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1/1)

顾余在室内独自坐着,他原先想着是在这里待到天黑。

正好邵泽也已经搬出皇宫了, 今天他们可以出去好好逛逛, 就当庆祝他乔迁之喜。

谁料, 竟然被他手底下的人发现了惠妃偷偷想要下毒的举动。

无奈之下, 顾余来不及和邵泽说一声,就匆匆忙忙的坐上马车回到了宫内。

如今他在司礼监当差, 明面上看着只是一个分拣奏章的小小差事。

但段业也不知道抽什么风, 竟然给他拨过来许多人, 让他密切关注后宫。

“你是说, 你查看到惠妃最近偷偷的私底下贿赂宫人,私自带药?”顾余皱着眉,眼神严肃的盯着前来汇报的小太监。

“是的, 大人。这件事情持续有个几天了。”

“刚开始,小的还以为这是惠妃娘娘她自个身子不好, 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刚刚小的无意中看见惠妃的贴身宫婢,动作鬼鬼祟祟的偷偷把东西, 埋在了院子不远处的小树底下。”

边说着, 小太监边恭敬的把手中挖出来的布包递给顾余:“这是小的私自做主挖出来的, 请大人过目。”

顾余伸手接过布包打开, 看见包裹里全是熬剩下的药渣。

散发着一股扑鼻的异味,骤然间闻到像是药, 可是闻的久了就会感觉到不对劲,分明这里异常的香。

宫中的女人一般是不喜欢太香的东西,生怕那些异常的香味会害得她们重则丧命, 轻则致残。

顾余从桌子里拿出几颗金瓜子分给前来报信的小太监:“回去拿给兄弟们分一分,你们平均一人是两个。”

小太监脸上顿时扬起笑容,嘴角咧开:“哎,小的知道了,那大人您休息。”

顾余眼睛盯着桌子上解开的残渣,他现在能肯定的是,这个东西绝对会危害人的身体健康。

至于会不会危害性命他也看不出来。

惠妃这个女人,在儿子死后就开始闭门不出。

本以为已经认命,准备在宫中度过她剩下的日子,现在看来倒是小瞧了她。

顾余站起身偷偷抓了一把药渣,扔进一只温着的茶壶之中,轻轻的摇晃了几下。

等到药性全部入了茶水之中,这才使用勺子轻轻的舀起来。

把药渣重新倒进布包之中,匆忙的塞进袖筒之中。

打开房门,看见外头站着的小太监,温和的冲着他招手,“你去房间里把茶水送到勤政殿的偏殿去。”

“是。”小太监微微颔首,伸手动作粗鲁的抱起茶壶欲走。

顾余皱眉,眼神不善的看着他:“小心些,这可是皇上最喜欢的茶水,要是洒出来一滴,你整条命赔上都还不起。”

“是,小的知道了。”小太监笑了一声,稳稳当当的抱着茶壶离去。

顾余静静的站在那里直到看着小太监的背影消失,这才匆匆的出了房门向着不远处的湖水走去。

他记得他刚刚穿过来时候,他负责洒扫的那块区域,就有一整片湖水。

地方偏僻鲜少有人去,如今看来倒是一个绝佳的抛药地点。

一路上顾余挺直腰背,专门冲着人多的地方而去,哪里人多他就去哪里。

遇到人之后先笑眯眯的上前打招呼,给人一副今天心情极好的样子。

众人看看他破损的嘴角,又看看笑的眼睛都看不见的人,皆是一副了然的神色。

“今天这是怎么了,顾大人不是往常很是高冷的样子,即使见面也是目不斜视的绕过我们才对。”

一侍卫偷偷的瞥了一眼顾余的嘴角,笑的不怀好意:“你傻啊,你看他的嘴角,再想想昨天开始的谣言。”

顾余:“......”

