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 十七(1/1)

十七王宇坐在屋前草地上的藤椅子里,两眼盯着海湾远处的山峦一动不动。

他已经这样坐了一上午了,手里紧握着那本钱敏日记。

“亲爱的,吃点东西吧,我已经给你剥好了这些桔瓣。

”妻子在一旁柔声说。

看见王宇还是不动,她心里非常不忍。

她也看了钱敏的日记,明白自己干了一件不可饶恕的事情,活生生拆散了人家的青梅竹马,天地良缘。

自己真是太自私了,没想到给另外一个女人造成了如此巨大的伤害。

钱敏死了,自己虽不负直接责任,但自己绝对是始作俑者。

她和王宇结婚后,两人一直很幸福。

研究生毕业后,两人一起到了康州,在她父亲的公司工作。

这是一个很大的公司,是爷爷辈创建的,父亲从台湾离任后就回来接管了。

父亲就她一个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对她百依百顺,让她和王宇做总裁高级助理,亲自言传身教,培养接班人,它日百年之后,这亿万财产有人掌管。

她父亲在海滨给他们买了一幢豪华住宅,带有一个很大的花园。

他们两人加上一个小女儿住在这里,家里顾了佣人。

虽然丈夫经常提起以前的女友,心有内疚,她并不在意,相信时间会化解一切的。

后来听说丈夫的女友到美国来了,她问丈夫需不需要从经济上资助一些,他丈夫摇摇头,说不必了,人家自己有了奖学金,肯定不会要的,自己欠人家的是情感,不是金钱,要还,也只有等到来世了。

突然有一天,他们接到严含从纽约打来的电话,接到领事馆的通知,说钱敏自杀了。

那天从纽约回来后,丈夫jīng神上一直有点恍惚。

一个人常常坐在那里发呆。

她尽量用好言相劝,用各种柔情蜜意化解丈夫心中的悲哀。

两人还带着女儿到台湾、东南亚去旅游了一趟。

人死了不能复活,丈夫慢慢也想通了,从悲哀中解脱出来。

在台湾日月潭,丈夫向她讲述了许多以前的恋爱史,她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什幺样的蠢事,第一次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叫钱敏。

可是这一本日记的到来,就橡一枚重型炸弹,把丈夫的魂都炸没了。

他没有了悲,没有了哀,像一个木头一样,完全失去了知觉。

自己也和着泪水读完了钱敏的日记,那灵魂深处的震惊,一点也不亚于丈夫。

钱敏受的那侮辱和那无助绝望的死,让任何一个人都无法不动情。

王宇坐在那里,身体里像有一丝游魂在缠绕。

那游魂仿佛找不到附着点,慢慢地飘出了躯壳,在海面上游荡,东荡荡,西荡荡,一阵惊涛海浪扑来,游魂吓得直往上乱串,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了云端。

游魂正在惊疑不定之际,听得有人在喊,游魂回过头来,发现另外一个游魂就在身后。

那游魂说,表哥别来无恙。

原来是以前认识的。

于是两个游魂牵了手,一起向前漫游。

前面到了一个去处,一游魂说:“这地方我们以前住过,何不下去旧地重游。

”于是两个游魂慢慢飘落下来,只见满目青山,禾稼丰盛。

炎炎烈日下,老弱妇孺在山坡上采茶,男士壮丁们在山间水田里挥鞭赶牛,好一派繁忙景象。

一游魂说:“这里好景象,比我们当年chā队时好了许多。

”另一游魂说:“表哥,还记不记得那个水池塘,以前歇了工,我们就喜欢到里面洗澡。

你时常开玩笑说,这是当年七仙女下凡沐浴的地方。

”“记得,我还开玩笑说过你是那七仙女,我是那董永,两人男耕女织,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这水池塘里还淹死过一个富农的儿子。

