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1)

东宫。

晨曦微亮, 锦绣院内室香炉上香烟袅袅升起,地上铺着银丝丹雀毯子, 透过沉香木透雕花屏风隐隐约约能看到架子床上一对男女交颈而眠。

候在外面的内侍犹豫了一会儿, 还是轻轻地敲了敲门,提醒太子出发的时间该到了。

“殿下……”

原本熟睡的太子很快睁开了眼睛, 清醒深沉的模样, 丝毫看不出刚刚醒来的睡意。

太子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刻意放轻动作起身。

不过脑袋枕在他胸膛里睡的沈棠还是被他轻微的动作吵醒了。

如今不过才辰时,沈棠睡得迷迷糊糊的, 但脑子里还惦记着太子这次要离宫办差事一个月,手下意识地缠了上去。

“殿下。”软糯的呢哝声音像一根缠绵的丝一样将男人的脚步勾住。

太子看着抱着自己腰身的手, 低头亲了亲沈棠的唇角, “乖, 再睡一会儿,不用起来伺候孤。”

沈棠这下子清醒了许多, 她想着下个月就及笄的未来太子妃, 心里不安, 勾着太子的脖子, 主动送上缠绵的吻。

“殿下,我舍不得你……”

太子一手撑着床榻,掐着女人细腰的手越来越紧,最后还是想到什么 ,粗喘着气离开了女人诱人的唇瓣。

他贴在沈棠的耳垂,气息暧昧, “我很快就回来,乖乖在家等着孤。”

沈棠懂分寸,虽然有些失望太子不为女色所动,还是一脸乖巧地躺了回去,只是脸上的失望怎么也掩饰不掉。

或许说她是故意让太子看到的。

太子摸了摸沈棠的脸蛋,然后站了起来,只是起身的时候,还整理了整理衣袍的下摆。

沈棠看到太子这个动作,笑得眉眼弯弯,像恶作剧得逞的小孩一样。

只是太子刚一转头,她又恢复一脸乖巧的样子,杏眼迷蒙,让人怎么也无法心硬起来。

太子眸色暗了暗,最后还是不决定和小女人计较,走出了外室。

出发之前,太子特意召见了奶娘。

“余氏,好好护住沈良媛和她肚子里的小殿下,在孤回来之前,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闯入锦绣院。”

头发花白,瞧起来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恭敬地道:“殿下放心,老奴一定会好好照顾沈良媛的。”

太子对先皇后留给她的亲信还是比较信任的,将守住后院的任务交给余嬷嬷之后,就带着一众亲信启程江南。

这次老皇帝将巡视江南的任务交给他,算是十分信重嫡子的能力了。

因为沈棠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浅,太子不敢拿她和孩子冒险,也只能让她留在东宫里。

然而太子没有察觉的是,他背后的余嬷嬷却是抬了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狠绝,“殿下,老奴不会让沈良媛坏了你的大事。”

……

太子已经离开半个月了,没了太子的撑腰,作为独宠东宫的宠妾,沈棠也担心后院那些女人狗急跳墙,趁着太子离京的时候,联合起来陷害她。

更何况,除了后院那些侍妾,作为未来太子妃的姑姑,如今的沈皇后对她也十分不喜,觉得她魅惑太子,要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娘娘,对她起了杀心,她可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因此,无论平日里沈棠如何恃宠而骄,现在太子不在东宫,沈棠就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任由其他人向她递宴请帖子,也不为所动,还叮嘱身边的人时盯紧她的饮食,让那些有小心思的女人气得咬牙,却也拿沈棠没办法。

沈棠在院子里没什么消遣,只每天吃吃喝喝,偶尔逗逗身边的侍女,日子也算过得悠闲,除了偶尔闪过太子什么时候回来的念头。

这天,天气晴朗,沈棠让人将美人塌搬到窗户边,然后又让宫女给她念话本着。

只是往日十分精神的她最近却越发渴睡,大宫女紫娟见沈棠没听一会儿,就睡着了,上前将一条毯子盖在她身边,眼里闪过担忧。

她静悄悄地走出外室,和余嬷嬷商量道:“嬷嬷,良媛最近越来越嗜睡了,要不要请太医给良媛请脉。”

