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1)

不管金灿灿再怎么憋屈, 对上凉倦梨花带雨的眼神,他也什么都不敢说。

在梨花带雨背后藏着的是他们整个龙族的兴亡。

金灿灿拼命给贝茶眼神暗示, 试图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这个秘密,并想通过自己的大眼睛揭露凉倦的凶残面目。

但贝茶显然没办法从金灿灿的眼神中看到这些, 她甚至觉得自己从金灿灿的眼睛中看到了愧疚, 愧疚自己一不小心说出了凉倦是死胎这种话。

她摸了摸凉倦的脑袋:“乖, 别哭了,死胎又怎么样,你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吗?”

凉倦细声细气的嗯了声, 大眼睛依旧不安:“主人会不会嫌弃我?我是个死胎, 是不祥的, 会给人带来噩运。”

贝茶:“不会,不会嫌弃你的,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嫌弃你?”

“富贵也不会嫌弃你。”

富贵在旁边抱着尾巴嗯嗯嗯的点头附和:“我也不会。”

金灿灿心力交瘁。

他这么机智的龙, 怎么会生出富贵这么蠢的儿子!

凉倦浑身湿的厉害,贝茶和金灿灿道别之后, 直接回了王府,让冬夏去烧了热水,给凉倦准备了衣服。

最近正是倒春寒,免得凉倦再因此发烧生病。

凉倦穿好衣服出去的时候, 还有些拘谨,他很早就知道自己是死胎,但没想到贝茶也知道, 而且看他们的神情,富贵和金灿灿也都是知道。

所以……他们一直知道自己是死胎,但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也没告诉自己。

他们并不在意他是不是死胎。

凉倦觉得龙族是个很好的种族,如果不是因为发现了他下咒这件事,他们应该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现实恰恰相反。

如果非要抉择,凉倦只能选贝茶,贝茶是他唯一不可舍弃的。

贝茶见凉倦走出来时略显局促,走到凉倦身边问他:“要不要睡一觉?”

说不定睡一觉就会放松许多。

凉倦摇头:“我不想睡。”

他怕他一睡着贝茶就去找金灿灿,怕贝茶知道下咒的事情。

“那要出去玩吗?”贝茶问。

凉倦依旧摇头,他哪里都不想去,就想和贝茶在一起,在屋子里,哪都不去。

如果金灿灿能看出来,保不准其他兽人或者精灵什么的也能看出来,凉倦不敢拿这个冒险。

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才是最安全的。

“我们在屋里,哪里也不去好吗?”

贝茶点头,非常尊重凉倦的想法,但凉倦的模样,哪里也不想去,似乎没办法像之前计划的那样去极地,她问了凉倦的意见。

果然遭到了强烈的反对。

贝茶想了又想,给凉倦治病是件大事,万一凉倦在因为精神力紊乱而死亡,而极地却恰好真的有神草,那真的是亏大了。

如果凉倦不想出去,那她亲自去帮他去取吧。

凉倦听到贝茶做这个决定,一瞬间真的想将自己做的一切都坦白,坦白自己给贝茶下咒,坦白自己手段有多龌龊,告诉贝茶,他这种兽人,不知道她对他这么好。

可他张不开嘴,

最后只能抱着贝茶,一遍又一遍的祈求她不要离开。

他不怕死,但害怕贝茶真的不要他。

贝茶毫无办法,只得留下来,想让富贵带着沈修去极地跑一趟,但沈修似乎突然忙碌了起来,就连贝辞这个闲散王爷都有了很多事做。

大概是因为上次成群结队的龙出现在了王城上空,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被皇帝微派了很多事,虽然皇帝内心很想找个机会弄死贝辞收回兵权。

但架不住王城内百姓的热情,如今贝府几乎要被神化,贝辞走到路上都有雌性敢朝他身上扔香囊。

——毕竟他是单身,且,他们家有龙。

就连来他们家提亲的都有不少雄性。

目标当然是贝茶。

凉倦发现,待在贝府似乎也不是很好的选择,有太多人想要见贝茶,也有太多人想娶贝茶,但他如今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份,钱倒是有,但似乎离门当户对还差那么一点。

他肉眼可见的开始焦虑了。

贝茶以为他还是因为死胎的事情,抽了一个非常晴朗又极其美好的天气,特意给凉倦煮了茶,给他准备了小点心,准备来一场掏心窝的谈话。

凉倦忐忑的吃着小点心,总觉得来者不善,有什么阴谋,他最近被吓的,几乎要杯弓蛇影了,总害怕贝茶突然试探他,害怕他的秘密突然泄露。

贝茶喝了口茶,旁敲侧击的问他:“你最近感觉如何?”

