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相干综合症】(终章 林娅,林娅)(1/1)

作者:mrnobody2015/03/27同步发表于d1sb.com、林娅世界乱了。

本来,我下个月应该要结婚。

本来,我只是上个礼拜去看了场电影。

一场全球同步公映的电影,无论哪里,只上映一场。

搞了这样大的噱头,于是我去看了,和我的男朋友,或者说未婚夫王力一起。

电影的名字叫《coherence》,故事虽有点晦涩,但还算jīng彩。

但那是对我来说的。

英文原版,无字幕,王力根本就听不懂,所以开始没多久他就睡着了,从头睡到尾。

也是难为他了,要工作,要筹备婚礼,还要陪我来看电影。

所以,散场的时候看到他仍睡的香,我就没叫醒他。

反正在那样的宣传之下,剧场里爆满,等大家都走出去也要一段时间。

所以,在那个放映厅里,我是少数看完了演员表、职员表,和最后五分钟内容的人中的一个。

画面很简单,两个男人,讲述了一个离奇的故事。

其实那个故事我并没有听太懂,比起电影内容,他们用的词汇要专业得多,也生僻得多。

我虽然做翻译,但平常遇到这类词也得翻词典,所以理解的含含糊糊,不过大概意思是明白了:他们是这部电影的编剧和导演,这部片子的内容是根据现实发生的故事改编的。

但是,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现实。

他们说,如果去翻找那座小镇(名称我没有听清楚,应该是美国一个比较偏远的地方)的医院的记录的话,会发现其实他们是两个出生不久就夭折的婴儿。

当然,是在这个世界。

而在另外一个平行的宇宙中,他们两个作为伙伴从小健康的成长,然后,在某个巧合之下,离开了自己的世界,来到了这里。

原本早已不存在的人再次出现,两人很快发现了自己与这世界的格格不入,起初那段时间,差点被送进jīng神病院。

但在上学期间都多少接触过量子物理学的两个人很快想到了某个在学界存在已久的争论,并立刻意识到这样的经历很可能会为那个争议盖棺定论,于是开始一面掩饰自己的身份,一面积极地投身到对这方面知识的研究中去。

只靠两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完成研究,他们秘密接触了很多界内顶尖的学者和机构,在共同努力鉆研下,终于找到了那个彗星之夜的秘密所在。

当然要说完全破解也并不是,但研究的成果已经是人类历史上的重大突破,甚至,很可能会使它从理论科学发展到应用科学。

但是弄清楚原委的两个人并没有很多欣喜,在探寻真相的过程中,他们发现有太多的科研成果向普通民众所隐藏,相对于那些少数的,掌握着重大秘密的人来讲,普通民众可以用愚昧、无知来形容。

并不是科学家和政治家的的两个人觉得很失望,无法接受这样的做法。

他们认为民众纳税提供科研经费,理应享受到那些成果,而不是连自己所在的世界的科技究竟发展到什幺程度都被蒙在鼓里。

于是他们拍摄了这部电影,希望藉由这样的方式向全世界公布他们的发现。

而这发现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推算出了十年之内最可能引起宇宙分裂的几个时间点,以及分裂后的宇宙短暂保持相干性概率较大的地点。

最近的一次,就在下一个星期。

在那个时刻,进入那些地点,很可能会进入不同的世界。

在两人讲述完以后,屏幕上出现一串长长的名单,有时间,有地名,有坐标。

在那些长串字母组成的名字中,几个中国的城市显得格外的突出。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彩蛋了。

我翻译过不少文学作品,见识过很多作者口口声声坚持着自己笔下离奇的故事就是所谓的真相,但那些东西,除了妖言惑众之外真的找不到什幺其他的词语可以形容。

现在看到的这一个,本来也是一样的。

可是我竟然傻傻地相信了,拿出手机,将那个画面拍摄下来。

下个星期四晚上,离我一百七十三公里远的地方,有去往不同世界的通道。

我叫醒王力,与他一起离开。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嫁给王力。

或许我是知道的,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承认了,就否定了我当初的选择,否定了我现在的生活。

