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下辈子许给你(1/1)

蒋东原来了,是在给康洛打电话的第二天下午。

他穿着风衣,长得好看的男人穿着驼色的呢大衣,真的帅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康洛在海边堆砌着堡垒,樱桃由佣人看顾着,她想成人之间的世界不应该有孩子的参与。然后她约了他在海边见面,她来得早了,所以无聊需要打发东西,就坐在了沙子上,开始漫不经心地砌堡垒。

他来时,双手叉在裤袋里,那长长的大风在海风的吹抚下,真的美得就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

他是个绝对让人移不开视线的男人。

所以康洛没有移开自己的视线,手上是湿湿的沙子,停留在堡垒上,头颅微仰着凝视着他走过来。

他站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邀请他:“那里有布,坐吧。”

她很体贴,她想在这里和他聊天,所以为各自准备了布,甚至还有茶和点心。

他坐了下来,看着她砌的城堡,说:“或许五岁的孩子也比你砌得好。”

她嘴角一勾,笑:“只是随便砌砌。当然,就算我努力也可能砌不好。”不管做什么,都要讲究天分。

“我想给你讲个故事。”她继续砌城堡,说。

“我会听的。”他双手叉在口袋里,回。

“我叫康洛,今年三十五岁了。来自于四川成都。我出生出一个很普通的工人家庭,父亲薪水不高,但只生了我一个,在成都本地有自住房,很老式的水泥房。这是最大的优秀,我们不用负担房费。母亲是个普通的家庭主妇,她这辈子没什么本事,生了我就在家里相夫教子。我的记忆里,在我父亲在的时候,称不上多富裕,却也小康。”

沾沙的双手轻拍着墙壁,使它不至于很快塌下来。

他的手终于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是为了拿起旁边的水壶,替她牢固城堡。

“谢谢。”她回以微笑。

“我的父亲去世时,我还很小,十几岁吧,反正很小。当了十多年的家庭主妇要养育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孩子,家里存款不多,她出去打工了。没几年,就累了毛病。我在十七八岁时,会趁寒假打工。上了大学后,我会去兼职当家教,在不影响学业的条件前我尽可能地去代替我的妈妈撑起这个家。”

“然后毕业了,顺利进入一家私企工作。对毕业生而言,薪水在当地是中等的,但是我的业绩还满不错。我的上司说,小康啊,你再努力两年,两年后,我就提拔你当主管……”

“如果那场意外,我会在二十六七岁的时候,升个小主管,拿着六七千的工资,然后找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结婚。”她的城堡做好了,很丑,很小。

她起身走到海边洗净了手。

他默默注视着,那双眼眸就只随着她而动。

她的头发长了,过了肩,拉直了,是黑色的。

海风吹来,凌乱地散乱在脸颊上。

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头发被吹起时没有美感,只有凌乱。

像个疯婆子。

当然,也主要是因为她颜值不够。

但是当她用手撩开头发时,他觉得她很美。

“她洗了手再回来,坐在了对面那张蓝色的格子布前。

她脸上带着笑容,从他一出现时,她就微笑着,就像面对的一个老朋友。

“康洛的世界是在进入邹小鸡的身体里开启的另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生。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大美女,非常非常漂亮,那就像做梦一样。让人欣喜若狂。邹小鸡什么都没有,但拥有倾城的外表。康洛可以称得上聪明,却没有人最在意的皮囊。”

“你很在意美丑。”他知道她一直以来深深自卑着,而他也卑鄙地利用着她的自卑。

“任何人都在意美丑。你知道这是个看脸的社会。当然不是丑的人就活不下去了,但长得好看的,无论是在哪一方面都具有竞争优势。”她笑着望着他:“你看,蒋东原你也长得很帅,帅到身边总围了无数的女人。帅到邹小鸡也为你心动。康洛没有心动只是因为,她一开始就作为旁观者一样,那么清楚地看着你。她和邹小鸡不一样,她只是个局外人,她的时间有限,她并不是无条件使用邹小鸡的身体一辈子,她只有七年。而那七年,便足以改变她的一生。她最初只想利用邹小鸡的身体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可是一个女人要怎样赚钱?按步就班地去公司上班?争取三年内升个小主管?那七年存多少钱?邹小鸡要还债,那不是上班就能挣到的。康洛也奢望着一夜发大财,挣个几千几百万。但首先她得还清邹小鸡这寄主的债,剩下的才是她的。”

“那七年里能挣到多少?只依靠自己。所以康洛想,她得找个男人。她是康洛时,她身边没有男人,她全靠着亲朋好友的介绍,但好人家一听到她的家累时就逃了,他们不是扶贫办的。剩下的,就是和她一样在社会底层的。这样的人家也总好过单着身一辈子吧?虽然她有想过单身,可妈妈说女人总要嫁人的。趁着还年轻还有底气时,找个条件稍好一点的,嫁了吧。一起奋斗一起拼博,一起养娃。康洛想着那种生活一定很无奈,可她自身能力有限,她是自我感觉还满优秀的,至少工作上还可以。可这社会比她优秀的人更多更多……甚至,别人不用靠优秀也能过得比她更好。”

“所以她得赚钱。靠男人。”她吸吸鼻子,回忆往事总是不自禁地泪水就要淌下来。

作为单亲家庭出生的孩子,作为穷人家的孩子,她尽自己所有的努力去奋斗,去争取改变现有的生活。

过得很累,很心酸。

“我和身边没有家累的同龄人不一样,我的每一分钱都得用在刀刃上。妈妈的病就像个无底洞,怎么也治不好的。我穿的吃的用的,都只能是地摊上最廉价的……”

