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柳絮情第5部分阅读(1/1)

慢的,跟他说话的话尾会加上撒娇意味浓厚的语助词,即使她完全毫无所觉。

“我有名字的。”他轻轻将她放在床上。“什么事我都可以替你解决,你不要把所有的话都藏在心里,试著让我分担,好不好?”为什么这两个母子一模没有二样?八成都是珞君教坏了浩浩,害他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柳珞君拉起被子盖住鼻端以下,微红著脸看他爬上床。“我……也可以分担你的心事吗?”

这个男人一点一滴地让她感到惊奇,他似乎从不曾在她面前隐藏过什么,不管是理智的、矛盾的、快乐的、愤怒的,甚至是痛苦、脆弱……每一个属于他的不同面,他都赤裸裸地展现在她眼前,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直往他靠拢。

“我一直都在这么做啊,你没发现吗?”他的面具在她面前一点用都没有,尤其经过南部那一夜,他就知道自己对她已经无法设防了,既然明知防不胜防,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嗯……也许。”她眨了眨眼,不知怎地,心湖激起一圈圈涟漪,心房阻止不了地越来越热。“可是我完全不了解你的生活圈。”她的世界太过孤独,但他不一样,她相信他一定有很多好朋友。

谷胤飏侧躺进床,单手撑著颊,兴味地挑起一边眉。“不错嘛,越来越有当人家老婆的自觉了。”

“什么啦!?”她不自在地又将被子往上拉一点,这下只剩一双眼露在被子外头。

“生活圈喏!”他扯开坏坏的笑,恶作剧地隔著被捏住她的鼻尖。“打进老公的生活圈是做妻子的重要课题,这招很高明,可以随时侦测老公在外面有没有偷腥。”

“我怏窒息了!”她狼狈地拍掉他作怪的手。“你不要把我想得好像心机很重的样子,我只是想认识你的朋友。”她的圈子只有他和他的家人,就像他说的,孤单嘛!

“可以啊,星期天我有一个朋友请吃饭,你跟浩浩一起去吧!”他大方地施予恩惠。

其实他早就想把她介绍给那票死党认识,只不过一直没有适当的机会,太积极会显得对她过于在乎。他不习惯让别人挖掘和洞悉他的心事,何况是那些恨不得抓住对方把柄的死党,下场只有一辈子被笑到死。

“只有一个?”噢!他好可怜,原来他比自己好没多少,只有一个知心好友。

“拜托!收起你泛滥的想像力!”他翻了翻白眼。“一个做东,其他的加起来一大坨,吓死你都会!”那是什么眼神?怜悯?呿!

“喔。”黑瞳溜了圈,她隔著被子偷笑,不很清楚地喃喃低语。

“什么?”他听不清楚,索性拉开被子听个真切。“别隔著被,我又不是顺风耳。”就算是顺风耳也得顺著风才听得见吧?她包得那么紧,他听得到才怪。

“人家是说,你……会不会在外面——偷腥?”没有被子的屏障,她可就说得结巴了,而且不知不觉泛著一股酸味。

“唔,你介意啊?”低吟了声,喜悦的手榴弹在胸臆间炸开,块块碎片快速融入血液,谷胤飏搞不懂自己在高兴什么,心头却结结实实的有股不容忽视的满足。

“我相信全世界做老婆的人都会介意!”柳珞君可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她赏他一记大白眼,理直气壮地反驳。

“噢!可惜全世界我只有你一个老婆。”看她红著脸喳呼,谷胤飏忍不住逗她。

“拜托!那是形容词!形容你懂不懂!?”她气鼓了一张脸,红通通的更显妩媚。

“有必要这么生气吗?看你气得像只河豚,要不要拿镜子照看看呐?”他不禁哑声失笑,心情好得不得了。

“河豚!?”柳珞君又酸又窘,她不敢置信地瞪他。“你说我是河豚?还有,照什么镜子?难道你有照妖镜可以让我现形吗?”她愠怒的口不择言。

“欸欸欸,这么激动?”笑容越扩越大,谷胤飏笑弯了眼眉。“让我想想,你这般反应该怎么解读呢?”