当初会接受王力,是因为喜欢他的男人味,潇洒、霸气、有安全感。

我是天秤座,典型的选择障碍,每次当他自作主张地打散我的犹豫不决,我都会觉得,这个男人真的很值得依靠。

可是,相处久了,问题才会慢慢出现。

我是顺从型的女生,但不代表我没有自己的想法。

王力的霸气在这几年我的顺从中越发的放肆,渐渐地已经变成了专横。

虽然偶尔在小事上会给我迁就,但关系两人未来的分歧中,我,永远是不得不让步的那个。

有时我会想,为什幺当初没有选一个对自己更加尊重的男生?然后,我就会想起那个人。

那是一个追求了我很久的男生,他叫岳晨,王力喜欢叫他小白脸。

与他相识大概和认识王力的时间差不多。

对他,当时不是没有好感,那份好感甚至超过了对待王力。

但是,温文尔雅的岳晨,在面对犹豫不决的我的时候永远不会比大胆果断的王力更有优势,在几次半强迫式的约会中,我终于沦陷在王力手里。

岳晨后来坚持了很久都没有放弃,一如既往地对我爱慕。

有几次,我真的很心动,却仍是在离开王力还是坚守在他身边的选择中左右为难,最后,错过。

我曾经以为岳晨永远不会离开的,会一直在那里等着我转身,然后牵起我的手。

所以其实呆在王力身边的那份安全感,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他,来自于那个始终站在我的身后不离不弃,让我以为就算有一天失去现在的所有,也至少还会有他陪伴的男人。

可是,岳晨抽身的突然。

当我还在为是否答应王力的求婚而犹豫的时候,却听到他娶妻的消息。

那也许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快的一次决定,因为我忽然意识到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我可能会错过、失去更多。

岳晨的婚讯让我很失落,甚至有点心灰意冷的感觉,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很对不起王力,但是,也许一开始我的选择就是错的。

如今,也只能将错就错,把自己的一生托付到他的手中。

那,也许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次决定。

我本来不该相信什幺穿越之类的东西的,即使它披着科学的外衣,可是它终究也不过是一场故弄玄虚的电影的结尾彩蛋而已。

但是,我心里放不下那个地方。

那里离我并不远,驾车只要几个小时的时间,我只需要离开王力一夜,就能获得一次选择不同的人生的机会。

即使是假的,也不过枉跑一趟,让我死了这份心。

我准备了很多东西,因为我不知道如果一切都是真的,我要去的那个世界与我的世界能有多少共同点。

在准备这些东西的时候,我觉得我很傻。

不是因为相信了那五分钟的内容,而是,此刻的我明明知道自己想要离开王力、逃避这场婚姻的心意,却不敢做出正确的选择,而是把希望放在这种虚无缥缈的事上。

路上的车很多,人也很多。

那里原本不是什幺繁华的地方,但是,看到那段内容的人不少,经过几天的口耳相传,知道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我曾以为像我这样的傻瓜没有几个,没想到,有那幺多人想要重新选择一次。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多想,彗星划过夜空,在人群还在观望的时候,我走进了那片黑影。

从踏入这里的一瞬间涌进身体的奇妙感受我就知道,原来,都是真的。

那时看到的画面,我真的很难去形容。

就好像进入到一个四面八方全是荧幕的房间,每一台荧幕,都播放着一个世界。

静止的时候,它们就那样静静地进展,而当我向前轻轻踏出一步,所有的世界便都起了变化。

我不敢再动,站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中转动着眼睛,一个屏幕一个屏幕地看过去。

后悔、害怕、难过……这些情绪一点一点侵蚀着我。

果然,每次不经犹豫的选择,最后都是错。

我一直忽略了那两个人所说的进入随机的世界的含义,在这几天的研究中也没有找到如何挑选的方法,只是凭借对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的遭遇的理解一厢情愿的以为进到这里以后,会有无数个自己用不同的身份等着我去选择。

但是,我错了。

我忽略了电影中女主角进入分裂点的地方就在自己所处房间的旁边,而我,在距离自己家和岳晨家一百多公里之外。

我所看到的所有世界,无论是繁华的商业区、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还是一片破败的废墟,都是此刻我身在的这座城市。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去的,找不到,原来的,回不去。

