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1)

尤利西斯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原来如此……我就说,美丽的玫瑰小姐,怎么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原来,是接受了我兄长的恩惠。”他扶着墙,站起身,看了看蓝伯特,又看了看我,充满恶意地微微一笑,“玫瑰小姐,不知我兄长的滋味如何。他现在浑身上下几乎与野兽无异……”

话音未落,蓝伯特瞬间移动到他的面前,闪电般袭击他的脖颈。尤利西斯的反应速度也不慢,之前被蓝伯特踢到胸口,估计是因为猝不及防。他翻身往旁一滚,解开披风扔到一边,挽起袖子:“真是可笑,你对母亲见死不救,却为了一个下贱的乡村女人,对亲生兄弟下死手……可笑,太可笑了。”

我忍不住解释说:“他失去理智了,根本认不出你是谁。你误会了。”

尤利西斯刚要回答,就被蓝伯特一拳打中腹部,往后踉跄了几步,要不是他及时抓住地上的长剑,挡下蓝伯特刀锋般锐利的巨爪,恐怕已命丧当场。剑刃与利爪碰撞,发出刺耳的尖鸣。两人仿佛争夺地盘的狮子,紧盯着对方的双眼,手底下已爆出明黄色的火花。最终,还是蓝伯特的力量更胜一筹。他自上而下地冷冷俯视着尤利西斯,毫不留情地把长剑往下压,眼看下一秒,剑刃就要割下尤利西斯的头颅。

这兄弟俩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一个视兄长为死敌,甚至不惜动用邪恶的巫术,也要把兄长变成人人憎恶的怪物,却不准外人动用城堡里的物品……一个看似冷漠无情,失去理智后,却对造成这一切的弟弟毫无敌意。而且,现在打起来,也不是因为诅咒的事,而是因为尤利西斯伤了我。不管怎么样,他们的关系绝非看上去那么恶劣。

我想了想,低唤道:“蓝伯特!”

说我自大也好,自作多情也好,我感觉蓝伯特的内心深处,可能并不厌憎这个弟弟……现在失手杀了尤利西斯,清醒后大概率会后悔。

蓝伯特眯眼看我一眼,然后回头,继续压迫尤利西斯的剑刃。

尤利西斯抓着剑柄,指甲、手背、指关节均用力到发白,然而如此竭尽全力,却依旧难以抵挡蓝伯特单手的力量:“玫瑰小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这么叫我的兄长,就算已失去理智,以他那高傲不可一世的性格,是绝不可能听从你命令的——”

本来不想用那招的,但尤利西斯这话激起了我的胜负欲。他觉得我叫不过来蓝伯特,我偏要把蓝伯特叫过来,给他看看。我又叫了一声蓝伯特,这次,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蓝伯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接近脱力的尤利西斯。然后,在尤利西斯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缓缓松开了手上强劲的力道,走到我的身边。

骑士长剑“哐当”一声,掉落下来。尤利西斯瘫坐在地上,背靠石墙,低喘着说道:“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就是现在。趁尤利西斯怀疑人生的时间,我抬头,飞快地亲了一下蓝伯特的嘴唇。

蓝伯特用食指关节擦了擦唇,蛇信在双唇间一进一出,胸腔震着低沉的“咕噜”声,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管他的,反正他已经过来了。

我走到地下室的门口,侧耳听了听地面的动静。很安静。村民们应该已经离开了。转身看向尤利西斯,他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眼神充满探索的压迫感。

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他和蓝伯特接受了两种完全不同的教育。虽然蓝伯特的目光也有压迫感,但他的压迫感令人心生臣服,而不是像尤利西斯这样,令人如坐针毡般难受。这大概就是普通贵族和王位继承人的区别。

不想被他这么盯着,我正准备背过身去,蓝伯特的动作却比我还快,先一步挡在我的身前,目光冷冷地对上尤利西斯的视线。

尤利西斯低咳几声,笑起来:“可笑,太可笑了。曾经高高在上、目中无人、不近女色的兄长,为了尽快破解诅咒,竟像小狗护食一样护着一个女人。不知那些爱慕你的贵族小姐会怎么想。”

