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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花养成记》

第章 丫鬟

——

近几日,王爷的身边多了个小丫鬟。

这本不是件稀罕事,寻常大户人家的少爷,身边自会有几个贴心的丫鬟伺候着。可这事儿落在了自家王爷的身上,却显得有些微妙了。

王爷早已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到了如今却还是未成亲。太子殿下只长王爷半岁,早就有了位美貌贤淑的太子妃,和十几个妾室。而自家王爷,甚至连通房都不曾收个。久而久之,便有了不近女色的外名,更有甚至,樊城之人还暗地猜想这丰神俊朗的端王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常左抬眼看了看端坐书案的男子,他的主子——大曜端王楚慎。

虽是坐着,却还是能看出他的身姿颀长,容貌更是生得俊美不凡,这模样看着倒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不过眉宇间神色淡淡,薄唇微微抿着,让人望之生畏,不敢靠近半分。

常左收回目光,心中想着:若不是王爷终日板着张脸,怎么会弄到现在身边都没个贴己的姑娘?

说起姑娘,却见书房外走来个娇小粉嫩的身影。常左抬眼望去,见这身粉色丫鬟服的小姑娘正端着茶莲步姗姗走来。

约莫是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娇小,却生得副玲珑曼妙的身姿,惹人堪怜。

巴掌大的小脸,瓷白的玉肤,俏挺的鼻子,双水汪汪的眸子大而明亮,让这张原是娇媚的俏脸瞬间变得天真娇憨了起来。

头乌发不过是梳着府中丫鬟最寻常不过的双丫髻,可人长得好看了,看着就是不样,本是最普通的装扮,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了起来。

常左跟着自家王爷,自然是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眼前这个,说是丫鬟,可看着倒像是个官家小姐。

虽说王爷性子清冷,可身份摆在哪儿,急欲爬上王爷床榻的丫鬟如过江之鲫。不过他身为王爷的贴身小厮,这些事儿自然是事事注意着,以免那些欲飞上枝头的小丫鬟有勾|引之心使些不入流的手段,惹王爷不快。

——可这个丫鬟,却是不样的。

半月前,久居在听兰山庄的老王妃特意送了这个丫鬟过来。王爷自小是个孝顺的,再如何的不喜女色,也只能收下。想来老王妃也开始急了,王爷已是二十有五,膝下却无子嗣,委实令人着急。知子莫若母,老王妃知道自己儿子这性子,便挑了这么个美貌可爱的小姑娘,在王爷的身边照顾着。

再怎么如何,王爷到底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子,这般美貌的丫鬟,时间久了,自然会生出不样的心思。

“衍”刚说了个字,小丫鬟便下意识的咬了咬唇,微微蹙着眉,顿时心生懊恼了起来,下刻却是低眉顺眼,恭恭敬敬道,“王爷,先歇歇喝口茶吧。”

生得貌美,声音更是宛若碎玉。

常左不由得暗暗赞叹了下老王妃的眼光,果然是个疼儿子的。

早在她进来的时候,楚慎便已察觉到了。眼下又听她这般恭敬的行礼说话,面上的容色却是半点都不曾改变。他只淡淡“嗯”了声,伸出双白皙修长的手,将茶盏接过。汝窑天青釉茶盏里泡着的是上好的雪峰毛尖,碧绿的茶叶漂浮着,茶香沁人。

皇上向最疼这个侄子,有什么好东西定是在第时间送到端王府来,这几年尤甚。大曜皇嗣单薄,先皇只有皇上和老王爷两个皇子,从小教导兄友弟恭。对于皇室见惯了的皇权之争,也不曾出现。老王爷早逝,膝下只有王爷个儿子,皇上亦是只有太子殿下个皇儿。如今对端王这个侄子宠爱些,也是人之常情。

茶是抿了口。

人却是眼都不曾看。

若说这小丫鬟真是老王妃塞给王爷的通房,日日贴身照顾着,却被这般冷落着,饶是他,不由得责怪自家王爷丝毫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可人家小丫鬟,却是半点失落的神色都没有,俨然是个守本分的小丫鬟。

个洁身自好,个规规矩矩。

这半月来,常左已是见过不少次这般的场面。说心里话,这丫鬟美貌出色,他还真希望自家王爷能生出别的心思来。除了时常去听兰山庄看老王妃,便是进宫和待在府中。沉迷女色固然不对,可这般如和尚般的日子,王爷自己没觉得不妥,他们这些做下人的看着也不免着急了起来。