他忘记了他刚刚在邵泽那里弄破嘴角的事情了,这下好了,他亲自下场使得谣言流传更加广泛了。

顾余面色一变,脸颊通红,强作镇定的打着哈哈,快速的略过八卦的人群,拐进了一道无人的小巷。

扭头看看身后并无一人尾随,松了口气。

拐了几道弯后,终于看见那片清澈的湖水,眼睛瞬间一亮,跑上前去,从怀中掏出布包一抛。

看着布包渐渐沉入湖水之中这才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转身离去。

“主子,我们走吗?”一黑衣人恭敬的弯腰,冲着站在假山后沉默的宣王问道。

邵期勾唇一笑,眼睛看向布包沉下去的地方:“你去捞上来。”

“是。”黑衣人一愣,身形快速的移动跳入水中,摸索着湖水中的布包。

十月下旬的湖水异常的刺骨,冰冷的湖水浸入穿着甚少的黑色衣服之下。

湖水中摸索的黑衣人脸色苍白了几分,抿了抿嘴唇,不动声色的继续摸索。

半响,湿哒哒的人捧着一个被湖水浸透的布包,站到了假山后的风口之中,弯腰。

声音中丝毫不见颤抖,平静的说道:“主子,这布包已经被水浸透了,恐怕...”

“无妨。”邵期不在意的摆摆手,“本也不是想要查看才让你下去的。这里到底不算是太_安全,你想办法自己出去,务必处理好手中的东西再回王府。”

“是。”黑衣人身形一闪,原地消失,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水迹。

邵期想着刚刚顾余过来的动静,眼中闪过兴味。

不愧是凭借一己之力搅动风云的人,头脑甚是聪明。

知道大张旗鼓的过来,总比偷偷摸摸的强,这药他不用看也知道是什么配方,这还是他让段业给惠妃送去的。

本意是想让惠妃给贤妃下毒,要是能够一举毒死贤妃,自然是极好不过。

毒不死也无妨,反正能够重创成王,据他所知最近父皇不知怎的异常重视成王。

本想给父皇提个醒让他记起成王和贤妃昔日的所作所为,现在看来顾余把水搅动的更加浑浊了,

如此甚好。

顾余刚刚踏进勤政殿就感受到了殿内不同寻常的气氛。

眼中精光一闪,快速的走进去扫视了一眼殿内。

正中间躺着一具显然已经凉透了的尸体。

尸体七窍流血死亡,黑色的污血从眼、耳、口、鼻缓缓溢出,脸色憋的青紫,眼睛睁的大大的,死不瞑目。

顾余脚步猛的退后了一步,尽管他知道这是毒药,会对人身体造成危害,可是他不知道会死的这么凄惨。

邵桀眼神阴郁的抬眼,望着站在门口的顾余,冷笑了一声:“怎么,知道回来了,外面感觉不错吧。”

顾余勉强笑了一声,一步步小心的绕过地上的尸体,走到邵桀身边,讨好一笑:“皇上,奴婢回来晚了。”

邵桀扫了一眼顾余的嘴角,凉凉的声音传来:“是啊,再回来的晚些你就给朕收尸吧。”

“这....”顾余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皇上您说笑了。”

“说笑!”邵桀一把掀翻桌子上的东西,声音恨恨的说道:“要不是这个小太监上来巴结朕,非要给朕试茶水之毒,现在躺在那里的就是朕!”

扭头看着顾余,浑身充满杀意,扭曲一笑:“你说,朕现在是跟你在说笑吗?”

顾余腰弯的更低了,额头上溢出汗水,嘴唇颤抖的不敢开口。

自从他来了这边还没有见到皇上发过这么大的火,平时就是在生气也是温文尔雅的,笑意吟吟。

今天他是第一次从邵桀身上感受到杀意。

邵桀看着顾余一副胆小的样子,疑心下去了一些,不经意的问:“朕让你去宣圣旨,你做什么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奴婢,奴婢....”顾余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地,低垂着头压抑着心头的恐惧:

“奴婢过去时,魏王正在沐浴,所以就拉着奴婢不让走。”

“奴婢有罪,请皇上惩罚。”