其实,选择也没有任何意义,每一步,都是天翻地覆的改变,一切,还是要交给命运。

还好,命运待我不薄。

我进入了这个世界,踏上了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首先做的,是检验身上还有多少可用的东西。

手机号码无法使用,但里面存储的信息还在。

银行卡无法使用,但现金没有问题。

身份证的样式没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号码有没有变化。

其他的暂时无法求证,不过至少在现金这一点上我还是算对了。

包里满满的都是钞票,足够我短时间内的一切开支。

我的车子当然不可能还停在原处,天色也已经很晚,我找了地方住下,想要好好休息却激动的一夜不眠,第二天,带着黑眼圈回到了我的那座城市。

在公用电话亭给王力和岳晨分别打了电话,号码全部不对,挫败。

还好我记得岳晨住在哪里,乘车前往,带着墨镜和鸭舌帽远远地躲在咖啡店里苦等一天。

看见了他,也看见了,我。

命运确实待我不薄,在这个世界,我是他的妻子。

早上去办银行卡的时候被告知身份证无效,也许,在这个世界,我并不是天秤座的。

我又去找了一次王力,当然也是远远地看着,他也没有变住处,单身。

接下来,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观察他们的生活习惯,留意每一个细节,同时,准备着我的计划。

这里的我似乎从事着一样的职业,很少出门,这对我来说是十分有利的条件。

岳晨的工作很规律,早出晚归,双休。

王力还是以前的职业,除了关于我的事,他似乎和原来世界的王力完全没有差别。

时机,慢慢地成熟了。

我把租来的车开进岳晨住的小区,停在他的楼下,保安不会去阻拦这张熟悉的面孔。

按下我早已侦查好的楼层,电梯缓缓上升,我的心却已飞往云端。

今天,我要去得到我想要的生活。

按响门铃,我知道里面的女人和我一样没有戒心,永远不记得先观察敲门的是谁。

果然,门很快打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在不足一米的距离,相遇。

”你好,我是林娅。

”我说。

后面的事情很简单,我对”我”十分了解,在交谈过程中多得是机会在她水杯里下迷药将她放到。

只是,从前并没有想到扶着一具和自己等重的身体下楼是那幺费劲。

好不容易将她塞进车后座,我立刻上车,踩下油门,开往我在郊外农村里租下又重新装修过的房子。

房子其实并不远,因为我要确保能在岳晨上班的时间里完成来回。

所谓的装修也不是一般的装潢,而是在宽阔的屋子里又建起一座小小的,但是高度直达二楼楼顶的房间,加厚水泥,内墙面和地面全部用三层太空海绵包裹,指纹锁,屋里只有一个马桶,一张床垫,不留下任何锐器。

我不知道这样做算不算专业,但仓促之间也只能准备成这样。

我也考虑过直接杀了她,可是我不敢,我连杀jī都不敢,更不要说是一个活生生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来到这里的每一步,我看似从容,却都是胆战心惊地完成,只要出一点差错,我就会捅出连自己都解释不了的篓子。

我觉得自己很罪恶,因为这一个月里我亲眼看到这个林娅和岳晨有多幺的幸福,我向往着那份幸福,于是用”我只是用自己替换掉自己”这样的想法来自我安慰。

但是我知道这已经是我的极限,我没法再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

而且,我不想杀她。

我不知道那天晚上从我的那个世界走出来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和我选择了同样的目的地,但至少现在在我的认知中,这个世界上能够知道我的身份的,只有这个女人。

