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碎影的逆伤(1/1)

许连臻此刻坐在阳台上,一眼望去,不远处依旧是沙滩和蓝蓝的海水——唯一不同的是,热带的阳光,辣辣地射在身上。wwwwcom

据说这个是私人开发的岛屿。近处是椰树,沙滩,海水,还有一栋一栋独立的白色小屋——远处是深蓝大海,洁白海鸥不停掠过,还有白色船只,碧色岛屿——确实是一个惬意放松的度假之地。

那次吃饭后的第三天,贺君就安排了车子来接她。她进候机楼贵宾室的时候,他已经到了。她倒是第一次见他穿的这般随意,白色的休闲衬衫,领口微敞,米色的裤子,黑色的h皮带,手腕上搁了一件米色的风衣。她只瞧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蒋正璇和叶英章乘了另外一趟飞机,比他们晚到半天。

她和他一栋小木屋。而蒋正璇和叶英章,自然是另一栋。这个她想反对也无法反对。而他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道:“做戏也要做全套的。”

小木屋里本身就是公寓式的风格,有厨房,餐厅,客厅,而且有两间房间。那个时候她坐立不安地站在客厅里头,一直到服务人员进来,将两人的行李物品分别安置在不同房间,她才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略略放下了些。

蒋正楠在门口轻敲了一下,这才推门而入。对坐在露台上出神发呆的她吩咐道:“换上泳衣,我们去游泳。”许连臻默默地收回了远眺的视线,站起了身。

一拉开柜门,整个人被定在了衣柜前,这几件泳衣,少的可怜的布料,这能穿吗?想想都觉得尴尬,转身,发现蒋正楠已经不在门口了。

她现在所有的衣物都是他派人购置的,连行李也是他派人打包的。到了这里后,又有这里的专人负责这些事情的。所以,她在这一刻前从没有看到过自己要穿的泳衣。

没有办法,她只好挑了一款布料相对最多的,但穿上后站在镜子前面一照,还是被瞬间石化了。左思右想的,最后唯有在比尼基外头套了件加长款白衬衫,这才出了屋子。

叶英章和蒋正璇早已经在游泳池边上了。一出去,叶英章的目光就落在了她身上,复杂难言。连臻不着痕迹地别过了头,只当他是陌生人而已。事实上,他也只是陌生人而已。

蒋正楠已经在下池游泳了,倒看不出来,动作优美流畅,几乎可以与专业运动员媲美了。

蒋正璇一两件式的玫红色缀蕾丝的泳衣,上身是抹胸式的挂脖,下面是一条短裙样式。靓丽的颜色将她衬得越发娇俏动人了,这般望去,袅袅似一枝桃花,正是韶华最盛之际。

此时正坐在泳池边,漂亮均匀的双腿不停地拍打着水花。蒋正璇见到许连臻,笑吟吟地抬头,招呼她道:“连臻,来,一起坐。”

她身边叶英章似乎明显一僵。许连臻清清一笑,依言在蒋正璇身边坐了下来。叶英章站在两人的斜对面。

许连臻的目光忽地顿住了,落在了叶英章的手臂上。一个白白的圆形伤疤,在他古铜色的肌肤上,显得异常突兀。

这是枪伤。是她射出的枪伤!

她永远记得。那天她求他,哭着求他。可是他怎么也不肯放过父亲——她不知道怎么的,摸到了地板上的一把枪,颤颤抖抖地举了起来,泪眼模糊地对着他:“英章——你放了我爸爸——放了他吧——”

就算她再不懂法律,她也知道。若是父亲被他抓走的话,轻者终身监禁,重者枪毙。她在赌——赌他还是有一点点爱她的——

可是他就是不肯。他缓缓地摇着头,目光坚定如斯:“不。连臻,你应该懂得分明黑白是非——”她不要什么黑白,也不要什么是非。她只要她爸爸好好的,他好好的,她和他什么都不曾改变,什么都好好的——

可是,这一切都不过是她的奢望而已。

他那般的大义凛然:“就算你开枪,我也不会放你爸爸走的。”她的眼泪“吧嗒吧嗒”的直掉,胡乱地伸手擦干,然后站起了身,凭着自己的那股委屈傻气,举枪指着他道:“你放不放——”

门外传来了又杂又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叫:“快!不要让许牟坤跑了——”她望了他最后一眼,满满地都是乞求——可是他慢慢地别过头去——有人在撞门,她不知道怎么按下了扣板——一切似乎都跟做梦一样,一直到现在那瞬间对她来说还是一片的空白。

她只知道她意识回笼的时候,鲜血从他的右手一颗一颗地滴落了下来——有人从后面重重地袭击她,夺了她手里的枪,将她一把按在了地上——

如今,居然隔了三年多了。他手臂上的枪伤,也早已经成了一个疤——

时光已将所有故事凝结成了过往。

什么叫做恍然如梦。大概这就是吧。如果不是这道疤,她都已经恍惚了。她和他曾经真的手拉着手,逛边五福市的大街小巷——手挽着手,喝过同一杯珍珠奶茶,一起品尝过街边的各种小吃——