邵桀听闻冷哼了一声,笑意不达眼:“真是好的很,朕在这里差点死去,你倒是快活似神仙。”

眼睛环视着周围跪了一地的奴婢,“喝个茶水都能丧命,朕看来是碍着你们的眼了,既然如此这皇位不如你们来坐。”

室内的人赶忙磕头,一个劲的求饶。

顾余抬眼望了一眼正中间的尸体,冲着旁边一个跟他关系亲近的奴婢使眼色。

然而那个奴婢战战兢兢不敢动作,顾余翻了个白眼,一叹气。

瞅瞅皇上的脸色,心里明白恐怕是出事之后,这室内的众人就立马跪下请罪了。

无人顾忌地上的残局,可不是越看越恼火么。

“皇上,奴婢找人把这个搬走吧?”顾余抬头笑起来,眉眼弯弯。

一下子冲走了心中一大半的怒火,邵桀揉着眉头沉默的点点头。

外面等候的侍卫赶忙进来拖走地下的尸体,屋内的太监一个个的收拾着一地的残局。

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下一秒惹怒皇上拖下去受死。

顾余眼珠子一转,站起身从怀中掏出几块雕刻甚是精美的物品,双手呈上:

“皇上,这是奴婢路过外面的摊子看着好看买下来的,您看看是不是雕刻的颇为精美,这做工能够比得上宫中的手艺了呢。”

众人悄悄侧目。

顾大人就是胆子大,进来谈笑风生不说,现在都敢用民间的东西糊弄皇上,皇上坐拥天下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恐怕这下就栽跟头了,让他无故出风头。

一时间众人都瞧起戏来,只有小部分跟顾余说得上话的默默的替他捏了把汗。

邵桀本来就心情烦躁,现在只想自己一个人好好的静静,哪成想这小子现在还敢凑上来。

拿起桌子上新摆放的茶杯,砰的砸在顾余的脚边:“给朕滚出去,没眼力的东西。”

滚烫的茶水贱到裤腿上,顾余丝毫不介意湿了的裤腿,仍旧笑嘻嘻的又把东西往前捧了捧:“皇上,您就瞅一眼,奴婢保证这东西好。”

眼珠子灵动的一转:“要是不好,就罚奴婢一天不吃饭。”

邵桀嗤笑一声,打趣:“你这一天是不吃饭了,到时候你来朕这里蹭上点糕点,岂不是也饿不着你。”

“皇上圣明。”顾余笑的一脸的痞相,伸手摸摸头,

“这是奴婢在外面买的四个玉牌,寓意都极好,皇上您真的不看一眼吗?”

声音委屈,眼神黯淡下来:“这可是花费了奴婢三个月的俸禄呢,大手笔。”

邵桀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接过顾余手中的盒子,打开。

四个白玉无暇的玉牌躺在盒子中。

玉佩从外界看起来毫无伤痕,一眼就能够看出来这是上等的白玉。

恐怕整个京城也没有几家能有这东西的。

仔细看看上面分别雕刻着梅兰竹菊,四个寓意极好的植物。

确实是大手笔了,这一看就不是街上随意买来的。

这小子恐怕是得了消息把多年的珍藏的物品带过来了。

邵桀似笑非笑的看着顾余:“这东西还真是大手笔,朕怎么不知道你能有这么多的俸禄,莫不是背着朕贪污的。”

“冤枉啊,皇上。”顾余大声叫道,眼中的委屈几乎化不开:“还不是下面人孝敬的,奴婢不敢私自享用就拿来借花献佛了。”

“嗯。”邵桀拿出一块白玉对着外面的阳光仔细的望去。

“这东西确实不是你能够享受的,你可知道这个的寓意。”

顾余瞥了一眼玉牌上雕刻着的兰花以及旁边还雕刻着一株桂花,嘴角一抽。

这人还怪是记仇的:“这是兰花,象征着品行高洁,俊雅贤德。与桂花合并,寓意着子孙后代优秀。”

“看来你也懂的不少。”

看着邵桀脸色明晃晃的嘲笑,顾余暗自咬了咬牙齿,皮笑肉不笑的回道:

“那可不,奴婢什么都懂。不过奴婢又不在乎子嗣的问题,干嘛要烦恼这些东西。”

邵桀一愣,没想到这都没有刺激到顾余,眼神茫然。

“奴婢这辈子能够跟在皇上身边就是大福气了,如何还要那些子嗣。”

更何况,他一个同性恋要什么孩子,两个人过他不香吗?

