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第一五一章 一晚(1/1)

本章非正式章节, 24小时后本章替换正常章节︿( ̄︶ ̄)︿  顾庭生开口打断了我看下去的目光, 我后来一直记着这天他说的每一句话。

顾庭生说:“杨露,我来了。”

我抬起脑袋摁了手机开关机键,握着手机站起身微微仰视,我看着他,发现现在的顾庭生与两年前的顾庭生已经不一样了。

两年前我们不欢而散,那时顾庭生皮肤白皙甚至有些苍白,是因为常年宅在电脑前编写程序的缘故。如今再见, 我本想掩饰自己的眼神,最后一想大概后半生都要在监狱中度过, 那今日与顾庭生相见,也许便是最后一面。

我去看顾庭生,很专注的看着他, 顾庭生也毫不避让的看着我,我曾无数次想过我们再见当时什么样的情景,我很想告诉他我很想你, 走过了这么多路还是喜欢你,喜欢一个人就总是想念着这个人, 你看你, 就算我见不到你, 可我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对你的思念。

可是说不出口,能说出口的也不叫暗恋了。

顾庭生再次开口, 他向前一步, 他身边那个中年男人递给顾庭生一沓文件夹, 顾庭生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厚厚一茬文件,我走到顾庭生面前,看到文件上有我的签名。

顾庭生身后的人见我走近了顾庭生,有人上前要阻拦我,被顾庭生拦住,那几人便乖乖后退。

顾庭生又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我,示意我看,顾庭生身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顾总,这些都是原件!”

顾庭生说:“这些文件的处理是我/的/自/由。”

那人便不再说话,其他人也噤了声。我接过这些文件,一目十行的扫过去,确实是那些我曾经签过的原件,顾庭生说:“复印件我全部销毁了,电子版的扫描件我也用软件粉碎了,你手上的这份是唯一的一份。”

我当时问他:“你打算用这些原件送我坐几年牢?”

顾庭生问我:“杨露,这些文件你都是自愿签名的吗?你难道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大哥,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是其中获利人之一,难道你没有查过我的银行账户?”

顾庭生当时先是沉默,沉默后他愤怒了,我几乎没有见过他这样的愤怒,我们在一起长大,他一直给我的印象都是温暖而正直。结果顾庭生现在很愤怒的对我怒吼,他说:“杨露!你怎么成这个样子了?你需要这么多钱吗?你从小到大,除了在孤儿院呆了几天你根本没有穷过,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看着顾庭生,我忍不住突然很悲伤的喊了他一声,我喊道:“大哥。”然后很难过的告诉他:“你又不了解我,我们虽然一起长大,可是你又知道我什么呢。”

你看你,你和我一起长大一起读了初中高中大学,我们在一起多少年了,日日夜夜年年岁岁,秋去冬来十八年,可是你知道我喜欢你吗?

你不知道啊。你什么都不知道。

顾庭生听了这话,他向前走了一步,我们两个几乎面对了面,顾庭生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他突然也露出了悲伤的神色,那是一种很浓重的悲伤,他说:“小露,是我没有把你教好。”

我再次摇头,我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大哥,可是也不是亲哥,至亲好友尚且会为蝇头小利打破脑袋,这世上本就是蝇营狗苟的多,人活一生,有的人得不到权就更要得到利,世事本就如此,因为世事生存总是不容易。

但是从小衣食无忧家世优渥的顾庭生怎么会懂这些,他现在伸出手,他犹豫了下,手才放在了我头上,一如小时候他总是比我高一头,就很趾高气扬的把手放在我头上笑话我是个小矮子。

他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我会把你带回家,这些文件我会留着,就当做是威胁你,你留在我身边重新学做人吧。”

顾庭生突然笑了下,他说:“长兄如父,你是我的责任。”

我眨了下眼,心中突然像是被狠狠地锤了一下,让我整颗心都疼了起来。我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顾庭生这个人,会有顾庭生这么好的人,他是那么的温暖就好像是我的世界中太阳一样的存在。

这时顾庭生伸出手,他的食指曲起要触碰我的眼睛,他看着我很温柔的说:“小露,别哭。”

我才知道原来我流下了眼泪。但顾庭生的食指终究没有碰到我的脸,我的倒下是我自己都毫无察觉的突然倒下。我先听见了“啪”的一声,是手机脱了手先落了地。紧接着我听见了很沉重的一声,是我躯体的落地之声。

我一直认为自己在成年男性中算是瘦弱一类,没想到倒下落地的声音竟会如此沉重,后来我想,也许是因为生命的消逝都是如此沉重。

但在那一刻,我已经没有能力再思考这些问题了,文件落了一地,那些足以让我后半生都要呆在监狱中的文件成了轻飘飘的纸,顾庭生没有去捡,他很快的跪在地上将我抱进了怀中,我的头枕在他的臂弯上。