解毒?我还解药咧,解毒!柳珞君噘起嘴,撇开脸不看他可恶的笑脸。

“哟呵,这张小嘴挂三斤猪肉都不会垮咧。”谷胤飏横过身体对著她的脸,以健臂锁住她头颅两侧。“老婆,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他认真地研究她眸底的情意。

巴掌大的瓜子脸火速焚红,柳珞君瞠大了眼,顿时愕然盈满水眸。

“舌头被猫咬掉了?我检查看看。”没给她时间考虑,带笑的薄唇吞噬她仍处惊愕的菱唇,趁著她陷入另一波的愕然时,尝尽她口中的甜蜜。

结果柳珞君还来不及认真思索他的问题,便又迷迷糊糊地掉进另一个晕眩的迷情漩涡,她下意识承受并笨拙地回应他的热情,反倒加速点燃彼此间的温度。

“你不曾想过吗?”大手由她腹侧伸进棉质睡衣,如预期般没有碰到胸罩的阻碍,因为他知道她没有穿内衣睡觉的习惯。

“想过什么?”他的声音怎么变了?低低哑哑的,让人觉得耳朵好痒;她缩了缩肩膀,注意力掉进他深邃的眸底。

“爱我啊!”他也在分心当中,轻轻重重地揉抚她柔软娇胴,手脚并用地褪去两人身上不很繁复的睡衣。

“”爱“吗?”思绪飘离躯体,可身上酥酥麻麻的虚软或多或少阻碍她的思考。“不知道,好像……不曾想过。”就算有,这种时候也想不起来。

“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培养。”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培养,那么长的时间足以让小树苗长成大树,他们之间“大概”不会有问题。

“会成功吗?”她开始有了期待,随著他越来越深入的扇风点火,她的气息显得急促而轻喘。

“也许……”这种事谁也说不准,端看两人的努力。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忙著探索彼此的身体,试著让两人发热的躯体更为接近,直到结合的瞬间,柳珞君浅浅地喟叹出声。

“喜欢吗?”一直没问过她这个问题,但他想知道她的答案。

记忆所及,从不曾问过身下女伴有任何感觉。他与那些女人交往的时间通常都不久,一旦失去新鲜感,很容易就打发走人,因为他总是讨厌对方越来越多的要求和自以为是。

但她不同,她是他的妻,要一辈子共同生活的女人,他们会一起欢乐、一起难过,形成微妙的生命共同体,虽然他还不是很确定这种感觉可以持续多久。

“不要问这种问题……”他有力的冲撞令她的身体在床铺上下震动,她撇开脸揪紧床单,娇胴硬是被他的轻狂逼出炫目粉色。

“那是不喜欢喽?真令人伤心呐。”他恶意地停滞在她体内,双掌游移在她的胸脯、小腹、大腿内侧,既不离开也不让她满足,执意令她欲火难耐。

柳珞君紧咬著唇,强忍著身体的悸颤。每跟他欢爱一次,她的身体便敏感一分,她不知道人的身体可以承受多少快感,可也不愿就此轻易地沈沦于他的挑动,两人像在比耐力似的看谁撑得久,恍若先投降就成了输的那一方。

“不说吗?珞君?”他笑,额际却隐隐泛出汗珠。“你知道我有很多方法可以让你屈服。”猛地退出她的紧窒,他攫住她的皓腕,将之高举过头。

柳珞君依旧咬紧唇,灵动的大眼含欲瞪他,瞪得他益发得意。

“我们今天玩点别的怎么样?”不待她有所回应,他不知打哪来变出两条丝巾,将她两只手腕分别固定在大床的两侧床柱。

“你做什么?”她惊疑不定地扭动著,这种“开放式”的姿态令她不安到极点。

“别急,看你什么时候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我就什么时候放开你。”性感的唇漾起上扬的弧度,他邪恶的手指爬上她的脚踝,若羽毛般刷过她的小腿肚。