那一个疤,或许是他们曾经一起过的最后证明。

不过那一切也是他的做戏而已,他奉命与她谈“恋爱”,一切都是奉命而已。

蒋正楠游了过来,朝她伸出手来,面色沉沉,似有不悦:“来。”她不解地望着他,数秒后才想起了现在所扮演的角色。下一瞬,她的手被蒋正楠握住。蒋正楠的手掌,湿却灼热——在她还楞着的那一瞬间,他却用力一拽,一把拉下了水——

白衬衫瞬间湿透,如同第二层肌肤般紧紧地贴在她身上,勾勒出她纤柔绝美的线条。叶英章明显倒抽了一口气。因白色面料稀薄通透,一眼就能看见许连臻居然只穿了一身蓝白红条的比基尼,纤细却玲珑地身材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蒋正楠的眸光也不由地一深。他自然知道这女人瘦归瘦,身材却是不错。特别是腻白的肌肤,在水下隐隐发光。

他的身体湿热,气息强烈,她极力想逃避,却总是会想起。那罪魁祸首却一点点的俯低了下来,在她耳畔,轻吐了几字:“演都演了,总得入戏。”

两人这般的暧昧,就算是蒋正璇亦能感觉到。她忙别过了头,起身拉着叶英章的手,讪讪地说了一句:“我们去拿饮料吧。”

叶英章被动地跟着蒋正璇离开,转过身的最后一眼,瞧见蒋正楠的唇落在了许连臻的唇上——

叶英章忽生了一种想甩开手的冲动,想把所有地一切摊开——正想行动间,却听蒋正璇道:“你觉不觉得我哥好像很喜欢连臻?我看我哥看她的眼神好缠绵哦。我的鸡皮疙瘩啊——”边说边做颤抖状。叶英章瞧着她白皙的侧脸,只觉嘴里一片苦涩,想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蒋正璇转头朝他盈盈一笑:“你不觉得吗?”

叶英章烦躁之极,随口道:“蒋哥这么多女朋友,哪一个不是他喜欢的啊?”蒋正璇神秘兮兮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哦。这是我大哥第一次这么正式的跟我介绍他的女朋友!以前我哥可从来没有带过什么女的在我面前出现过——”

叶英章闻言,脸色更是发青,心中越发烦乱阴郁:“蒋哥会跟她认真?蒋哥的老婆最起码也要跟你们家门当户对吧。”蒋正璇却没有瞧出他脸色的异样,径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气。我妈私底下早跟我唠叨过了,她是管不了我哥了。只要女方各方面大致过得去,就成了。”叶英章听了不语,眉头却蹙得更深了。

两人回来的时候,蒋正璇见大哥和连臻已经隔开了距离,各自游的正欢,便拉了叶英章的手,道:“我们也下去游吧。”

叶英章身手矫捷的下水后,游了数圈。蒋正楠似笑非笑地提议道:“英章,要不,我们来一场?”叶英章扬了扬眉,不可置否。

蒋正楠转头朝自己妹子笑道:“你来做裁判,胳膊肘可不准向外弯!”

蒋正璇脸上飞红,啧道:“哥——”

两人下水后矫若游龙,前几圈一直不分轩轾,一直到最后才略有差距。最后的比赛结果倒令在一旁观战的许连臻有些惊讶的,居然还是蒋正楠赢了。

叶英章只是含着淡淡的笑意,坦然接受这个结果:“还是蒋哥厉害!”

蒋正楠含笑望了自己的妹子一眼:“还好,璇璇还算公正。”蒋正璇抬了下巴:“哼,人家的公正程度堪比奥运会。”

许连臻攀着扶手,望着那笑容满面的三人,一下子觉得自己就如突然进错房间的孩子一般。他们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别的人,永远只是旁人而已。

蒋正楠朝她游了过来,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她想起方才暧昧时刻,他的唇肆意放肆——脸一下子又热了起来,她清了清喉咙,才低声道:“我有点累,不想游了——”

蒋正楠轻“嗯”了一声,倒也好似良心发现,只顾自己游泳,也没见给她任何眼色表示反对。

许连臻回房淋浴了一番,换上了一条拽地小碎花的长裙。她在房间待了许久,看了两集无聊的电视,就是不愿意出去。后来隐约听到蒋正楠回房的声音,她在一个人的房间,反锁了门,却还是觉得莫名不安。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舒爽的似一种无边诱惑在不停地对她招手。

草坪上有人比她出来的还早,似在等人。而且很明显是在等她。

叶英章凝望着她,目光里头似有千言万语。叶英章截住了她的去路:“连臻,你怎么会跟蒋正楠在一起?”

许连臻蹙着眉,选择了漠视,想转身回屋。

叶英章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你——你真的跟蒋正楠在一起?”许连臻挣扎着想把手臂扯出来,叶英章握的很紧,她挣脱不出,手掌勒的她发疼。

“你知道蒋正楠是谁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

许连臻终于是抬头对上他的视线,目光冰冷,连语调亦是:“叶警官,请问这与你有关吗?”叶英章似被人狠狠打了一掌,脸上渐渐发白:“是与我无关——”

顿了顿,叶英章才问道:“连臻,你不会以为蒋正楠他真的会跟你在一起,跟你结婚吧?”许连臻垂下眼帘,水眸掩在长睫之下:“这是我的事。不劳你费心!”