邵桀一怔,哈哈大笑起来。虽然这是下头人惯用的拍马屁技巧,可顾余说出来总是让他人觉得他就是真心的。

邵桀心脏猛的跳动了起来,满心的郁气散发的干干净净,眼睛望着顾余。

不怪乎他宠着顾余,无条件的纵容,这人嘴甜,能力又出众,还是留在他身边的好。

邵桀把玩着手中的玉牌,语气淡然:“你去宣圣旨的时候,魏王什么表情。”

顾余一愣,脑子快速的转动。

他明显能够感觉出皇上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小心翼翼的回答:“魏王接到圣旨似乎有些不大高兴。”

“哦?怎么说?”

顾余假装回忆着当时的场景,“魏王听闻奴婢念完圣旨之后,眉头死死的皱着,脸色黑了一大半。”

邵桀点点头,“你可有跟他说你要去封地的事情。”

“说了。”顾余嘴唇一抿,脸色苍白,伸手拍了拍胸口:“当时奴婢说完之后,魏王颇为高兴这才拽着奴婢....”

“要不然奴婢也不可能回来晚了,使您受到如此的伤害。”

邵桀了然的点头,是他疏忽了。

竟然没有考虑到他那个便宜儿子如此喜爱顾余,他本以为也就是一时的新鲜感,等新鲜感过去顾余必定会死在封地上。

现在看来,如果他把顾余放到封地上,岂不是增加了他那个便宜儿子的筹码。

“你还是留在朕身边吧,之前商量好的不要去了。”

顾余猛地看向邵桀,眼神中露出错愕的神色:“那封地的事情怎么办?”

“你不用管了。”邵桀靠坐在椅背上沉默下来,闭着眼睛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自从他把邵泽提上来之后,邵泽一扫之前唯唯诺诺的风格,行为做事越来越出格。

之前他都不介意,听着人汇报进来也是微微一笑,随意任由他发展。

可,刚刚他突然想到,如果邵泽也想要这个位置呢。

他想要这个位置就要从朝臣的支持和军功选择一方面。

朝堂之上他严格把控,邵泽进不来。那么就只有军功了。

想到丞相出口建议让邵泽去边疆,邵桀眼中划过一丝戾气,看来这群人是把朕都傻子呢。

那朕就偏不让你如愿!

“皇上,查到了毒药来源。”

邵桀睁开满是戾气的双眼,沉声:“讲。”

“毒药源头来自惠妃宫中,根据查到的,惠妃最近偷偷的多次熬药。”

“臣带人审问了惠妃宫中的宫人。其中有一个宫人说,他听见惠妃身边的贴身宫婢讲,这药本是要下给贤妃的,只是不知怎么到了您这里。”

邵桀冷笑了一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禁军首领,疲惫的摆了摆手:

“你带上人去把贤妃和惠妃宫中围住。两宫宫人全部撤掉,给朕好好的询问。”

“是。”首领抱拳领命,行了一礼起身走了出去。

“顾余你也去查,给朕好好的查查原因,查查这两宫的龌龊之事。”

顾余眼睛一闪,弯腰应了声是。

语气平静的向着皇上提议:“皇上,不知可否让太子殿下跟奴婢一起查证。”

“哦?”邵桀歪头看着顾余,嘴角微微挑起:“为何让太子跟你一起查证。”

顾余一本正经的严肃的望着邵桀,眼中流露着满满的担忧,“回皇上的话,太子是一国的储君,做起事情来肯定公平公正。”

“奴婢想着有些地方不方便可以交给太子查证,到时候肯定事半功倍。”

“准了。”

顾余应了一声退出了勤政殿,周围的众人望着顾余全身而退,心里越发的敬畏起来。

能够将盛怒之下的皇上劝说的哈哈大笑的人,了不得!

