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1)

郑里穿着一双到小腿中部的皮靴, 将小腿的线条勒出来, 显得双腿修长而有力。

他的眉毛黑而直,曾经的病态扭曲没在他现在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 取而代之的是明晃晃的清亮之感。身上也带着木质类的香气, 不浓, 只是闻着这味道, 就能将精神放松下来。

丞云坐在沙发上, 指甲干干净净,手里叼着一根烟,火光一闪一闪, 就像夜空中细碎的星星。

他弯着脊背,轻柔得像一根羽毛,也酡红着脸颊, 巴掌大的, 雄雌莫辨的脸明艳而颓靡。

他甚至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郑里坐在他身边,摆出了一幅“愿意为你效劳”的殷切样子。

说不清是不是报复心在作祟, 丞云抿着嘴唇, 突然对着郑里趾高气昂地说道:“我渴了, 你快去给我倒杯水过来。”

厨房里面真是没有暖壶,水被放得冰冰凉凉。

丞云吐出一口烟,听见郑里问:“热水壶在哪里?”

“就那样吧。”丞云心不在焉地回答, “直接拿过来。”

“不行啊,太冰了,对胃不好。”郑里不赞同地说。

丞云一下子就被烟呛到了眼睛。

郑里皱着眉, 想要走近,又堪堪止住,“没事吧。”他选择拿出一张纸,放在丞云手心。

“你好烦!”丞云先是吓了一跳,皱着眉,扭过头对他恶狠狠地说道。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色厉内荏的刺猬。

“看见了,看见了!”郑里在转身的时候,终于看见壶,殷切地拿了过来,按下开关,不一会就听见了水壶呜呜的声音。

丞云又偃旗息鼓。

“你吃饭了么?吃点药早睡吧。”

丞云盖着毯子,蜷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理他。

郑里站了一会,似乎也是不知道怎么办好,表情有些懊恼。

“我……”伴随着咕嘟咕嘟的水声,郑云蹲在下来,在丞云面前,声音柔软而低沉,看着丞云正在难受地呼吸,“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丞云睁开眼睛,眼睛很红地看着郑里,身体微微发着抖,像一只警惕的猫。

“我真的没有恶意的,”郑里无措地对他解释,“我只是……唉,算了,我离你远一点,你可能会更舒服。”

丞云不说话。

他看着郑里转过身,为他将烧开的热水倒在杯里,又倒了点凉水,用手背试了试温度。最后才弄了两片药出来,摆放在丞云面前。

他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丞云没答话,直到郑里真的走出了房门,他才坐起身来,对着那杯热水出神。

他心里突然隐隐有些后悔。

他想,会不会这个人说的是真的,他不是那个“郑里”?那么丞云真的就对他很坏很坏了。

丞云平时哪怕对着邻居阿姨都很礼貌,负罪感立刻淹没了他,觉得自己很差劲。

丞云垂着嘴角,半晌才翻了个身。

身上还是很酸痛,生病让他软弱起来,脑海里不停回放着,那个变态的人对自己的折磨,又与这个送自己回家的,温暖的人交错。

丞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恨谁才好。

恨郑里么?

可是谁让丞云出去做妓呢?给点钱就能操一次,他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就是个下贱的烂货。

干这行的,除了那些想赚快钱的人,谁没有点故事能讲?讲他的命途坎坷,讲他的言不由衷,讲他以前换了绝症的母亲,讲他为了治病欠了很多钱,讲他起先是因为思念母亲才开始穿女装,都没多大意思——事已至此。

当然,丞云也不太想恨自己。

“都是命吧,我的命比别人要苦一点点。最起码还能好好活着呢。”丞云把脸埋在毯子里面。

无论何时,用“这都是命运”这个理由说服自己,都会让人觉得一身轻松。

江文洛在丞云吃过药睡着之后,便清醒了过来。

梁耀文坐在床边看书,他交叠着双腿,睡衣下摆滑落,露出他一截蜜色的皮肤。

桌上放了烤面包,牛奶还是温的。

江文洛的手脚皆软,慢慢走过去,坐在梁耀文的对面,脸有些微红。

“晚上好。”江文洛轻声说。

面包上涂了些许江文洛喜欢的果酱,他咬上一小口,在桌子下面踩了踩梁耀文的脚背,脸上带着笑容。

“梁耀文……”江文洛叫。

梁耀文:“?”