凉倦心都提了起来,乖乖的笑了笑:“感觉很好。”

贝茶没觉得他过得多好,每天忧思都很重:“有什么想说的一定要告诉我,我不会嫌烦的。”

凉倦这才意识到对方说的是死胎这方面的事情,顿时感觉松了口气,见贝茶面色疑惑,那口气又提了上来,虚弱的笑了笑:“我回到人鱼国之后。”

贝茶嗯了一声极其有耐心的听凉倦说他接下来的故事。

凉倦舔了舔干涸的嘴巴:“老国王见到我很惊讶,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因为到处都没有感知到我,这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人鱼国的国王几乎能感知国土内每天人鱼的存在。”

“后来,老国王说,是因为……我母亲,她用了某种秘术才将我偷偷的带了出去,但后来,我无意中看到老国王的信,上面写了我母亲很久之前就去世的的事情。”

“在我出生之前,她就去世了。”

“地宫里面其实有很多资料,有些是许曼收集的,有些是本来就有的,不知道谁放的,但比世上任何任何地方的藏书都要丰富。”

“我在那里面找到了关于死胎的记载。”

凉倦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贝茶还在等他说下半句:“你看到了什么?”

凉倦:“死胎没有生老病死,身体成长到成年就不会发育,至于为什么死胎会活,可能和母亲有些原因。”

“但我活着,是逆天而行,会招惹祸端。”

“这不是胡说八道吗?”书中的东西又不能全信,贝茶安抚他,“你不要想太多,我还是死而复生呢,那不也是违反了自然规律。”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两个都是逆天而行。”

凉倦立马否定:“主人不是!”

贝茶倒是无所谓:“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逆天而行,那我也是,我陪你。”

“你不会孤独,也不用焦虑。”

凉倦咬了咬唇,下咒的事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凭借坚定的意志力忍耐住了。

“主人。”凉倦轻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

贝茶等他的下文。

凉倦:“如果有一天,我做了坏事,你会不会原谅我?”

“你做了什么坏事?”

贝茶不信如果这种开头的话,说这句话的,要么是已经做了,要么是正准备做。

反正心中总是有些苗头。

她要做的就是把苗头掐死,能不做坏事就不做坏事。

凉倦摇头:“我只是说如果,主人会不会原谅我?”

说完见贝茶不说话,就开始朝她撒娇外加撒泼:“主人,你刚刚都说了不管怎样都会陪着我,你不能出尔反尔,不能变卦,你要一直陪着我的!”

确实是她说话的话。

贝茶:“会一直陪着你的。”

“那你肯定会原谅我对不对?”

逻辑是这个逻辑,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贝茶实在是找不到对方的逻辑漏洞,含糊的嗯了声算是答应了。

见凉倦欢呼的笑着像个傻子。

贝家就不再是追问,凉倦如此单纯善良,又懂得分寸,做出的事一定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左右不过小打小闹。

她又想起来一件事:“如果死胎不会死,那你精神力紊乱,也不会死吗?”

凉倦自然是觉得不会死,可贝茶因为觉得他快死了而如此关心他,他舍不得失去贝茶这种关心,低声说:“我也不知道。”

贝茶想想也是,毕竟这两种情况撞在一起出现的可能性小之又小,书上也不可能有记载。

这时,富贵跑了进来。

他现在已经可以低空飞行,而且个头窜高了许多,贝茶现在都要和他平视。

并且,他最近迷恋上了吃糖葫芦,大概是因为在蛋里没吃到,怨念太深,所以破壳而出之后,就只想吃糖葫芦。

富贵叼着糖葫芦进来:“茶茶,你知道我在门口看到了谁吗?”

贝茶:“谁?”

实在是想象不到他看到谁,眼神能透露出搞事的表情。

富贵:“孙采之。”

贝茶蹙眉:“她来干什么?”

上次的事才过去几天啊,五天都不到吧,怎么又来找她。

正巧,冬夏进来问她了,说孙采之就在门外,要不要见。

贝茶思索了下:“让她进来吧。”

孙采之进来之后,“扑通”一声直接跪下,贝茶听着都觉得疼。

“贝小姐,都是我不对,我当时是被其他兽人撺掇的,我真的不知道我女儿,她是嫁到魏府了……”

凉倦打断她:“徐夫人,正妻才是嫁,你女儿,是被一顶小轿子从偏门抬进去的。”

孙采之脸色白了许多,她从来没奢求过自己的女儿能攀上权贵,她就想让自己的女儿快快乐乐平平安安的长大,找个门当户对但对她好的雄性相守一生。

但万万没想到,她女儿竟然攀上了王城内最出名的青年,连皇帝都曾夸赞过,孙采之不知道是该兴奋还是该难过。

当妾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当的?