当今皇上虽然不常杀人见血,可唯一的两次都是在大家伙的眼皮子的底下进行的。

这两次的杀鸡儆猴颇为有效果,勤政殿内的宫人做事情规矩。

平时本就唯顾余马首是瞻,恭恭敬敬的敬着。

现在经过这件事情之后恐怕会更加崇拜顾余。

很快宫中一队队的侍卫开始频繁的穿梭在皇宫之中,每个人脸上皆是一副凝重的表情。

太子和顾余两个人一人负责一个宫殿,彻夜对着宫人们上刑审问。

一个个的问题从嘴中问出,顾余坐在满是刑具的房间内已经四天了。

这四天他几乎日日夜夜的坐在这里审问着惠妃宫中的宫人。

眼睛看着鲜血直流的宫人,从最初的反胃呕吐,强迫自己坐在这里听审讯,到现在满脸苍白,身体麻木也就用了短短的四天。

一打手上前冲着顾余一抱拳,声音中气十足:“大人,这人支撑不住已经咽气了。”

顾余胳膊支撑着椅子,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疲惫的摆摆手:“拖下去,继续。”

“是。”

眼睛看着打手动作熟练的解开刑架上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的碎肉,毫不怜惜的拖着就消失在拐角之处。

另一打手拖过已经上过二轮刑罚昏迷在墙角的一宫女。

一甩手用力的甩上满身鲜血的身上。

‘唔....’

顾余沉默的看着打手噼里啪啦的一顿好打,疲惫的开口:“行了,我来问问。”

站起身踩着一地的碎肉走到宫女面前,低沉着声音:“你只要说出来,你是如何把毒药送到皇上宫中的,我可饶你一命,让你提前出宫。”

耳边传来粗重的喘息声,顾余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人回话。

心中的无力感更加强烈,无奈的一叹气:“你吊在这里你受罪,我也受罪,这些打手也受罪。”

“要想早日解脱,何不说出来,我记得你宫外还有一个年迈的母亲,一个年幼的弟弟。”

顾余微微一笑,伸手抬起宫女的下巴,“不如......你猜猜我有没有本事把你那年仅七岁的弟弟弄进宫来。”

松开手,面不改色的踩着一地的碎肉,动作优雅的坐在椅子上,翘起腿来:“这宫里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我呀现在什么都不缺,有权有势,背后有靠山,有皇宠。”

“现在唯独缺一个乖巧的儿子,我看你长的眉清目秀,想必你弟弟也不差。”

话音落下,顾余一脸微笑的等着对面的人开口。

然而,注定失败了,顾余脸色一变,语气狠毒,站起身:“行,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转身朝着门外一喊:“带进来。”

门吱呀一声推开,在寂静的屋子里听得异常明显。

刑架之上的宫女猛然抬头,一脸惊恐的着急开口,声音高亢甚至还有些破音:“别,我说。我说!”

顾余抬着下巴点了点:“说。”

宫女眼泪流下来,眼中模糊一片:“奴婢本是惠妃娘娘宫中的一个小宫女,比不得常年在娘娘身边的伺候的梨儿姐姐。”

“就在前几天梨儿姐姐突然找到奴婢,说娘娘生病了,她现在没有办法联络到外界,想让奴婢想办法。”

顾余嗤笑一声:“所以你就乖乖去了?”