沈棠身边的宫女都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再加上沈棠怀孕的月份还浅,除了余嬷嬷和太子之外,锦绣院的人都不知道他们的主子可能怀孕的事情,就连沈棠本人也被蒙在鼓里。

余嬷嬷面无表情地道:“良媛最近只是春困了,如今太子不在东宫,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好。”

余嬷嬷在丫鬟之中威严十分重,紫娟闻言虽然觉得不妥,却也没反驳。

余嬷嬷看了一眼睡得宁静乖巧的沈棠,视线又落在沈棠的肚子上,森冷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沈棠睡了半个时辰之后,才醒了过来。

她伸了伸懒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最近自己饿得有点快。

“紫娟,我饿了,让小厨房给我做点吃的。”

紫娟答了声“是”,来到小厨房,刚想让下人将点心装进膳盒里,余嬷嬷就将厨房刚熬好的鸡汤先一步递给了紫娟。

“这个拿给良媛喝。”

紫娟为难地道:“可是良媛最近喝鸡汤喝腻了。”

余嬷嬷淡淡地瞥了紫娟一眼,“你就跟良媛说是我让她喝的。”

紫娟努了努嘴,虽然不情愿可也不敢冒犯余嬷嬷,端着鸡汤回了寝室。

沈棠也不喜欢喝鸡汤,最近太子总是监督她喝各种补汤,她都喝腻了。

不过一听到是余嬷嬷的吩咐,沈棠也只能忍着恶心,将一碗鸡汤给喝了下去。

余嬷嬷是太子的人,沈棠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害自己。

因此直到当肚子绞痛起来,沈棠才发觉不对劲。

只是一切都太迟了。

“哐当。”碗摔下地面,碎了一地。

沈棠痛得脸色扭曲,捂住肚子摔倒在地上,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紫娟”,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整个人似乎都躺在血泊里,吓得旁边的紫娟凄厉地尖叫起来。

紫娟跑到沈棠旁边,看着气若悬丝的沈棠,吓得六神无主,哭道:“良媛,良媛,你怎么了,您别吓我。”

“来人啊,快喊太医。”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锦绣院的人发现主子被毒害,吓得无头苍蝇一样,有的甚至颤抖都哭了起来。

他们可是知道太子有多在意沈棠,要是被太子知道,他们这下人恐怕得给沈棠陪葬。

余嬷嬷的毒药是见血封喉型的,不一会儿,沈棠气息越发微弱,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希望那个人能像他们第一次相遇一样,将她从绝境救出来,“太子……”

她好不甘!

临死之前,这是沈棠脑子里最强烈的想法。

至于是不甘就这么死去,还是不甘以后那个男人不再独属于她自己一个人,沈棠已经来不及想了。

“不要!”紫娟抓着沈棠耷拉下来的手,凄厉地喊道。

紫娟哭得泪水糊了一脸,“良媛,你再撑一撑,殿下很快就回来了。”

……

东宫门外,特意赶着回来的太子归心似箭,他跳下马车,甩下跟在背后的亲信,脚步稳健地往锦绣院而去。

只是一路上看到宫女太监们慌慌张张的神色,太子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他加快了脚步,几乎都要不顾仪态跑了起来。

伺候在太子身边的人何时见过太子如此慌张的模样,脸色凝重地跟在他背后。

当太子跑到锦绣院门前,正好听到紫娟凄厉的叫声:“良媛!”

太子脚步一顿,又疯了一样跑进内室。

太子进来的第一眼就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息的沈棠,旁边的下人一个个都围着她啜泣哭泣,内室还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太子手颤了颤,突然不敢上前了,朝下人怒吼道:“太医呢,快请太医!”

太医很快就来了,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沈棠没救了,然而还是顶着太子吃人般的目光,战战兢兢地给沈棠把了脉。

当手放到沈棠的脉搏上,李太医身子一颤,跪倒地上,“殿下,沈良媛已经仙逝,请太子节哀。”

“胡说八道!”太子一脚踹倒李院判,神情隐忍又悲痛,“孤要你马上救活她,要不然孤要你给沈良媛陪葬!”

