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1/1)

三十年后的某一日夜间。

“叮!先生您好。恭喜先生, 本世界男主即将从小世界中脱出,开启新的征程。请宿主再接再厉。”

雾草?恭喜我?

原本已经躺到榻上准备休息的方云听到这个冰冷的机械音, 一下活活被吓醒了, 猛地睁大了好看的眼眸。

他刚一睁眼, 就敏锐的感到一阵短暂的震动, 像是地震一般。

随着祁岩从他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之后,202基本已经不再说话了。也不会横生枝节的过来烦方云。

以至于有时候方云甚至都会忘记它的存在。

只是这究竟何喜之有?

方云一边在心里为祁岩终于不用再在另一个小世界中备受煎熬而感到松了口气, 一边又暗暗吐槽:才三十年,怎么会这么快?

方云睡意全无, 快速坐起身穿上了靴子。

等他披上外衫,刚走到门边, 地面就又一次震动起来了。

显然这动静也已经使其他魔修紧张了起来, 纷纷探查是否是有外敌来袭。

黎无霜也在第一时间赶来确认宗主是否还平安无事。

“宗主。”黎无霜单膝跪地,抱拳道, “属下已遣人前去探查。眼下我宗中各处禁制结界依然完整, 并未看到有外来修士。似乎并不是我宗中的变故。”

方云听完, 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嗯。”

然后故作淡定的关好门,转身回去了。

黎无霜怕再有变故, 不敢离宗主太远, 便守在了门外。

方云睡意全无, 溜达回榻边稍坐片刻,就又走到门边把门又打开了。

守在门边的黎无霜听到动静,回头看了过来,询问:“宗主?”

方云:“透透气。”

黎无霜低眉顺眼的微一点头, 示意自己知道了。

随即又想到自己直愣愣的戳在门前挡着门,会阻隔住宗主想透的气,便立刻识相的向侧面挪了挪,隐入了墙后。

方云没理他,只是默默扫了眼外面漆黑的天空。

得益于修士强大的精神世界,以至于即使三十年没见过,方云还能清晰的记起祁岩的样子来。

这么久的时光,让方云已经摆脱掉了最初的歉疚。

只在极偶尔的时候,才会想起那些对他充满信任与依靠的眼神。最后一面,他看着他抱着他的样子,就像在拥抱和凝视自己的整个世界。

不过方云也清楚那都是过去了。

虽然祁岩在地下的那个碎片世界中只待了短短三十年时光,却已经如临其境般的预览过了湛珺数百年的记忆,并且吞噬掉了湛珺的魂魄。

况且哪怕就真的只有三十年,也足够他一个人在孤寂中慢慢反复琢磨为什么所有人都容不下他了。互相连篇,很难不神经。

他已经今非昔比了。

按照202给方云的描述,后来的祁岩被磨练的无情无义没有心。

又得了湛珺的真传,除了学会孔雀开屏以外,还学会了笑里藏刀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再容不下第二个人,也再不会信任任何人。所有的人从他面前而过,都只能得到些标签化的评价:有用的,没用的。该死的,不该死的。

外表光鲜亮丽,内里阴暗偏执,不过如此。

别人都评价他像疯狗,无缘无故见人就咬的那种。

思及此,方云感觉那种经年不散的气闷又涌上心头。

这一夜,地动每隔半个时辰便会隐隐传过来一次,且越来越剧烈。

等到第二天天色蒙蒙刚有些微光的时候,在又一次地动之后,临河原本还算平静的水面上,缓缓出现了一个小漩涡。

起初不怎么引人注意,随后却愈演愈烈。

河中的水位越来越低,看着居然像是被旋涡抽走了一般。

随即有一个红色火团样的东西自水底而来,快速射出水面冲向空中,未等人有所反应就已经突然凭空消失,不见了踪影。

无论是河面上飘着的渡河之人还是凭空而立的修士们,都惊呆了。

所有人震惊的看着水下的旋涡一点点将河水抽干,仿佛河道之下还有什么很大的空间一般,一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们眼睁睁的看着水位一降再降,最终将河上所有的小舟全部搁浅。

似乎是河底之下原本还有一处秘境,此时不知为何突然翻转过来,不但将河水抽干,还显露出了秘境中那一片废墟的样子。

方云斜靠在榻上,自然也见到了门外那副火光冲天而起的景象,暗自皱了皱眉头。

守在门外的黎无霜微微侧了侧头,询问道:“宗主?”

方云知道他是想立刻亲自过去看看,便一点头:“嗯。去吧。”

黎无霜一抱拳,应了一声之后便离开了。

他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中午之前便已经到临河边上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将此事报告给了他的宗主。

方云听完没说什么。黎无霜谨慎的看了看他,见他没有面露不悦之色,便低垂下头询问:“宗主以为如何?”