闻言,叶英章急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他有过多少个女人,你以为他会对你动心?他和你不过是玩玩的。连臻,你玩不起这种游戏的!”

却见许连臻好像听到一个宇宙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格格地大笑了起来,身体都不停地发颤。

许连臻抬头,目光紧紧地锁着他,一字一字地道:“蒋正楠他对我再不好,也不会将我和我爸爸送进牢里的。叶警官,你说是不是?”

她的话字字锋利如刀,割的叶英章体无完肤。叶英章的脸上似被人一下子抽去了全部血色。他不能自己地后退一步。

许连臻的嘴角依旧擒着淡淡地笑意:“请问叶警官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叶英章依旧拽着她不肯放,凝视着她道:“连臻,你不会不知道的,我是真的爱你的。我当初也是迫于无奈。你父亲是罪犯,我是警察——”

她一直在笑,只是那笑意似浮冰没有到达眼底,却辗转于眉梢:“叶警官,我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你就不用在演戏了。这大过年的,累不累啊?”她脸上的笑意冰凉如水,转身而去,把他晾在了原地。

他是警察,她父亲是罪犯,他抓她父亲确实是她的职责。可是,这中间呢,他骗她的呢?

她曾经全心全意的对他,而他呢??

许连臻失魂落魄地回了屋,双手捂着脸,颓然无力地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空气里头安静都似有种异样,许连臻猛地抬头,只见蒋正楠站在不远处的窗前。方才的一切,想必他都看在眼底了。

晚餐是在露天草坪上进行的。有厨师在旁边为他们烹调美食。抬头便是黑蓝色丝绒一般的天空,无数星子如碎钻般点缀其中,光华灿烂。

蒋正楠切着手里的鱼排,抬头朝连臻微笑:“来,尝一口我的鱼排。”说着,已经将鱼排递到了连臻嘴边。许连臻发现他极有演员天赋,此刻深情款款的温柔模样,比情人更像情人。

许连臻不敢正眼瞧蒋正璇和叶英章的神色,只觉此刻暧昧尴尬,忙张嘴含住。偏偏蒋正楠兴致极高,喂食之后还饶有兴致的在等她的评价:“怎么样?”

许连臻点头以表示不错。蒋正楠嘴角露出诱人笑容,眼角的弧度亦十分柔和:“你的小羊排看起来也很不错。”

许连臻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熠熠生辉,令人无法直视。蒋正楠话里头的暗示十足,她就算再笨也还是知道要怎么做的,便低头切了一块,缓缓都递给了他。

两人这般的甜蜜,蒋正璇在一旁看着,不由地朝叶英章眨眼微笑,以表示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浑然没察觉叶英章紧握刀叉的双手,因用力而青筋突起。

叶英章自然觉得碍眼之极,可他偏偏又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白瓷盘里的现煎牛排犹还冒着诱人的丝丝热气,他却什么胃口也没有。切了一块吃在嘴里,仿佛渗了醋一般的发酸,牙根都软了。

大约是第一天,又搭乘了飞机转了游艇的缘故,晚餐后的蒋正楠没有提议别的活动。

许连臻心下才略松口气,却见蒋正楠起身,探了手过来圈住了她的腰。她身子反射性地一僵,蒋正楠自己也察觉到了,手臂用力了几分,将她牢牢地箍在自己怀里。

蒋正楠刻意地俯下身:“我们回房吧。”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犹如小兔般的一颤后随即僵硬如石,蒋正楠含笑抬头,与妹妹和叶英章告别。

许连臻一进门便挣脱了那只箍在她腰畔的手臂,后退两步,极度地惶恐不安,颤颤怯怯地说了一句:“蒋先生,晚安。”说罢,也不敢看蒋正楠的反应,忙不迭地回了自己的房间。一直到将房门落锁后,她悬着的心才总算放松了点。

蒋正楠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倒了一杯红酒,也不饮用,只闲闲地摇晃着杯子绯红诱人的液体。许久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房间门上。他将杯子送至嘴边,缓缓地抿了一小口。

他的嘴角本擒着淡薄的笑意,可只一瞬间,这淡淡的笑意便彻底的收敛了起来,双眼微睐,似无底深渊。

他拿起了搁在手边的电话,拨通了个号码:“我等下过海,你今晚安排什么好节目?”