“不!”柳珞君尖叫出声,她的心脏急遽跳动,无法接受一波强过一波的“震撼教育”。“别闹了!快放开我!”她抬起腿踢他,反倒被他轻松箝制。

“嘿!你的腿还是一样不听话。”她的抗拒反而撩起他更猖狂的快意,灼热的唇贴上她的脚踝,舌尖沿著饱满的小腿熨上一条湿润的路径,且有逐渐往上攀爬的趋势。

“啊!”柳珞君尖嚷的声音几乎哑掉,她拚命地蹬踢,可惜踢不开他的企图。

“你疯了是不!?我不要这样!”挣不开手腕上的丝巾,她现在面对的是全然的无助。

“好啊!那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微眯的黑瞳焚烧般地锁住她脆弱的s处,他努力控制胸腔快速起伏的吐息,摆明了跟她玩到底。“不然,我们就继续玩下去。”漫不经心地与她的眼神在空中交会,他挑衅地在唇边泛起一抹不怀好意。

“不!我不要!”她急得快哭了,她肯定自己看出他眸底的轻佻。“谷胤飏!我不玩!不玩!”

“也行。”他幽幽叹了口气。“不玩输一半,你想输前半段还是后半段?”舌尖已不留情地来到她的腿部内侧,一手按压著她蹬踢的另一腿。

“都不要!求求——啊!”她的要求并没机会说完,下腹一阵紧缩,他的舌尖已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在她体内撩起另一波更为惊人的巨涛骇浪。

“拜托……拜托你不要……我说,我说——”体内泛起无法控制的痉挛、抽搐,她无助轻泣地语不成句。

“乖,快说给我听。”他满意地挤身在她双腿之间,猖狂的欲望不加隐藏地彰颢在那张迷人的俊脸。“记住,我不接受否定的答案。”他恶质地抵住她的花园幽径,让她感受自己贲张的硬挺和绝对的优势。

“喜欢、喜欢啦!”她不敢再迟疑,怕再次承担那令人耽溺的g情。

“你说的哦。”他笑了,俯身勾搔她的耳际。“那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嘎?”连这种事都还要问她!?柳珞君羞窘地又红了脸。“可、可以不要吗?”她问得极为谨慎。

他挑起眉,惩罚地舔吮她坚挺的|乳|头。“你忘了,我说过不接受否定的答案。”

要命!她要是真的不要,那他可就惨了,绝对会死得很难看!

柳珞君眼巴巴地看著他略嫌扭曲的俊颜,很没用地以更委屈的声音说:“好啦!”

谷胤飏喜上眉梢,温柔地滑进她湿润的幽谷,领著她再次攀上欲望的高峰——

本来该是旖旎g情的夜,就在一个极其委屈、一个威胁交迫之下,缓缓地、浪漫地持续进行下去——

一小块一小块花花绿绿的三角形彩布,多到几乎将柳珞君不甚强壮的身体吞没;她选出搭配起来较亮丽的花布,为一个年仅十六的青春少女缝制拼布床罩。

高凤英将她的缝纫机放置在她原本住的客房,并准许那个房间给她当工作室,所以等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去上学后,她便一个人窝进工作室里开始动工。

工作停摆许久的她,手上那份由艺品店开出来的清单中,洋洋洒洒地占了六条床罩、八条被单,更别提成套的枕头、抱枕,以她的速度来计算,一条床罩大约要花上三到四个工作天,被单也一样,也就是说,她至少要花上一、两个月,才有可能把手上的工作全部完成。

冬天已经到了,她还想在休息的空档织些毛衣、手套给浩浩,另外为谷德诚织条围巾、高凤英织件背心,至于胤飏……就高领套头毛衣好了。

她先将两块不同花色的三角布车在一起,于是每两块两块地一一变成大三角,再将同花色的大三角拼凑成一块四方形,最后以素色布加上外围,如此便构成拼布作品的基本单位。

数十块的基本单位依客人要求的尺寸再行拼凑,经过最后的加工处理便可形成床单或床罩,全凭订单来决定。

她一坐上战斗位置后便不再离开过,当然,除了上厕所的时间。

以往她工作的时候,浩浩会安静的在一旁百~万\小!说、看电视或玩玩具,等他该吃饭的时间到了,他会适时提醒工作得昏天暗地的她吃饭。现在浩浩去上学,另外的家人也都各忙各的,她一个人反倒忘了吃饭这件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甚至连抬头看看天色都不曾,直到工作室的房门被打开,一双温暖的手环住她的肩后,她才张著酸涩的眼由布花中抬头。

“在忙什么?这么认真,连我回来都不知道?”谷胤飏蹙著眉看著一堆堆零散的碎布和一块块拼凑起来的布花,轻柔地问道。

“工作啊!”她漾起有丝虚弱的笑,仰起头、闭著眼睛靠在他肩上。“浩浩呢?”

