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论山楂的多功能性(1/1)

等顾杭晚上回来的时候,就被已经等候他良久的沈洵给堵了个正着。

元旦都放假,顾杭倒是不必加班,只是难免有应酬。他陪着一群年纪够做他大爷的酒友喝到将近凌晨饭局才散。

一桌子里除了两三个人外基本都是处级往上,酒桌文化里磨出来的。他们几个年轻些的虽然被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着,不过便宜认的侄子也不当人看。顾杭就算能喝,也架不住被这么灌,加之回来时迎着夜风一吹,脑袋缝刀锯似得疼。

眼前的世界都在打晃,顾杭定了定神,迟钝的确认了三四次,才相信沙发上坐着的人是沈洵……一看到沈洵,他倒是头更疼了。

“都两三点了,怎么还没睡。”顾杭歪歪斜斜的跌坐在沙发里。扶他回来的司机已经对这种事很有经验,和沈洵礼貌的打了个招呼后就径直往茶水间泡浓茶去了。

“等你来着。”顾杭的外套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只脱了一半窝在身下,看着就觉得不舒服。沈洵上去帮他把外套脱了,又扶又拽的将他扯上沙发躺着:“哪成想……”

其实等到一两点的时候沈洵就大概知道自己想说的事说不成了:不提顾杭多半是喝的醉意朦胧的回来,就单是大半夜的硬拉着人谈问题也实在说不过去。他后来等下去纯属是要看顾杭能熬到多晚。

在顾杭回来之前,沈洵已经决定他要是再等半个小时等不来就回去睡觉了——电视里这个点儿的节目都味同嚼蜡,更别提不少台直接都挂了“免战牌”。沈洵甚至都怀疑顾杭是要在外面直接过夜了。

明知现在顾杭醉的没多少脑子可用,沈洵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总是要拼到这么晚吗?”

“嗯?”顾杭迷茫的看着沈洵,似乎在消化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他眼里布着一层红血丝,神色是难得一见的空白,只一眼就让沈洵不忍心了。

“我打扰你干什么……”沈洵自嘲的一笑:“快歇一会儿吧。”

司机从茶水间泡好了浓茶出来,却被沈洵拦住了:“算了,喝这么浓的茶要被强提着神经睡不着,我看杭哥都累得要命了。”

“少爷,”司机的表情有点为难:“先生睡前不喝点解酒的东西,明天早晨会头疼啊。”

“那我去熬点解酒汤吧。”沈洵把那壶茶随手搁在茶水间的柜子上:“郑哥,今天晚上麻烦你了。大半夜的,你也快回去睡吧。”

司机也确实是困得不成了,他犹豫了片刻后应了下来,但还是和沈洵反复叮嘱:“醒酒汤熬好后一定要把先生叫起来,不然先生第二天的脾气会很不好。”

“成,我知道了。”沈洵自然是满口答应:“当然要把他叫起来,我难道还能放他在沙发上睡一夜?”

漫不经心的翻看了一遍厨房的材料,沈洵很快就决定了做橘味的醒酒汤——方便,快捷,还是顾杭喜欢的酸甜口。

橘子罐头莲子罐头都是现成的,青梅山楂洗净去核就好。再向锅里加上一把冰糖,沈洵很有耐心的等到那一汪鲜艳的色泽变得有些粘稠。

把醒酒汤在碎冰里镇了镇,调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沈洵转回客厅叫醒了顾杭:“杭哥?杭哥?”

被沈洵加大力度的手拍醒,顾杭勉强而费力的睁开了眼皮:“小洵?”

“喝点醒酒汤上楼再睡。”

顾杭迷迷糊糊的接过瓷碗,沈洵坐在他对面托腮看他。喝断片的顾杭不像一些人醉酒后那样大吵大闹,天老大他老二,就地徒手刨个坑都敢日地球。顾杭只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表情茫然而慢吞吞的,这让他看起来很……乖。

沈洵一把捂住了脸,阻止自己这可怕的形容词幻想。

没准真得让顾杭给他请个语文老师来了,当然除了韩盛霖是谁都好。

顾杭已经喝到了碗底,用勺子拨着吃了几块橘子。沈洵只是一个错眼,顾杭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并且把一块东西吐到了垃圾桶里。

“怎么了?”沈洵一愣。

顾杭摇摇头:“不吃山楂。”

沈洵:“……”对,他忘了,顾杭还挑食。

这哪儿乖了?准是他刚才瞎。

把碗从顾杭手里拿出来放到茶几上,沈洵半搀半拉着顾杭起身,连语言带动作的把他送到卧室里,才算是料理完了尾巴。

等他收拾好了躺到床上,抬腕看了一眼电子表后,虽有预料也不由得感叹出声:“我这‘昨天’可真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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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都睡得晚,第二天的早饭时间就被理所当然的延后了。

在餐桌上顾杭看上去精神不错。类似昨晚的那种插曲可能隔三差五就来一遭,他也早都适应了。相较之下反而是沈洵无精打采。

“喝点粥就再上去睡一会儿吧。”顾杭关切道:“下次不要等我到那么晚,要说什么打我电话发我微信都好。”

“我是做噩梦了。”沈洵低低道:“往常晚睡没关系的。”

他一个火力正旺的十八九岁的大小伙子,论理打游戏通宵,熬论文连轴转个两三天都没关系——年纪在那放着,还是茬刚青的麦子,理当活泼的生龙活虎的。

顾杭随口问他:“梦见什么了?”