挥了挥手,打手立马扬起粗壮的臂膀,一鞭子甩了上去。

“啊……”宫女惨叫出声,嘴中喷出一口鲜血,粗重的呼吸。

“奴婢……奴婢想往上爬,所以想着这是百年不遇的机会,才一时糊涂,犯下了大错。”

“奴婢还知道许多参与的人,求大人放过奴婢的弟弟。”

顾余站起身来,漫不经心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她说的人名记下来报给我,我在门外等着。”

脸上做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慢慢悠悠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踏出。

下一秒,表情崩塌,弯着腰左手死死地捂着胃口,脸色苍白,额头上虚汗流出。

“哎呦,孤还以为你多么厉害呢,原来也是装的。”

顾余苍白的面颊抬起,望向不远处树下抱着胳膊,挂着嘲讽笑意的邵弘。

慢慢的直起腰身,左手放下,漫不经心的笑道:“殿下真的是悠闲,看来您审问的贤妃宫中进展颇为顺利?”

邵弘面色变化了一顺,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扬这头颅,“孤可是太子,不需要亲自进去受那份罪,不必向你一样到处巴结。”

“殿下说笑了,本职工作而已。”

“本职?”邵弘快走几步,恶狠狠的站在顾余面前:“不知,是魏王的榻上功夫好还是孤的功夫好?”

随即又笑了一声,声音中含着轻蔑:“你的本职工作不应该是这个才对,到处勾_引人。”

顾余:“……” 这个他可怎么对比,两个人他都没有尝试过,恕他直言,他一个都不知道。

顾余脸上笑容一变,眼睛肆意,嘴角勾起,低声细语的说道:“不瞒殿下所说,魏王喜欢在下方。奴婢实在对比不出来。”

邵弘:“……”

顾余眼光流转,语气暧昧,“殿下不会还惦记着奴婢吧?奴婢现在也可以服侍殿下。”

“真的?!!”邵弘一扫之前的轻蔑,眼睛刷的亮起来,双手握住顾余的肩膀:“什么时候可以?”

顾余垂下眸子,遮住眼中算计的光芒:“殿下,可否帮奴婢除掉一个人。”

上前,轻声在邵弘耳边报出一个人名,随后微微退后。

“小意思,不就是一个世家子弟。你想让他怎么死?”

顾余狠厉一闪而过,冷笑,“自然是越惨越好了。”

“行。孤解决完他,你就陪孤,如何?”

“好。奴婢绝不食言。”

身后的房门突然推开,门内走出满身鲜血的打手,看着门外突然多出来的太子殿下,双膝一弯:“参见殿下,这是奴婢刚刚审问出来的人名。”

邵弘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离去。

顾余伸手接过打手手上的纸张,扫了一眼纸张上熟悉的名字,眼睛闪了闪,不动声色的身手拍了拍打手的胳膊。

“做的好。辛苦了,今晚上大家都放假一天。”

“奴婢们不幸苦,为您效忠,万死不辞!”

顾余拍拍打手,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去。

他得前去交差,现在拖的时间够久的了,如果还没有交差,恐怕皇上会生气。

勤政殿内,顾余弯腰双手递上新鲜出炉的纸张:“启禀皇上,这是奴婢审问惠妃宫中的一宫女时,得到的消息。”

“据她所交代,就是纸张这些人,帮助她们顺利的把药物带出惠妃娘娘的宫中。”

邵桀扫视着纸张上陌生的名字,皱眉思索了一翻,毫无记忆。

“这些人,你可有印象?”

“有。”顾余点头,“这些都是常年活动在勤政殿的太监,其中有一个是负责您的膳食摆放。”

“好,好的很!”邵桀一掌拍在桌子上,胸膛起伏,目露凶光。

负责膳食的居然也参与了进来。

如果那天不是一个眼生的太监着急出头,非要给自己试用,恐怕他早就不在了。

想到平常负责他膳食的太监都有问题,心里一片冰凉,这些人想要下毒轻而易举,而且他都不会察觉。

“朕待他们不薄,平常从不打骂,竟然如此回报于朕。”

邵桀手指一点点的握紧,把手中的纸张团城一团。

“皇上息怒。”

邵桀冷笑一声:“朕要如何息怒,在朕不知道的情况之下,朕的生命早已受到威胁,可笑朕还不自知,哈哈哈哈”。

脸上大笑渐渐停下来,手指摩擦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来人。”

门外进来几个身材魁梧的太监,邵桀面色阴沉,指着地上的纸团:“给朕把这个人抓起来,扒皮抽筋,尸骨喂狗!”