我颤着音,感觉到全身都在痉挛般的剧痛,我张嘴,口水与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往外冒,我很痛苦,我听见自己对顾庭生含糊不清的说:“我好痛……”

顾庭生正在胡乱的擦去我因为痛苦冒出的眼泪和涎水,我觉得心脏已经开始痛到麻痹,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我要死了。

在这样意识到后,视线已经开始模糊,随着全身血液的骤然降温,我逐渐感觉到了冷,我的思维随着身体的生理反应本能的开口:“好冷……”

我感受到我的口中涌出了粘稠的液体,感受到顾庭生的手正在不停的去擦拭我的嘴唇。

我还朦朦胧胧的感受到他哭了,他大喊着哭,眼泪落到了我的眉间、眼中、唇上,他将头贴在我的嘴边,我原本僵死般的思维突然回光返照一般的,和听力一起回来了。

我听见顾庭生说:“杨露,你怎么了,你醒醒!”

我动了动嘴,这次大哥听见了,因为他的耳朵紧贴在了我的唇边。

我说:“庭生,我好冷。”

原来死亡是这么冷的一件事。

极度的冰冷过后,我全身一松,眼前有一瞬间的黑暗,这一瞬过去,我看到面前的顾庭生正抱着我,抱着我的尸体。

我走到他面前,我想原来死是这样的,人死原来真有灵魂。我看着顾庭生,蹲下身子,顾庭生耳朵离开了我的唇,他的手指探到我的鼻子下面,然后他就全身打起了摆子,他整个人抖得像是发了什么怪病,顾庭生这样全身发抖,手指又摸到我的颈侧,我知道他这是在去探我颈侧动脉。

半分钟过去,顾庭生还是在发抖,他突然大吼大叫,像是个神经病一样的喊了起来:“医生!叫医生啊!你们他妈的快叫医生啊!”

顾庭生身后的人早在他喊出声前就纷纷打了120,有人摇摇头,他大概意识到了什么,那人看着顾庭生,想说什么,然后对上了顾庭生的脸。他就只说了一句:“顾总,节哀。”

顾庭生眨了下眼,随即很大颗的泪珠从他的眼眶中止不住的往下落,他似乎承认了我的死亡,但似乎也没有承认。他抱着我开始擦我脸上的泪水,他说:“小露,别哭了,别哭了,都是大哥不好。”

我只好在蹲在一边告诉他:“庭生,那不是我的泪,那是你的眼泪。”

但是他听不到,我伸出手想擦掉他的眼泪,手却徒劳的穿过了他面颊。我这才感受到,原来这就是生者与死者的区别。

顾庭生突然又紧紧抱住我,他说:“还冷吗,小鹿,我抱着你,你还冷吗?”

我很悲哀,因为现在的我开口说话他听不到,而尸体的我大概再也不会开口回答。

“我不冷了。”

我还是开口了,我回答了顾庭生,但是顾庭生听不到。

他突然费力的抱起我的尸体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刚走了两步顾庭生就脚下一滑抱着我摔在了地上。他摔得很严重,他摔倒了还紧紧抱着我的尸体,我走过去一看,他踩到了我的手机,手机大概坏了,自动亮起了屏幕,显示的依旧是阅读app的那段文字。

我看了眼,又看顾庭生,顾庭生倒在地上不起来,他带来的人跑过来扶他,他却支起了点身子搂着我,他面色很迷茫的环顾了四周一圈,最后低下头怔怔的看着我的尸体。

我看到他缓缓张了嘴,一声长而嘶哑的嚎叫从他嘴中撕裂般的喊了出来,那是一种好像人类并不会发出的声音,如果要我仔细形容,那更像是死了幼崽的母兽才会发出的哀嚎。

我走过去,我想哭却没有眼泪落下,我蹲在顾庭生面前,徒劳的说:“我不冷了,庭生,我不冷了。”

然后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当你老了,回顾一生,就会发觉:什么时候出国读书,什么时候决定做第一份职业、何时选定了对象而恋爱、什么时候结婚,其实都是命运的巨变。

只是当时站在三岔路口,眼见风云千樯,你作出选择的那一日,在日记上,相当沉闷和平凡。二零一六年十二月七日上午十点三十五,当时还以为是生命中普通的一天。

谁知道在这一天我死了。

我直觉的觉得不是很好的事,顾庭生已经接着问了出来:“杨露……”

他先喊了我的名字,他喊完很明显的问得也很犹豫,他问我:“我每次见到你,你看着我的模样都好像……好像要哭了一样。”

“为什么你看到我就要露出很难过的表情?”

“害得我总是想你。”

“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我在顾庭生一个接一个的问话中转了脸,一张脸全部埋在了他的肩上,心想这个大骗子,不是只问一件事吗,这一个接一个的……让我如何回答?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问题我都可以回答你。

为什么看到你总是很难过?

