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1)

江文洛回到自己的小屋子之后, 躺在丞云曾经睡过无数夜晚的床上,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丞云。

丞云鲜活的样子显得无比动人, 他站在迷雾中, 冲着江文洛很温暖地笑, 他领着江文洛往前走,让他旁观着自己所经历过的一切。

这所有好像是一场冷色调的电影, 所有的色块都显得冰冷异常, 它们一个个拼凑在一起, 展现给江文洛这名唯一的观众。

——丞云坐在狭□□仄的换衣间里, 手上涂着暗红色的指甲油。

他低头给自己穿上丝袜, 一点点往上拽,慢慢包裹住他的脚尖。

然后丞云站起身来,对着镜子笑, 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弯起自己的嘴角,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可是还是不成功,笑容总是显得苦涩而干瘪。

一眼看上去, 就能感觉到这个人被生活压弯了腰。

丞云的脸很好看,也许是因为热, 他的脸颊酡红着,从化妆袋中给自己拿出了眉笔给自己一点点画眉。他涂上豆沙色的口红, 样子显得温婉异常。

在房门敲响的时候,丞云踩着高跟鞋,神情淡漠地走出去。

交好的女孩小声提醒他, “今天你要小心,听说是有那种倾向的人。”

江文洛看见丞云点头,对着女孩道谢。

丞云已经站不稳了,摸摸自己的额头,呼出一口气,消瘦的脊背在暗淡的灯光之中,就像是一株纤细的浮萍,能够被人轻而易举地折断。

丞云推门进去的时候,包房里面就已经玩得很大。客人们一边喝着酒,一边大声吵闹哄笑,不怎么把那些女孩当成人,只是一个个货物,能任他们羞辱。

江文洛看得别过脸去。

他就见到丞云被推搡了一下肩膀,直接就跌到了沙发上,身边的人赫然就是郑里。

郑里衣冠楚楚,带着金丝边的眼睛,嘴边噙着笑容地看着丞云,一把搂过了他的腰。

江文洛像一个小影子,杵在墙角,看着丞云的衣摆被撩起来,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成了那些“女孩”中的一员,甚至比她们还要不如,那些人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嘲讽,就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小玩具。

丞云的皮肤看起来很薄,很快,他的皮肤上就泛着一些印记。

丞云痛得发抖,他像一只小猫一样地偎在郑里身边,对着他笑得殷勤谄媚,皱着眉推推他,“郑总,好疼呀,能不能轻点。”

他话尾显得甜腻,脸上顿时写满了媚俗。

这件会所的封闭性很好,身边人很快玩得出格。

桌子上还没点几瓶酒,十几个人故意为之。

其中一个丰满的小姐在劝酒的时候,被其中一个男人勒令站起来,跟她说,“你光着身体给我跳个舞,我就点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

那几个男人立刻哄堂大笑。

女人的脸白了一下,扭扭捏捏地想要冲着人撒娇,结果刚刚还在笑着的男人立刻勃然大怒,抬手就在女孩的脸上抽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

女孩的脸上立刻出现了明显的巴掌印,鼻血流出来,她站在墙角发抖,酝酿着台词还没等说出什么来,几个强壮的男人就立刻站起来,嘴里骂着脏话,活活撕开了女孩身上的衣服。

她身上很快就只剩下一套内衣,无助地跪在地上。

郑里抱着丞云看戏,看着他的脸,笑吟吟地说:“——真是贱货。”

丞云不敢说话,对着他讨好地笑。

中年男人站起身来,“砰”的一声,开了一瓶啤酒,兜头就往女孩身上倒,很快她浑身就湿淋淋的。泡沫在她身上碎裂。

“跳不跳?”

又是两巴掌落下来。

她很快开始求饶:“我跳,我跳!”

她跳得像只笨拙的小木偶,闭上眼睛认命了。

“哈哈——”震耳的笑声又响起,果然一瓶红酒被送进来,旁边放着一筐冰块。

江文洛站在墙边,悲戚地看着那个女孩被人压着跪在了地上,眼神看着那筐冰块发愣。

“一个一万!”价格喊上去。

丞云闭着眼睛不忍再看,却被郑里钳着下巴,被迫转回头来,他立刻惊醒,求饶地看着郑里。

郑里先是笑,就像大发慈悲地放过他,然而在丞云松了一口气的瞬间,郑里甫一张口,对丞云下了判决:“你也去。”他说。

丞云慌乱地摇头,抓着郑里的手,又被嫌恶地甩开。

郑里带着笑容,眼睛里面的蔑视显而易见,他毫无预兆地也扇了丞云一巴掌。

将丞云打得好一会都缓不过神来,耳朵嗡嗡作响。

他的口红立刻花了,血一样的晕染在下巴上,与脸颊上的绯红一起,就像雪上落入红梅。

“还真是不吃一点苦头,就不听话。”

