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6章 我是个威胁(1/1)

“二十年!”

福宁殿上,赵祯已经失控,双目充血几近疯魔。

“二十年啊!”

“这二十年间,章懿太后有无数次机会与朕擦肩而过,有无数次机会与朕母子相认。”

“有无数次机会,问问朕冷不冷,热不热”

“有无数次机会,摆脱那个凄冷可怜生活!”

“可是,她没有。她不但没有与朕相认,甚至没有与朕说过只言片语。”

“这”赵祯怒吼着冲到唐奕身前,一把擒住他衣襟。

“这就是大内之中真情!!”

唐奕愣愣地看着赵祯,心中有震撼,亦有感伤。

说实话,皇帝这个故事让他意外,很意外。

原来那些所有说不通,所有不和逻辑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残酷真相。

刘娥遗书中说一点儿都没错,一个小宫女如何保得住赵祯平安长大?又如何把他推上皇位?

也只有刘娥这个有手腕、有势力女人,才能让宫廷之内阴暗与丑恶远离赵祯。

而那个可怜李宸妃

不,现在唐奕一点都不觉得她可怜。

她是伟大,她自己选择了一个可怜人生来成全自己孩子。

想到这里,唐奕由衷长叹:

“章懿太后大爱无疆。”

“哼!”赵祯冷哼一声,却是一点都不领情。“你在嘲讽于朕吗!?”

此时皇帝近乎偏执,他在泄,与其说是在把往事说给唐奕,倒不如说是用怒火把憋在心里几十年往事交待给自己。

“你是不是以为朕要用一个‘无情故事’来说服你,最后却讲了一个有情故事来自相矛盾!?”

“你错了!”

“朕从来都没说这是一个无情故事。”

“朕也从来没说朕是个无情皇帝!”

“朕有情,母后亦有情。”

“先帝、章献、章惠两位太后也有情。”

“可是,这宫墙之内情份,不是你唐疯子要情份。它有条件、有代价,有时候甚至比无情更无情!”

说到这里,赵祯喘着粗气,拉着唐奕衣襟把他拖到眼前。

“朕有情!!”

“朕对你这疯子依然爱护有加!!”

“可是,朕不能因为朕情,就把祖宗基业、千秋社稷都押在这份情上!“

“你明白吗?”

唐奕任赵祯提着衣襟,平静地看着他“真情流露”。

“明白。”

“更明白,江山为上、社稷居前道理。”

“但是!”唐奕话锋一转,尤为坚定。

“如果这江山!”

“这天下!”

“这朝堂!”

“这君臣”

“成了只靠阴谋权术维系虚假!”

“如果身边人”

“所爱大宋”

“为之奋斗宏愿”

“成了冷冰冰算计,赤-裸-裸利益交换!”

“那,那也太让人失望了吧?”

“你,你这个疯子!”赵祯颤抖出声。

“朝堂、天下,不是你情义,是国之大体。”

“你,你非要朕把话说绝吗!?”

唐奕寸步不让怒吼出声,彻底盖过赵祯声音。

“老天让这个疯子到这世上走一遭,如果还是从一段悲剧走到另一段悲剧,从一处阴暗迈向别一处阴暗轮回”

“那来又有什么意义?你要又何用!?”

济世、为人,唐奕从来不是一个理性存在。

重生、梦回千年,他回来就是改命:

改一个叫唐奕升斗小民命;

改千年起落汉家儿郎命;

改命运多桀、屈辱民族史命;

纵使这不符合历史法则,不符合万物规律,纵使荒谬!

可是,难道不值得一试吗?

老天派他这个千年之后灵魂回到大宋,绝不是让他来重蹈盛衰更迭、万物浮沉。

“不接受!”唐奕激动看着赵祯,掷地有声。

“而且”挣开赵祯手。“而且,劝陛下也别接受。”

“如果是陛下,不会以此来做为衡量权与情之间标尺,而是打破它,不再让章懿太后悲剧重演。”

“听听,听听!!”

赵祯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唐奕之前说话一句也没听进去,指着唐奕对李秉臣大吼:

“如果他是朕听见了吗!?他要取朕代之了!”

李大官面容一苦,“陛下知道,子浩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不是!?”赵祯吼叫着,转头看向唐奕。

“你真要让朕把话说绝吗!?”

唐奕平静地一拱手,“陛下但可直言。”

事到如今,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还有什么是避讳?

“,,”

赵祯沉默了,看着唐奕眼神一连数变。

把话说绝?

下面话,他真想把话说绝,但又不敢把话说绝。

他怕,怕失去,怕这个疯子从此离他远去,他必没有表面上那般绝决。

稍稍让自己缓和下来,“你”

“你确实是绝顶聪明,也确实有济世之才。”

“从你进京那天起,朕就知道,朕得了一个奇才。”

“事实证明,朕也没有看错。这些年,你为朝堂做了多少,为朕做了多少,朕都看在眼里。”

“可是”

“可是在这朝堂之中,人臣之道,你根本就不够格!”