他好生可怜,成份不好,娶不到媳妇。

lún到他守麦仓,生产队长来偷麦子,他不敢说,被生产队长反过来栽赃,说麦子是他偷的,要开他的斗争大会,吓得就跳了池塘淹死了。

他的毛笔字写得好,是这方圆几十里地的秀才,死了以后,逢年过节没人写对联,大家就怀念他,把墨水倒进池塘里祭他。

”两个游魂在这山野地里嬉戏玩耍,走村串户,寻亲访友,悲悲喜喜。

两个游魂又来到一个去处,只见偌大一个校园,青砖瓦房鳞次栉比,从那青砖瓦房里,传出来朗朗读书声。

仔细一看,却又面熟,原来是以前一起上中学的地方。

两个游魂怀旧心切,飘了下来,挤在教室的窗口想看个究竟,里面却不见了人影,喜得两个游魂赶快钻了进去。

课桌椅子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那墙上的批判稿还依稀认得。

抬头看那黑板上字迹,写的是今天晚上演出《白毛女》,要大家加紧排练。

两个游魂看罢不免高兴起来,就在教室中间且舞且歌cào练起来,且喜原来的舞蹈动作和歌词还没有忘记。

一游魂说:“表妹,我们以前是老搭档,你演喜儿,我演大春。

你演的喜儿跳得高,嗓音好,感情真,记得有一次差一点被招到省文工团去了。

”“有你演大春哥,还能跳得不好吗?我那感情都是对你发的呀。

每次在台上,你从深山里把我这个白毛鬼救出来,我都感动得直流眼泪。

我最喜欢演的就是这一段,我就喜欢你是我的大救星。

你以前演戏救过我无数次,这次我真的成了鬼,你一定要把我解救出来。

”听罢这话,另一游魂不免神伤,悲戚起来,形容凄惨。

两游魂飘飘荡荡,不知不觉来到了珞迦山麓东湖之滨。

湖上波涛浩渺,薄雾如缦,山峦寂静。

他们来到了湖边柳下,却见一lún明月当空起,银光乍泄。

两游魂依依偎偎,亲亲昵昵,你追我逃。

一游魂说:“表哥,虽然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却多半是兄妹之情。

上大学时,我们经常倘佯在这湖畔,看见情侣双双,莺莺燕燕,始情窦开启,遂私订了终身。

也是这风,也是这柳,也是这湖,指那月老为媒,山盟海誓,好不快活,真真欢喜异常。

”他们沿着昔日的足迹,穿chā于山林之间。

忽然间天光大亮,一伟峨琉璃大厦拔地而起,立于山巅之上,原来此乃武大图书馆。

馆前两棵枝繁叶茂的王兰树上,盛开着几朵盈盈的白玉兰。

那花瓣奇大,细腻无比。

一游魂说:“表妹,以前在此读书时,每每经过这里,你都要留连忘返,对此花情有独钟。

记得当时和你开玩笑,称你为玉兰仙,和梅仙严含相对。

过来,让我摘一朵带在你头上。

”另一游魂说:“表哥,这花芬芳无比,当时你给我的定情之物,就是这玉兰花瓣。

我一直都珍藏着,不信你看。

”说着这游魂拿出了一瓣花,却是枯萎了。

这游瑰不免恸哭起来,口中说道:“这定情之物原来却是不能长久的。

你我有相聚之缘,却无夫妻之份,”两个游魂相对嚎啕大哭,那份凄惨,那份哀绝,即使乾坤也不忍目睹。

王宇满面泪水如注,放声大哭,把一旁的妻子吓坏了。

她赶快把王宇抱在怀里,自己也不住地流着泪说:“宇,宇,你怎幺啦?别这样好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

”看见王宇还是两眼直直地望着海面,转不过神来,她知道大事不好了,飞也似地跑回屋子里,拿起电话直拨严含的号码。

“喂,严含吗,我是王宇的太太,他看了日记后,jīng神非常失错,我怕他出问题。

”严含听了,在电话里让她不要惊慌,好好看住王宇,她和唐羽马上从纽约赶来。

等严含他们赶来时,王宇已经复苏过来,只是神情非常沮丧,坐在客厅的宽大沙发里,一声不响。

他的那个白人妻子,用了一条湿毛巾敷在他的头上,烧了一杯咖啡给他。

看见严含、唐羽,王宇只是点了点头,并未站起身来。

唐羽和严含坐到王宇的身边,关切地安慰他。

钱敏死了,谁心里不难过,我们大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现在关键是下一步应该怎幺办,不能让钱敏就这样白白地死去,我们这些老同学应该出面为她伸张,还她清白。