江文洛听见了郑里缓缓吐出的话。

丞云的指尖抖颤不止,他像是怕了一样,连连冲着郑里点起头来,殷切地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把自己的衣服穿好,走上前,将三枚冰块夹到了杯子里面。

才在郑里面前跪下来。

江文洛不想再看下去,他闻不见房间里面的气味,却还是觉得里面恶臭扑鼻。他开了门走出去,像一只魂魄一样,靠在墙上,听见里面嘘声一片。

不一会,里面就开始夸张而病态地夸奖起丞云来。

江文洛站得累了,就蹲下身体来,抱住自己的身体,大脑一片空白。

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身侧的门才被打开,丞云失去了意识,被郑里横抱了出去。

江文洛看着丞云苍白的脚踝,慢慢跟上他们。

——这是一处小屋。

外面的月亮显得很高,两角尖锐得像刀刃,谁撞上来,都会立刻被刺得鲜血淋漓。

它手持利刃,慈悲地低下头,刀身上映出丞云的脸。

郑里在黑暗房间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丞云。

然后一杯冰水就直接泼到了丞云的身上,丞云幽幽转醒,茫然地看着眼前。

在瞳孔中清晰浮现郑里的脸的时候,丞云吓得往后缩。

他想跑,却发现自己已经被牢牢地拷在了床上。

郑里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近乎于狂热的兴奋。他嘴角挂着一抹怪异讽刺的笑容,像恶狼咬住怀中的小鹿,将小鹿咬得遍体鳞伤。

他将抹布塞进丞云口中,让丞云再怎么努力地呜呜叫喊,也还是只能发出类似于幼犬啼哭的声音。

然后郑里拿出了一根藤条,狠狠地就往丞云身上抽去。

薄薄的暗红色衣服很快被抽得褴褛,下面每一寸都见了血,丝丝往外渗去。

江文洛气得发抖。他先前已经尝试过了,他根本碰不到这里的东西,可是他还是很快地走向前,一下又一下,用力踹郑里的腰,他的力没有施加对象,江文洛就直接往下跌去。

他滑稽可笑地坐在了地上。

江文洛在丞云身上见识到了,一个人可以怎么样地被折磨。

他几乎以为郑里与丞云有着深仇大恨,恨不得将丞云片片凌迟、挫骨扬灰。

江文洛什么都做不了,无力的感觉充盈了他的全身。

但是丞云可以看见他,江文洛的手指蜷起,便到床边,心疼地摸了摸丞云的脑袋,像安慰着一只可怜的小动物。

丞云呜呜地叫,眼泪滑落下来。

第二天早上六点,郑里才将奄奄一息的丞云放开,他发泄得大汗淋漓,随手丢给丞云了一件衣服和一张卡,就把他赶出了门。

江文洛走在丞云身边,转过头,仇恨地看着郑里。

郑里倚靠在门上,抬起手,用手指一下下描绘丞云的身体轮廓。

——好像在画一张画。

外面的风很微弱,带着淡淡的花香。江文洛看着丞云苦笑着将卡放在口袋里面,打车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他在日光中沉沉睡去,白色的窗幔被风吹起,拂过了丞云伸出被子外面的脚踝。

江文洛坐在他身边,出神地看着窗外连成串的梨花。

中午十一点钟,丞云的闹钟响起。江文洛吓了一跳,他茫然地转过头来,却看见丞云坐起身来,支撑着自己走到洗手间,在身上涂了药,缠了一圈纱布之后,才换上了一件男士衬衫。

……丞云竟然还去西餐厅打工。

他穿上西装,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在白天的时候俨然变成了一个“平常人”。丞云端着盘子忙来忙去,闲暇时候才坐下来,按了按自己腰。

他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虚弱得不堪一击。

四个小时下班之后,江文洛担忧地看着丞云的背影,看着他在独自穿行公园的时候摇摇晃晃,随后晕倒在地上人事不醒。

江文洛推推他,也没有任何用处,他无能为力地到处张望,可是这条小路人很少,只有幽深的树林。丞云穿着白色的衬衫,平静地躺在地上,看起来就像一具尸体。

过了很久之后,天上下起雨来,江文洛才看见从小路的那一边走来了一个年轻男人。

他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探丞云的鼻息,然后才急匆匆地叫了急救电话。

他的脸上的担忧不似作伪,神情也不再有任何阴翳病态。

身上的香水味闻起来像是沉浸在了一片海洋之中,太阳高悬于空,海面波光粼粼。

温暖异常,平和异常。

——是白郑里。

江文洛看着这一幕,作为一个观众,他遍身皆寒,如同置身寒冬。

——他从梦中惊醒。

梁耀文给他打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