许连臻因晚上提心吊胆,到了快天亮才睡过去,所以起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梳洗好了之后,她也不想出去,索性就在阳台上看海。窝在大大的藤编沙发里头,烤着暖暖的太阳,她似一只猫,连伸伸爪子都觉得慵懒无力。

一直到下午也不见蒋正楠出来,才知道他不在。接近傍晚时分,蒋正璇打了内线过来问她要不要去沙滩逛逛。既然他不在,她妹妹和叶英章邀请的活动,她应该就可以选择不参加了,因为领导没有指示。于是,许连臻便客气表示自己有点累,不想出去。

这一天的许连臻,过的还算是蛮悠哉的。她心里头巴不得蒋正楠永远不回来。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她刚在客厅里头坐下来用餐,便听见大门门锁“叮”的一声清脆的解锁声,许连臻抬头,便见蒋正楠一身悠闲的打扮从外头进来。四目相交的时候,她发现他脸上似乎有种晦涩的暗沉。许连臻手里的叉子就顿住了,所有愉悦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蒋正楠面无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后,径直去了房间。

许连臻不由地微松一口气,可原本美味可口的晚餐此刻却已经如同鸡肋般食之无味了。她胡乱地地吃了数口,正准备回屋。可他居然出来了。看样子是刚洗了澡,穿了一件浴袍,腰带松松系着,头发微湿,有几缕落在了额前。

蒋正楠取了一份报纸,在她对面闲闲地坐了下来。许连臻一抬头就看见他浴袍下露出的赤裸胸口,她顿觉客厅的空气莫名的压抑了起来,忙站了起来,讪讪地道:“我饱了。蒋先生,你慢用。”

蒋正楠似未听见,目光落在报纸文字间,如被吸引住一般。许连臻微微松了口气,正欲抬步,只听他的声音淡然地传来:“明天的飞机,回洛海。”

许连臻的脚步略顿,没有回头。

上了飞机才知道只有她和他回洛海,叶英章和蒋正璇还会在那里多待几天。只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许连臻侧头凝望着一团团棉絮般的云海,只是祈祷着这一切早点结束。

回了洛海,一切又恢复原状。许连臻在海边别墅继续她的生活。

这一日,蒋正楠翻了文件的时候,脑中不期然地闯入一个成语:“无声无息”,不由地微微一笑,她倒还真是无声无息!

隔了不过几天,蒋正楠就接到了妹妹蒋正璇的电话:“哥,最近怎么样啊?”这个妹妹难得良心发现来主动来关心他,蒋正楠心情甚好地点头道:“还能怎么样啊!就一个忙字。”

蒋正璇在另一头轻笑:“那今晚有没有约啊?”他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这才道:“怎么?有事?说吧!”

蒋正璇道:“嗯,是这样的——叶大哥说了,礼尚往来,想请你和许小姐吃顿饭!”蒋正楠的眼神蓦地一冷,顿了顿,语气未变地道:“那自然好啊。不过我得先让秘书查一下今晚有没有预定的行程。”

挂了电话后,蒋正楠面沉如水,修长的手指缓缓都在桌上轻扣着。看来叶英章确实在乎这个姓许的女人。甚至比他认为的还要在乎。那天他在屋子里头看到叶英章拽着她的手说话,后来叶英章便似受了打击一般。他又刻意地在他面前演了数场的亲热戏,他以为叶英章总有点死心了吧。看来他还真低估了他了。

脑中不由地闪过了许连臻的容貌,五官倒也算精致,但绝对不算惊艳,清清淡淡,也不过属于中上。不过化点妆,打扮一下倒也能上台面。

性子有点倔,估计还不止一点点。他低下头,望着手上淡淡黑迹般的齿印,有一瞬间的怔忪。他向来也自傲的紧,加上容貌家世出众,从小就多的是女孩子围绕,更不用说现在了,那样子的事情也是第一回。大约是这样,所以他每次看到她,心里头总是有种觉得说不出感觉。

过了片刻,他起了手机,回给了蒋正璇:“今晚大哥有事,你跟英章说过几天吧!”蒋正楠挂了电话,缓缓地靠在椅背上,他倒想看看,到底叶英章有多少耐心。

探手按下了内线键,贺君的声音传了过来:“蒋先生有何吩咐?”

蒋正楠淡淡道:“把那个的电脑给我拿过来?”贺君应了声“是”,便挂了电话。

不过一分钟,贺君便拿了笔记本电脑过来。蒋正楠的视线静静地落在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上:“你出去吧。”

贺君出去后,蒋正楠双手环抱胸前,懒懒地靠在了高背椅子上。视线却一直没有移开过电脑,审视一般的又盯了许久。

最后,他缓缓地伸手,用鼠标点开了别墅的监控系统。

只见她又在他书房里头画画了,这回是国画,正聚精会神地在上色。那只泰迪狗则懒懒地趴在她脚边,阳光淡淡地从窗边探入,一副安宁静谧的家居图。

叶英章终究没有多少耐心,不过又隔了几天,又通过蒋正璇的口来邀请他们。这一次,蒋正楠便答应了下来。

在车子见到许连臻的时候,蒋正楠倒是明显一愣。与电脑里看到的休闲居家风不同,她今天穿了件姜黄色的裙子,外套了一件黑色圆领小外套,一双黑色的长靴子。长过肩膀的头发垂顺的披散着。脸上的妆淡淡的,只擦了睫毛膏,连最基本的眼线眼影也没有,干净清爽地衬出了唇上的一抹莹润亮红。

可这般简简单单,却好似有股光,总让人忍不住侧目。

她一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坐的离他很远,好像就怕会沾惹到他似的。不知道是因为空间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总觉鼻尖隐隐有种清清地香味萦绕。