更何况,徐妍当时还大闹了一场,搞的魏家上下都没有见面,魏夫人又怎么可能对徐妍和颜悦色,指不定怎么刁难。

贝茶见她不开口,实在是没耐心:“有什么事?如果没事,我们就送客了。”

孙采之连忙说有事有事:“我想求求贝小姐,带我去见见我女儿吧,我女儿她在魏府,她过得不好,我都听说了,魏夫人经常刁难了,就连魏公子都不怎么喜欢她。”

贝茶都被逗笑了:“徐夫人,您是不是觉得,恩情是能无限利用的,并且永远利用不完。”

“而且,您当时收留了我们一晚,给了我们一包风寒药,我后来给您送了多少钱财,请了多少名医?”

“再者说,您女儿是想要将我取而代之。”

“您说说,我为什么要帮您?”

孙采之张开嘴想说些什么,见贝茶眼神冷漠,旁边那个奴隶看她的眼神更是冰冷,仿佛在看死物一般,孙采之心中发凉,想要求兽人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贝茶继续说:“徐夫人,我当初看在您帮过我,已经饶了徐妍一命,您别不知足。”

“冬夏,送客。”

等孙采之走了以后,贝茶突然想到什么,拽住富贵对他说:“你去带孙采之看看她女儿。”

富贵:“为什么?”

“看戏嘛,别说是我让你去的。”贝茶说,“顺便看看魏烨最近在做什么。”

之前她没怎么在意,但如果魏烨是重生的,那他前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这辈子看着也不是什么能沉下心的,怎么都不可能甘愿一辈子当官。

官当的再大,不还是打工的?

富贵哦了一声拖着自己肥胖的身躯,以气吞山河的架势奔跑着去找孙采之。

贝茶啧了一声:“你有没有觉得富贵越来越胖了?”

说完,没听到凉倦回话,扭过头就看到他幽怨的眼神。

贝茶:“?”

凉倦瘪嘴:“主人为什么要打听魏烨?”

贝茶:“你吃醋了?”

凉倦扭过头,耳尖粉嫩嫩的,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为什么要问出来?

贝茶看他依旧是一调戏就会脸红的模样,心情都好了很多,她捏了捏凉倦的耳朵。

觉得凉倦最近精神很不错:“我们去极地吧。”

凉倦哪里敢去,万一那群狼再发现贝茶体内被下的咒可怎么办?

秉着能拖一天是一天的态度:“我们先等富贵回来。”

“而且,主人还没说,为什么要打听魏烨。”

贝茶随口回道:“怕他惹事。”

凉倦成功转移话题。

富贵回来以后,神清气爽:“你们想不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凉倦沉吟:“徐妍不认孙采之?”

富贵惊了:“你怎么知道?”

“猜的。”凉倦说。

富贵又问贝茶:“茶茶你知道吗?”

“我猜徐妍会和孙采之大吵一架,但没想到会不认她。”贝茶真情实感的夸赞凉倦,“你真棒。”

凉倦谦虚一笑,眼神格外骄傲。

富贵撇撇嘴,将事情大致讲了一遍。

徐妍嫌弃孙采之在贝府门前做的蠢事,影响了她在魏家的形象,不管是婆婆刁难还是丈夫冷漠,徐妍都归结到了孙采之头上。

将对方骂的狗血淋头,赶出了魏府。

贝茶一点都不意外这个结果,徐妍进入她身体两年,两年之间没有去看过这个自己的原生家庭,更没有偷偷朝家里寄过钱,满脑子都扑在魏烨身上。

整个恋爱脑,怎么可能会对孙采之和颜悦色,谈他们的母女情?

“对了,魏烨在做什么?”

富贵唔了一声:“不知道,感觉很奇怪。”

贝茶:“?”

“就是,他最近对奴隶很好。”

“对身边兽人好,不是应该的吗?”贝茶说,毕竟是经常服侍他的奴隶,这样也能培养几个心腹。

富贵:“不是这种,是对奴隶场的奴隶,或者说,对所有奴隶都很好。”

“你没有出去逛所以不知道,我最近经常听到魏烨的名字,说他有多优秀,心底多善良,连对奴隶都是和颜悦色的。”

贝茶目光落在凉倦身上,书里面凉倦就是依靠奴隶造反的,难道魏烨准备学凉倦?

凉倦:“主人?”

贝茶这种眼神是什么意思?

