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秘密很近(1/1)

“休要胡闹。”涂善达一脸淡然,仿佛松云观中发生的一切与他全无干系,自顾自在桌边坐下,给自己斟了一杯冷茶,端起来嗅了一嗅,“眼下,岂是咱们离开的时候?”

“可是爷爷,那两个丫头,实在太残暴了!”一想起昨夜的事,涂靖飞便觉头皮一阵发麻,“幸而咱们真没有晚上喝茶的习惯,否则,如今是生是死还未可知!为了她们再把小命搭上,不值啊。爷爷,要不然这事就这么算了,我瞧那谢老爷子糊涂得很,连自家两个孙女都搞不定,咱们怎能信得过他?”

“糊涂?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涂善达冷笑出声,“这位谢老爷子的本领,你是没见识过,我与他相识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再清楚不过。别的不说,他能抛却一切,在这深山老林中一住便是十年,你认为这是一个普通人能轻易办得到的事?”

“……爷爷的意思是说,他的的确确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哼,若我估计不错,他不仅知道,而且还与那人过从甚密,时常见面。只不过,既然那人眼下不愿现身,咱们也不能硬来。好在如今那两个丫头才十一岁,远远未到成亲的时候,此事待你娶了她们之后慢慢筹谋,哪怕需要十年八年也没关系。眼下,咱们需要做的,只是随时知悉那人的下落,并且,牢牢地稳住谢安广,剩下的一切,都不着急。”

涂靖飞脸上登时现出懊丧之色:“依着爷你的意思,我是非娶她们不可了?您也瞧见了,那个叫晚桃的,百般看我不顺眼,对我连个好脸儿都不给,满嘴里嘲讽讥诮。我冷眼瞧着,她那人仿佛有些野性难驯,保不齐真是野狐托生。爷爷,我还有大好前程,可不能毁在这上头哇!”

“这事的来龙去脉,你我再清楚不过,如今你竟也被绕了进去,枉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涂善达轻笑出声,“谢安广的性子死板强硬,这一点我再清楚不过,若没有那老神婆的一番话,他怎会如此痛快地便透露出那应允这门婚事之意?晚桃那小丫头,倒着实有趣,说到底,也不过是性子凶悍些罢了。我瞧着谢安广是真动了想让你一并将那两个丫头娶回家的心思,既如此,咱们就遂他的愿,等你们成了亲,住在京城,天高地远,她们是死是活,你想管就管,即使不愿搭理,她们又能怎么样?”

“可是……我真受不了了!”涂靖飞仍然心有不甘,“您莫非没瞧见她们在那松云观中是何情形?我见她们的眼神,分明是恨不得将对方剥皮拆骨啊!她俩……长得是不错,可这世上的漂亮姑娘,那还不多了去了?我若和她们在一起,必定成天提心吊胆,生不如死……”

“同样的话,你还要我说几遍!”涂善达不耐烦地发起怒来,“靖儿,你如今前途正好,你爹和你叔叔,在官场也同样还要周旋多年。我虽曾是通政司副使,但身不在其位,影响力必定越来越低,莫不是今后,你还要让我这老头子腆着一张脸去替你求个好前程?”

他歇了一口气,接着道:“你若真个聪明的,一会儿便去寻那两个丫头,好好说几句安抚的话。那叫早桃的倒还犹可,我见她仿佛对你颇有好感,关键是谢晚桃,你若连个小丫头都摆不平,今后还能成什么大事?!”

涂靖飞心下憋屈,实在忍不住,低声嘀咕了一句:“说白了,就是让我靠着这张脸混饭吃,那我和那勾栏中倚楼卖笑的窑姐儿,又有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涂善达登时眉毛倒竖。

“没……没什么。”涂靖飞吓了一跳,恨不得狠狠咬自己一口,“我是说,孙儿知道了,一会儿便照爷爷的吩咐去做。”

谢晚桃从山上下来,将将走进谢家院子,迎面就见早桃站在院墙的凌霄花下,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笑,歪头看着她。

她心里的火气噌地就窜了起来,疾走几步冲到早桃跟前,指着她的脸,竭力压低声音,怒吼道:“你要对付我就冲我来,为什么要牵连他人?要是守清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不怕他夜里还寻你报仇?!”

早桃微微一愣,继而便笑了出来:“嗬,怎么恼了?我也知道自己也许是有些不地道,可是妹妹,上辈子这种腌臜事,你和我可没少做,如今重活一回,难不成,你就以为自己是朵白莲花儿了?”

谢晚桃更是气得几乎发疯,紧紧捏住了拳头,咬牙切齿道:“守清和你无冤无仇,跟咱俩的事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至于吗?他何其无辜!”

“哈哈,真有趣。”早桃咧嘴笑了出来,抬头望了望天空,“看来那耳婆说得没错啊,你果真是个野狐狸托生的妖精,但凡看见个略微平头正脸的男人受了点委屈,你就心疼起来了?那还真不够你忙活的呢!”

她说着脸色就是一变:“我明告诉你,无论是那个小道士,又或者是其他人,他们的性命,我压根儿就没在乎过。你若担心他们受无妄之灾,倒不如一刀结果了你自己,这样一来,大家都轻松,你说呢?”