“妈熬了红豆汤,忙著喝呢!”每天他都会顺道去接他,然后才回家。“要不要喝一点?我去拿?”她看起来有点苍白,嘴唇乾燥,像滴水未沾。

“再等一下,我把这几块再拼起来二最起码完成三分之一,算是告个段落。

“这到底是干么用的?这么多布。”他拿起她完成的部分,隐约猜个大概。

“别人订的床罩,以前我就是做这个赚钱的。”她又开始动了起来。

“午饭有没有吃?”他皱著眉,问著早就知道的答案。

“我忘了。”她的注意力已转到工作上,不大认真的回答。

“不要做了,先去吃饭。”他二话不说地关掉工作灯,把她由座位上拉起来。

“就快好了嘛!再半个小时?”柳珞君挣开他的手,把关掉的工作灯打开。

“不行,今天的工作到此为止。”他可没那么好商量,“啪”地一声,又把工作灯给关上,再次将她拉离座位。

“别这样!我再多少做一点,不然会来不及赶出来给店家。”她是有点累、有点饿,那又怎么样?她又没说不吃饭、不休息,他紧张什么?

“去吃饭!”他板起脸,跟她僵持在缝纫机之前。

“我等一下就去嘛!”这回她挣不开他的手,他抓得好用力,她的手微微泛疼。“放开我!”为了这么点小事争执实在很可笑,他为何不乾脆放开她,好让他们可以更早离开工作室?

“我说去吃饭就去吃饭!”他的声音变大了,脸色也越来越难看。“谷家不会因为你不做这个就没饭吃!”

“你在说什么啊?”她莫名其妙地瞪他。“我知道做这个赚没多少钱,但这是责任问题,我答应给人家成品,就该在约定的时间内完成!”见他不讲理,她的火气也上来了。

“那就不要接了!”他一把挥开她辛苦做了一天的拼布。“现在出去吃饭!”他不容置喙地命令道。

“你别闹了,行不行?”她攒起眉,再次挑衅他的权威。“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可是请你不要把工作情绪带回来,好不好?”

“我把工作情绪带回来?”谷胤飏这下可真是大大的不爽了,零星火屑蔓延成灾。“你搞清楚,在家里工作的人不是我,不吃饭的人也不是我,你才不要把工作情绪带回家里来!”意思是叫她把所有的工作给结束掉,从此不要再接这些东西做。

“这是我的兴趣、我的工作,你可不可以给我一点私人空间?”她好不容易才又找到生活的重心,他非得如此霸道不成吗?

“我占了你什么空间?”一旦起了口角,任何话语都成了足以攻击对方的利刃。“我给你的私人空间还不够多吗?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我没让你得赚钱回来养家!”

“我没有这个意思!”他为什么这么“番”?有理都说不清了啦!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从没限制她任何事情,但他不要她把身体搞坏。

“我……我打发时间可不可以?”等这些东西都交出去之后?

“可以,但现在是吃饭时间,没有任何事比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重要!”

“我没有不吃饭!”她看到房门被推了开来,浩浩和高凤英关心地探头进来,就因如此,她更觉懊恼。“再给我几分钟,我就可以结束工作跟你去吃饭,好不好?”

“不好!”他才不介意观众参观,他介意的只是她。“现在、马上给我离开这里,不然我就把这些东西都丢掉,而且不准再补!”