“梁耀文。”江文洛又叫。

“?”

“没事。”江文洛蹭蹭他,笑得像个得了甜头的小孩。

梁耀文很不解地看着江文洛,倒是也不会不耐烦。江文洛的嘴巴上有一圈白色牛奶印,梁耀文便走了过去,手放于江文洛的后颈,俯身给他了一个轻吻。

——他觉得,江文洛需要这个。

“我送你回去。”梁耀文对他说。

路上经过一条河,水面上映着绵长的光影,他们两个人的影子交织在一次,被水光折射,看起来融为一体。

河面上有一条小船。

这场景似曾相识。

江文洛牵着梁耀文的手,偏头对他说,“梁耀文,以前你是不是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

梁耀文漫不经心道:“所有的一切早有预兆。”

他看起来不想多谈,江文洛便闭嘴不再发问,单纯享受这短暂的时光。

“我不禁吓的,胆子非常小。”江文洛的头轻靠在梁耀文的肩头,“和你一起,做什么都没关系,在这种地方我也觉得很开心。”

“但是我只是不能忍受再跟你分离。”

“你离开我的身边,我就会没有很安全感。”

梁耀文的手放在江文洛腰间,“可以。”他承诺说。

“你死的时候,我真的感觉我撑不下去了。”江文洛仰起头看着已经长高回原来高度的梁耀文,“我抱着你的手帕,才觉得我自己还活着。”

“我现在特别庆幸。”江文洛轻声说,“当时我没有跟你一起走,自杀的方法我都查了好多,没来得及实施。”

“其实你死掉也没有关系。”梁耀文直白地回答道。

“……”

江文洛一下子笑起来,吻了一下梁耀文的颔角,“我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你就这么狠心呀?”

梁耀文看起来想要解释什么,又忍住了,对着前面指了指,“到了。”

现在已经能看见那间小屋。

江文洛站在树下面,又是撒娇又是埋怨地对着梁耀文恨声:“真是只不解风情的笨章鱼。”“那……我回去了——”

街道两边灯火密实,只有声音显得空落。旁边的小餐馆还在营业,里面放着空灵的日本歌,

江文洛站在自己家门口,已经是和上一次不同的心境。

他又好脾气地笑起来,勾了勾梁耀文的手指,对他说,“你再亲我一下吧。”一个称呼说出口,江文洛的耳垂已经像红玉一样,羞耻得要钻进地缝去,“老公。”

梁耀文的头发蜷曲,他的鼻梁显得高挺,闻言便在江文洛唇上落在一吻。

江文洛缩了一下脖子,将头低下来,轻声说,“谢谢,那明天见,傻章鱼……要记得想我。”

进屋之后,江文洛背靠在门上,缓了好一会,才从冰箱里面掏出了一瓶冰啤酒。

江文洛坐在沙发上,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唇,呢喃道:“跟他在一起真的好幸福啊……”

这个时间段,江文洛也睡不着,索性便在这个房间里面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过于敏感,江文洛总觉得,这个房间的地板是有些软的,硬度与他的常识存在差别。

他蹲下来,用手戳了戳,一切又恢复如常。

江文洛抱着手机,来回看他和梁耀文的合影,感觉到自己的房门之外有声音传过来。

是一点轻微的水声。

江文洛便趿拉着拖鞋,走到外面去查看,结果是水龙头没有关紧。

但是这个水龙头,他之前并没有开启过。

先前也不曾漏水。

江文洛站在水池前,好奇地用手摸了一下滴下来的东西,用手捻了捻。

——有点粘乎乎的。

他又放进嘴里尝一尝,结果有点微咸。

江文洛直接就觉得这是梁耀文身上的黏液。

“搞什么……”江文洛皱起眉,“你在透过黏液偷看我么?”

江文洛立刻就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背挺直。

而他这时才突然回想起来,梁耀文刚刚在看的那本书是什么。

——赫然就是那本,郑里用来创造“仪式”的书。

作者有话要说: 短小我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