李院判将头抵在地上,“太子,老臣实在是无能为力,请太子节哀……”

太子怒急攻心,嘴角溢出一丝血丝,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太子!”太子一晕,整个东宫都乱了。

沈棠被害,整个东宫都被清洗一遍,几乎每天有人鬼哭狼嚎地求饶,然而还是被侍卫无情地拖了下去。

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有个宠妾,却不知道一向沉稳温和的太子杀起人来也会让人不寒而栗。

东宫的动静甚至惊动了老皇帝,老皇帝将太子召到面前痛斥:“胡闹!你身为储君,竟然为了一个已经死了的女人闹成这样,如此无德,你简直妄为太子!”

太子却丝毫没有给老皇帝面子,眉眼阴森,“如果父皇要拿回儿臣的太子之位,就尽管拿去好了。”

老皇帝气得不轻,却拿早已成了气候的太子无能为力。

太子回了东宫之后,就直接去到地牢里。

他看了一眼被折磨着一个血人的余嬷嬷,又看向行刑的侍卫,声音冷酷无情:“招了吗?”

侍卫低头恭敬地答道:“回殿下,是太子妃和沈皇后。”

这结果太子并不意外,“处理掉。”

“是,殿下。”

余嬷嬷身子一震,哭着求饶道:“殿下,老奴都是为了您好,沈棠就是个魅惑主子的妖女,你可不能为了一个贱妾而耽误了您的大事。”

“太子妃才是您的贤内助,没有太子妃娘家的支持,您可就孤立无援了啊!”

余嬷嬷这话彻底惹怒了太子,他拔起侍卫手上的剑,一剑了结了余嬷嬷的性命。

余嬷嬷死不瞑目,到死都不明白她明明是为了太子好,太子为什么要杀了她。

两年后,老皇帝驾崩,太子继位,年号晋元。

晋元帝登基第一年,沈皇后娘家被判谋逆罪,男丁除八岁以下的稚儿之外全部被抄斩,女眷充入教坊司,连曾经的太子妃也不例外,而沈皇后则因为谋害先帝皇嗣,被打入冷宫。

之后皇帝又枉顾大臣们的反对,追封沈棠为元后,谥号昭元,以他的年号起名,让所有人都震惊到了。

大臣们纷纷上书劝谏,有的甚至痛斥晋元帝不仁不义,沉迷女色,是个昏君。

然而晋元帝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将那些敢反对的大臣扔进牢里。

一番杀鸡儆猴之后,反对的声音才彻底清净了。

晋元帝在位初年,名声并不好,大家都觉得他太过残暴不仁,这样的君主肯定不会给百姓带来好处。

然而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除了上位时的大开杀戒,接下来的二十年,晋元帝励精图治,在他的治理下,大晋朝海晏河清,百姓安居乐业,国力比先帝期间强盛了好几倍。

然而唯一让所有人诟病的就是,晋元帝的后宫始终空着,大臣从起初的死谏,到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听着晋元帝要从宗室里挑一个人来当太子。

公布了太子的人选之后,晋元帝甩下身边的人,独自来到了皇寺柱国寺。

柱国寺的正殿前,方丈禅空大师目光慈悲地看着眼前的晋元帝。

“陛下,可是想好了,要以毕生的功德换昭元皇后的轮回。”

四十多岁的晋元帝两鬓斑白,却依然不掩威严,一双深沉的眸子怀念地看着供奉在上面的牌位,上面赫然写着“爱妻沈棠”。

“大师曾经说过,只要朕将这个国家治理好,就能功德无量,您可以帮朕实现一个心愿。”

“大师,您这句话朕记了二十年。”晋元帝的话沉稳又含着几分沧桑。

禅空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叹息地道:“真是痴儿……”

“陛下,即使再相见,佳人却对你相见不相识,您也不后悔?”

晋元帝笑了:“就算她记不起朕,朕也能找到她,她也只能是朕的!”

方丈低头念了一句佛号,没有再继续劝。

晋元二十一年,晋元帝禅位,将皇位让给刚立的太子,就消失在众人面前。

有人说晋元帝看破红尘,出家了,更有百姓传在西北的大塞看到了化作神仙的帝后两人并肩而行,犹如一对平凡的俗世夫妻。

而就在百姓想上前拜见帝后时,却看到两人化作一对比翼鸟,翱翔天空。

当然,这都是后世民间为了纪念传颂帝后情深所创作的故事,至于晋元帝真正的所踪,却成了后世一大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