总算是喝了茶,自个儿的任务算是完成了项。小丫鬟看着自家王爷,不得不说这般俊美的容貌的确是极吸引人的,特别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可是若是时常看着,便也不会如初见般令人惊艳。

她心中暗暗数着今日该做的事情,只盼着能够早些让她回去。

许是神游了片刻,接过茶盏的时候手晃,里头的热茶便溅到了手上。这双白皙的小手柔弱无骨,肌肤嫩滑,茶水不算是滚烫,此刻却也立刻微微显红。

她素来是个怕疼的,霎时双眸便是湿润片,可她记着自己的身份,只是咬唇忍痛将茶盏放好,而后道了声“奴婢告退”,便退下了。

常左看在眼里,小丫鬟笨手笨脚的,好在没有弄在王爷的身上。不过方才退下前的那句,怎么听着都有股子娇气的意味在里头?

常左不由得去看王爷。

见王爷双眸平静,只是随意看了眼门外,而后又低头忙活起来。好似方才之事,点儿都不曾放在心上。

想来,王爷当真是点心思都没有。

·

天色渐暗了起来,府内早已掌了灯。

常左见王爷许是忘了时间,便小声提醒道:“王爷,该用膳了。”

楚慎这才放下手中的书籍,起身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身雪色的锦袍,绣着精致的图案,衬得整个人愈发是高大颀长了起来。

看了这么长时间的书,难免有些疲惫,便伸手揉了揉额头。

算算时辰,这个时候也该过来了。

楚慎看着常左,似是随意道:“她呢?”

常左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近十年,下子便明白了王爷口中的“她”是谁。也是,平日的话,早在半个时辰前就该过来伺候着了,眼下却是迟迟未来。不过,方才送茶的时候还好好的,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儿。

常左只当是小丫鬟偷懒忘了时间,便道:“奴才这就去叫她过来伺候。”以前这些差事都是他做的,不过半月前来了这丫鬟之后,有些事情便交由那丫鬟。到底是老王妃送过来的,总不能当花瓶般摆设着,自然是该做些事情。

话落,便听楚慎道了句:“不必了。”

常左想:这丫鬟是老王妃送来的,眼下王爷不计较,想来是出于孝顺。

按照王爷的习惯,用了晚膳,便会去院中的莲花池畔里走走。常左欲跟着,却听得自家主子淡淡道了句“不必跟着”,话落便迈着长腿跨出了门槛。

王爷的性子向如此,常左也不曾多想。

·

王府灯火通明,院子里却格外的安静。楚慎沿着莲花池走了圈,双眸子往着王府的西北角,脚步顿了顿,还是迈着阔步走了过去。

与他住的“正晖院”不同,这里地处偏僻。沿着青石铺就的蜿蜒小路,前头便是“听荷小筑”。虽说“听荷小筑”冷清许久,里头也都是些陈旧的摆设,不过以丫鬟的身份,也不该住在此处。府中之人只当她身份特殊,便也没有往别处想。

进了去,楚慎见屋内昏暗,看样子是没人。可她初来,日日在他身边伺候,不曾有认识的人,也没地方去,自然不会乱跑。没有避讳,楚慎直接进了卧房。他走到烛台前点了灯,房内顿时亮堂了起来。

看着面前低低垂落着的浅色床幔,楚慎伸手将其撩起,勾于帐勾,低头看:果然。被褥微微隆起,里面的小姑娘卷成团,像只蚕蛹似的,连张脸都不曾露出,唯有披散着的墨色长发有几缕调皮的往外泄着。

当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楚慎面色不改,站在榻前,而后伸手去扯榻上之人的被褥。

“唔不要。”被褥之中冒出句闷闷的声响,听着虽是娇气,可这般的悦耳,倒让人心生怜爱了起来。

楚慎只当她是睡着了,可眼下这分明是醒着。

他坐在榻边,没有多加犹豫,伸手便用力的将被褥扯了开来。

他的力气向大,也无怜香惜玉之心,下子便扯开了。被褥之中的小姑娘此刻发丝凌乱,身粉嫩的丫鬟服皱巴巴的,之后便见她将头抬起来。

下巴尖尖,不过半月看着便消瘦了不少。楚慎见她面色苍白,眸色朦胧,伸出纤指轻轻扯着他的袍袖,没说些抱怨的话,只呆呆看了他半晌,之后才可怜巴巴的低唤了句:“衍之哥哥。”