沈洵摇了摇头,脸上出现了一分难以启齿的表情。

他这幅态度,反而让顾杭有点好奇,多追问了两句。沈洵看样子也憋不住,半捂着脸痛苦道:“我妻子意外怀孕进急救了,大夫追问我保大保小。”

顾杭:“……”

片刻之后,他才很是感叹的笑话道:“我们小洵还真是志向伟大,日理万机,有操不完的心啊。”

沈洵面红耳赤:“快别说了。”

“放心。”顾杭意味深长的安慰他道:“你不一定有这个机会。”

沈洵:“……”

不是,顾杭他会不会安慰人?一般人不都是“梦里的事情都是反的”或者“一定不会有那样的事发生”吗?顾杭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呢?

沈洵斜了顾杭一眼,强忍着把自己后半截没说的梦境咽了下去。

那产妇被十来个医生护士簇拥着推进了icu,沈洵自己在梦里紧张的跟着问前问后。然而他和那产妇的脸一对上——那产妇怎么长了张顾杭的脸,而梦里的他竟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还不算完,大夫出门来问了他一句保大保小,接着就有护士疯疯癫癫的捧着碗醒酒汤过来说产妇不行了,快灌醒酒汤续命。

沈洵在门外等的火急火燎嘴上都冒了一串大泡,医院那地板好悬没被他鞋底磨平一层。就在他都快破门而入的时候,医生总算抱着孩子出来了:“恭喜先生,您的妻子给您生了一串山楂!”

早晨醒来回味了一下梦境的沈洵内心是崩溃的。

看着顾杭嘴边还带着点调侃的笑意,沈洵内心也缓缓抖出一丝冷笑:呵呵,山楂。

他就说顾杭怎么挑嘴不吃山楂呢——同类相食像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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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早饭吃完后,沈洵总算能谈那个他昨天晚上就想说的话题:“杭哥,你给我大伯一家钱了?”

顾杭在早饭的时候和他好一阵打趣,直到现在捧着热茶坐在沙发上,唇角都带着点笑意。他闻言后把这抹笑一收:“昨天推掉了司机接送,是去你大伯家了?”

“是。”沈洵草草的一点头:“你给了他们多少钱?有三十多万吧。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杭有点苦恼的皱起了眉头:“我本不想你这么早就知道,不过你知道了也就算了。我的意思是,从此之后,你只欠他们情,不欠他们钱,逢上三节两寿,礼数周全些就好。”

他看沈洵面上仍有不豫之色,就特意换了种口气逗他:“还是说你觉得我给多了,替我心疼钱了?”

“杭哥,我没有在开玩笑。”沈洵不快的直视着他:“我不用你这么做。虽然往常欠他们一家又欠你,现在只欠你。但拆东补西,欠的总数还是那些,你做什么平白费这个力气。”

“你真觉得欠他们和欠我毫无区别?”顾杭反问道。他略一挑眉:“何况你和我之间,说什么欠不欠的。是成心想和我生分?”

沈洵被他那理所当然的口吻噎了一下,梗了梗才低声道:“杭哥,你这样要我怎么和你相处。”

“该怎么处就怎么处,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难道我还会对你挟恩图报不成?”顾杭摇了摇头:“小洵,我只是想你好。”

“这笔钱你就只当是银行借贷,和那份你可以看做是国家政策的助学协议一样,我又不是不要你还。如果是你实在觉得心里过不去,那就把当初那份对未来的规划重新考虑一下吧。”

顾杭一提到那份个人规划,沈洵就愣了一下。他当然还记得当初顾杭病中时的那场谈话,他对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牺牲了个人发展空间和爱好换取金钱的想法十分不赞同,而自己也确实坦白过想要赚钱因为不想再欠大伯一家东西。

说起来,顾杭那次生病的前后和大伯母提到的“你妈她娘家侄子来送钱”的时间好像也对的上。

他从那时候就开始打算了?本来想压到什么时候说?

不过……一旦知道自己从此只是欠顾杭而不是欠大伯一家,沈洵心里确实感到明显的轻松。对金钱的渴望也不再那么急迫。

这么想来可能有点好笑,但只和他相处了不到半年的顾杭反而让他更能体会“家”的感受。

沈洵长长的叹了一口:“杭哥,你这样用心,我纵然还得起钱,却也还不起你的情了。”

他的声音已经软下来,显然是默认了此事的意思。

顾杭只轻轻一笑:“情……其实也未必还不起。”

他没有再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