方云一挑眉头:“能如何?慢慢等着。”

临河极广,河道底部的坏境莫测,谁也不知其下是否有灵脉或者矿产。

如今那要命的弱水被抽干了,显露出了那广袤的地域,恐怕争端很快就会到来。

而这争端却又不止局限于魔域中的各路魔宗,还有正道的诸多宗门。

正所谓枪打出头鸟,此时静观其变当然是最好的了。

而另一边,祁岩因为太久没见过日光,格外的不习惯而眯了眯眼。

他望着地上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和小昆虫,感到一阵恍惚。

自他向湛珺起誓会为对方一雪前耻之后,湛珺便再没有完整的出现过,而是简单的交代了他要去做什么之后,便碎成了碎片萦绕着他,以供为他所用。

祁岩独自一人在那片死寂到毫无生机的废墟中待了整整三十年,每日连个活物都见不到,只能独自修炼或者偶尔去四周转一转。

这期间从不敢去仔细的想,去奢望有朝一日还能从那里离开,重回人世。

饶是他历来处变不惊,也激动到微不可查的颤了颤。

祁岩寻了处能反光的水面,凑上去仔细看了看自己的模样。

那方世界中,死寂到似乎连时间都已经静止了。

但这也无法阻止他进去前就是一身狼狈,满身破损的。

祁岩微微皱眉:实在是不好看。

该去再找一身行头了。

祁岩刚欲去哪找身行头,就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进而抚了抚自己胸口处,目光暗沉。

那里收着一只已经有了些岁月的拨浪鼓,小孩子玩意儿。

三十年。

物依然是,但却不知人是不是依然还是了。

魔宫中,方云听到耳边有拨浪鼓清脆中带了些沉闷的声音时,略有些焦躁的来回踱了两步。

这声音自然不会让他认错,是祁岩的声响。

只是他没想到祁岩这么快就会想到他,一时摸不准自己该不该去。

半晌,最终站定一咬牙:当然要去。就算变疯狗,他还能咬我一口不成?

打定主意之后,他便即刻启程,于三日之后顺着找到了祁岩的大致位置。

并未如方云的预测中,祁岩变得更加孤僻,哪怕找自己也一定会寻个杳无人烟的地方一般。

方云顺着寻到了一片闹市之中。

但是人头攒动,也就不容易一眼看到对方了。

方云寻到了祁岩最后一次摇拨浪鼓的位置之后,就开始四下张望起来,然而片刻后也没看到对方。

他来的慢,也许眼下祁岩暂时离开此处了。

方云想罢,便开始控制自己的那一丝神魂抖动一下,以示自己到了。

而方云以为没在附近的祁岩,则藏身于一小条狭窄的暗巷中,死死凝视着正在四下张望的方云。

他来找自己了……

他还如以前一般,半点没变。

祁岩感受到了怀中的震动,并没有立刻走出来。

若是他立刻出现,便可能让方哥哥觉得他好像是就在附近藏着,暗中偷窥着什么。

而他待会再出来,便能佯装着之前离开了一瞬,这会才刚走回来了。

他也正好能再贪婪的看看他的方哥哥。

祁岩暗中看了片刻之后,抬手整了整自己的发丝和领口,精准的卡在方哥哥会觉得不耐烦,觉得自己怠慢他的前一刻,从暗处走了出来,佯装着才刚刚过来的样子。

方云一眼便扫到了人群中那一身洁白云尘修士服的人。

看身形像极了祁岩。

方云看了那人几眼,对方却像是还没看到他。

方云便试探性的叫了一声:“祁岩?”

那人顿了一瞬之后,立刻侧头看过来。

果然是祁岩。

祁岩见是他来了,脸上便洋溢起了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

宛如田地里迎风招展的向日葵。

祁岩一边迎着人群大步走过来,一边不确定的叫:“方哥哥?”

这样子,就像过往每一次方云来找他时一般。

一旦看到方云,他便会露出那种喜悦期待中夹杂了些讨好的笑容,立刻摇着尾巴向方云跑来。

这三十年的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方哥哥,我也只是试着想叫叫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走到近前,祁岩一把用力熊抱住方云,一种好闻的暗香便从祁岩身上传到了方云的鼻端,“许久不见,我很思念哥哥。不知哥哥近来可安好?”

来看疯狗究竟能有多疯的方云:……

和想象中居然有点不太一样……

方云叹了口气,有点不自在的笑道:“我自然是还好的。只是真没想到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祁岩就仿佛有所感应一般松开了方云,站在他身侧略略收敛起了脸上的灿烂笑容。

方云接机又仔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只觉他这一身云尘派修士服实在是太干净整齐了,完全不像是历经了数周逃难,并着三十载岁月的样子。

方云心知湛珺作为一只鸟,总有些梳理羽毛抖抖羽毛以做展示的爱美习惯,得到他全部传承的祁岩也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便没去问他去哪偷来的,又为什么非要穿着这一身招摇过市,而是转而说起其他事。

“当年看见你掉下去之后……我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然后就出了那古怪的地方。”方云道,“……你不怨恨我吧?我当时明明都已经抓住你的手了,却又没能把你拉出来。”

怨恨?祁岩看着方云,心中微动。

这个人,是他昏暗死寂中唯一的那一点点希望,一点点光点。

三十年的孤寂岁月,无数个他感受不到的日夜中,他时常将拨浪鼓以及方云曾送给过他的东西拿出来看看,聊以慰藉自己的内心。

看着拨浪鼓上的那一丝神魂从未消散,他便知道方哥哥还好好的。

便会觉得所有的不幸中,总算有一件事是幸运的——方哥哥还好好的。

方哥哥的一小缕神魂和那些礼物所承载的记忆,一直在他身边。

他其实并不是真的一个人落入了那安不见天日的死寂之地,他还有方哥哥的那一丝神魂呢。

虽然隔着这么远,神魂没法与他说话,也没办法让神魂的主人感受到些什么。

这样的一个人,他又怎么敢,怎么能去怨恨呢?

“我只庆幸我没连累了方哥哥,我怎么会怨方哥哥?”祁岩微笑着,又拥抱了方云的一下,动作间带着一丝不明显的占有意味,“只是没想到哥哥居然一直为此事自责。哥哥想多了。”

“那就好。能再看见你比什么都好。”方云顿了顿,继续明知故问的询问道,“只是既然你无事,这些年你一直在哪?什么时候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