“你不讲理!”她气得跺脚。

“你走不走?”他眯起眼,耐性全失。

“你……”她咬了咬唇,倔强地甩开他的手。“知道了!”她挺直背脊往外走,丢下他一个人和那些半成品作伴。

高凤英和浩浩不敢出声地看她走出工作室,又担心地回过头来,看了看脸色超级难看的谷胤飏,祖孙俩大气都没敢喘,手牵手迅速离开战区,免得不幸被流弹波及。

谷胤飏瞪著她傲然离去的背影,又恼又怒地吐了口气。

要让她停下工作的方式有千百种,因为关心,他冲动地选择了最糟的那一种。

第九章

大部分的夫妻在热闹的争执过后,往往陷入冷战的僵局,谷胤飏和柳珞君是一对夫妻,他们也无可避免地落入这不成文的俗套里,爬了好几天还爬不出这个巢臼。

自从为了工作的事争吵之后,夫妻俩自然而然地形成冷战;战火无情地蔓延至谷家的每一份子,人人自危地保持缄默,免得倒楣的去扫到“风台尾”。

吃过饭后,浩浩兴冲冲地抱著相本跑到客厅,献宝似地拉著高凤英和谷德诚跟他一起看以前留下来的生活照,柳珞君当然也被拉过去缅怀以往的生活点滴,许久不见的笑容终于在她略显疲软的脸蛋上重现。

谷胤飏应酬完回到家,推开门,满室的笑声让他有种踏入不同时空的错觉,毕竟他已有些时日不曾再听到这种声音迎接他回家。

“回来啦?来,快来看看你哥哥,你们兄弟俩真的好像,看,连笑起来的样子都一模一样。”高凤英热络地招呼他,希望可以藉此冲散他们夫妻俩的冷战。

谷胤飏放下手中的公事包,扯开领带缓步靠近,他看到妻子许久不见的笑靥重新回到脸上,沈甸的心情稍微由谷底往上爬升。

她还是笑起来比较美,发亮的眼睛、泛红的双颊和上扬的唇瓣,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不曾看过她如此柔媚的神情。

见他没拒绝地往桌边靠,大人小孩有志一同地在柳珞君身边留了位置给他,他也大剌剌地插进那个位置,恍若没注意妻子瞬时变得僵硬的娇颜。

“爸爸,这就是以前的爸爸喔,你看,这是我们去爬山的时候拍的,还有还有,这是……”浩浩短短的手指著张张照片向他一一介绍,他漫不经心地扫视过摊在桌面的相本,因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黏在妻子身上。

“这张这张,浩浩那时候不满三岁,我们去麦当劳吃冰淇淋,你看,吃得满嘴都是,姐夫还取笑他,说他长了白胡子呢!”柳珞君却将全副的精神放在相簿上,她指著其中一张照片,神采奕奕地跟高凤英解说道。

清灵的嗓音滑进耳膜,谷胤飏霍然警觉地眯起眼,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笑颜。

她甜美的笑容为谁展现?为了浩浩?还是她口中提到的那个男人?

他一直放任自己不去探触这个问题,说不出理由,他就是没去思索这个一直浮在台面上的问题。

他的大嫂——也就是珞君的姐姐——她在生浩浩的时候因难产而去世,所以浩浩一直由珞君和他的大哥共同抚养,他们一起生活了五、六年——他所不曾参与的五、六年。

由她口中,他知道大哥对他的妻子旧情难忘,因此一直没有再续弦的念头,但“她”呢?

一个年轻的女孩,对爱情应该是有憧憬的,一个称得上英俊的姐夫,如她所言地有著善良温柔的性格,顶著挚爱妻子的光环,加上一个令人疼到骨子里的外甥,组合而成一个幸福美满家庭的假象,她的心里难道没有一丝……幻想!?

她从没想过成为那个家的女主人?从没想过自己可以顶替姐姐成为浩浩的母亲、她姐夫的妻子?她可以无私到为浩浩付出一切,难道她从来不曾有过冀盼?

他不是不曾注意到这个问题,但往往只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加上生活尚称如意,自然而然地让他忽视这个顶在刀口上的问题,一如在书房里的那回。

当所有的人都明白地表示,他和不曾谋面的哥哥有著相同的皮相时,他就应该警觉到,她一个做阿姨的可以为了外甥去成就一段甚至谈不上感情的婚姻,除了对孩子的不舍,是否还加上他是与她心里影像重叠的男人!?

