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二百两银(1/1)

谢晚桃应声回头,便见面前站着一个年逾六旬的老者,身材瘦小干枯,长了一双绿豆眼,眼珠子十分欢实地在眼眶里转个不休,正笑嘻嘻地瞅着自己。

这老者的穿着十分平常,衣裳虽还算干净,却明显不是什么贵价货,背后还背着一个篓子,很显然,他看起来并不像是什么有钱的主儿。

然而,谢晚桃前世活到一十八岁,多少有些历练,知道人不可貌相的道理,更懂得不能以貌取人。于是,她便冲那老者柔顺地一笑:“老丈对麝香有兴趣?”

“什么有兴趣不有兴趣的?”老者大大咧咧一挥手,“我要买麝香,方才听你们在那儿嘀嘀咕咕的,便来问一声。你们有,咱们就谈谈这生意,要是没有,咱们就趁早各干各的去,蠍蠍螫螫说这么多干嘛?跟你们这些小丫头说话,就是费劲!”

谢晚桃噗地就笑了出来,这老头的性子,倒委实有几分趣味啊!

“老丈,我手里的确有麝香,不过……”她想提醒这老者自己手头有的是麝香仁,那老头却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哎呀,有什么好不过的?你既然有,就麻利点拿出来让我瞧瞧,说那么多干嘛?”

谢晚桃皱了皱眉头,这老头还真是够爽快的,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虽说眼前这人看起来年龄已经很大了,但骗子从来都是不论年龄大小的吧?

要骗我,可没那么容易!她在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况且,有陆沧和原拓在身边,她实在也没有什么可担心,于是便转身冲原拓点了点头。

想是年龄大了,那老者的手有点哆嗦,原拓将瓷盅送到他面前,生怕被他失手跌在地上打坏,便道:“老丈就在我手里看吧。”

“哼,防备心还挺强!”老者白他一眼,倒也不多说什么,用右手的小指甲盖儿挑起来一点点麝香粉末,先在鼻子下闻了闻,又伸出舌头尝了尝,接着便点了点头。

“唔,还不错,我要了!”

“你要了?!”谢晚桃惊得叫了起来。方才他们走过那么多间药铺,统统被拒之门外,她心中几乎已经丧失了所有希望,而现在,路边遇见的一个老头,居然二话不说,便要将这麝香仁买下?陆沧那家伙,不管好的坏的,还真是一说一个准儿,这难道不就是所谓的柳暗花明又一村?

“是真东西,我干嘛不要?”老头瞪了她一眼,“只有这一丁点,确实是少了些,但蚊子腿儿也是肉,终归聊胜于无,你赶紧开个价,我还等着用呢!”

谢晚桃整个人立时雀跃起来,嘴角一弯:“老丈,依你看,我这麝香值多少钱?”

“哼,别打量着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怕我讹你的东西吗?”老者压根儿不迟这一套,“你带着这么一点子麝香出来,我看你那意思,今天多半是来问价的吧?我这么跟你说,你那儿有多少麝香,我就要多少,不二价,四百文一钱,你要是觉得合适,咱就把这买卖做了,如何?”

谢晚桃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抬头得意洋洋地瞅了陆沧一眼。

陆沧抿了抿嘴唇,轻轻吐出一口气。先不论这老者究竟是不是骗子,能让她高兴一会儿,不至于像方才那样低落,总是好的。

“老丈。”谢晚桃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乖巧地对那老者道,“实不相瞒,我手头并没有多少麝香仁,但如果你真个要,我可以现取,晾晒三五日便能交给你。只是不知你等不等得。”

“现取?你是什么意思?”那老者眉头拧成一个川字,又仔细看了看瓷盅里的麝香,“我瞧着,你这麝香仿佛的确不是用寻常手法获得,小姑娘,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这活取之法,虽说是他们几人之间的秘密,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多多少少,总得透露一些,也好让这老者放心,他们并不是偷奸耍滑之辈。

谢晚桃扭头看了看原拓,见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笑着道:“老丈,你实诚,我也不藏着掖着。实不相瞒,我这麝香仁是以活取麝香之法,从獐子身上取下的。以这种方法取香,不会伤害獐子的麝香囊,所以,明年还能够产香。”

她想着这老头只不过是要买麝香而已,只要能让他放心就行,其余事情不必说得太多。孰料,那老者一听这话,浑浊的眼睛竟立刻射出精光,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因为激动,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有这种法子,你是说真的?!”

“老丈!”陆沧忙伸手朝前一档,扒开了他的手。

谢晚桃冷不丁被他使劲捏住手腕,还真觉得有点疼,一边嘶嘶地吸冷气,一边用另一只手忙不迭揉了揉,啼笑皆非道:“我说老丈,你冷静一点行不行,我不敢骗你,这是真的。”

那老者像是失心疯了一样,眼睛都直了,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在念叨什么。少顷,他再度死死盯住了谢晚桃:“小妹子,你把那活取麝香之法卖给我,如何?”

“啊?你不是要买麝香吗,怎么又……”谢晚桃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转变,一时之间脑子里有点发懵,“你要那活取之法做什么。”

老者魔怔了一般,眼睛里闪烁着热切的光:“小姑娘,我知道你心中有顾虑,我直说了吧。我不是这平元镇的人,今天来,原本是要去附近的山上采药。我在武成县里开了一间医馆,因为家里有一道祖传的麝香药方,所以,也会兼卖些药材。只是这麝香价高难买,时常不够用,实在令我焦心得很。若真有你所说的活取之法,那么我便能养一些獐子,今后,自然再不用为麝香的事情发愁了!”