声音甜糯悦耳,听着颇为依赖,让人陡然生出几分怜惜之情。

是以,楚慎墨黑的双眸柔和了些,欲责备的话语再也无法说出口。

第二章 严父

——

衍之是楚慎的字。

说起来他俩也算是极为亲近之人——她小时候的尿布还是楚慎换的。

可楚慎的性子清冷,虽长得俊美,却终日板着脸,她还是挺怕他的。自半月前被送到端王府,给他当了个贴身丫鬟,她便日日想着能回去。

——娘最疼她,自然舍不得她受苦。

她自小在听兰山庄长大,庄子里有薛嬷嬷和绿珠碧玺伺候着,养尊处优的,哪里会这些伺候人的事情。娘虽然疼她,可她记着养育之恩,便努力学着如何伺候人,后来就被送到了王府。

娘希望自己能多同楚慎相处。

楚慎见她楚楚可怜,窝在榻上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半晌才道道:“我明日便送你回去。”娘那是胡闹,眼下过了半月,也该闹够了。

送她回去?姜月的眸子亮,有些期待,立马从榻上坐了起来,可想到了什么,微微垂了垂眸子,小声嘟囔道:“娘会生气的。”她自然也想回去,可若是回去了,只怕娘会不开心。

楚慎皱了皱眉头,按理说他身为王爷,自该唤自己的娘亲为“母妃”,可娘却说母妃显得太生分,还是娘听着亲近些。他知道娘早年受了许多委屈,膝下又只有他子,便愈发的恭敬孝顺,便是什么事都依着她。

可姜月的事情,却让他有些头疼。

说起姜月,便又是番神奇之事。十三年前,他身染恶疾,宫中御医束手无策,最后国师司渊给了他颗种子,让他亲自种在后院之中,若种子能开花,他的病便不治而愈。

这等荒诞之事,他哪里会信?可娘素来疼他,眼看他快不行了,什么法子都得试试。是以,他才听言拖着身重病种下了这颗种子。

那个月,他的病没有恶化,却也没有起色。只不过身子骨瘦如柴,看着羸弱不堪。之后的三日便开始急剧的恶化,躺在榻上昏迷不醒。大曜皇室男子贯病弱,到了眼下,更是皇嗣单薄,他虽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少年,可这会儿却半点都不曾害怕。只是娘没了他这个儿子,不知下半辈子该如何。

可是后来发生的切,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原是月都不曾发芽的种子竟在夜之间长出来嫩绿的枝叶,花苞绽放,雪白的花瓣层层叠叠,里面是嫩黄铯的花蕊,花身摇曳,芳香袭人。花开之时,他尚在病榻之上,这番景致,全是见过之人口述的。

——之后,便如国师所言,花开了,他的病也好了。

只是那花夜之间凋谢,翌日,下人便在枯萎的花下看到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娃。

那日国师便来了端王府,接过娘手中的小女娃,说这小女娃是他命中福星,之后便养在了端王府。虽说这事儿极是荒谬,可不得不说,自打这小女娃养在王府之中,他的身子便开始渐渐好了起来,不过三年,便摆脱了病弱的身子,比寻常的男子还要强健几分。

而当初那个玉雪可爱的小女娃,如今已出落成个玉质亭亭的小姑娘。

这女娃,正是此刻坐在榻上眼巴巴看着他的姜月。

楚慎看着榻上的小姑娘,神色淡淡,道:“明日我陪你道去。”也不知怎么回事,自打娘生了场大病之后,便让他娶姜月。还让姜月改口唤她“娘”,如今又送她来了府中,与他朝夕相处。

道去?姜月将扯着楚慎袍袖的手收了回来,安静的坐在榻上,心中斟酌了番,才大着胆子不安的问道:“衍之哥哥,我是不是惹你心烦了?”到府中来,是娘的意思,说是再等年,便让她同衍之哥哥成亲。

她直都住在听月山庄,身边只有娘和薛嬷嬷她们。楚慎时常来,娘便让她跟在楚慎的身边,自打记事以来,她最担心的事情就是楚慎来了。

只要楚慎来,娘就不疼她了,偏让她待在楚慎的身边。

可他都不会笑,她素来胆子小,愈发是不敢亲近,也不敢哭闹,生怕惹他生气。

——可偏偏楚慎是个孝顺的儿子,来得极为勤快。

楚慎愣,未料她会这般问,顿了顿才道,“莫要多想。”转言又问,“可用了晚膳?”这些日子,表面上说是让她伺候自己用膳,实际上却是两人同席进食。不过她还是如以往般,安安静静的低头吃饭,像是小鸡啄米似的。

