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兔死狐悲(1/1)

这一晚,谢晚桃睡得很不踏实,又或者应该说,从吹灯之后到鸡鸣时分,她压根儿就没有一刻是睡着了的。

白天在山谷中发生的那一幕,化作皮影戏,在她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叫嚣盘旋,用尽了全力也赶不出去。

可是,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大男人,对只有十二岁的小姑娘做出这种事,简直禽兽不如,卑鄙,无耻!然而,她心里除了羞赧和惊惶之外,怎么就一点也不觉得生气!

她在炕上摊煎饼似的翻来覆去,被子盖上了又掀开,从这头换到那头,始终无法安睡。

天将放亮时,睡在她身旁的早桃终于沉不住气了。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里略略带了些责备的意味,“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可不可以消停一点!”

谢晚桃没有丝毫要跟她赔不是的意思,自顾自拽住盖在两人身上的被褥,又往自己那边扯过去一些。

早桃沉默了半晌,往冯氏和四郎的方向小心翼翼看了看,撑起身体坐起来,用一根手指捅了捅谢晚桃的脊背:“我在问你话,到底怎么了?”

“没事!”谢晚桃不耐烦地用被子罩住脑袋,瓮声瓮气地答。

“啧!”早桃皱起眉头,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扯了出来,拽着她下床,打开西屋的门走了出去。

冯氏被房门那咣啷乱响的动静给惊醒了,立刻迷迷糊糊地坐起身:“你俩干什么去?”

“上茅房!”早桃急匆匆撂下一句话,将谢晚桃拽到了院子里。

“你究竟发的什么疯,咱俩睡在一个被窝,你翻腾了一宿,我也就一宿没能睡好,你这人到底有没有公德?”早桃站在谢晚桃面前,没好气地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怎么,还在担心我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要了你的命?你放心,如今咱们的爹爹正在京城忙活他的大事,这种时候,我是不会给他添乱的。我早说过,对于你,我不会轻饶,只不过,不是现在。”

“和你无关。”谢晚桃抬头瞅了她一眼,“你以为就你那点本事,能让我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呵,你未免也太过自负!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压根儿一点也不在乎,我是……”

“是什么?”早桃立刻问道。

人都说,双生姐妹冥冥之中是会互相有感应的。她和谢晚桃从小交好时,便很轻易能猜度对方的思想。后来虽然因为交恶而越行越远,但这种血脉之中的联系,轻易却是割不断的。

从昨天下午,她便一直觉得谢晚桃整个人似乎有些不对劲,连带着也让她心中觉得烦躁。到得夜里,这种感觉则更加沉重,仿佛是她这个妹妹,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你也有解决不了的事吗?早桃心中有些许快意,但与此同时,却又隐隐觉得不安。思前想后,终究是没能忍住,将谢晚桃拉了出来。

“总之和你无关,和你心心念念放不下的涂靖飞更是贴不着一点边,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爱打听的毛病?”谢晚桃甩开他的手,烦躁地朝旁边躲了躲。

“哦?这么说来,是与另外一个人有关系了?”早桃抿嘴而笑,“让我猜猜啊,那人,是不是也住在咱们松花坳里?”

“滚蛋!”谢晚桃窘得厉害,跺了跺脚,也不耐烦再回屋睡了,抽身就要往院子外面去。

“哎,你别走。”早桃一个闪身挡在她跟前,面上带着一点笑,难得地似有促狭之意,“你既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倒是另外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谢晚桃混没在意地抬了抬头。

早桃脸上的笑容一瞬之间消失殆尽,正色道:“今天下午你没在家,黄木匠媳妇来了一趟。”

“嗯?”谢晚桃闻言微微一怔,心中立刻有些不好的预感。

说起来,这黄木匠媳妇与邹义堂媳妇,一向并称松花坳两大消息来源处。这两个人的嘴都是一样的敞,说起话来嗓门又大,无论见着谁,都能将最近自己所见所闻的新鲜事,竹筒倒豆子一般给人学说一遍。只不过,与邹义堂媳妇不同的是,黄木匠媳妇说起各家各户的闲话来,更加绘声绘色,活像讲故事一般,七情上面,手舞足蹈。无论什么事,只要听她说上一遍,便如同亲历,让人时时感叹,她若去做个说书先生,一定比大多数茶楼里混饭吃的那些家伙来得更加称职。