眼泪一颗一颗淌下来,她声音哽咽着。

她想着过去是怎样的人生呢……

她是那样感激着邹小鸡给予她的一切。

她吸着鼻子,也不想去擦眼泪,反正它总还会继续流下来的。

“蒋东原,其实我真的很感激,你给了我人生中不需要七年就能挣到的巨额财产。我捧着那张支票时,就在想,原来啊,人的外貌真的太重要太重要了……要是一个女人,有了美丽,再加点智慧,那她得多无敌……她可以轻轻松松挣到康洛一辈子也挣不到的财富。只要放下身段去出卖肉体……你看不起你会所里的姑娘,你也看不起邹小鸡。那为什么会看上我呢?康洛也和你会所里的姑娘们一样,她也是拜金的那一个。有钱人的生活真的很好很好呢……”

无限的一声叹息,包含了多少无法用言词表达的感悟。

“我喜欢了,就没有理由。不管这个女人多么可憎,多么贪婪,喜欢了,她在我眼中就是最好的。”

他的回答,简单而粗暴。

她笑,笑得眼泪不止:“二十岁的时候,康洛身边的亲朋好友要给她介绍对象时,总是叹着气说:小蔡啊,你知道你们这家境不好,趁小洛还年轻,早早挑一个吧。就那家谁谁谁,人家也是有房子的,父母还有退休金,也有工作,就是人长得丑点……但是人呀又不是看脸吃饭的!就和人家处对象吧!’”

她语带轻松,回忆往事里没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就如同一个老人在陈述年轻时的一些傻事情。

“你看,康洛就只能配给这种人。她妈妈总会哭,哭着自责自己拖了女儿后腿,也哭着安慰自己女儿,我女儿哪有那么丑……可最后,她会哭着劝女儿:小洛,你就处处对象吧。人家说的也是实话,虽然难听了点……”

“我明明不喜欢对方的,可还是得处着,为了结婚,为了两个人奋斗总比一个人奋斗轻松吧。也为了不想到老孤单一个人……说到底我也只是自私。我也想谈恋爱,谈组成一个小家庭,从此快乐而平凡地过下去。”

“但是我也向往着偶像剧里那样美好的童话,有一天,在路上,被有钱又帅气的富二代瞧上了,从此以后脱贫致富嫁入豪门……就这样一边幻想着一边接受现实……你瞧,我多自私。我对爱情抱有不真诚的心,所以每个和我处对象的男人最后都离开了我。”她呢喃。

她总会因为各种因素和对方分手,甚至情侣间连接个吻也不乐意。所以那些男人们不满意着,说她没有情趣,说她这样不好那样不好。最后分手了。

“我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挺优秀的,觉得自己内在美很发光发热,应该可以配一个更好的男人。你瞧,即便是我这样的女人,到底还是心存了一丝奢想。”她自嘲一笑,“梦想是别人无法剥夺的。”

“你的梦想实现了。”他说。

“嗯,实现了。”她笑:“我借用邹小鸡的身体实现了这一切。我的人生如偶像剧一样,虚幻而不真实。好怕有一天,突然睁开眼时,我只是在做梦……我仍然在那间破旧的房子里醒来……”

她的眼神飘渺着,声音渐渐轻柔极了:“蒋东原,秦仲霖爱我,我觉得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而你爱我……我只觉得好难过。”

“为什么?”他面无表情着盯着她,他的眼里只有她。

“因为,我没办法爱你啊。”她回过头,看着他:“因为单恋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我若无法给你爱,而你又继续爱我,那就会成为世上最可怜的人了……”

“那么,你就把爱情给我吧。”他说。

她笑,眼泪顺着脸颊淌下:“可是不管你怎么做,我也只是更爱秦仲霖多一点。你瞧,你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虽然我对他很生气,可我仍然爱着他。”

“但至少,你不再憎恨我了。这才是我的目的。”他起身,准备走了,他得回去了。“康洛,你还会再自卑了吗?”

“不会。”她笑,眼里是满满的自信,“你们给了我自信的勇气不是吗。”

“那么就继续自信下去吧。我喜欢你笑,我喜欢你还在邹小鸡身体里的那份自信。你的男人们发现了你的内在美,你可以继续优秀下去,也有足够优秀的本钱。”

”可是我和你认识的那些女人一样,你不该再爱我。“

”从你劝我结束对你的爱时,你就注定和那些女人不一样。“他起身,天色渐渐暗淡了下来:”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康洛。没有人可以一模一样的。就算是拜金,就算是自私,就算别人说你一无是处,可只要在意你的那个人眼里认为你与众不同就足够了。“

”是这样啊……”

“是。我没爱上邹小鸡,可我爱上了你康洛。爱上了在邹小鸡灵魂里的康洛,那就说明,你是错的。再美的外表,也比不上一颗良善的内在。”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凝视着她。

他的眼睛里只有她,只有她。

天色再一次暗下来时,他向她告别:“就当可怜我,你如果同情我,我希望以后不要再避开我了。”

他转身走了。

她盯着他的背影,很高很瘦,背又挺得很直,可却显得十分落寞与孤单。

她从沙地上站起来,静静望着他,放大了声音,喊了一句:“蒋东原——让一切结束吧——放过你自己吧——我不会爱你,我不会爱你——邹小包做到了,你也做得到——人总会变的,再美好的爱情也总会逝去的——”

“那就让时间让它逝去吧。但在逝去之前,我仍然会爱着你。”他头也不回。

她停止了呐喊,转为呢喃自语:“不要这样……我把下辈子许给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