心里头有种难耐感缭绕,就跟喝醉后的那晚一般,似有微弱的火在心底炙烤。似乎每次与她接触,都有这种火燎的难耐感,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蒋正楠转过了头,凝神望着车窗外的景色。好半晌,这种难耐感好像并没有消失,反而在身体乱窜。

他猛地开口吩咐道:“开点音乐。”不过几秒,空间里已经流泻着轻柔婉转的音乐之声。他深吸了口气,凝神细听。

车子最后在望湖路的一家餐厅停了下来。蒋正楠下车后静站着,等了片刻,却见她许依旧保持了下车后的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街道对面,。

此时街灯已亮,从他的视线望去,分明是一家咖啡馆。那幢小洋房建于民国初期,已有百年的历史了,外头爬满了藤蔓。此时因为季节的缘故,外头的藤蔓浓翠浅绿中还夹了枯黄。咖啡馆里头的灯光倒是晕黄昏暗,隐约透着朦胧的浪漫气息。

蒋正楠上前几步,握住了她的手:“走吧。”隐隐察觉到她的身子似有轻微一颤,但她这次倒很是温顺,低头便跟着他的脚步。

叶英章的包厢订在三楼,整片的落地玻璃,可以望见璀璨流动的热闹街景。

两人推门而进的时候,蒋正璇也正赞叹着对面的咖啡店:“叶大哥,对面的新开的咖啡店好像不错,要不等下和大哥一起去坐坐?”

叶英章怔忪出神了一会儿,才回头道:“好啊。等下问一下蒋大哥的意思吧?”

蒋正楠这时一进来,蒋正璇就拍手而笑:“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哥,我们正说你呢!”蒋正楠牵着连臻的手,嘴角轻露笑意,不甚在意地道:“你又说我什么坏话啊?”

蒋正璇吐了吐舌头:“我们哪敢啊!!我和叶大哥正在说对面的咖啡馆不错,要不要等下去坐坐?”蒋正楠转头,含笑着望着连臻的询问:“怎么样?”

许连臻抬眼看他,想知道他的指示是让她说yes或者no。但是蒋正楠的眸子黑亮耀眼,里头并没有告诉她答案。

她垂下了眼帘,清清一笑:“随便!”这大概是最保险的回答吧。蒋正楠轻扯了嘴角,似笑非笑地凝望着她:“那就是答应了。”

蒋正璇撅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撒娇道:“哥,我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没地位了。我要提出抗议!”蒋正楠含笑不语,眼光微扫,便瞧见叶英章脸色无比僵硬的笑容。便又加了一句:“只要你在某人心里的地位越来越重要不就行了,大哥这里,无所谓的。英章,你说是不是?”

这下倒轮到蒋正璇娇羞不语了,不依地跺脚道:“哥,你欺负我——”

叶英章无力地勾了勾千斤重的嘴角算是回应。许连臻从进来到现在,目光都未扫过他所在的位置。

菜一道一道上来,因是老店了,所以口味相当正宗。

五福市最有名的是一道清蒸鱼,姜葱切的细如发丝,黄绿相间的铺在鱼身上,浇上了滚烫的热油和特制的鲜美酱油,煞是好看。吃起来,味道自然也是一绝。

许连臻从小就可以就这菜吃满满一大碗饭。父亲许牟坤平日不会下厨,但每逢她生日,还有过年,都会亮出自己的这道拿手绝活。

每次围在餐桌边,父亲总是会将第一块——鱼脸肉夹给她。按父亲的说法,这是鱼身上最好吃的部位。因为是最好,所以要给最宝贝的宝贝吃。

这是她这三年多来第一次看到这道菜。隔了这么多的日子,她居然已经连想碰的念头都没有了。

因为她知道,这辈子大约再没有一个人,会把鱼脸肉夹给她了。

包厢里的空气安宁静谧,只偶尔蒋正璇的清脆声响传来,许连臻胸口一直闷的发紧,吃了数口便推说要上洗手间。那包厢里头原本也有个小洗手间,但是她还是推门而出,一直到了转弯处的大洗手间里头,方才能喘上一口气。

她望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木然呆滞的脸似戴了一张面具。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子的日子,生活再无可以令她大悲亦无可以令她大喜。

别人还在大学里的美好年岁,她却什么都经历过了,甚至连牢里都进去过了。很多很多年轻人该有的甜美喜悦,光鲜明媚,都已经离她远去,再不会回来了。

可这一切,是因为谁呢?

许连臻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走廊上的叶英章,明显有话要说。他的脸上暗幽,望着她,表情严肃:“连臻,听我一句:离开蒋正楠!”

许连臻止了脚步,冷冷而笑:“为什么我要离开他?你凭什么?”如果不是叶英章,她现在会如此吗?人为刀俎,她为鱼肉,任蒋正楠为所欲为。

她的声音字字如珠,一颗颗如冰雹地朝他砸来:“他对我再不好,也不会送我和我父亲去坐牢的,叶英章!请你不要再来纠缠我了,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父亲许牟坤判的是无期。无期呀!

叶英章怔怔道:“连臻,你恨我,你一直在恨我,对不对?”