“是。”

顾余冷汗渐渐从脊背升起,他再一次认识到封建社会不把人命当命,如此的心狠手辣,如此的残忍。

只要上位者认为你该这么死,你就得这么死,毫无商量的余地。

“顾余。”

顾余浑身一哆嗦,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奴婢在。”

“朕听闻你这几天一直在慎刑司,就连吃饭也在里面?”

“是。”顾余抬头一笑:“奴婢想着尽快查出背后的凶手,这样您也会早日安全。”

邵桀脸上露出笑容,伸手拍了拍顾余的肩膀:“做的好,下去好好休息休息,吃点饭菜。”

“是。”顾余点头,转身走了两步,临近踏出门的一瞬间,顾余轻声说道:

“皇上,身体是自己的,不管如何生气都要吃饭,休息好。如果生病了,岂不是徒让背后之人欢欣鼓舞。”

说罢,也不管身后之人如何看待他这话,迈步就消失在了邵桀的视线之中。

邵桀失笑的摇头,心中一片温暖,他已经不记得上一个跟他说过这话的人是谁了。

自从他登上皇位之后,每个人看到的都是他身上的权力。

从未有人看到过他是否冷了,是否心情不好,又是否现在需要休息。

顾余回到自己宫中的住处换了身衣服,好好的洗漱了一番,吃过饭。

这才拿着那份真正的名单去了司礼监的段业的住处。

“督主,顾余求见。”

段业笔尖一顿,眼中闪过疑惑,抬眼看了一眼墙角放着的沙漏,这个点他不是应该审讯犯人,怎么会来他这里?

难道说...面色一变,“让他进来。”

顾余时隔一阵子再次踏入这个屋子,习惯性的扫视了一眼见到少了许多的奢侈品,心下了然一笑。

看来,这段时间皇上的敲打,也让段业重新认识到了自己的地位。

“我今天来呢,是有个东西想让督主亲自瞧一眼。”

顾余从怀中掏出一张普通的纸张,轻轻放置在桌子上推到了段业面前,“相信督主看完这份纸张,可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段业面色不变的伸手打开纸张,眼睛定定的瞧着纸张上面那个熟悉的名字,半响哈哈大笑起来。

“本督怎么不知道这件事情,顾余你这纯属污蔑。”

顾余不在意的笑了一声,眼睛扫视了一圈普通的房间,啧啧两声:“督主您现在还没认识到自己的地位吗?”

“自从上次您故意拖延时间阻拦我去五皇子住处,使得五皇子葬身火海,皇上就怀疑上了你。”

“你看看你这屋子的摆设,我是愿意相信您已经认识到了恩宠的重要性的。”

顾余歪着头,调皮一笑:“您说,我如果把这个纸张直接交给皇上,皇上信我还是您。”

段业脸色瞬间变的精彩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双拳紧握,“倒是小看了你,不愧是皇上亲自培养出来的人物。”

“他骨子里就是凉薄的人,怎么可能培养出热心肠的人物,平常装的真好。”

顾余一抱拳,笑眯眯的说道:“彼此彼此。”

段业扔下手中的纸张,背部猛的靠在椅子上,闭了闭眼:“告诉你也无妨,这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我和皇上年龄相差十岁,我十八岁那年,他刚满二十八岁。他从宫中一个人独自跑出来跑到我家中,跟我父亲请求,想让我们家支持他。”

“承诺他将来会回报给我家百倍的好处。父亲当时并没有答应,反而是强制把皇上送回了宫中。”

“有一件事情可能大部分的人不清楚,皇上其实跟当今太后关系并不亲近。先帝时期太后并不得盛宠,虽是皇后,可只能一个人独守在宫中。”