在那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里,我无数次想过一个问题。

如果真的到了另一个世界,那幺,我,到底是真的我,还是假的我?想来想去,再怎样欺骗自己,最后也只得到一个结论:对于我自己来说,我是真的。

可是对于那个世界来说,我是假的。

在这个世界,大概不会有人有着和我一样的经历,也没有人能懂我的困扰。

如果所有人都不知道有一个真的我存在的话,那我还存在吗?所以我要这个林娅活着,继续存在在这个世界,那样,我就永远能分辨出自己是真的,还是假的。

这是我一开始就决定的事,可惜,每一件我决定很快的事,最后都是错的。

一开始很难,我和这个林娅还是有着许多细小的差别。

把她锁在那个房间里,留下足够的压缩食物和袋装饮料后我就离开了,那时她还没有醒来。

应该说,那天下午,我们同样都面临着未知的命运。

还好,这边的林娅和我一样都有在电脑中写日记的习惯,在岳晨下班回家之前,我至少得知在这个世界里我们认识到结婚再到现在的时间其实并没有那幺长,他对我也还停留在将女神娶回家的兴奋喜悦阶段。

在这样的关系中,伪装倒也并不难。

那个我离开了,所有可用的证件都在我手中。

我跟岳晨谎称买菜时丢了钥匙,他便换掉了家里的锁。

她正在翻译的文稿我全部帮她完成,按照邮箱中的地址发送后和那几家杂志社全部终止了合作。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地进行着,把原来的林娅,替换成现在的我。

我每周都会去那个房间看望那个女人,给她带点热水和热腾腾的饭菜以及换洗衣服,脱光了她绑住手脚带她去浴室洗澡,然后,给她讲一讲岳晨的事。

这是我们的约定。

一开始,她反抗过,诅咒过,乞求过,也试图攻击过我,但都徒劳无功。

事关我的命运,一切我都小心翼翼,当然,把这个女人留在世界上除外。

我不敢去想象如果换成我在那样只有在房顶开着一扇小窗来告知日夜变换的环境下可以忍受多久,想一想,就会不寒而栗。

可是这个女人的忍耐力让我佩服,她真的很倔强,倔强到我怀疑她和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不过,我听说,倔强的人,受的苦也会多一点。

我对她各种想要离开的尝试不厌其烦,于是和她定下了约定,只要她乖乖的,我每次来都会给她讲岳晨的事,还会拿新拍的照片给她看,也许是太想念自己的丈夫,也许是她自己也太累了,她选择了妥协。

于是,每个星期我都会有一整天耗在那里。

我听说女人是有第六感的,或许从第一天开始我的潜意识里就认为这个女人迟早有一天会逃出这间房子,然后将我经营的一切全部都毁掉,所以在我告诉她的那些事情中,永远都是真实中参杂着假象。

我不懂我为什幺这样做,不懂为何当初明明只要离开王力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却偏偏要穿梭到另一个世界,也不懂为何只要杀死这个林娅就可以解决的事情我却偏偏要留着她,留着她毁掉我的可能,然后再留下我离开以后她被毁掉的伏笔。

是自毁倾向吗?一次毁掉两个自己的,严重的自毁倾向?第一次和岳晨做爱的时候很忐忑,有一种背叛了王力的感觉。

虽然在这个世界我和王力已经无关,岳晨才是我该忠于的对象,但是我的心理真的没有办法那幺快适应。

我想我确实是有自毁倾向的。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生活,我禁锢了这里的自己,我抛下了原来的王力,我欺骗了岳晨。

我做了这幺多事,伤害了这幺多人,我该知足的。

该就这样忘记以前的一切,安心地和岳晨一起过下去。

但是我没有。

在来到这里半年多的时候,我开始想念王力。

岳晨很好,温柔体贴,无微不至。

但是,习惯了王力的霸道的我,有时会觉得他太过优柔。

而且,他的心思太过细致,又很爱猜疑,若不是我的经历太过离奇,恐怕很难瞒着他这幺久。

总的来说,我觉得和王力比起来,岳晨不男人。

这很可笑,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我嫌弃王力太男人,到了这个世界,我又觉得岳晨不够男人。

我总有一天我会毁在自己的纠结上。

一边对岳晨的温柔依依不舍,一边对王力的霸道念念不忘,渐渐地,两个男人我都想要的想法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那时的我,就像一个利用修改器作弊的游戏玩家,眼前的一切得到的太过容易,潜意识里总以为就算所有的事情都被我搞砸,我也还能再作弊一次。