许连臻抬头直视着他,无声冷笑:“我当然恨你。叶英章,你不会到现在才明白我恨你吧!你知道吗——”她放缓了声音,深深地望进他眸子里,一字一字地道:“叶英章,你听着,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她再没有看他一眼,径直离去。她穿了一双高跟靴子,每走一步,便会有轻微的“嗒”一声传来。可叶英章此刻只觉世界静至寂然,唯有这一声又一声的“嗒”“嗒”“嗒”之声如暮鼓晨钟般传入耳中,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她的每一步都像似踩在他内心的最脆弱之处发出来的。

她恨他!一直以来都恨他!一直以来都毫不掩饰的恨他!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她将恨意说出了口!

许连臻凭着胸口的那一口气走出了转角,在转过的走廊的那一刹,那口气吁了出来,便觉身子一下子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似的,双腿酸软如泥,几乎撑不住自己了。

只要想起是他亲手将她和父亲送入牢中之事,每每都会痛彻心扉。如今这般说出来,当真如剜心一般。当年那个对自己柔情蜜意的人,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一切都不过是演戏!

她唯有扶着墙才不至于使自己软到在地。

深吸了一口气,忽然觉得异样,抬头,只见蒋正楠正站在不远处,目光锋锐如刀,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这么近的距离,很显然,他听到了她与叶英章所有的对话。

饭后,由于蒋正璇兴致高昂,其余三人的附和,便去了咖啡馆。

原木的小桌上烛光摇曳,晕晕暗暗的光线将四人的面容照得浅淡不一。

蒋正楠一手搁在连臻的椅子上,一手轻叩着节拍,敲击了桌面。而连臻则低了头,在搅拌咖啡。杯子温热,捧在手心,干燥温暖,似能驱逐指尖每一处的寒冷。

两人这样的画面,在叶英章看来,却是这般的静匿动人又赏心悦目。

许连臻向来欢喜这样子的咖啡馆。以前,两人在m市逛街的时候,她最喜欢的流连之处,便是安宁静逸,隐隐透着低柔音乐的咖啡小馆。

他曾经问过她毕业以后想做什么。当时的她,哪里有什么崇高理想啊。犹记得她捧着热热的咖啡杯,轻饮了一小口,眯着眼睛,舒服的叹气。

许连臻一直没有说她有什么理想。他有一次就就笑呵呵糗她:“你不会是混吃混喝等死吧?”她皱着鼻子,嘟着嘴道:“你才混吃混喝等死呢!我以后啊,要开一家这样的咖啡馆。小小的房子,四周绿藤缠绕,一年四季鲜花盛开——”

他手支着头,那个时候只是随便听听,不可置否——岁月不绻,余烬犹温。却是现在想回也回不去的美好光景了。

叶英章一直记得,那个时候店里的客人并不多,除了他们,还有一对情侣,空旷的有点冷清。那对情侣在一头喃喃细语,不知道说了什么。

后来,那个清润男子站了起来,走向了咖啡店中央摆放钢琴的位置,坐了下来,回头朝自己的漂亮女伴温柔一笑。

漂亮生动的音符在他的指尖慢慢滑出,弹的居然是一首普通的生日快乐歌,可每个声音,每一个婉转跳跃,都似有生命般,在所有人的心底荡起涟漪。

那男子和唱的生日快乐歌也十分好听,一字一字,珠圆玉润,从他口中浅浅地流泻而出。那人一边唱,一边含笑着望着自己的女伴,旁若无人一般,目光里头有隐约闪动的脉脉爱意。这一画面,连他们这些路人观众都觉得美妙之极。

一首曲罢,那男子走向了女伴,蓦地屈膝跪了下来:“宝贝,嫁给我,好吗?”

那也是许连臻活了二十年来第一次看到别人的现场求婚,场景当真如同好莱坞电影里头般的唯美浪漫。她捂着嘴,兴奋吃惊之余又觉得这般的美好,好似天底下除了这一瞬,再无其他更美好的事了。

她永远记得当时她抬头望向叶英章的时候,他也正凝望着她。两人视线一胶着,便迅速弹开了。她的脸,一直到脖子处都热辣辣地烫。

此刻的音乐声轻柔低缓,似与记忆中的重叠在了一起。许连臻只觉得自己在回忆的深海里头载浮载沉,痛苦酸涩几乎要将她溺毙其中了。

许连臻缓缓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转头朝蒋正楠低声道:“我想回去了。”蒋正楠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犹如寒夜里头的星光,丝丝分明。顿了顿,含笑着道:“好!”语音甚是低沉,轻轻地晌在耳边。

出门的时候,蒋正楠拖着她的手回头问道:“我们先回去了。璇璇,你们呢?”蒋正璇转头望着身边的叶英章,似乎在等他回答。可一旁的叶英章心不在焉,根本无任何反应。

蒋正楠瞧了一眼手上的腕表,十点也还未到,便淡淡一笑,提议道:“要不,你们也一起来。难得今天这么高兴,我开瓶好酒。”许连臻心头一颤。她今晚一点也不想再看到叶英章了。

蒋正楠的话音刚落,叶英章已经抬头,答应了下来:“好啊。反正时间还早。蒋哥家里又多的就是好酒。”