他这番话并没有什么错处,然而谢晚桃从中发现了一个关键点,连忙追问:“老丈,你贵姓?你说你的医馆开在武成县,叫什么名字?”

老者嘴角浮出一抹自嘲的笑:“什么贵不贵的,我姓虞,叫虞泰松,我那间医馆也不是什么有名儿的地方,不过勉强糊口罢了,叫厚德堂,多半你也没听过。”

虞泰松,厚德堂?!

谢晚桃脑子里的记忆立刻丰富起来。

庆安十二年,谢晚桃十五岁,即将嫁入京城涂家为新妇,所以,这一年的事,她记得格外清晰。春天的时候,皇城里的老太后——也就是圣上的生母突患急病,胸腹疼痛,频发不止,城中所有叫得上名儿的大夫都被召入宫为她诊治,虽诊出病灶所在,但药吃了不知多少副,始终不见好。

群医束手无策,圣上雷霆震怒,限期两月,若再无法把老太后的病治好,所有办事不力者都得砍头。就在这人心惶惶之时,武成县里一家小小医馆献出了自家祖传的三珍麝香丸,老太后不过服下三五丸,病情立时大有好转,连服二十日之后,便神清气爽,病气全消。

圣上念那医馆有功,不但赏银千两,还御赐了一块金字招牌。也是自那之后,那间医馆便迅速为世人所知,不过一两年时间,便名满天下,在整个南楚国声名赫赫。

那间医馆的名字,正是厚德堂,医馆的东家,也自然姓虞。

谢晚桃完全愣住了,前世她与这厚德堂并无半点交集,而这一生,因为打起了麝香的主意,竟误打误撞与这几年之后名声大噪的医馆有了关联,或许今后,还会因为今天的相逢获得更多利益,这算是老天爷冥冥之中给她的另一个机会吗?

不,当然不,这些都是她靠着自己努力得来的,与老天爷,压根没半天关系!

她既兴奋又觉得有些紧张,只顾在脑子中回想,在旁人看来,却是以为她欢喜得愣在了当场。

“我说小姑娘,行不行的就一句话,你别这么傻站着行不行?”虞泰松见她不语,便有些着急,忍不住出声催促,“价钱好说,我给你二百两,你看怎么样?”

“二百两?!”原拓一向性子冷淡平静,饶是如此,冷不丁听到这么大一个数目,仍然是惊得失声叫了起来。

谢晚桃看了他一眼,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对虞泰松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万一你拿了我那活取之法,去行不义之事,我该当如何是好?再说,你就不怕我是骗子吗?”

“哎呀!”虞泰松是个急性子,登时就跺了跺脚,“我要是不开医馆,拿那活取之法有什么用?要不是我等着这麝香制药,你以为我会开这么大的价钱给你?是不是骗子的,这事也好说,小姑娘跟我去武成县走一趟,亲眼见到了我的铺子,心中自然有分晓。同时,我也得瞧瞧你的本事不是?若你那活取之法是真的,二百两,绝对没二话!”

自打这老者自报家门之后,谢晚桃心里便清楚,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只是谨慎起见,有些话不得不说。此刻听见到这老者的提议,她便点了点头:“好,既如此,三天之后,我便去武成县一趟,亲自到虞老丈的医馆拜访。”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三天之后,在陆沧和原拓的陪同下,谢晚桃去了武成县,没花多少工夫,便寻到了虞泰松的厚德医馆。

虽然现在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门脸儿,但几年之后便会举世闻名,虞泰松更是因此赚了个盆满钵满。人的命运,有时实在玄妙。

虞泰松事先从猎户那里买了一只獐子,谢晚桃当场便向他展示了活取麝香之法。虞泰松喜不自胜,立刻从内堂里抱出一个箱子,里面是五两一锭的银子,一股脑塞进谢晚桃怀里。

“小姑娘,你可真是帮了我大忙了,虽说咱这算是一笔交易,但总得需要你慷慨割爱才能成事。这份情谊,我一定会记住的,往后你若遇上什么难事,尽管找我,我必定会不吝相帮的!不过……”

虞泰松话锋一转:“你这取麝香的法子既然给了我,往后可就不能卖给别人了,你自己……最好也别再做这个生意。我看你并不精于药理,有了二百两,干点啥不行?”

谢晚桃心中也的确是这样想的。当初不过是因为遇见扭扭,因缘际会下发现了山谷中那些獐子,由此生出要靠它们赚钱的想法。现在她手中既然有了钱,当然没必要非得揪着这些獐子不放。

“虞大夫请放心,我虽年纪小,却也知道轻重,不会再拿这法子赚钱。若虞大夫实在担忧,咱们可以立下字据,彼此也好有个凭证。”她笑着道。

“这样最好,这样最好。”虞大夫乐颠颠地立刻找人拿来文房四宝,与谢晚桃两个写了字据,并摁了手印。

整个过程中,原拓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看着,这时,他却忽然开了口,对虞泰松道:“虞大夫,不知你的医馆可要收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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