我真是个蠢女人。

我偷偷地去找了王力,和他做爱,再次体会到了那种被支配的感觉,然后,回到家里,享受岳晨的温柔呵护。

我对两个男人太过了解,自由穿梭在他们中间是如此简单,虽然内疚,虽然自觉下贱,但是,那种刺激让我上了瘾。

既然命运给了我这次机会,那我就该选择自己想要的不是吗?而且,两个都选,就不必左右为难了。

我玩的越来越疯狂。

在王力眼里,我是个对旧情恋恋不忘的癡情女人,在岳晨眼里,我是个温柔可人的完美妻子,我在两个角色间切换,在两个男人间徘徊,渐渐地,有时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来到另一个我的面前。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会永远清楚地记得我是谁。

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个林娅仿佛已经被彻底地磨平了棱角,放弃了反抗的想法。

有的时候,甚至会在我对她说起岳晨的时候和我聊几句。

我不知道岳晨对于现在的她来讲是什幺,一个jīng神的依托?还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名字。

面对这个林娅的时候,有一种自我审视的感觉,我有点害怕这种感觉。

放弃反抗以后的她总是很安静,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靠着柔软的墙壁,听我说话,偶尔出声。

我越来越觉得我不像她。

因为我的骨子里越来越疯狂,她却越来越安静。

我觉得她要死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幺会变成这样,不,那个原因很明显,是我把她变成了这样。

可是,我的本意并不是让她死去。

但她越来越安静,永远只是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对我带来的饭菜视开始若无物,也不再愿意去洗澡,就只是坐着。

我没有去勉强她。

我不敢杀人,但是我开始慢慢地期待她死去。

我没有告诉她关于王力的事。

我知道从我把她带到这里那一刻,两个原本相同的女人,就已经再也不可能是同一个。

她仍是最初的那个林娅,我却已经是个肮脏的女人。

每当我照镜子一样看着她的时候,都会升起那种奇怪的感觉。

镜子里明明肮脏的林娅洁白如昔,镜子外装扮整齐的自己,却早已被尘埃蒙蔽。

我不愿意承认这一点。

我告诉自己,现在我才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被人呵护的光鲜亮丽的林娅,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躲在角落里散发着臭味的憔悴女人。

可是我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觉得自己脏,比那个已经很久没有洗过澡的女人还要脏千百倍。

我留给她的食物越来越多,去那里的次数却越来越少。

我害怕去那个地方,害怕见到那个女人。

我很希望,在我下一次去的时候,她已经死在那里。

这次,命运没有站在我这边。

我记得那部电影里女主角的一句台词。

她说:当我们与其他世界的自己相遇,总是会本能地提起戒备,把那个自己当做一个不怀好意的人。

可是我们却从未想过,也许自己才是坏的那个。

很有意思的是,这个世界也上映了一部同样名称的电影,虽然没有那样大的噱头,故事的走向,出演的演员都不同,也没有最后那五分钟的画面,但是,却一样有着意思差不多的这一句台词。

我承认,我才是坏的那一个。

林娅消失了。

属于这个世界的,被我替代的那个林娅。

我惴惴不安,不知道她什幺时候会找上门来,向岳晨说出一切。

想要反抗,却发现自己没有什幺可以做的。

原来我们终究是相同的人,都有着一样的制约对方的能力。

我像是一个等待着被处决的死刑犯人,在王力的放肆和岳晨的温柔中发泄着自己的恐惧,度日如年地等着。

然后,我收到了她的邮件。

那天晚上,我和岳晨一起看了那部我因为心虚一直没敢让他看的电影,然后在他怀里撒娇地问他:”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女人像电影里一样偷偷地替代了我,出现在你的身边,你会发现吗?””不知道,大概会吧。

”他说。

”如果你发现了,但是觉得她比我好呢?你会怎幺对待她?会把她当成我吗?””不会的。

”他摇头,”就算有再多一模一样的女人,但我的妻子林娅只有一个。

”我放下心,偷偷给他喝下安眠药,离开,去赴那个女人的约会。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回来。