黄木匠媳妇家里有两个儿子需要照顾,平日里也就趁着洗衣裳、买菜或是赶集的功夫和人唠叨两句,轻易却不怎么上别人家串门。今天她专程跑到谢家来,那便十有八九,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早桃微微叹了一口气:“黄木匠媳妇说,她在孙家庄的外甥女告诉她,咱大丫姐偷东西,被他男人打了一顿。”

“啊?”谢晚桃朝后倒退了一步。

谢梅偷了东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吧!她这老实本分的大堂姐嫁去孙家四五年,一直本本分分,除了没生下一男半女之外,向来被人捉不住任何错处。她那性格,又原本就不是个胆大的,怎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那他们家就没人拦着?”她立时将自己心里那些个小烦躁都丢到了天边,皱着眉一脸严肃地问。

“拦?哼,黄木匠媳妇说,当时大丫姐的婆婆就在旁边看着,不仅不拦,还连连拍手,说打得好!孙家庄里的好多人都看见了,那孙永浩在孙家宅子门口,将大丫姐打得皮开肉绽,血水从头顶上直往下淌,他一边打,一边还骂骂咧咧地说大丫姐手脚不干净,肚子不争气,活着也只会喘口气了,他……”

“你别说了!”谢晚桃厉声打断了早桃的话。

这事情其实很简单,不是吗?说来说去,还是因为谢梅一直没能生下一男半女,所以,孙家人便要找茬寻她的晦气。想必这次事情是闹得大了些,才传到了黄木匠媳妇的耳朵里,之前还不知发生过多少回!那个孙永浩,平日里对媳妇冷口冷面还不算,竟还敢殴打、冤枉自个儿的媳妇,还真是够有出息的!

谢晚桃很生气——怎么能不生气?真真儿是女怕嫁错郎啊,谢梅跟了孙永浩这么一个混账东西,基本上相当于将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受苦受罪的,简直看不到头!推己及人,再想想自己前世的命运,虽不曾被夫家打骂,却也终究是因为涂靖飞的软弱、左右摇摆,而最终令得她姐妹俩丢了性命。这一刻,她难免会产生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之感。

也不知现在谢老爷子心中作何感想,当初,陆沧没有答允与谢梅的亲事,他便一力做主将谢梅许给了孙家,不容任何人置喙。现在呢,他可有几分后悔?

谢晚桃低头想了想,望向早桃道:“依你看,这事是真是假?”

早桃冷笑一声,咬了咬牙道:“哼,黄木匠媳妇虽是说话夸张了些,却也没必要特意编谎来膈应人,想来这事,十有八九倒是真的。当时我在上房外头,冷眼瞧着,爷爷和奶奶已经有八分信了,爷爷还拍了桌子,说咱们谢家的闺女,不能由着人欺负。至于大伯和大伯娘,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当场就想去孙家庄找姓孙的算账,被奶奶给拦了下来。他们说定了,明儿一早就去孙家庄看看情况,若大丫姐一切都好便罢,倘若事情真如黄木匠媳妇所言,他们就一定要讨个公道。”

“那么,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谢晚桃冷着脸挑了挑眉。

早桃从胸臆中呼出一口长气:“我知道,咱俩现在是水火不容,你很难再信我。但从小到大,大丫姐一向对你我不错,她受了委屈,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干看着。奶奶性子清冷,不会跟人吵架,大伯和大伯娘更是笨口拙舌,不仅讨不回公道,保不齐,还要吃亏。明儿我想跟他们一块儿下山,你……要不要一起?”

谢晚桃抬头望了早桃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此刻的早桃,双眼之中是澄澈的,既没有饱含着怨毒,也不似平日里面对她那般时时刻刻地算计,而是在全心全意地为谢梅鸣不平。

“好。”谢晚桃沉默半晌,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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