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我其实是个文人(1/1)

二十多分钟后,顾杭回到家里,迎接他的就是韩盛霖这一串长长的轰炸。

中心思想是沈洵都快被他惯飞了。

顾杭叹了口气,诚挚的说:“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盛霖真是跟他太熟了,一看他这扭捏作态的语气,心里就先亮了一遍红灯。飞快道:“你可以不说。”

“良药苦口,良言逆耳。我还是说吧。”顾杭抿了口白酒,真诚而坦然道:“老韩你是纯属自找的。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错在先,沈洵要是怼你,你就多担待着点儿吧。”

韩盛霖:“……你他妈在逗我。”

顾杭抬眼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他笑起来的模样带着点含蓄的“看穿”之意,说出来的话却直白的几乎像一把刀子了。

“把人威逼利诱的整了一通打包送我?还让他说自称十九岁?你看他身材像个十九岁的样吗,刚来那会儿还没成年呢。人家乖学生一个,本来老老实实读高三呢,被你一搅差点什么都泡汤了,你自己说你缺不缺德。”

“他命不好,摊上个赌鬼父亲。”韩盛霖语气冷酷道:“你不会不知道吧,我对他已经够客气的了。”

“强词夺理。”顾杭看了韩盛霖一眼,直接嗤笑出声:“你拿这种官话蒙我?究竟是他父亲先欠巨额赌债在先,还是你先弄清沈洵长什么样,故意坑他父亲一把。老韩你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

沈洵被送过来后,顾杭特意让人查了查这件事。结果一点不出乎他的意料:沈洵的父亲虽然嗜赌成性,欠下了一屁股债,利滚利也借的东一榔头西一杠子的,但在韩盛霖那里借了那么一大笔还是头一回。

这么一看,事实简直太鲜明易懂了。

韩盛霖硬邦邦道:“还不是为了成全你心里那点念想。你倒掉过头来对付我?他给你吃什么迷魂药了。”

“当不起啊。”顾杭撇他一眼:“你拍拍良心说这话。要真是为了成全我的惦记,那你还不如把人送梁沐那个面团。最梦萦魂绕的,怎么看都是他吧。”

韩盛霖老脸一红,仍然强撑着冷笑了一声:“我多想不开送他。就凭老梁那个性,他能给我找半辈子的不自在。”

“原来你还知道。”顾杭横了韩盛霖一眼,不客气道:“你明明知道这事干的亏心,还是把沈洵往我这送。老韩,你这是送礼,还是销.赃啊。”

韩盛霖:“……”

他被沈洵和顾杭这么接二连三的挤兑,不断吃瘪的愤怒终于积累到了一个临界点。他怒道:“好,全算我亏心,你现在把人还我,我这就按正常流程让他累死累活打工还债去。”

“老韩,你这就是难为我了。”

“办不到就少站道德制高点,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尾巴狼。”

顾杭一笑,给韩盛霖重新把酒斟满:“你当我留他是图谋不轨?我这儿名正言顺的和他家长请示过呢。”

“就他那家长……”韩盛霖不屑的哼了一声,随即意识到顾杭指的是谁:“你说的是段……你跟他联系上了?”

“他说等扫过了尾,再过个一年半载就可以回国了,所以这事我现在说也无妨。”顾杭悠然自得的端起眼前的杯子:“老实说,这么多年来我就没跟他断过联系。”

韩盛霖:“……”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过来找顾杭喝酒就是个错误,勃然大怒道:“好啊,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沈洵长得这么像了。你让他滚下来,我跟你们两个好好说道说道!”

“我就奇怪了,你怎么就跟翩然过不去呢,这结的是哪门的梁子。”顾杭被他这番表现逗的前仰后合:“看到个和人家长得像的,都要专程过不去一下。要我说翩然回来后干脆摆宴谢你,谢你无心插柳……”

顾杭这么一番火上浇油,气的韩盛霖脸色铁青,心中大骂误交损友。他阴沉道:“你不如好好想想你怎么就跟老梁过不去?我也奇怪着呢。”

“……”

顾杭闻言一噎。韩盛霖扳回一局,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可见人间确实有气场不和。”顾杭耸肩,打了个圆场:“不过有这么层关系,你可别再打着什么半夜拖沈洵出去灌水泥沉江的主意了,我这里你就第一个过不去。”

“……”韩盛霖怒道:“你也是,图柯也是。一个个都把z国当r国吗,要是天天灌水泥桩子,我干脆改行当包工头得了!”