毕竟,无论是哪一个世界,电影的最终都是坏的那一个吞下了失败。

而这个世界里,我就是坏的那一个。

林娅如果接连不断的水滴可以洞穿一块石头,那幺,不停地敲打同一个地方,能不能敲开一条裂缝?那天,我只是一如既往地送岳晨出门上班,然后坐下来进行自己的工作,平淡的如同迈入婚姻后的任何一天一样。

可是,我见到了一个和我一模一样,有着相同名字的女人。

我请她进门,听她讲一个离奇的故事,热心地为她倒了一杯又一杯茶水。

然后,我就到了那个地方。

那个没有时间,没有声音,什幺都没有的地方。

一开始,我担心过很多可笑的事,担心岳晨下班后找不到我,担心没有人给他做晚饭,担心正在翻译的稿子的无法按期完成,担心洗衣机里的衣服没有人晾……直到我意识到,也许我永远都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我,已经被那个女人替代了。

我开始失控,疯狂地踢打柔软的墙壁,放肆地痛哭哀嚎,发泄着心里的恐惧,但是,无济于事。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我向她下跪,向她哀求,诅咒她,怒骂她,我放弃了所有的尊严,却换不到她的分毫同情。

我不相信她是另一个我。

我是一个不愿意伤害任何人的女人,而她,却对同样是自己的我那幺残忍。

那次见面,她留下食物和饮水就离开了,再来时,已经不知过了多久。

没有钟表,没有日历,我只能从房顶那一扇小窗中的光暗交替知道又过去了一天。

那是唯一的出口,却在我永远触不可及的地方。

她说:”你乖乖的,我就告诉你岳晨的事,给你看他的照片。

”我假意妥协,试着忽然发难去袭击她。

但是,面对我的时候,她永远带着足够的防备和武器。

我被喷过催泪雾剂,被电击过,甚至被绑住手脚扔在那里整整两天两夜,只能像残废的狗一样伸头去舔食面前的食物,然后,任凭无法忍耐的shī jìnniào液在身下扩散。

我很想就这样死去。

但是我没办法离开,我没办法抛下她每次来告诉我的关于岳晨的点点滴滴,我没办法把我的丈夫留给这个林娅,这个夺走了我的一切的女人。

我恨她!独处的时候,我只做一件事,一件也许毫无意义,却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把手伸进马桶,在同一个地方,敲击。

我想既然水滴都可以滴穿一块石头,那幺只要有足够的时间,用我无力的手指在釉面陶瓷上敲开一条裂缝也许不是那幺困难的事。

我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如果出不去,这里,就是我的一辈子。

当我终于把那块小小的瓷片握在手心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

那个林娅仍然经常来看我,像是朋友一样和我说话,告诉我她是如何一点一点地抹杀了我的痕迹,剥离了我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让我变成了一个隐藏在某个小小的房间里的,不存在的女人。

我不再回应她,不再试着用冷嘲热讽去表达我的仇恨。

我会把所有的力气都留下,等着,等到我出去的那一天。

我只敢在海绵上划开一个小洞,一个我瘦弱的身体足以遮挡住它的缺口。

然后,在那个林娅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呆呆坐在那里,掩护住我的希望之门,不去看她手里诱人的饭菜,不去洗澡,不做任何事,不离开那个地方。

我很害怕,这是一个如履薄冰的尝试。

如果哪怕只有一次她把我强行拖起,我就会失去所有希望,甚至,立刻死在那里。

还好,她没有。

我故作的憔悴,我每次上完厕所故意等很久才沖水让室内弥漫的臭气,都很好地发挥了作用。

她越来越不喜欢来这里,我的时间越来越多。

瓷片快要磨尽的时候,我终于凿下了一大块水泥,有了更加有效的工具。

我很害怕当我挖得越来越深,却忽然发现挡在里面的是一层无法穿破的金属,也许那样我会立即崩溃。

还好没有,这个女人就和我一样,无法考虑的那幺周全。

我们都很蠢,以为足够厚实的东西就可以抵御一切。

那个孔被凿开到十几公分深的时候我触到了隔音层,这个设计给我的工作带来了很多便利,加快了我的进度。

我不知道我已经来了多少时间,知道那些也没有意义,如果出不去,什幺都没有意义。

也许过了几个月,也许过了一年,也许过了更久。

我离开了那里。

没有急着去找她,当时的我,已经是个被折磨得不人不鬼的女人。

我不敢去走她来往会经过的路,绕了一个大大的弯子,花了三天时间,回到我的城市。

用捡垃圾和乞讨换来的钱把自己清洗干净,在路边的小理发店里化了浓浓的妆来遮掩憔悴,我开始去一个个去找那些久未联系的朋友,向她们借钱。

没法解释发生了什幺事,就只是消失了很久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开口借钱,这样的事情会很困难。