不!这个可能几乎夺去他的呼吸,搁置在桌面下的大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

黑瞳锁紧她如花的笑靥,那美丽的粲笑此刻看起来竟犹如喷洒著毒雾的火红玫瑰,在每个呼息的瞬间,一点一滴地带走他鼻间的空气——

她喜欢的是谁?爱的又是谁?是他?还是他那无缘的兄弟!?

不!不!

他倏地突兀站起,激动的程度甚至将腿后的椅子撞翻,他不顾所有人狐疑的眼光,神色复杂地望著自己的妻……

在她、心里,她嫁的到底是哪个男人?

是他吗?是他谷胤飏吗!?

一大堆无解的问号压得他无法喘气,他避开所有人茫然的注视,踉跄且狼狈地冲回房间。他需要冷静!绝对的冷静!

“珞君,胤飏,他怎么了?”谷德诚和高凤英面面相觑,之后由高凤英代为发言。

柳珞君也一脸莫名其妙,她若有所思地看向楼梯口,心中顿时一阵茫然……

柳珞君回到房间后并没有发现谷胤飏的踪影,她犹豫再三,决定找到他并跟他打开僵局,毕竟连著几天冷战,不管对长辈或孩子都已无法交代。

找过书房和客房,最后总算在后庭院的大树下找到他,她轻声走到他身后,还没出声,他便已发现她的靠近。

“还没睡?”他觉得好累、好累,不管是家人还是她,他都有深深的无力感。

“你也是。”轻启红唇,她霍地不知该如何开口比较好。“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一谈?”如果他不喜欢她的工作,她会考虑将工作分散出去。

“你想谈什么?”风摇树动,幽幽的叹息消散在风中。

“为了我的工作,你有必要这么生气吗?”她不必抛头露面,更没有做任何伤天害理的事,他为什么就是不能让她拥有自己的一片天?

“我没有生气。”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让她几乎听不清楚。

“如果你没生气,可不可以请你转过头来看我?!”他们是夫妻,有人夫妻之间是这么对谈的吗?生疏得只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

他的身体微微一动,却依旧没有回头看她。

他的脑子很乱,乱得让他头痛欲裂;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谈话或任何解释,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柳珞君等了好久,久到她企盼的心逐渐冷却……

“明天,你朋友的聚会还是要如约参加吗?”她没有忘记他要介绍他的朋友给她认识,她希望这个机会不会因他们之间的不愉快而取消。

“是明天吗?”他低喃,似乎忘了有这么回事。“我会回来接你们。”过了好半晌,他才幽幽地说。

眼睫盈上水珠,分不出是暗夜的露珠还是泪,柳珞君捂著脸转身跑开,独留谷胤飏形单影只地佇立在庭院里——

原来人类的独立性是会退化的。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个人的夜漫长得令人难受,是他宠坏了她吗?没有他温暖的体温作陪,她竟觉得就算盖再多、再厚的被子,都无法令自己泛著凉意的身体回暖,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依赖他呢?

柳珞君不安地在大床上翻来覆去,当手背不经意轻触他的枕头后,她放弃挣扎坐起身来,两只眼睛有仇似地瞪著他的枕。

莫名的,她伸手抚触他的枕头,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气息,他都是怎么躺在这上头的?

时而正躺、时而侧翻,有时以臂枕在上面垫高,有时又将它拿来当坐垫,舒服地背靠床头翻阅书籍……

她还记得,他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要牵手过下半辈子”,次数之频繁让她想不记得都难,但她能当真吗?

为了她的工作这点小事,他甚至跟她大发脾气;他不喜欢他可以说啊!非得把一家子都搞得这么乌烟瘴气的吗?让每个人都不好过,难道就成就了他的希望?