她这般怕他,其实他也有几分知道的。

他的性子本就如此,加之上次娘偏要自己教她读书习字,他无奈应了下来,之后自然是尽职尽责的教导她。她个小姑娘,被娘这般宠着,心性未收,哪里会乖乖的读书习字。他有些生气,难免苛刻了些,自后原是对他敬畏三分的小姑娘,是愈发的怕他了。

姜月知道娘不会责罚她,可她也是个孝顺的,自然希望娘开开心心,比起对楚慎的敬怕,她更在意的是娘的心情。

楚慎见她副踌躇的样子,也不管太多,将她带回了正晖院,用了晚膳。

·

夜深了,楚慎见她副昏昏欲睡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若是困了,便回去吧。”这半月将她当丫鬟使唤,也算是委屈她的。她贯是娇娇弱弱,这些伺候人的事情,怕是学了许久。

姜月的确是困了,但想到听荷小筑冷冷清清的,又看了眼面前眉宇清冷的楚慎,心中想着:两害相权取其轻。便咬了咬牙,迈着小步走到楚慎的跟前,扭扭捏捏试探道:“衍之哥哥,我今晚可不可以留在这儿?”见后者抬眼看她,姜月继续委屈说着,“那里太凉,我”

本想着乖乖当个丫鬟伺候段日子,等娘想她了,她便能回去了。可今日她唤了声“衍之哥哥”,便是表明自己受不住了,如今楚慎待她如昔日般,想来也会应允她。

这等自荐枕席的话语,若是出自寻常女子之口,便是轻佻放荡之言,可楚慎明白,她生性单纯懵懂,言语间,根本就没那方面的意思。

他瞧了她眼,见她双手交叠乖巧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像个惧怕严父的女儿,小脸白净尽是忐忑之色,看着是说不出的乖巧听话。

在他的心里,她仍是那个幼时被他手带大的小姑娘,可如今瞧她——面若桃花,身姿玲珑,胸前更是鼓鼓的,已然是个大姑娘了。他迅速撇开眼,不再去看。

姜月还小的时候,每每去听兰山庄,娘便会将姜月塞给他照顾,与他同吃同睡。可那是年幼,如今男女有别,他自然不会应允。楚慎声色不改,只道了句:“我让常左给你加床被褥。”

这是拒绝,姜月也不敢说些什么,只乖巧点头“哦”了声。

·

第二日大早,楚慎便如昨夜所言带她回听兰山庄。

昨晚她睡得不安稳,眼下在马车之内,晃晃悠悠的,便是个劲儿的打瞌睡,最后果真是撑不住睡着了。朦朦胧胧之间,发现自己靠在楚慎的肩旁上。姜月怔,瞬间便吓得瞌睡虫统统跑光了,立刻端端正正的坐好,不敢去看他。

自打去年与楚慎同榻,早晨醒来发现自己来了月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和他起睡过。后来,楚慎忙了,来得次数也渐渐少了起来,她自然是喜闻乐见的,如此,同他的亲昵的举止更是少之又少。

眼下这般靠在他的身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姜月侧过头偷偷打量了他眼,虽知他向不喜形于色,可眼下瞧他神色如常的端坐着,心中便微微吁了口气。

姜月伸手挠了挠头,心情颇为烦躁。马车虽大,可这般的独处还是有些令她觉得不舒坦,转过头,纤纤玉手小心翼翼的掀开了马车的帘子,看了会儿,很快便到了听月山庄。

楚慎下了马车,见姜月迟迟未有动静,遂问道:“怎么了?”

“我我没事。”姜月欲下来,见楚慎朝着她伸出了手。楚慎的手骨节匀称极为漂亮,看着更是比她的大许多,她也没有扭捏,伸手搭在了他的掌心,被他握住稳稳的抱下了马车。

楚慎生得高大,她却比般的姑娘还要娇小,这般站在他的身前,需微微仰头才能看着他。

其实——

楚慎对她也没有发过什么脾气,只不过有次她忘了写字,被他用戒尺打了几下手心,那力道不重,却还是让她疼了许久。事后娘护着她狠狠训斥了番,她心里头也有些内疚——明明是她做错了事情,是该罚的。

是以,她待他是愈发的小心翼翼。

晨光熹微,淡金色的光芒落在楚慎的身上,袭白袍衣角随风微微掀动,显得他是愈发的高大俊美了起来。

姜月直都住在听兰山庄,老王妃对她疼爱有加,可有些方面,还是极为严苛的,因此她极少出庄子。虽然没见过多少人,可不得不说,楚慎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绿珠和碧玺是她的贴身丫鬟,也曾多次夸赞楚慎的容貌,因此她也曾经留意过,可每每见到他,来不及欣赏他的“美色”,却早已心生惧意。