很明显,他在挑拨离间。

但这个“挑拨”戳中了我的痛处,也揭穿了我一直以来的隐忧——我不知道蓝伯特喜欢上我,是否有想破解诅咒的原因。

尤利西斯还以为我不知道蓝伯特被诅咒,笑了两声,语调轻慢地说道:“玫瑰小姐可能不知道,我这位兄长,曾是高贵的王位继承人,随父王拜访过好几个国家,十岁时就已精通数国语言,出色得令人嫉妒。他不仅熟背军事理论,政治手腕也强硬得令人咋舌,十七岁时,就已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曾是我们国家的骄傲与未来……在我们那里,不说吟游诗人,就连几岁的小孩都会唱颂赞他的诗歌。他的头脑理性清醒,为了赢下战争,甚至连自己的母后都能牺牲。你说,这么聪明,这么不择手段的人,当他知道只有真爱才能化解诅咒时,他对你的喜欢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呢?”

这些王室贵族,在玩弄人心方面简直轻车熟路,寥寥几句就把我说得沮丧无比。我之所以无法正常地面对蓝伯特,就是怕他利用我的感情……想到这里,我忽然想起,自己曾天真地想过,爱上他、拯救他,接着再抽身离去。真正喜欢上一个人后才发现,根本没有这么简单,光是想到喜欢的人可能会利用自己,心里就难受得要命。

难受归难受,不管怎样,我都不能露出软弱的一面:“感谢殿下的提醒。对了,殿下若是不想重复刚才的狼狈,还请尽快离去。”我把蓝伯特往前推了推,“这位可很不欢迎你呢。”

尤利西斯轻笑一下:“我会离开,但请你好好想想我的话。一个半人半兽的怪物,为了抓住一线生机,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很美,但除了美貌,你的修养、出身、学识……哪一样配得上我的兄长?你觉得,他凭什么喜欢你?”

他每一个字都像一个巴掌,“啪”地打在我的脸上。真是够了。他不走,我走。忍耐达到极限,我转身向出口走去。

原以为蓝伯特会跟过来,不知为什么,他还留在原地,冷冷地盯着尤利西斯。有种幻想破碎的感觉。原来,他刚刚会揍尤利西斯,并不是因为我,而是他们之间本就宿怨已久。我真是太自恋了,竟觉得自己能操控他的一举一动。

越想越羞耻,血液逆流冲上头脸,灼得脸颊、耳根火辣辣的。之前自己用亲吻引.诱蓝伯特听话时,真正的蓝伯特会怎么想?他会不会在暗中嘲讽我的自作多情?

不愿再想下去,我从地下室走到大厅,地上一片狼藉,显然经过一场恶战。家具们正在叮叮当当地收拾屋子。我对它们点点头,匆匆走上三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尽管尤利西斯已警告那些盗窃的人,值钱的东西还是少了一大半。

接了一盆冷水,我浸湿毛巾捂住脸颊,羞臊的热意总算消了下去,不再像先前那么强烈。说到底,一切的源头,还是因为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

我和蓝伯特之间,不仅身份悬殊,知识与阅历也差距巨大。他对我抱有好感,可能只是因为在特殊的时间碰见了我。要是在他最意气风发时相遇,他可能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镇上有对男女,曾因为一起躲避猛虎,而互相产生情愫。然而,他们婚后不到一年,这段婚姻就几近破碎。男人找了情.妇,女人满腔幽怨无处发泄,几个月过去,老了将近十岁。父亲告诉我,越是惊险诡异的环境,越容易滋生错觉般的爱情。这两人就是相信了错觉,才会有如此悲哀的结局。我和蓝伯特大概也是这样……

想这些真是难受。我放下毛巾,看一眼时间,已是晚上十点,打算去泡会儿澡就睡觉。

明天……明天认真跟他谈谈吧。不想再这样猜疑下去了。我告诉他心中的疑虑,他告诉我真实的想法,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第二日,我一大早就起床。因为准备跟蓝伯特摊牌,我在更衣室里找了半天的衣服,可惜好多精致的裙子,都被抢走或是剪烂,只剩下几条颜色寡淡的长裙。我挑了一条珍珠色的裙子,裙边镶嵌着光润的珍珠,领边、袖口均绣着黑色蕾丝。穿裙子必戴手套,但我翻了很久,也没有翻到合适的手套,如果戴其他颜色的手套,会显得很奇怪。蓝伯特应该不会介意我不戴手套,反正只是两个人的谈话。