她承认这件事自己有所疏失,因为她没有事先跟他商量,也许这坏了他的原则。

从两人相遇开始,不管大大小小的事,只要有关浩浩和她,他都会找时间确认她的决定,不管他是否经由不正当的手段,都非得得到她的同意,他才会采取行动。

最明显的就是浩浩的事和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

其实她很清楚,自己跟他的婚姻是建筑在极薄弱的敏感点上,为的是给浩浩一个身分、一个家;现在收养程序已经完成,浩浩也名正言顺地成了谷家的孩子,那么他跟她之间,还剩下什么呢?

鼻头一酸,压抑好久的泪珠无法继续掩藏。会不会……会不会这是他想舍弃这段婚姻的另一种手段?因为目的已达成,她就再也没有利用的价值了?

想起他的众多女友,自卑心态无可避免地抬头;她没有她们那种强而有力的家庭背景,也没有如花似玉的外貌、身材,她有的只是浩浩的监护权,现在她连这个也没有了,她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么。

本来她还拥有一颗心的,可是那颗心……在她不知不觉间早已遗落,遗落在他的呵护和温柔里,可他会要吗?

他会怜惜那颗孤零零的心吗?

抱紧残留著他气味的枕,滴滴珠泪浸湿了丰厚的泡棉;她边哭边睡,极不安稳地时睡时醒,直到晨光照进房间,她才发现他一夜都不曾回房——

十个大人加上一个孩子,一整个晚上邵慕风家的气氛热闹非常。

柳珞君细心地用汤匙一口一口喂著浩浩,恍若身边热闹的氛围丝毫没有感染到她多愁善感的心,等到浩浩吃完了整整一碗饭,她却也没了任何食欲。

他的朋友都是一些开朗的人,这些人跟他的工作也都有绝对的关联,有他的老板铁鹰瀚夫妇、东家邵慕风和他的女朋友汪昱晴,雷飒先生和他开朗的女件田月霓,还有凤飘鸣及他圆圆脸的青梅竹马官暧暧。每个人都很会闹,除了官暖暖和她。

她发现官暧暖常常不经意地便将眼神瞟向凤飘鸣,眼底深深的眷恋和掩不住的忧愁令人动容,他们之间会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问题一浮现,她不禁泛起自嘲的苦笑;她自己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了,还有什么多余的心思去探索别人的问题呢?横竖她也帮不上忙。

她一直是安静的,安静地听大家聊天、安静地陪著笑脸,恍若万人皆醉唯她一人独醒,安安静静地彷佛没了声息。

偷觑了眼谈笑间的谷胤飏,她微微地有点落寞;他需要的不该是什么都搭不上话的妻子,以他的优质条件,他有权利得到更好的。

想起他对自己的介绍词——“浩浩的妈”,心头便扬起耐不住的刺痛。她该再次学习独立了,这次将会只剩她一个人,不会再有浩浩陪伴她了,因为他属于谷家,不再属于她。

饭后,女人们进了厨房,她下意识也跟了进去,只因她了解男人与女人之间的话题不会相同,更不想让他的朋友认为他有个不识趣的妻子。

女人们聊著她们的男人,而她,选择沈默,因此她拿起抹布擦拭流理抬,她需要做点事来分散痛苦的心情。

“珞君,你好像不习惯这么热闹的场面喔?”汪昱晴的声音将她远扬的思绪毫不留情地拉回现实,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不会啊,很好……”没想到缩头乌龟也不好当,太过安静反而更突兀地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

像约好了似的,其余四个女人陡地以再认真不过的表情盯著她看,瞧得她浑身不自在,脸蛋不由自主地愈来愈红。“你们……”

“珞君,生孩子很痛喔?”阮棠突然问一个令她措手不及的问题。

柳珞君呆滞地看著她,俏脸更红了;她没生过孩子,怎会知道生产过程痛不痛?

“珞君,你赶快教教我们糖夫人咩,你看她都快吓死了,赶紧说些好话给她听,不然被我们总裁大人藉故休妻,那可就真的”虚累累“了。”田月霓使坏地向她眨眨眼,顽皮的本性表露无遗。

“要死啦你!我老公要是不要我,我就把你宰了当”ㄆxㄣ“!”同样的性别拉近彼此的距离,阮棠毫不客气地顶了田月霓一句。

“说嘛,珞君,我们都很好奇呢!”没想到她以为心情不好的官暖暖也有话说。

“暖暖,你不用担心啦,你的屁股很适合生小孩,一定”噗“一生就是一打,凤老大到时候”左拥右抱“,可福气的咧!”田月霓夸张地取笑官暧暖。

“甜甜你……讨厌!”官暖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你啊!成语怎么能这么用呢?”汪昱晴边笑边叨念田月霓。“暖暖还没嫁过门呢!你让暖暖怎么说下去咧?”