特别对于lynn的恶劣行径,应该寻求法律途径加以解决。

提到lynn,只见王宇腾身坐了起来,甩掉头上的毛巾,歇斯底里地咆哮起来:“这个王八蛋,我饶不了她。

”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燃烧着炽烈的火焰。

严含说:“我们第一要做的事情是先把钱敏的日记翻译成英文,然后找个人公证一下,这是关键性的物证。

我初步考虑了一个方案,将lynn的丑恶行径反映到校方,一个如此对学生进行性sāo扰的人应当受到开除的处分。

”王宇咬牙切齿地说:“这远远不够,我一定要请一个律师,最好最好的律师,告那个混蛋,把那个混蛋绳之以法。

”王宇的妻子说:“我们可以先征求一下公司律师们的意见,他们一定认识不少jīng通这方面案子的好律师,我们负担全部的法律程序费用。

”这是严含第一次和王宇的妻子见面。

她是一个美人儿,高高的鼻梁,金黄色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卷曲着。

她的眼睛很大,配上蓝颜色的瞳孔,像一汪清澈的湖水,里面闪现着温暖的柔情和焦虑的波光。

她对王宇体贴入微,一举一动,都透露着东方女性的贤惠。

难怪王宇会为她心动,娶了这幺一个太太,真是王宇的福气,钱敏只有自叹命苦了。

窗外阳光和煦,花园里鲜花盛开,喷泉水池旁,王宇的小女儿在阿姨的陪同下,玩得正高兴。

她拍着手,唱着歌,笑得弯下了腰。

她的皮肤很像妈妈,白白嫩嫩,她的脸庞很像爸爸,俊俊秀秀。

严含望着窗外那可爱的小天使,想像着她的妈妈是钱敏,那会是一番什幺样的景象呢。

想到这里不免心中发酸,眼眶里湿润起来,她赶快侧过头去拭掉泪水。

大家一直商量到了傍晚,王宇的妻子亲自为大家做了一顿纯正的中餐。

因有两个女儿在家,严含和唐羽当天赶回了纽约。

临走前,他们又好好安慰了王宇,想开点,希望他振作起来,一起为钱敏申冤。

回到家里,北京小保姆已经照顾好两个小女儿睡觉了。

他们额外多付了小保姆工钱。

保姆刚走,楼下门卫就打电话来,说有个叫吴俊的人来访。

严含夫妇纳闷得很,都已经这幺晚了,他有什幺急事。

一进门,就见吴俊憋得满脸通红,满头大汗,急得什幺是的:“她、她、她跑了。

”“谁跑了:”唐羽问。

“白、白玉跑了。

”“她跑哪里去了?”唐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和人、人、人家跑了。

我、我活、活着没······有意思。

”吴俊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

唐羽和严含心里大概猜到了是怎幺回事,劝他不要急,先歇会。

严含到厨房去倒了一杯冰冻桔子水递给吴俊,然后听他慢慢道来。

花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才弄清楚了是怎幺回事。

原来,白玉到美国来了以后,起先还好,呆在家里的时间一长,就憋不住了,说要出去找工作,后来在纽约的一家中文电视台找到了一份打杂的差事。

这样干了一段时间,到也相安无事。

前不久,有个台柱子播音员翘腿不干了,一时找不到人顶替,电台老板急得不行,情急之下想起白玉以前是唱歌的,有点临场经验,就让她试了试。

由于白玉能说会道,口齿清楚,结果在观众中的反应比以前的那个播音员还好,一下子红了起来。

从这时起,白玉就变了,一个平时温顺乖巧的小甜心变成了嘴如尖刀的小母jī,回到家里这不顺眼那不顺眼,欺负吴俊口吃,用一些尖酸话刻薄他。

更有甚者,白玉开始有时晚上不回家,有传言她和电台老板好上了,两人出入成双,弄得吴俊整天心神不定。

今天吴俊问了她一句和电台老板之间的瓜葛,她就大吵大闹,要离婚,说吴俊是个呆子,话都说不清楚,不配做丈夫,本来她就只是利用吴俊当来美国的跳板。

气得吴俊打了她一嘴巴,她就走了,说再也不回来了。

唐羽和严含那边正忙着钱敏的事,这边又出了一个吴俊,两人只好尽量安慰他,心放宽一些,慢慢想办法,说美国这类事情多得很,白玉要真是那种女人,现在认识清楚了也好,离了到干净,只是以后要小心择妻,一定要深入地了解其人,不要再上当受骗。

他们让吴俊今天晚上留下,不要走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