穿上裙子,我在梳妆盒里找到梳子、香水和发蜡,把发丝和橄榄叶花环状的珍珠头冠缠在一起。抹发蜡的时候,我不小心抹多了,谁知这个发蜡的味道如此强烈,顿时整个人香得像一朵移动的茉莉花,走到哪儿香到哪儿。想去洗头发重来,却已接近中午时分,算了,就这样下去吧。

走到门口,我忽然听见城堡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有人来了?难道又是尤利西斯?

推开房门,我走到三楼的栏杆前。大厅里站着一个人,却不是尤利西斯,而是一个美丽高贵的女子。她穿着宝蓝色的大摆裙,发髻高盘,头顶插着同色的翎羽,耳垂、颈间、手腕均戴着华丽昂贵的宝石饰品,被城堡内三盏水晶吊灯折射出浪漫的光辉,将她白天鹅般优雅的气质,衬托得更为出众。

我意识到,她应该就是尤利西斯口中“相貌、修养、出身、学识”,都能与蓝伯特相配的女人。

刚好此时,蓝伯特走下楼,与她打了个照面。他的兽化总是时好时坏,一夜过去,他再次变得与常人无异,指甲缩短,手指恢复修长与雅致,除了后颈的黑鳞,和瞳孔还是蛇般竖瞳,几乎看不出他曾化身凶狠的野兽。

他的视力还是很差,而且,好像在思考什么事,差点撞到那位女子。他站住脚,从大衣的口袋里拿出金框眼镜,夹在鼻梁上,看向女子。

这个过程中,女子一直微微笑着,天蓝色的眼中盈着泪花。

蓝伯特看清她的容貌后,停顿了两秒钟:“奥菲莉亚。”

看到两人对视,我变得很奇怪,心里像油煎火烤一样难受,恨不得走下楼把他们两个分开,或是挡住蓝伯特的眼睛,禁止他看那位女子。但我没有理由,也不可能这样做,只能憋着气,轻手轻脚地走到石柱后,闷闷地望着他们,听他们会聊什么。

奥菲莉亚的语气像云彩般轻柔:“如果不是尤利西斯告诉我,你被女巫诅咒……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我?”

蓝伯特走到一边,摘下眼镜,用手帕轻拭着镜片:“尤利西斯?”

“你不要生他的气。他说你被女巫诅咒,只有真爱才能破解你身上的魔法……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好歹我们是青梅竹马,我……”奥菲莉亚的双颊微红,“我愿意帮你想办法。”

“是么。”蓝伯特的口吻不冷不热,我却觉得他热情如火,态度暧昧到快让我不能呼吸。没由来的酸意浸满心口,我简直想跺脚,为什么不直接拒绝她?

“你觉得我没有拯救你的勇气?尤利西斯跟很多贵女都说了,但他们知道你会变成野兽后,都犹豫了……只有我,背着父母,偷偷驱车来到这里。”她脸上泛起回忆的微笑,“我记得这个城堡,那片玫瑰田原来是马场,对不对?小时候,我常跟着父母来这里赛马。那时,你虽然年纪不大,却相当威风,女孩们都不敢和你说话,只敢在角落偷偷议论你……殿下,多年过去,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你倾诉少女心事,请你不要拒绝我的勇敢,让我住在这里帮助你,好不好?”

蓝伯特把眼镜夹在鼻梁,重新望向她,却久久没有说话,似乎不置可否。

看不下去,也听不下去了。再看下去,我恐怕要气死在这里。看了看身上素净却隆重的打扮,我懊恼得不行,为什么要穿成这样跟他吃饭?穿刚来那会儿的衬衫和长裤不行吗?

这时,奥菲莉亚的声音再度响起:“殿下,请你怜惜我,同意我的请求。”

想到蓝伯特可能会同意,愤怒和酸意同时冲昏头脑,我狠狠地跺了下脚,也不管是否会被发现了。

正准备回房换衬衫长裤,就听见蓝伯特不大不小的声音:“罗莎,下来用餐。”

作者有话要说: 超级粗长!!!夸我夸我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