蒋正楠含笑着转身,没有人看到他的的目光在转身的瞬间迅速冰冷了下来,笑容亦是,倏然不见。叶英章为什么会答应,蒋正楠心知肚明的很。

叶英章和蒋正璇一辆车。而蒋正楠的车子里只有司机一人,贺君显然已经下班了。又是一片窒息的静。许连臻一坐上车,便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自己的手,紧挨着自己这边的车门而坐,尽量离他远远的。他的目光注视的前方,面色阴冷,给人很沉重的压迫感。

这是她第一次到他居住的地方。大而高深的客厅,精致的欧式设计,居然还有壁炉。

蒋正楠转身招呼他们:“你们坐,自己招呼自己。我去换一下衣服。”低着头在连臻耳边轻声道:“跟我来。”热热的男性气息吹拂而来,许连臻侧头想不着痕迹的躲开。殊不知在有人眼里,这般的细语喃喃,真的犹如一对热恋中难分难舍的男女。

她的眸色里头有着明显的拒绝,甚至有隐约的害怕。蒋正楠擒着笑,语气低而冷地命令道:“上来。”语音未落,蒋正楠拖着连臻的手,一起上了楼梯。走到转弯处,含笑着转头,朝大厅里的两人道:“璇璇,你们自己去吧台的酒柜里头挑吧。随便哪一瓶都可以?”

蒋正璇嘻嘻一笑,调皮地道:“哥,是不是你珍藏的那几瓶心头好也行——”蒋正楠含笑不语,拉着连臻消失在了楼梯处。叶英章抬头怔怔望着出神。

这也是连臻第一次进入男人的卧室,当然这男人中得除了她爸许牟坤之外。黑白灰的设计,流线型的线条,很符合所谓精英男士的风格,但是在女人眼里看来总归是太硬朗了些。

他从两扇自动移门进入了更衣室。许连臻站在门口处,一动不动地杵着。不过片刻,蒋正楠出来了,换了一件白t恤和黑色v字领的毛衣,穿了条米色的裤子,配了h的黑色皮带。很休闲的打扮,一下子令他少了几分的严肃,多了几分的年轻。

他边整理着袖口,边走了出来。抬头,朝许连臻道:“把外套脱了。”许连臻有些不解。蒋正楠上前几步,站在她面前,直直地看着她。他的眼睛深邃,嘴唇的形状优美,就这么轻轻一抿,淡淡的道:“你好像太僵硬了,一点也不入戏——”

他的头一点点的俯低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她耳朵出现了问题,她觉得他连声音亦低沉了下来:“这样不行的——”

他的脸放大似的出现在了她面前,许连臻忽然一惊,那日的记忆一下子涌了上来,她害怕了起来,猛地往后一退。他的手伸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唇毫不迟疑地落了下来,封住了她微张的唇——

许连臻迟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试着推他的胸膛,也推不开去。

最后,他放开了她。她一仰手臂,挥了过去。蒋正楠一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的指尖在她脸颊处轻轻刮过,深沉的黑眸闪着微亮的光芒,似黑夜里的星光点点,语气极低:“做戏也要做全套的。你以为你这点小伎俩就能轻易把叶英章骗过去。”

她茫然地抬眸望着他。蒋正楠冷笑了出来:“你也不想想,叶英章是什么人?堂堂警校毕业的高材生!”

她站在了那里,身体冰凉,可唇齿间纠缠的热度依旧还未散去,灼热异常。

后来下了楼,许连臻明显感觉到蒋正璇和叶英章的目光若有似无地停顿在她的唇上。蒋正楠自然也看到叶英章的视线,更留意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痛苦。

他心情大好地倒了四杯酒,取了一杯,递给了许连臻。含笑着凑了过来,又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嘴角勾着诱人浅笑:“来,尝一口。”

叶英章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许连臻不经意地抬眸,与他的视线撞在了一起,只一秒甚至更短,她已无波无澜地移开。叶英章眼里有万语千言,但最后还是如火般慢慢熄灭了下去。

她举起了酒杯,与蒋正楠伸过来的酒杯轻轻一碰,饮了一口,唇齿间尽是苦涩甘醇。

五福大学校园里有一片很著名的树林,在学生中呢称“爱情森林”。旁晚时分,总有许多的男女在那里成双成队的出入。

那天,叶英章与她坐在角落的长椅上聊天。他很突然地止住了话语,她很是不解地转头看他。却见他的目光尴尬地落在不远处,有对情侣正在热吻。他似乎想找话题,蹭地一下转了过来。她避之不及,他的唇轻轻地刷着她的唇而过——两人都明显一震,不约而同的别过了头——

那个时候,她心里头如同几千头小鹿乱撞乱奔,却又是那么般欢喜快活。这是她的初吻,来的这么地措手不及,仿佛身处云端,望见了世间的一切,只觉得漂亮得那般不真切。那一切,只因那个人是叶英章。

初吻的滋味是什么?她早不记得了。但那种紧张忐忑,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就如同一个人永远忘不了那个初恋的人一样。