“盼望着先帝可以按照规矩每逢初一十五来一趟,刚开始时,先帝还按照规矩去皇后宫中过夜。

“可后来贵妃的圣宠越来越深,先帝愈发喜爱贵妃,每个月这几天都不愿意遵守,每天只和贵妃长相厮守。”

“想必你也知道我家当初也是这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官宦世家。

贵妃娘家的哥哥娶的是我的妹妹,我们家拐着弯儿的和贵妃能够攀上关系。”

“但是,父亲他本不愿站队。自古以来提前站队的除非是赢,否则下场都凄凉。”

“可耐不住贵妃一次次的耍心机,逼迫父亲。等父亲反应过来的时候,京城中早已经说我们家站在了贵妃一边。”

“后来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谁知阴差阳错皇上登上了皇位。

一朝登基,下达的第一个圣旨便是满门抄斩,一夕之间家破人亡。为奴的为奴,死的死。你说我能不恨吗?”

顾余低着头沉默的没有说话,这些事情原书中并没有写,显然是隐藏的剧情。

他实在是没有想到皇上和段业这么纠缠不清。

“那皇上当初为何独独去寻求你家帮助?”

段业神色恍惚了一顺,苦笑一声:“由于皇后不得圣宠,皇上做为当时的皇子,自然是不得母亲喜爱的。”

“从小内心极度缺乏爱意,不懂得如何照顾别人。我从前经常进宫参加宴会,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这么一个人。”

“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随口一句玩笑话。谁想到竟然当真了。”

顾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直了身体,闻言:“你说了什么?”

段业叹息一声,轻声念出:“不管怎么样,将来我都会站在你身后。我永远是你的后盾,你要是有事情需要帮助,就来我家寻我。”

段业抬起胳膊压在眼上,嘴角挂着苦涩的笑容:“谁能想到他真的当真了呢,你看我是不是整个家族的罪人。”

顾余坚定的摇头:“你不是。这事情不能怪你。”

眼泪顺着压着的缝隙划落,声音哽咽:“如果我当初没有随口说那一句话,他就不会想到去寻求我父亲。”

“他如果没有寻求我父亲,贵妃就不会耍心机逼迫我的家族站在她的那方。”

“ 那我现在也不会沦为贱籍,成为一个奴婢。日日对着仇人笑,忍受着仇人的肆意打磨。”

顾余一叹气,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对面的人。

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其中的话语,眼睛一亮,“可现在皇上毕竟留下了一命,也算是...”

段业胳膊快速的放下,眼睛通红的盯着顾余,声音中充满怨恨和苦涩:“也算是什么,也算是苟且偷生?”

“他为何要留下我,还不是我当初说要永远做他的后盾,永远站在他身后。他这是变着法子的折磨我,这算什么?”

双手用力的撑起桌子,半抬着身体,眼睛死死的盯着顾余:“我宁愿他一刀杀了我。我也不想每天晚上梦到父亲指责我不孝顺。”

“梦到整个家族说我是败家子,说我给他们带来了血光之灾。”

“顾余,你不知道我身上背负了对少条人命。

那是整个家族,连着主支旁支,下人奴仆一起加起来足足快有上千人。”

“你说,我要如何?我难不成就真的没心没肺的忘记这一切,乖乖的做他手心中的掌中雀,笼中鸟不成?”

顾余抿着嘴唇,默默的递给段业一张锦帕,“我已经把纸张换了,你放心这件事只有我知你知。”

“剩下的都不会知道的,那个宫女还有那些打手我都处理了。”

段业楞了一下,沉默的接过帕子,仰头盖在了脸上,闷闷的声音传出:“谢谢你,我刚刚失态了,你别介意。”

“无妨。”顾余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今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告发你的,只是老百姓是无辜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段业静静的听着关门的声音,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怎么会牵连到老百姓,他只是想让邵桀付出代价罢了。

他只是想要邵桀也尝尝家破人亡的下场!

作者有话要说: 邵泽:听说你到处宣扬是我强迫你的,还说我是下面那个(笑的不怀好意)

后来,顾余默默的捂着腰,肠子都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