·

老王妃见姜月不过半月便回来了,虽然早有预料,可见姜月瘦了大圈,顿时心疼的不得了,看自家儿子的神色也多了几分责备。

在老王妃的眼里,姜月便同亲闺女般。她送过去的时候也有些不舍,但想着阿月已经十三了,对自家儿子却是半点男女之情都没有,反倒是害怕的紧,便想出这个法子,让两人多接触接触,也提前熟悉下王府。

如今见到姜月,这双眸子原是水亮,如今小脸瘦了圈,下巴尖尖的,愈发显得双眸大了起来,水汪汪的,看得可让她怜惜不已——虽是以丫鬟的身份,可她那儿子若是当真如丫鬟般使唤,她可是第个急。

见老王妃眼眶红红的,姜月忙抱着她的手臂亲昵道:“娘,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安抚了会儿,薛嬷嬷便带着她回自己的住处“临月居”换洗番。

老王妃秦氏不过四十出头的年纪,早年在帝都樊城素有美名,如今保养得当,风韵犹存,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楚慎的容貌亦是大半随了她。

楚慎恭恭敬敬唤了声“娘”。

老王妃却拧着眉头,气恼道:“你就是这么照顾人的,瞧瞧,不过半个月,人就活生生瘦了大圈,你叫我以后怎么放心将阿月交给你。”

楚慎眉头不改,知道娘最疼阿月,可心中却想:分明他才是亲生的。

老王妃心疼着,这厢绿珠和碧玺看着自家姑娘这装扮和脸色,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本以为王爷再怎么如何,也会念在老王妃的面子上待姑娘好些,如今许是半点都不曾怜香惜玉,真真是当成丫鬟使了。

两人开始伺候自家姑娘沐浴梳洗,姜月舒服的坐在浴桶之中,头墨发披散着,心想着:庄子里头这般的舒坦,她才不要再去端王府呢。

绿珠和碧玺心疼自家姑娘,便忍不住询问番。

姜月笑脸盈盈答着,半句抱怨的话语都没有,只说着些趣事儿。因是容貌出色,如今正在沐浴,小脸含笑,看着好似出水芙蓉般,娇媚清丽。

绿珠碧玺这才稍稍放心。

绿珠拿着巾子替姜月擦身子,瞧着这身冰肌玉骨,不料王爷竟是半点心思都没有,真是奇了怪了。

洗完穿衣的时候,碧玺又瞧见姜月嫩白的右手手背上红红片,忍不住落了泪,忙拿了玉肤膏涂上,心疼的不得了。

·

楚慎静静站着听着老王妃的责备,之后见姜月缓步而来,不由得抬眼看去——

小姑娘换下了那身丫鬟服,如今上身穿着浅粉色的春衫,上头绣着精致的杏花,下身是条散花水雾|乳|白色百褶裙,纤细的腰肢盈盈握,俨然是个亭亭玉立的姑娘。

许是刚沐浴过,比之方才的憔悴瘦弱,如今就像是沾了晨露的杏花,粉嫩娇憨。

进门便听见老王妃的训斥声,姜月没有去看楚慎,而是径直走到老王妃的身边,甜甜的唤了声“娘”。

原是生着气的,见姜月,老王妃顿时展露了笑颜。她将姜月揽到旁,像是怎么都疼爱不够的,之后却是淡淡瞧了楚慎眼,道:“我同阿月要说会儿话,衍之你先去外面走走。”

楚慎瞧了姜月眼,继而转身去了外头。

姜月这才抬眼去看他,心想:看来娘没少责备他。

“受苦了,孩子。”老王妃让姜月坐在自己的身侧,好生端详了番。

听言,姜月笑笑道:“娘,衍之哥哥待我很好。”这是实话,虽说是当丫鬟,可做得事情每日不过这么几样,且点儿都不曾为难她。起初不适应,她连番出错,也不见得他生气。

老王妃知道姜月向怕自家儿子,这话自然是不信的,好生心疼了番,又道:“等来年成亲了,若衍之再敢欺负人,尽管告诉娘,娘为你做主。”

姜月知道她对自己疼爱极了,可听“成亲”二字,想了想,小声低低道:“娘,衍之哥哥他好像不喜欢我。”