可是她的却不同,因为一路都是叶英章在演戏。然后现在风水轮流转了,轮到她了。可是就算是现在所有的一切,也都是拜他所赐。

叶英章或许真的和她有缘分的,但百分百的是孽缘。

沉浸在回忆里头的许连臻无意识地握着杯子,慢慢地饮了一口又一口。

蒋正楠又给她倒了一杯,目光沉沉,若有所思地落在她身上。

蒋正璇拉着叶英章的手,在角落的架子上挑唱片。清清地旋律悠悠而来,是蔡琴的《被遗忘的时光》:是谁在敲打我窗,是谁在撩动琴弦。

那一段被遗忘的时光,渐渐地回升出我心坎。

记忆中那欢乐的情景,慢慢地浮现在我的脑海。

那缓缓飘落的小雨,不停地打在我窗。

只有那沉默无语的我,不时地回想过去。

蔡琴低醇的声音波澜不惊地低回歌唱,如细雨般一丝一丝地渗透入耳。

许连臻的眸光落在整片的玻璃墙上,那一对精致的人儿就这样倒印在上头,蒋正璇不时抬头,轻声细语地与叶英章交换意见,从她的角度望去,当真说不出的登对。好似生来就应该如此的。旁的人再多,亦不过只是点缀而已。

许连臻仰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头重重的,心沉沉的,不知道是歌声还是酒意,惹得她的鼻子和眼睛酸意弥漫。

她摸着头想起身,搁在一边的杯子被她一带,跌落在了地板。一声清脆的声响,如落花般飘零在地,四散开来,一地亮晶晶的碎片。

许连臻昏昏地蹲下去,手才碰到。叶英章的声音忽远忽近地传了过来:“当心手!”她倏地抬头,坠入了一双乌漆漆的眸子里头,却是蒋正楠,那般的黑,似黑夜精华凝练而成。

叶英章的脸也是如此,这般的近,却又那般的远。有人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转头,是叶英章,脸上似有着掩饰不了的焦急。蒋正璇的目光也落在了她的指尖。

她缓缓地低头,是刺目的红,慢慢地从她莹白的几根指尖渗透出来——那是血!

她的肠胃自动生出了反应,捂着嘴,跌跌撞撞着跑进洗手间——她望着水龙头里潺潺而下的水,任温热的水势冲刷着手指——酒劲开始上来了,头越来越热,越来越昏沉了,四周开始旋转,世界都是模糊的一片。

似乎很久以后,有人进来,扶住了她。她靠在那人身上,迷糊地说了句话。那人似将她推开,然后又出去了。

再后来,她被人扔进了浴缸里头。水温舒适,她在里头浮浮沉沉——她舒服到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个秋日,气温也是如此,凉爽温柔的刚刚好。市博物馆里头展出了一批清朝后宫妃子首饰。她与他约定了时间去观看,说好了:“明天八点半,不见不散。”

她那天早上,兴匆匆地到了博物馆门口。手表显示8点20分,她背着一个斜斜的大挎包,站在门口——不时垫起脚,伸长脖子远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8点30分,他没有来——8点40分,他还是没有来——9点,还是没有——9点半,还是没有来。太阳一点点的移动,她等得都不耐烦了。打了他n个电话,总是不通——她又惶恐害怕了起来,怕他出意外——担心的连心都提了起来——

可是谁会知道,就在同一天的下午她被人戴上了手铐,行尸走肉一般地被他们推攘着上了警车——

在车里的时候,她呆呆滞滞地望着窗外——或许从那时起,她知道了,她终于是知道,他不回来了。再也不会来了。曾经说好的不见不散呢?都是假的。她这辈子怎么也等不到他了!

她恨他,叶英章。叶英章。叶英章。

似有只手抓住了她细嫩的脖子,声音像冰冻过一般,冷冷地传入她虚空的脑中:“你说什么?”她的泪缓缓滑过眼角,落了下来:“叶英章——”我恨你三个字还未说出口,她的唇就被堵住了。

朦朦胧胧间,似有人说了一句:“你下次再叫这几个字试试——”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是在做梦。她被他压在身下,翻来覆去的,不停地重复,好似永远没完没了了。

她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没有。脑中茫然一片,虚虚空空的。昨晚居然没有做那个恶梦,但好像做了其他的——以至于现在头涨欲裂,身体酸痛。

许连臻倏地睁开了眼,捂着被子坐了起来。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陌生的床——她的手,紧紧地抓着被子,昨晚旖旎的梦境一点一点地回笼,慢慢真实了起来。她反应了过来,这应该是蒋正楠别墅的某一间客房。

她愣了许久,摊开手掌,右手的三根手指上都贴了ok绷。呆呆地凝望了半晌,才起身。

下了楼,蒋正楠不在。无丝毫表情的别墅英式管家古古怪怪的瞧了她一眼,但瞬间已经敛下了,客气冷淡:“许小姐,蒋先生吩咐我送你回去。”

许连臻点了点头,木木然然坐上了车子,木木然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幸好,还有小白。她抱着它,无力地卷缩在窗帘背后:“小白——小白——”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事情会成这样!

她到底把自己陷入了什么样的泥潭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