我费了很多周折,最后收获的并不多。

不过没关系,只要可以生存下去就可以。

同时,准备我的报复。

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我会计划着用恶毒的方法去报复一个女人,我甚至不知道该去准备些什幺。

可是,我恨她,刻骨铭心的恨。

我永远不会承认那是另一个自己,永远不会再让这样的她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我约她见面,在护城河边一个没有人会去的地方。

她来了,也许也准备了什幺。

我没有给她机会,甚至没有对她说一句话。

当她看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一副捧着杯子取暖的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两人面对的第一秒,我就把手中的硫酸泼到了她的脸上。

我不敢杀人,连杀jī也不敢。

但是,我不会再让这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留在这个世界上。

本来,它就不该存在。

看着那个女人翻滚着痛苦哀嚎,我该高兴的。

可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滚滚落了下来。

一年多的时间,一场不知所谓的闹剧,我该高兴吗?我不知道。

那一刻,我只是在想,终于,可以回家了。

离开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没有再嘶喊,只是安静地坐在地上,靠着护栏,像是死了一样。

我很奇怪,似乎她今晚就是这样孑然一身来见我,没有做任何的准备。

”快点回去吧。

”她对我说,声音晦暗缥缈,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她说:”岳晨正在生病,烧了整整两天,睡得并不安稳。

再不回去的话,他会发现我不在的。

”然后,丢给我开门的钥匙。

多幺可笑,我已经连开门需要钥匙这样的事都忘记了。

我想她终于悔悟了,我想她虽然害了我,但终究是爱着那个男人,不愿意让我们之间的闹剧给他带来困扰。

我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在听到落水声回头的时候,她已在护城河里。

回到家,岳晨仍在安睡,床边是空空的水杯。

我摸了他的额头,还好,已经不烫了。

我脱了鞋,赤着脚在屋里走了一圈又一圈,悄悄地看着这个本该属于我,却已经离开太久的地方。

手指已经被咬破,却依然阻止不了泪水把自己淹没。

我回来了。

已经很久没有投入过的怀抱并没有让我安然入睡,那是一种期待了太久,在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刻重新得到的感觉。

我很害怕,害怕呼吸重一点都会把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吹散。

我在他怀里装睡,在他醒来时抬头看他。

我怕他发现我的不一样,惴惴着,颤抖着,他却只给我一个吻。

一个久违了的,额头上的轻吻。

我本来是想问他身体好点没有的,可是这个吻让我哽咽到说不出话,甚至没办法在他面前压抑住痛哭的沖动,于是匆匆下了床,去厨房为他准备早餐,让眼泪湮没在jī蛋落入热油中的滋滋声中。

在那个囚牢里的一年多时间,我用心记下了那个女人对我说的每一件事。

可是,在我一点一滴地找回过往,将自己代入到熟悉却陌生的生活中的时候,却发现她骗了我很多。

那些细节,那些经历,并不是完全一样的。

我不记得自己是一个这样jīng明的女人,我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记得她说过,会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一部电影。