从小姜月便知,以后长大了便要嫁给楚慎。那时她小,不知道成亲是何意思,后来知道成亲,就是指男女要辈子住在起,生活在同屋檐下,顿时吓得小脸惨白。

——楚慎这么可怕,她不想。

可是娘却说,衍之哥哥性子冰冷,没有姑娘家喜欢,若是她不嫁,衍之哥哥就只有个人了,那么她这个当娘的就会很难过。

她虽然非常不愿意,可更加舍不得娘难过,这成亲之事便应了下来。

可如今她却知道,以楚慎的身份,哪里会娶不到姑娘?而且书中所言,只有男女互相喜欢,成了亲之后才会幸福美满。

老王妃看着身侧的姜月,这个娇憨天真的小姑娘是她手养大的,她也尽量让她同衍之相处。衍之来的时候,她便会将阿月交给他,让他养着带着可是,怎么就弄得跟带女儿似的。

阿月见了他,就像是见到惧怕的严父,真真是当她苦恼不已。

这会儿听了姜月的话,老王妃的眸色柔和了些,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将姜月的手握在掌心轻轻拍了拍,柔声道:“傻孩子,衍之是喜欢你的。”这语气,是万分的笃定。

喜欢她?

姜月怔,目光恰好望向窗前——她见那袭白袍的高大男子立于杏花树下,杏花粉嫩好看,可他却是眉宇清冷。饶是她不常出门,也知道端王楚慎,以芝兰玉树之姿名满樊城,是罕见的美男子。

可再怎么的芝兰玉树,也是用冰雕成的。

这样的楚慎,真的会如娘所言,喜欢她么?

正想着,那人却似察觉到她的目光,侧过头来,他眉梢淡淡,眸色澄澈。姜月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目光,微微翕唇,而后立马垂下了眸,时,心跳如鼓。

是被吓的。

第三章 眼光

——

老王妃瞧在眼里,嘴角含笑却又有些无奈。

这丫头在自己的面前伶俐聪慧,尽是娇娇女儿态,让她看着愈发是欢喜,忍不住疼爱。可在衍之的面前,就安安静静的,像极了个听话的闺女。

不是她自夸,以衍之的样貌,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哪有不动心的,又这般频频相处,心生爱慕亦是在情理之中。眼下会是造成这般的局面,还不是因为他那副性子。她也不奢望他待阿月温柔体贴,只偶尔展露下笑颜,便已足够,可是这等极为简单之事,却是难上加难。

老王妃忍不住感概。

也不知那清冷孤傲的性子是像谁的,旁人见了是半点都不敢靠近。明明是个二十五岁的清俊男子,瞧着却是老气横秋的,真是白生了副好样貌。

如此,姑娘家哪里会喜欢?

这般的性子,但凡心里有喜欢的姑娘,饶是她这个当娘的,也是丝毫都察觉不出来,何况是眼前这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只会记得他的凶,哪里会知道他待她的好?

衍之再怎么冷淡,可对阿月到底是疼爱的。

只是,个不说,个傻傻的看不出来。

老王妃拉着姜月聊了会儿,询问了些王府之事,还问她喜不喜欢。姜月如实回答,其实自第日进王府,她便日日待在正晖院,晚上用完膳之后才回听荷小筑。她是去当丫鬟的,自然没有闲情逸致好好欣赏王府景致,也谈不上喜不喜欢。

——何况那里有楚慎。

是以,老王妃又忍不住责备了她那不懂事的儿子。

老王妃看着姜月,十三岁的小姑娘生得容姿出众娇媚可人,比樊城的那些贵女们不知要好上多少倍。小姑娘自小被她娇养着,自打去年来了月事之后,便在饮食方面愈发注意了些,如今才有这副玲珑的好身段。这么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是个男人都会生出怜惜之心。

可偏偏

她自是舍不得让阿月委屈当个丫鬟,可若是这般直接送过去,只怕是客客气气的晾在旁。以阿月的性子,倒是巴不得见不着他。因此,她才想着,让王府之人只当她这个做母亲的盼着儿子早日娶妻生子开枝散叶,便送个美貌丫鬟过去贴身照顾着,让这个不近女色的儿子开开荤。

她只能委屈了阿月,却不料她那儿子竟是这般的不解风情,不过半月便让这原本水嫩嫩的小姑娘瘦成这副模样。她把阿月当成闺女娇养着,巴不得她生得白白|嫩|嫩,以后嫁了衍之早些怀孕生子,了却她此生最大的心愿。

“安安心心待嫁,等来年生个大胖小子。”老王妃眉染笑意,容颜精致。

大大胖小子?姜月咬了咬唇,无哭无泪。

和大冰山,生小冰山吗?