“你!”谢晚桃张嘴正要骂,眼珠子一转,忽然嘻嘻笑了起来,“我说啊,其实你也挺不容易的。那涂靖飞根本不拿正眼瞧你,你在这儿巴巴儿地为他奔忙,到头来若是一场空……啧啧啧,你与其在这算计无辜人的性命,倒不如担心自己到了那时会不会活不下去呢!”

早桃一怔,眼中蓦地闪过一抹冷光:“你以为区区两三句话就伤得了我?未免太天真!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冯氏就从东屋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抹眼泪,面容十分颓丧,两姐妹不约而同地立刻噤声。

瞧冯氏的样子,莫非事情这么快就已经传到她耳朵里了?谢晚桃觉得一阵头疼,又不得不赶紧劝慰,于是走上前去揽住了冯氏的肩,柔声道:“娘,你……别哭了。”

“四丫!”冯氏见了闺女更是了不得,一把将她小巧的身子整个儿搂进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你说,咱还能拿你爹咋办呀!”

“爹?”谢晚桃脑子里一阵发懵,“他又怎么了?”

冯氏抹了抹眼睛抬头看她:“你不知道?想是你回来的晚了,还未听说。唉,你爹他,老毛病又犯了!”

“他喝酒了吧?还被我爷爷知道了?”谢晚桃立刻全明白了,习惯性地嘲讽笑道,“他还真不嫌丢人!”

“四丫,别那么说你爹。”冯氏连忙出声制止,然而谢晚桃却已经挣开她的怀抱,顺便狠狠瞪了早桃一眼,“我去瞧瞧他。”

这时候,谢老三正跪在谢家后院的泥地里。他的待遇自然是比不上早桃的,旁边石桌上既没有给他解渴的茶水,膝盖下头,也更不可能垫上一个小软垫。他就那么勾着头跪在地上,整个人都像是从泥巴里爬出来的,浑身充满了衰败的气息。

怎么就偏生是她,拥有这样一个爹爹呢?

谢晚桃站在后院门边,正要抬脚走过去,忽见涂善达从院子后门踱了进来。

她连忙猫下腰匿在那巨大的酸菜缸后,就见涂善达行至谢老三面前站定,仿佛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殷切地道:“老三哪,按说我是外人,不该随意置喙你们的家务事,可……你怎么这样不省心?你爹年岁大了,你还让他整天这样跟你生气操心。要是他一怒之下出点什么岔子,你能安心?”

谢老三抬头看他一眼,嘴唇一咧,没有说话。

“你爹那个人性子刚硬哪!”涂善达接着道,“时也命也,你该明白,在当年那种局面下,许多事,根本由不得你爹自己做主。我知道你心里很委屈,可不管怎么说,日子总得过下去,你整天这样浑浑噩噩的,一辈子都毁啦!”

谢老三从胸腔里闷闷地哼了一声,抬眼斜睨涂善达:“涂老先生,劝您省口气吧,我这辈子就这样了,注定是个没出息的货,您跟我这滩烂泥,还费什么唾沫星子?”

“你……”涂善达的头摇得更加厉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谢云汉哪谢云汉,你从前也是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怎么竟说出这种话来?你那些书都读到甚么地方去了,你这样自暴自弃,可对得起……”

也不知是那句话刺激到了谢老三的神经,他的脸色登时变得又青又白,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双膝虽然还跪在地面上,整个上半身却已经剧烈地抖动了起来,胳膊拼命在半空中挥舞,一张脸狰狞着,如同要吃人。

“你还说对了,老子的书,就是读进狗肚子里了!你是我爹的老友,许多事,你还不清楚?我就明说吧,若不是我爹当年临阵脱逃,我又何至于窝在这山旮旯里不见天日?我本该早入了翰林院!”

谢晚桃听得一惊,倏然捂住自己的嘴。

他在说什么?

谢老三也反应过来自己是说错了话了,见涂善达一脸愕然,却也懒得做徒劳地掩饰,挥手道:“涂老先生,你是老谢家的客人,又是我爹的朋友,好不容易来一趟,还是四处玩一玩,多和我爹聊聊天儿吧。至于我这个废物,就不劳你操心了。”

“云汉,你真是……唉!”涂善达打了个唉声,背着手,缓缓地走出后院,一眼瞧见躲在酸菜缸后头的谢晚桃,勉强冲她笑了一笑,扬长而去。

谢家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变故?为什么谢老三肚子里憋着那么大的怒气?谢晚桃满腹疑惑,却又不知道该向谁打听,毕竟,前些日子她在万氏面前曾亲口答应,对此事绝不轻易追问。

她从酸菜缸后闪身出来,走到一脸愠怒的谢老三面前,居高临下道:“爹,你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谢老三想也不想抬头便骂:“滚,老子没工夫跟你唧唧歪歪!”

谢晚桃没有走,反而在谢老三面前蹲了下来,盯着他瞧了半晌,忽然道:“爹,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把我、我哥和我姐当成你的孩子?”

听到这话,谢老三稍稍愣了一下,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继而大声咆哮道:“你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们这些货色,将我一世都拖累了,我这辈子就栽在了你们手里!我叫你滚,再耽搁一时半刻,我让你尝尝我的拳头!”

谢晚桃望着他的脸,抽冷子微微一笑,撑着膝盖站起身,转身走了开去。

如她所猜度的那样,这个家里,的确是有某个秘密。或许现在,她正离那秘密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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