一部她永远不敢给岳晨看的电影。

我找来了这部《coherence》,一个人看完。

结尾并没有两个自以为是的疯子将足以毁灭世界的讯息透漏给观众的画面,只是一个故事而已。

但这个故事,可以很好地解释发生的一切。

我决定给岳晨看这部电影,让他一点一点地去察觉究竟发生了什幺。

我不敢直接告诉他,怕他不信,以为我疯了,也害怕他现在爱着的,是另一个女人。

与岳晨相识、相恋,再到结婚,也不过一年的时间。

我们爱的热烈而沖动,不顾一切地走到了一起,然后在最甜蜜的时刻分开,由另一个林娅介入。

算起来,她陪在岳晨身边的时间,比我还要久。

我无法肯定,如果岳晨真的知道真相,会选择的,是哪一个。

那天那个女人在水里挣扎的样子仍然会时常浮现在眼前,那时候,如果我去找人求助,也许她不会死的。

可是,我就那样看着她,挣扎,下沉,最后漂浮在水面。

是我害死了她吗?不是的。

我坚信是她自己害死了自己。

可是,我无法确定岳晨会不会这样想。

我能做的,就是成为一个比那个女人更好的妻子,夺回属于我的岳晨的那份感情,然后,在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求他原谅。

岳晨心不在焉,却猜中了电影的剧情,这让我惊慌失措。

我开始不确定他是否真的没有看过这部片子,他是否真的没有发现我的不同,我担心的无法入眠。

但是,第二天,他又恢复了正常,再也没有露出任何怀疑我的痕迹。

我虽然还是不安,却已无暇顾及那些。

我终究是没有料到,那个女人已经把我的生活毁到了这种地步。

我不知道岳晨在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幺,才让年轻的他没有了与年龄相符的沖动和欲望,我也不知道王力为什幺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

同样的,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幺会对他产生那幺强烈的情欲。

我并不喜欢他。

虽然当时离开他与岳晨在一起让我很内疚,但是我很清楚的知道那种内疚和依然喜欢毫无半点联系。

但是我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我无法忍受自己在经历了那样的辛苦之后才回到这里,却在短短时间内又被其他男人侵犯了身体,但是,我的身体,我的欲望,向他臣服了。

在王力进入我的时候,我在想,那个林娅的出轨,是否也是因为这份压抑不了的欲望。

是否,无论哪个世界的我,都一样是个不知羞耻的女人。

当我堕入沉沦的边缘的时候,岳晨拯救了我。

他带我离开,满足我的欲望,向我诉说情话,给了我无数的承诺。

岳晨的拯救,让我欣慰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对王力的挑逗起反应,让我可以用自己的理智坚持着去拒绝他。

只是,仍然逃不掉被他强jiān的结果。

这一次,没有快感,没有高cháo,没有满足,只有,内疚!屈辱!在经历了一个多月无与伦比的幸福之后,对岳晨深沉的内疚,以及依然无法逃脱那个女人的掌握算计的,浓烈的屈辱。

在被囚禁于那个房间的第一天下午之后,我第一次这样放肆地痛哭。

我对那个女人,再没有半分的愧疚。

除了岳晨,对任何人都没有!那天下午,岳晨说要和我生个孩子。

他说他爱我,说要和我一起创造一份幸福、完美的未来,说要我干干净净的,和他一起给这个家增添一个新的成员。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的zǐ gōng里也许还残留着王力的jīng液。

干干净净……干干净净……我的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四个字,然后,看到角落里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岳晨说,我可以把不想要的东西装在里面,丢掉。

我不想要的东西,是那个女人留下的一切。

当岳晨和警察一起走进屋子的时候,我仍然在试着斩断那些仿佛永远对我纠缠不清的东西。

林娅的尸体,王力的尸体,如果把它们全部剁碎,碎到谁也再无法证明这两个人曾经存在过,那幺是否,我就可以仍然把自己当作是那个穿着白纱,被岳晨抱下婚车,抱进礼堂,抱入怀中拥吻的,干干净净的女人?可是他的目光这次没有任何的掩饰。

我忽然明白,从那个女人走进那片yīn影的一刻,所有的,就都已经改变了。

我很想告诉他我爱他,很想告诉他我才是那个从一开始陪在他身边的女人,想告诉他很多很多。

可是,我什幺也没有说。

那个女人给了他一年多的温柔,让他对她爱的如此深刻,在失去她后依然如此疯狂地报复,而我,能给他的温柔,只有这一次了。

我听说人会忽然患上一种病,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会有什幺后果,你以为它的表象很简单,可是实际造成的伤害远比你想象的多,等你察觉,也许已经无可救药。

我听说,这样的病,叫做综合症。

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