姜月的脑海里顿时浮现了小冰山的模样,顿时心生嫌弃。

她才不要!

·

今日楚慎来了听兰山庄,虽有要事,可午膳还是要留下同用的。

老王妃向吃得清淡,今日姜月回来,楚慎又留下吃饭,这菜肴自然是丰盛了许多。

姜月最爱肉食,庄子里厨子的手艺最合她的胃口。楚慎虽贵为王爷,却向崇尚节俭,在吃食上更是丝毫都不铺张浪费。她自小被宠着惯着,口腹之欲半点都不会被苛待,可去了王府的那段日子,那些菜肴于寻常人家自然是极好的,可于她却如清汤寡水般索然无味。不过,她惧怕楚慎,只能心中忍着,不敢出声。

因此才会半月便生生瘦了大圈。

——是被饿的。

“既然来了,便多住几日。”老王妃虽责怪儿子不懂得照顾人,可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自然希望能时常看到。

楚慎握着玉筷的手顿,之后才不急不缓道:“娘,等这些日子忙完了,儿子便过来住段日子,今日用完午膳便回去了。”楚慎是个孝子,对自家娘亲的语气最是温和。

这话却听得老王妃不大高兴了,瞧着楚慎,不满道:“有什么事情,比我和阿月还要重要?阿月许久没有出去了,明日你陪阿月出去走走。这段日子委屈她了,你不该好好补偿补偿?”

让楚慎陪她?姜月原是吃得津津有味的,这下便顿时味同嚼蜡了,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想着:可千万别答应啊。

她虽希望能出庄子玩,可若是同楚慎起还是算了吧。

听言,楚慎看了眼身侧安安静静用膳的小姑娘,瞧着她尖尖的下巴,心里头也生出了几分怜惜,又想着若是不应允,只怕娘会不悦,遂点了点头道:“那我后日再走。”

老王妃这才眉开眼笑,吩咐旁的丫鬟替他添饭。

·

翌日。

在自己的临月居,姜月睡得极是舒坦,许是太过于舒服,以至于懒懒地窝在榻上不肯起来。绿珠和碧玺见自家姑娘又赖床,但想起昨日老王妃的吩咐,便将榻上之人唤醒。

好梦正酣,姜月懊恼地皱眉,白嫩的小手揉着惺忪的水眸,眼睫卷翘好看,撅了撅嘴道:“困”

她不要起来。

声音可怜巴巴的,甚是委屈,瞧着这副模样,饶是她俩是姑娘家,也不免心软。

可是,今日也容不得自家姑娘赖床。

绿珠好声好气劝着,道:“王爷早早的起来了,就等姑娘梳洗道出去了,若让王爷等久了怕是不好。”若是往常,姑娘爱睡,老王妃又宠着,她俩也不会说什么,可眼下让王爷干等着可是不好。

姜月正朦朦胧胧的,听了绿珠所说的话,便是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等了多久了?”

旁的碧玺伸出根指头,道:“个时辰了。”

个时辰?!

姜月懊恼万分,赶紧起来让她俩伺候着洗漱。可毕竟是姑娘家,事情多着呢,虽然姜月急,可最后还是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姜月出来的时候,急急忙忙的跑着,身后的绿珠和碧玺追得急,担心她会摔着。原是提着的裙摆不小心被踩到了,姜月的身子直直的往前扑,顿时吓得小脸惨白。

“怎么走路的?”男子声色淡淡,略有责备,双有力的手臂将她扶住。

姜月咬唇,委屈抬头,言不发。

不是怕他等久吗?

瞧着姜月的发顶,楚慎也不再责备。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是怎么欺负她了呢?

“走吧。”

“哦。”见楚慎迈着大长腿,姜月犹豫了下,然后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

樊城热闹,姜月个小姑娘家最是喜欢热闹了。可身旁立着的是楚慎,她便显得有些拘谨。

不过,个高大英俊个娇小可人,这般并排走着,委实是赏心悦目。

周全是楚慎的心腹,跟了楚慎十几年,忠心耿耿。每每来听兰山庄,也只会带他人。他也知道姜月和自家王爷的事情,虽说老王妃的态度有些强硬,可不得不说,这般看着,两人极为匹配。

王爷年纪不小了,眼下姜月姑娘快到了适婚的年纪,早日进府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么恍惚,周全的心思也有些分散了。却见个七八岁的孩子调皮地横冲直撞,恰好撞在了姜月的身上,姜月身子不稳,楚慎忙伸手将其揽在怀里,眉宇冰冷道:“周全。”

