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被牺牲的原配(1)(1/1)

唐沅再次醒来是在一个颇有古韵的厢房里,原身本在一扇镂空花窗前倚塌而眠,唐沅一睁眼,恰好就看到了满目苍翠的绿色,繁花点缀其间,又有两个小丫头在外头嬉戏扑蝶,却不慎惊起了一只啄食的雀儿,簌簌向天空掠去。

“少奶奶,您醒了。”

唐沅回头一看,原是个容貌清丽的丫头,乌鸦鸦一把大辫子半垂在胸前,一身嫩绿袄裙,面容还有些青涩,瞧着十六七岁的样子。

唐沅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又问:“什么时候了?”

“时候还早,不过刚过两点。少奶奶可要出去走走?”

丫头这话让唐沅心下微讶。她看这屋子的风格摆设和丫鬟们的打扮着装,还以为这是个古代世界,怎么却又用西方的二十四小时算法?

这倒让她来了些兴味。

她半垂下眼:“我有些乏,想再躺会儿,你先下去吧。”

那丫鬟听她这样说,眼底闪过一抹忧色,提醒道:“少奶奶仔细着凉,这倒春寒害人呢。”

说罢上前半阖了窗户,这才退下。

唐沅重新躺回去:“88,传世界线吧。”

【好的。】

随即一大串属于另一个女孩的一生涌入她的脑海。

原身名叫戚笑敢,是西南巨富戚家的幺房孙女,如今也是懋通钱庄三媒六聘娶进门的大少奶奶。

现在是民国初年,正值国家内忧外患之际,天下战乱四起,整个社会都不安生,流民更是比比皆是。而原身这样的身份,在这乱世中已经算是极为幸运的,出身富贵,嫁的也是顶殷实的人家,从小到大都不曾为生计发愁,是真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她也原该富贵安康,喜乐一生。

可惜,她所托非人,乃至酿成了一辈子的悲剧。

原身出生那会儿,西方帝国主义的坚船利炮已经敲开了这个国家的大门,长到十多岁,又逢旧王朝覆灭,民国初建。

侵略带来的不止是战争,还有原本属于大西洋彼岸的另一种思想文化。国贫家弱之际,一些进步人士开始救亡图存,积极吸纳西方文化。

于是整个社会在激烈的思想碰撞下被割裂成对立的两派,一面故步自封,守着传统循规蹈矩;一面大刀阔斧地改革,恨不得一下子剔除掉身上所有属于旧时代的糟粕,大踏步拥抱科学、民主、平等、博爱。

原身的娘家和婆家都是传统旧式家庭,她也是自小学着女红女训的标准大家闺秀,而很不幸,她嫁的丈夫却是个留学几年归来、喝了一肚子洋墨水的“进步学生”。

身为新派人士,原身的丈夫是半点看不上这个旧派古板正妻的。

按他的说法,当初他之所以肯同意这门亲事,纯粹是家中父母催的急,老爷子更是放下狠话,不成亲就不让他出国,为了追逐心中崇高的理想,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地把她娶进家门,两人成亲不过两三个月,他就抛下新婚妻子,迫不及待地踏上了通往梦想的邮轮。

这一走就是五年,五年后他学成归来,除了满肚子的洋墨水,还带回了个貌美佳人。

他当着原身的面介绍说,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是自由恋爱,我很喜欢她。

他说,笑敢,我们离婚吧。

这话听在原身耳朵里,无异于一个骤然炸响的晴天霹雳。

她十六岁嫁给他,最美好的年华都用来等待归期遥遥的丈夫,可等到最后,自己以为的苦尽甘来,在对方眼里却根本不值一提。他有了一个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们的婚姻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场可有可无的交易。

现在交易结束了,他得到了他想要的,所以她就该退位让贤,看着他美人在怀,人生圆满。

可是,凭什么?

原身不甘心极了,同时她也十分恐惧,生在戚家这样的家庭,她很清楚“休妻”对她而言是怎样的灭顶之灾。她毫不怀疑,只要她前脚被韦家扫地出门,后脚她那个父亲就能送她三尺白绫,逼她去死,好成全他戚家家风清正之美名。

好在,她的公婆也十分不喜她丈夫的那个女朋友,老一辈人信奉娶则为妻奔是妾,纵使那个女子在儿子嘴里再怎么才貌兼备,也只是一个无媒苟合又不知廉耻之人,若真娶进家门,定会搅得家宅不宁。

但他们儿子被那女子迷惑,非要一意孤行,家里也为此天天争吵不休。

父母总是犟不过孩子,无可奈何之下,原身的婆婆便想曲线救国。她于是来找到原身说,笑敢,你该给珺之生个孩子。

男人没有不重视子嗣的,婆婆的想法很简单,有了孩子牵绊着,儿子就会顾念家中几分,等时间一长收了心,慢慢的就会跟外边那个断了。

但她们都没想过韦珺之会这么决绝,竟要给外面那个女人守身如玉,碰也不愿碰自己的妻子,还要跟她分床睡。原身一咬牙,在一次家宴上趁他喝迷糊后爬上了他的床,一夜温存。

韦珺之一觉醒来懊恼无比,但怀里的女子眼含春水,面染红云,一个眼波流转间都是风情,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样子,实在可怜又可爱,让人见之心喜。