“你观澜!”赵祯越说越激动。“你名望!”

“还有你唐子浩,疯魔一般行事。”

“让人怎不害怕!?”

“换了哪个皇帝能容得下你!?”

赵祯豁出去了,这些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可是绝不用拿到台面上来说。

“你明不明白!?”

“这不是你接不接受问题,而是你必须接受,必须顺从。”

“因为,朕江山容不下这份威胁!”

“陛下说是个威胁?”相比赵祯怒火冲天,唐奕怔怔反问,突然自嘲地笑了。

“哈”

“哈哈”

“威胁!?

“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疯,越来越凄惨。

“是个威胁!!”

猛顿住笑声,面目狰狞地瞪向赵祯。

此时唐奕就有如刚刚赵祯,神情之中有愤怒,有苦楚,有无尽哀戚,有无助,亦有几分孤独。

“威胁!?”

“哈哈哈哈”

“拼了十几年,换回来就是一句‘威胁’!?”

唐奕癫狂一下子把赵祯神智扯了回来,下意识倒退两步,表情木讷,心中更是骇然。

“朕,朕这是在干什么?”

而那边唐奕已经彻底疯了,步步紧逼,直奔赵祯。

“十四岁进京,从做酒坊开始,一步一步走过来。”

“想过权倾天下!”

“想过千古流芳!”

“想过一统汉土!”

“想过强宋富民!”

“可是”

“老子唯独没想过,就是反你!!”

“唯独不当回事,就是这什么狗屁皇权!!”

赵祯任由唐奕扯着龙袍,也是全然忘了什么君臣之礼。

“朕朕不是那个意思。”

“你就是!”

唐奕怒吼着,纵然从没有去涯州之前他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亲口听赵祯说出这个话,那种冲击依然让他无法平静,心中一阵一阵绞痛。

“把观澜给你了”

“把挣每一分钱给了你,把十年苦心钻营,十年心神精力也给了你。”

“到头来”

“你说是个威胁!?”

“你、疑、、会、反!?”

“子浩!”李秉臣慌张出声。“你冷静点!”

老大官怎么也没想到,这对君臣吵着吵着,竟吵到了这个地步。再不出声,却是要出大事。

“那是陛下!”

“没法冷静!”唐奕吼叫着。

“好啊!”唐奕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祯。

“你不是说是威胁吗?那你杀了已决后患啊!”

“完了!”李大官眼前一黑,几近晕厥。

有些话是绝不能说,不管你是天子,还是人臣。

赵祯说唐奕是个威胁,换了别人,那就是等同于是逼死。

可是,唐奕偏偏是那个疯癫性子,又反说让赵祯杀死他。

这两相叠加,事态就已经是没法控制了。

“李孝光!小崽子,你在哪狠呢?还不把癫王哄出去,都说些什么胡话呢!?”

“不用你哄!”唐奕全然不顾。“自己走!”

说着,对已经心如乱麻赵祯道:“臣就在观澜等着。”

“等着陛下,除了这个威胁!”

说完,转身而走,决然而去。

“李孝光!李孝光!!”

李大官反常地急声呼喝,比唐奕还疯。

这个时候李孝光才从殿外小跑进来,“在呢,在呢!这是怎地了?癫王怎么这就走了?”

李大官上去就是一个耳光,“你是死人啊?不知道进来拦着点!”

“去!!去把癫王押回观澜,交与范公严加管教!”

还不忘碎碎念地怒骂:“这都什么事呀,越来越没规矩!”

可是,趁着打李孝光,又背对赵祯,挡住官家视线一瞬间,老大官用只有李孝光才能听到微弱之音,急吩咐一句:

“告与范公,癫王即刻离京”

李孝光怔了一怔,一时没明白老大官意思。

“愣着干什么!?”

李秉臣又是一声高叫,“还不快去!”

“去去。”李孝光忙不跌地点头应承,急走出殿

目送李孝光离去,老大官愁容不减,这才转身看向大宋官家。

只见赵祯已经怔怔地定在那里一动不动,面容从懊悔到迷茫,从不知所措到狠辣与柔软变换

“陛下!”李大官忍不住急急出声。

“不能啊!!”

赵祯抬头,茫然嘟囔:

“不能?”

“真不能吗?”

“诏,石进武、文彦博、包拯、唐介进殿议事。”

“等等!”

还没等李秉臣反应,赵祯又神神叨叨地沉思起来。

“赐殿前司都指挥使王守忠休沐十日,十日之内不得离府。”

“诏,古北关守将杨文广移兵权与狄汉臣节制,即刻南下涯州,接掌朱涯军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