周全顿时吓得背脊出汗。

姜月整个身子都倚在楚慎的怀里,他虽是淡淡出言,可胸腔发出的声音却震得她耳畔嗡嗡直叫。

不过是个孩子呀。

“衍之哥哥,我们早些回去吧。”以往她最喜欢逛了,可跟在楚慎的身边,她这般的拘谨,半点都不尽兴。

楚慎个大男人,自然不喜欢这些事情,若不是老王妃的意思,他也没这个闲情逸致陪个小姑娘逛街。此刻听着姜月这般说着,更是合了他的意。

“嗯。若有什么想买的,便吩咐下人。”姑娘家尽是喜欢好看的衣服和首饰,姜月自然不例外,除了在王府的半月,以往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这次,楚慎的语气难得温和了些,可姜月没了心思,也察觉不到。

见楚慎的眉眼柔和了些,姜月这才松了口气,心想:不就是被小孩子撞了下,至于怎么生气吗?

行至马车旁,刚要上车,姜月却瞧见旁的角落里,有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这小狗看上去不过三个月的样子,双大大的眼睛直直的看着她。

看得姜月的心都软了。

她走过去,身子稍稍弯了弯,发丝倾泻,张小脸白净精致。她静静地看着小黑狗,小黑狗也仰着头,双眸子像是会说话似的。

这么脏,大概没人要的吧。

姜月没有养过狗,如今瞧着这只小黑狗,难免有些心动,可是又怕楚慎不会答应。她犹豫了下,走过去看着楚慎,小声道:“衍之哥哥,我想”

“走吧。”楚慎自是明白她的意思,可那只小狗太脏了。

眼看楚慎要上马车,姜月回头看了角落里的小狗眼,睁着雾蒙蒙的双眸,软声软语道:“求你了,行不行?”

她贯娇气,可是却鲜少在他的面前用过这种撒娇的语气,楚慎的眸子怔了怔,不过片刻便平静了下来,薄唇轻启道:“不行。”

姜月愣住了。

“若你想要,日后我选只温顺点的,这野狗不能带进庄子。”

野狗

姜月见楚慎还想说些什么,却半句都不想听,提起裙摆上了马车,声不吭。楚慎只当她任性,眉宇冷冷。

路上,姜月只低着头,半眼都不看楚慎,嘴巴撅得高高的,像是能挂油壶似的。

·

晚上用膳的时候,老王妃见姜月没来,便让旁伺候着的蒋嬷嬷去临月居看看,正巧绿珠进来,说是自家姑娘今日有些累了,早些睡下了。

这么早,睡什么?

老王妃看着身旁脸淡然用膳的儿子,便知今日是惹阿月不快了。这二人个是板着脸,个像是个安静的小媳妇儿,如今闹闹便扭,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般想着,便吩咐绿珠准备些阿月爱吃的,免得她醒了便饿肚子。

绿珠记下,欠了欠身子退了下去。

临月居。

姜月托腮坐在窗前,满脑子都是今日瞧见的那只小黑狗,然后便是楚慎冷冰冰的神色。她最不喜欢他这般铁石心肠的性子。那狗虽然脏,可到底不过几个月,若任它待在那里,只怕是会饿死的。

老王妃从小便告诉她,说她是楚慎的福星。可渐渐长大了,也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若不是端王府的收留,她或许也如那只流落街头的小野狗,过着忍饥挨饿的日子。

楚慎的“野狗”二字,正巧戳进了她的心窝。

绿珠和碧玺见自家姑娘同王爷回来之后就闷闷不乐的,便出言安抚。姜月哪里肯听,却也不敢抱怨什么,只心里暗暗念叨了几句。

次日大早,楚慎便要走。绿珠特意叫醒她,让她去送送。

虽过了夜,可姜月还气着,哪里肯去啊?扯过被子将头蒙住,闷声道:“不去不去,走了倒是干脆。”这话以往她是不敢说的,眼下好梦正酣被人叫醒,心里不大开心,又记着昨夜之事,愈发的不满了起来。

绿珠碧玺面面相觑,不敢多言。

听兰山庄外头,楚慎站在马车旁。早晨风凉,他身雪色的锦袍不染纤尘,翩然若仙。周全看自家王爷站了这么久,想说话,却又不敢出声。

按照往常的习惯,姜月姑娘会过来送送。

可眼下——

“王爷,要不奴才去临月居跑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