顾杭意味深长的看了韩盛霖一眼:“那你要问图柯,我只是随着他的话锋说,不担责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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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洵一直有点心神不宁。他之前跟韩盛霖顶的倒是痛快,其实也是借着一时的冲动,鼓起了很大勇气。

韩老板毕竟跟顾先生是一伙人,沈洵还没忘记自己当初是因为什么原因被弄到韩盛霖那儿,也没忘了自己在顾杭面前第一次亮相是个什么状态。

要是韩老板真打算跟他把这口气出了,那沈洵是真要做好开溜的准备。

门被不疾不徐的敲响,顾杭随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沈洵一时间心里升起了一个非常狗血的念头:托盘上别放着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一把匕首?那简直秒转古代宫斗戏啊。

这念头当然只是个玩笑,顾杭的托盘里放着的是沈洵的夜宵。他充当了一把钟点工送来东西,却不轻手轻脚的悄悄离开,反而拉开了沈洵面前的凳子坐下:“小洵,陪我说会儿话?”

他来说什么?数落自己跟韩盛霖针锋相对的莽撞,还是跟韩盛霖狼狈为奸,想要替他来教训自己?

沈洵放下手中的笔,挺直了身体,正是个正襟危坐的模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顾杭,神色中满是警惕和戒备。

“我这是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了?”顾杭自嘲着笑了一声,沈洵却仍然严阵以待,没对这句笑话做出什么反应。

“放轻松些,并不是要找你的麻烦。”顾杭叹了口气:“虽然你今天真不该跟老韩说什么物理题……”

见沈洵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顾杭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你当我要训你跟老韩针锋相对?他做事不占理,你当场还回去也是应有之义——不过别动手,你打不过他。”

沈洵:“……你不偏心?”

“我偏心死了。”顾杭笑着看他一眼:“我可不是更偏心你,你用物理题挤兑老韩,我都帮你圆场。”

看到他是这般态度,沈洵稍稍放下了一点心,口吻也有所松动:“是他先问我你平时都跟我说什么的。更何况他自己文盲又好意思说?”

“你看看,这就又揪出来吊打了一顿。”顾杭无奈摇头道:“老韩是个文科生,这方面就别欺负他了。要不然下次他跟你谈马克思,你对着他背化学公式?”

沈洵:“……”

他只觉得又好笑又不可置信:“现在的黑.社会都文科出身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老韩是生意人。”顾杭抬眼看了看沈洵:“……当然,沾一点玉石军.火的边儿。”

意料之中。沈洵想,看看他那做派气质就知道干的不是正经生意。

“他从前其实是个文人来着。”顾杭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有点怀念道:“我记得上高中那会儿,他还会写怨妇诗呢。”

沈洵:“……”

在这一刻,沈洵万万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你不信?”顾杭看着沈洵的表情笑出声来:“我现在想来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诗我还记得呢,当初全等着哪天可以拎这事出来笑他一顿。”

“什么时候?什么内容?”沈洵迫不及待的问道。

顾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沈洵略有点心虚的一缩,估摸着对方大概是看出了自己眼中的幸灾乐祸。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顾杭竟然还真告诉了他。

“写这诗的的时候大约是十多年前了,具体内容嘛让我想想……嗯,是‘风描素衣松缁带,雨拂朱颜掩啼痕。辽西常年无信处,妆奁何时蒙落尘。’诗名的话,大概是《征妇怨》*吧。”

要是韩盛霖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脚黑历史就被顾杭随口挖出来,大概要破口大骂对方重色轻友。

这也印证了多年前韩盛霖对顾杭的一句话是没评价错的。

——“顾杭这坏的流油的混账,只有三分是东西!”

沈洵虽然学理,但最基本的语文鉴赏力还是有的。顾杭刚刚念出第一句诗,他就开始闷笑;等顾杭把诗名也顺口抖露了,他就更是笑的浑身发软。

“我再不跟他讲物理。”沈洵保证道:“下次我只和韩老板做诗词鉴赏哈哈哈……他竟然还有写过这种诗的时候哈哈哈……”

顾杭丝毫不心疼自己好友在未来可能会暴跳的青筋,他摊了摊手,动作无奈,神情却十分愉快。

等沈洵笑够了,却也没抛掉那份介怀,撇嘴道:“十多年的怨妇诗写下来,韩老板就转行拉皮条了,他老人家可真能啊。”

“也不是总拉皮条的。”顾杭含笑道:“他有时还帮学生联络个助学人。”

沈洵闻言刚要冷笑,下一刻就意识到顾杭这话指代的是他们两个。

“也正好,让我看看你学习进度怎么样了。”顾杭说着伸手把沈洵面前的练习册拉过来,翻了翻里面的内容。

其实要控诉起韩盛霖来,沈洵简直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今天顾杭又是帮他说话,又是和他一起翻韩盛霖的老底,要是再在他面前说他朋友的坏话就实在不算厚道了。

更何况他也没有在人背后说嘴的习惯。

他摇了摇头,沉下心顺着顾杭的笔尖去看一道题,没有意识到自己方才紧绷着的那口气已经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