贝茶笑了笑没说话,将事情和贝辞说了一下,连带着书里面凉倦集结奴隶造反的事也说了一遍,贝辞点头表示知道。

晚上的时候,宁哲突然来了他们这里,见他们正在吃饭,第一反应就是要跑,实在是上次留的印象太过深刻。

饭是真的难吃。

他一口都不想再次尝试。

贝茶也奇怪宁哲怎么每次都趁他们吃饭的时候来,难道是上次凉倦的手艺吸引了他?

照例寒暄道:“一起吃?”

宁哲嘴皮都磨破了:“不不不不不不不,我吃过了。”

说完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激,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声:“我的事情处理完了,你们最近有空吗?”

贝茶:“这么快吗?”

她以为党派之争要很长时间。

宁哲但笑不语,手段强硬些,往往会好很多,更何况,精灵种族就几百个,更偏向于部落制度,选一个首领带领大家共同致富的那种。

晚饭是凉倦做的,凉倦是死胎,所以尝不出什么味道,这点贝茶已经知道,但为了照顾他敏感的自尊心,贝茶还是什么都没说,强忍着吃了下去。

如今宁哲问他们有没有时间,贝茶巴不得现在就赶紧走。

实在是不想再吃了。

富贵也是同款急切,并暗暗下定决心,再也不让凉倦做饭。

他以前看贝茶吃,还以为是贝茶夸张了,如今看来,丝毫没有夸张。

凉倦见宁哲没有看出贝茶有什么不同,安心了许多,自然就不反对贝茶去精灵国的事情。

实际上,凉倦实在是想太多,龙族这种魔力在他们族内也是失传许久,根本不可能被别的种族发现,而且这种魔力又极其隐秘,更是难以让兽人察觉。

贝茶跟着宁哲站在漩涡前面,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似乎有两股冲动,一股说赶快离开,另一股又说快点进去。

难以抉择。

就在她摇摆不定的情况下,漩涡突然扩大,一下子将她吞噬,跟在她旁边的凉倦眼疾手快,拽住了她的手腕。

在被漩涡巨大的习李朝里面拽的时候,凉倦发现他是被漩涡阻拦在外面的,根本没法进去。

富贵和宁哲也在一旁帮忙。

贝茶喊道:“放手。”

凉倦眼眶都红了,里面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万一从此再也不能见到贝茶了该怎么办?

万一贝家有个凶多吉少该怎么办?

“主人别说话,我不放。”

贝茶见他们实在拉不出去,而且也无法进来:“你放开吧,我手要断了,我进里面看看。”

“如果出不来,你就别等我了。”

贝茶想了想又说:“你和富贵一定要去极地看一看,说不定那里就有能救你命的东西。”

“要好好活下去。”

“还有富贵,少吃糖,会有蛀牙。”

“另外,告诉贝王爷,其实……他作为父亲,某些方面,也没有那么差。”

贝茶觉得自己的遗言已经很不错了,脸上突然被打到了一滴水,很特别,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海水中分辨出这滴水的特别。

但就是有股直觉。

似乎是……凉倦的泪水。

凉倦:“主人别说话,我能把你拽上来的,不要说话,你不会有事的……”

漩涡里面是什么他们不知道,可能进去了再也出不来,也可能会出来,真死在这种地方,贝茶觉得有些憋屈。

而且……刚刚那瞬间,她觉得,有些遗憾。

遗憾没有真正和凉倦在一起,遗憾没有和他把情侣间该做的事都做了。

可现在她也没法说出口,如果真的不幸,她没法兑现承诺,留给小少年的就是空想,对小少年实在是太不公平。

贝茶手臂被扯的已经快没知觉了,一条人鱼一只龙一个精灵都拉不出她,而且漩涡已经快没过她的头顶。

她问:“凉倦,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哎,你哭什么?别哭了好吗?”

凉倦咬着唇:“以后我哭,会不会再也没人哄我了?”

贝茶:“不会,还有富贵呢。”

富贵嗷嗷直叫:“我不哄,他就要你哄!”

贝茶冲他们笑了笑:“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凉倦:“还有好多好多,等你出来,我慢慢说给你听,主人,不要松开我的手,你说过,你会永远陪着我的。”

“怎么能松开……”

贝茶身体彻底被漩涡掩没,漩涡也随之消失。

贝茶被吸进去后发现竟然是个密闭的空间,而且里面没有任何水,似乎不再海洋了。

而且刚刚的入口已经消失。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看,没有看到任何兽人,而正中间放着一个棺材。

水晶棺。

贝茶脚底冒着寒气,不知道是因为她意识到这里面是墓穴,还是因为水晶棺里面的人鱼。

——是她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