族人如今也离开边疆,下月初你就能见到你娘了。我在郊外置办了一座府邸,虽不能与你们以前施家相比,但胜在环境清静。陛下赦免了你族人的罪责,以后若想重头再来虽然不易,但也并非不可能,你嫁入我们谢家,便是谢家的人。你爹那边也无需操心,我已经让人打点,安享晚年不成问题。到时候你从施家出嫁,一切事宜你都莫要操心,我会看着办,你只好安安心心地当新娘子便好。神医说了,以后你得少忧思。”

听着他在耳边絮絮叨叨的,施瑶只觉心里像被人砸了糖罐子,碎开的蜜糖流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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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那一日。

燕阳城内万人空巷,街道两边人山人海,众人都等着看墨城王娶王妃。铜鼓唢呐敲敲打打,喜庆的乐曲响彻九霄,一抬一抬的嫁妆看花了人眼,说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施家刚离开边疆,自是没多少嫁妆的,幸好施瑶挣了不少金,谢十七郎也送了她不少东西,东拼西凑,没想到竟也凑了这么多。崔氏疼自己的儿媳,让谢葭给施瑶添了三十抬的箱笼,里头皆是这些年在海外得来的奇珍异宝。

施瑶坐在大红花轿内,听着外头热闹的声音起此彼伏,两道眉眼弯成了月牙儿。

大红花烛高照,一抬喜杆子挑开大红盖头,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谢十七郎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姑娘,那眉眼,那嘴鼻,仿佛玉石雕刻出来似的,越看心里头越是欢喜,总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施瑶有着新娘子的娇羞,乌黑眼眸波光流转。

合卺酒入肚,脸颊灿若晚霞。

两人四目相对,酒还未醉,心先醉。

他轻声说:“若知有今日,第一次见到你我便直接抢了你来洞房。”

她嗔道:“你还好意思提!”

他趁机握住她的手:“我从未后悔过,若再来一次,在岳母生你的时候我便直接在外头等着。”

施瑶被逗笑,眼睛像了喝了酒似的:“别不正经。”

“洞房花烛夜还正经,我就是禽兽不如。”

大红帷帐垂下,百子千孙锦被宛若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直至半夜,两人方渐渐歇下。他揽住她光滑的香肩,心满意足地道:“如此,甚好。”

施瑶累得眼皮抬不起,她轻轻靠着他,唇边不禁挂了一抹甜笑。

岁月如此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