原来我每次看到你的表情都很难过。

“那是你的错觉吧。”我埋在顾庭生肩膀上,一只手从顾庭生脖子上放下来摸了摸他的背,摸到他弓起的脊骨,嘟囔道,“我看到你就很难过,你看错了吧大哥。

“……大哥,你瘦的我都觉得硌得慌。”

顾庭生:“你别转移话题!”

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见过。

“见过。”我往下摸了摸,顺着顾庭生的脊骨一路摸到他的尾巴骨,顾庭生真的很瘦,他都不吃饭的吗?

“三年前你去过一家福利院,叫做幸福之家的,我们见过,你不记得了?”

我提醒着顾庭生三年前的往事:“你还送了我一件外套,那件外套现在还在我家,我一直想着还你。”

但是我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找到你。

顾庭生听完我一席话,到是没有再出声问什么,他似乎正在沉思消化我的回答。

他不说话,我就趴在他的背上想很多事情,我也有很多话想问顾庭生,想问他你怎么穿成这德性,想问他为什么打架,想着想着又想到我前几天寄出去的小说也该到原城的可爱女生编辑部了,什么时候会给我回信?

直到走到老旧家属院的那条路上,没了大街上的人声与商店小铺,小路上街灯昏黄夜色安静,顾庭生才又出声。

他说:“小露,往前直走吗?”

我闷闷的出声:“嗯。”

顾庭生就垂着脑袋闷头朝前走,走过了许多街灯走到了家属院门口,他少年的声音压得很低的开口:“以前的事……我记得都不是很清楚。”

我不知顾庭生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但是当他这句话脱口,我刚听进耳朵只是单纯的听进,当这句话的意思在脑中转了一圈,我的心脏都停了一瞬。

嗓子像是被吸了水的棉花卡住的感觉又来了,我近乎不可思议与慌乱的问:“以前,以前什么事?”

顾庭生却问我:“哪幢楼?几单元?”

“……往前走倒数第二幢,最里面五单元。”

顾庭生背着我抬脚继续,他接着说:“小时候的事,七岁前的都记不清了,七岁的时候好像生了一场很重的病,发高烧一直不退,后来又脑子不清楚,吃了几年药,很多事情就记不清了。”

顾庭生说的轻描淡写,我听得心惊胆战,我心脏都在打颤,这些事先不说前生的顾庭生并没有出现这些事,就说脑子不清楚吃了几年药,是什么样的药能让他记不清发生过的事?

“大哥,你……”我有千言万语想问他,想关心他,想恨不得回到三年前选择被顾醒松、袁梦宇夫妇收养。

但最终我只是吸了吸鼻子,告诉顾庭生:“你要照顾好自己,你怎么就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顾庭生听了我的话,到是意义不明的笑了一声,他有些刻薄的反驳我:“你管我到是挺多,你给我的感觉真的很奇怪,你知道吗?”

然后顾庭生又说:“我忍很久了,把你的手从我背上拿起来行吗,你摸什么呢?”

我把手收回来,继续环住他的脖子,很难受的告诉他:“你背上都是骨头一点肉都没有,咯得难受。”

顾庭生:“你他妈的就应该自己爬回来!”

我下巴垫在他的肩上,心中的难受有了一点缓和,顾庭生又小声的说:“真的很硌得慌?那我……回家让保姆多做点肉吃。”

我那一点缓和过来的难受在下一秒,像是一边是很浓重的温暖,一边是无理由的突如其来的悲伤,两种感情冲撞在了一起,我搂着顾庭生的脖子,嘴角咧了起来眼睛和鼻子却很酸。

“哥哥。”我喊顾庭生,顾庭生站在五单元门口,他不松手也不放下我,他问我:“几楼啊?给你送到家。”

“三楼。”

我对顾庭生说,顾庭生就背着我往上爬楼梯。

这一路走得对他来说并不轻松,等他站在我家门口,他已经喘起了粗气,我看到他抬起一只手抹了把眼睛,我想应该是他额头上流下的汗水落尽了眼中,看着好像他是在抹眼泪一样。

顾庭生抹完眼睛去敲门,我趴在他背上:“大哥,你很温柔,人很好,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

顾庭生敲了两下,里面传来绾绾的声:“来了来了!谁啊?杨露自己有钥匙啊……”

有人喊我,是个小女孩的声音,我完全睁开了眼睛,入眼就是一个散着头发的十一二岁的女孩看着我。

女孩走近,手伸出来碰了碰我,她眼中有着很浓重的无措和彷徨,还有一丝歉意。

她说:“小露,对不起,昨天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话。”

我看着她,迷茫的开了口:“姐姐?”

我认出了她,她是我的堂姐夏绾绾,只是年龄对不上。堂姐当年与我被分开收养后,因为收养的两家人都在锦城,所以亦未断开联系,堂姐大我三岁,与庭生同年,所以断不可能是现在这个小女孩模样。

我向下一跳,发现自己坐在了一架破旧的秋千上,我又去看周围,地上草木衰败杂草丛生,四周的墙壁白/粉掉皮,显出了一股老旧冷硬的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