男人食髓知味,便打起了坐享齐人之福的美事,他轻柔地摸着怀中女子柔顺的青丝,同她说,笑敢,等阿萝进了门,你记得多照顾她一些。她年纪小,还什么都不懂呢,犯了什么错事,也请你包容一二。就当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原身听了这话心里又酸涩,又觉得松了口气。她的丈夫终于打消了休她回家的主意,却要她学娥皇女英和别人共侍一夫,连在床笫之间,都温柔地唤那女人“阿萝”,要她这个正妻处处忍让,小心照顾。

但她没有选择的余地,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委屈,笑着答好。

韦珺之想把那个女人以平妻之礼娶进家门,可笑他一面自诩为进步人士,追求所谓的自由平等,一面又用传统礼教为自己的行为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想着妻妾两合,三人比翼。

可惜,虽然原身迫于无奈答应了他,那位阿萝却不是个好哄骗的,知道了他的想法后勃然大怒。

他们早就说好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回国后韦珺之立刻和妻子离婚,现在这样却又算怎么回事?她一个正经的大家小姐,嫁给韦珺之做继妻已算委屈,难道还得给他做小?

原身也不大清楚他们二人之间那段时间都商量了些什么,总归不过个把月的时间里,韦珺之每天天亮就匆匆出门,往往直到夜幕四合才回家,纵使和她欢好也从不多言。

她刚松下去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战战兢兢地等了一个多月,韦珺之终于疲惫无奈地跟她说了同样的话——

笑敢,我们离婚吧。

原身急怒之下一下子昏倒,再次醒来后一大家子人都围在她身边,韦珺之看她的眼神复杂难言,嗫嚅了好久才告诉她说,笑敢,你怀孕了。

嫁进韦家门快六年,她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

她尚处在欣喜中难以自制,韦珺之却匆匆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出了家门,那样子竟像是落荒而逃。

原身知道他是去找他的阿萝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同她说的,那天回来后韦珺之脸上多了一个显眼的巴掌印,却再没提休妻之事。

两月之后,韦珺之和他的阿萝正式开始议亲。女方的娘家沈家扎根在邻市,在当地也算是颇有势力的军阀,真要论起两家门户,她嫁进韦家已算下嫁,更别提还是做平妻。

按古时候的规矩,平妻虽有个平字,在元配面前却还是得执妾礼,原身不大懂他们之间那伟大崇高的爱情,怎么竟能让那沈家小姐委屈至此。

经历过这些日子,她现在对这个丈夫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只想好好地把孩子养大,后半辈子也算有个依靠。

至于韦珺之,且让他和他的真爱双宿双栖去吧,她倒好奇得很,他们的爱情究竟能不能天长地久。

原身半点不想掺和进那两人之间的种种,开始学着无视韦珺之的存在,只做好一个正妻的本分。

那时宜城人人都夸韦家大少爷娶了个好媳妇,进退得宜,端庄贤淑,乃至后来韦沈二家开始坐下来商量嫁娶之事的时候,还是她这个元配在中间忙活周旋,把一干事宜打理得妥妥帖帖。

那时韦珺之不止一次叹息说,若是他二人能早些相识,必是一对人人都羡慕的神仙眷侣。

而原身面上笑容温婉,心底却是冷笑,一面和人许下海誓山盟,一面又和另一个人感叹劳什子“恨不早识君”,这吃着盆里的望着锅里的德行,原来就是他们口中所谓的爱情。

原身怀孕快九个月的时候,挺着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参加了自己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的婚礼。

韦珺之喜欢他的阿萝,自然是要给她最好的,沈家那边估摸着也想给这个小女儿撑脸面,婚礼筹备得极尽奢华。

韦珺之出国喝了几年洋墨水,沈家小姐又信奉基督,两人自然看不上传统婚嫁那副做派,而是选择了婚纱西装,在教堂完成了婚礼。

那时原身就坐在下头,听神父问,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而沈家小姐深情地看着韦珺之,眼里盛满了爱意。她温柔却坚定地说,我愿意。

她的丈夫握起女子的葇荑,为她带上戒指,然后掀开她的头纱,新婚男女忘情地拥吻在一起。

原身微笑着看着他们,跟着教堂中其他宾客鼓起掌来。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这个世界想取名【黎明之前】,因为这个时代总能勾起人很多东西,但好像这个标题有点太虚了,跟前面的画风不符2333

总之,最后一个世界,希望能画下一个圆满的句号吧,感恩一直陪伴的朋友,真的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