“没办法,习惯了嘛!”田月霓吐了吐舌头,不是很有诚意地道歉。“歹势啦,暖暖,人家看你很喜欢凤老大的嘛,一整个晚上你的眼睛都黏在他身上耶!”

柳珞君心有同感地看了眼官暧暖,她的感情路不顺遂吗?是否跟自己一样呢?这种痛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会懂,她不由得心疼起官暖暖了。

“对嘛,暖暖,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阮棠跟著田月霓起哄。

只见官暖暖揪著裙摆,脸色逐渐苍白。“我……飘哥哥不会喜欢我的,他老说讨厌我缠著他——”圆圆的脸垂得好低,细小的肩头微微颤动。

柳珞君垂下眼睑,心头泛著酸楚;她清楚暖暖的语意,女人很笨的,一旦付出了感情即使得不到对方回应,要收回绝对没有想像中容易,难怪她看到官暖暖的眼神会觉得熟悉,只因她在暖暧身上,看到自己的缩影。

“暧暧……”还是有人心疼暖暖的,汪昱晴轻轻拍著官暖暖的肩,并警告地瞪了田月霓一眼,厨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生孩子其实不痛的……”爱上一个人,就是为他挖心掏肺都不会有怨言,像姐姐,即使为了产子丢了性命,但她得到姐夫毕生的爱情,还说她死而无憾。“只要爱著那个男人,生孩子真的不痛——”

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只是神情哀痛地抚著小腹。这里面……会不会有个小生命了?他说过要多生几个的,可是她恐怕没办法帮他完成这个心愿了……

接下来的场景她完全没有印象,直到他开车送他们回到家,临下车前,她总算想起自己应该跟丈夫说说话。

“浩浩睡著了。”小孩子体力比不上大人,浩浩早在回程途中就在后座睡了。

“我来抱他。”他把车停好,轻易地抱起浩浩回到儿童房。

“你……昨晚没回房?”安置好浩浩,步出房门后,她问道。就算是尽个做妻子的义务吧,她总得关心一下。

“嗯。”廊上的灯没有开,他们都看不清楚对方脸上的表情。

她咬咬唇,不自在地扯了扯裙摆。“那你待会儿……”

“我还有公事要忙。”没等她说完,谷胤飏飞快地截断她的问题。“你先睡,我忙完了自然会回去。”回去面对她。

“……喔。”她轻应了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原想问清楚他的想法,但她的心情还没整理好,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勇气面对他,单单他的冷淡便足以令她心痛难耐,如果他的决定如同她想像的一般,她怕自己会全然崩溃。

也许,让彼此之间利用时空的距离来调适是最好的方法,她会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如果她真的不得不离开……

谷胤飏神色晦暗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瘦削的身子消失在黑暗里,满心苦涩却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他好想问她心里住著的男人是谁?她的心,有没有他佇足的空间?

一整夜的思索并没有让他变得理智,他挣扎在两张相同的脸孔之间,游移、矛盾。

因为她,他发现自己性格里未曾出现的懦弱,他竟然害怕自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男人,他更害怕与自己竞争的是一个永远打不倒的敌人。

他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避免不了七情六欲和各种性格上的缺陷,他不怕有情敌出现,但他却无法打败一个死人。

逝者已矣,但他留在珞君心里的却永远是他最好的那一面,她怎么形容他来著?温柔、善良、责任感重。最重要的是,他对柳琦君亘久不变的爱恋,在珞君眼底,他简直可以称之为圣人,他谷胤飏真有办法打败她心目中的完人吗?

是他强求了,强求珞君不得不嫁给他,不得不和他绑在一起,可是有多少?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