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去而复返(1/1)

进了腊月,家家户户都开始为过年做准备。

谢家院子的后院里早早便腌了整整一大缸的酸菜,前院墙角处,则专门腾出来一个木头架子,用来晾晒菜干、枣子、榛子和野山菌。这些东西,其中一小部分自然是预备全家人过年吃,而剩下的绝大多数,则要趁着过年之前,拿到山下的镇子和村落里,希望能卖个好价钱。

接连下了几场雪,天气越来越冷,进山捕猎的猎户也逐渐少了起来。谢老爷子见早点铺子生意清淡,又琢磨着家中事多,索性便在月初时便收了摊儿,让家中的女眷和孩子们都帮忙准备过年的一应物事。

这日上午,大郎和二郎从林子里猎回一只狍子,吃过晌午饭之后,全家人便都聚在前院里收拾。

这只狍子足有七十斤重,毛皮自然是要拿到山下换钱的,至于肉,便由谢老爷子做主,自家留下二十斤,余下的则用盐抹过,先在家里风干个几天,等到肉质变得硬而韧,再赶在过年之前,拿到镇上集市里卖掉。

鲜嫩而韧性十足的狍子肉被分成六七斤一条,只需要将粗盐均匀地抹在表面,再穿上一根草绳,便可以挂在房梁下风干。这个工作并没有什么技术性,因此,就交给了几个孩子来做。

全家人都在院子里忙碌,万氏虽怕血腥不愿参与,却也在旁帮忙烧水编草绳,唯有谢老三以受伤为名,堂而皇之地留在西屋躲懒。谢晚桃和早桃蹲在大盆边,一边将盐往肉上抹,一边小声地嘀嘀咕咕,边说边笑,早桃还时不时替妹妹理一理鬓边的乱发,正忙活得起劲,就见四郎急匆匆地从林子里钻了出来。

“妹妹!”他径直奔到谢晚桃身边蹲下,压低了声音伏在她耳边道,“那只獐子又回来了。”

谢晚桃闻言,一双圆碌碌的星眼立刻睁得老大:“是那只被我们……你认得是它?”

“怎么不认得?它就在上次被我们捉住的地方,腿上的伤不见好,反而更重了些,血糊铃当坏了好大一块,连走路都费劲,亏它还能挣扎着去到那里。”四郎正色道,“妹妹,我怎么觉得,它好像是特意等在那里一般?明明瞧见了我,也只是缩了缩身子,不躲,也不逃。”

“它……哎呀!”谢晚桃登时着起急来,忙左右瞧瞧,细声道,“我原答应给它治伤,前些日子去山里找了它几回,老也不见它来,我就把这事儿丢到脚后跟去了。它多半是伤不见好,自己没法子,跑回来寻我的!哥……”

“什么都别说了,你赶紧去吧,手里的活儿就交给我。”四郎迅速点点头,将她手中抹了一半盐巴的狍子肉接了过去。

谢晚桃压低身形,贴着墙根儿一步步往外挪,走到院子门口时左右四顾,见没人注意自己,便哧溜一声,猫一般窜了出去。

她先去了半山腰陆沧的小院,那人却不在家,门窗紧闭。谢晚桃熟练地从窗下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砖里翻出钥匙开了门,自取了一应疗伤之物,想了想,又从床头抽屉里翻出一把七寸来长的羊角匕首,掩了门,直奔山上而去。

月霞山的小道上覆盖了厚厚一层雪,一脚踏上去,裤脚便湿了一半,非常不好走。谢晚桃尽可能快地朝之前四郎放置捕兽夹子的地方赶,走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自打钻进林子以后,除了脚下踩着积雪和枯叶发出的吱嘎声,她便再听不到任何动静。然而此刻,她明显地能感觉到身后十步之遥的地方,有另一个脚步声。那脚步声很明显是人发出来的,始终隔着一段距离跟在她身后。由于四周实在太过安静,她甚至清楚听见那人的呼吸。

她素来胆大,在这月霞山中又是霸王一样的人物,因此并不觉得害怕,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停下了脚步,猛地回过头,那人猝不及防,急迫间想闪身躲到一棵大松树后,却已经被谢晚桃瞧了个正着。

这不是……前几天来谢家偷枣子的那个狼崽吗?

谢晚桃对这个瘦得不像话的少年并无恶感,当下便插了腰,气势汹汹地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山中风势猛,少年身上那件过大的短褐被吹得鼓鼓囊囊,扑啦啦作响。他就站在不远的地方,动也不动,静静地瞅着谢晚桃,不发一言。

“我在问你话!”谢晚桃皱起眉头大喝一声。

少年依旧不答,谢晚桃被她盯得有点发毛,干脆掉转过身,扔下一句“不说算了,懒得理你”,便又迈开步子。这一回,她特意将步伐调得快了些,料想自己再怎么也会些拳脚功夫,那少年瘦得不像样,要甩掉他,基本上来说,应当是轻而易举。

然而她一动,那少年便立刻也跟了上来,她快,他也快,她停下,他也立刻驻足不前,始终保持着离她十步左右的距离,一直尾随她来到了那獐子栖身之处。

四郎所言非虚,那獐子如今确实就卧在离先前那捕兽夹子不远的一棵大树下。听到脚步声,它侧头往小路上瞧了瞧,见之前伤它又给它治伤的少女来了,果真不躲,只微微垂下那双水蒙蒙的大眼,喉中发出一声低鸣。

谢晚桃再顾不得理会身后的少年,疾步冲到那獐子跟前,先蹲下身子看了它右前腿的伤势,见伤口已然脓肿,血肉粘连,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经腐烂见骨,周边皮毛被它撕扯得秃了一块,显然是伤势不见好转,反而愈加严重。

她又是气又好笑,忍不住使劲戳了戳那獐子的脑袋:“你呀,现在想起我了,我是怎么跟你说的?明明告诉你,让你在林中等我,谁让你一去不返?跟我闹脾气,害自己变成这样,这下你高兴了?你这条腿若不再好好治,赶明儿就得废了,你知道不?”

那獐子似是万般委屈地垂下头。

“别装可怜。”谢晚桃在獐子头顶拍了一下,又检查了一下那獐子的肚脐处。

没了麝香囊,那里活活空出来一块儿,不过伤口已经结痂,想是并无大碍。

“你这家伙,真是不让人省心。”谢晚桃嘴里嘟囔了一句,自顾自取出那把羊角匕首,抓住獐子的右前腿,“喏,我现在先替你把脓血放出来,然后再敷药包扎,你要是听话懂事的,就不许乱动,啊?”说着便要动刀。

那少年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终究是走过来,弯下腰将谢晚桃手中的羊角匕首夺了过去:“你这样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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