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1)

子千城又看了一眼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方云, 迟疑了一瞬后还是安抚道:“不必恐慌,还轮不到它们进城造次。我等即刻出发, 你便在此安心等候吧。”

方云乖巧点头, 看着这群弟子都拾起佩剑, 站起身鱼贯出了酒楼。

见他们都离开了, 方云便寻了个位子,一掀衣摆坐下了, 指尖在木桌上轻轻敲了两下。

他在脑海中回想了片刻,才想起在哪里见过对方。

早年他头次渡临河的时候, 曾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用的不是这幅躯体, 所以对方才会对他毫无印象。

方云等了片刻, 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了,才再度起身跟了出去。

一众修士还未出城, 便已经感觉到了冲天的妖气, 像是城外来了什么大妖一般。他们一改先前的懒散样, 立刻加快了脚步。

城门已然被关上,他们便都一跃而起跳到了城墙上, 以观望下面的情况。

此时祁岩已经打红了眼, 各种招式混着往外用, 竟以一人之力与那一群庞然大物战了个平手。

方才被他一口吞下去的妖丹此时已经破开了禁制,在他的腹中运转着,妖力抽丝一般一股股的从妖丹中抽了出来,沿着经脉游走开来, 为他提供了瞬时间的提升。

妖气混在一起,也分不出具体谁是谁的。子千城就着一只妖兽闪躲开的间隙,看清楚了祁岩的着装,便叹了一声:“居然是浩渊宗的师弟。好生厉害的身法。”

他言罢抽出腰间佩剑,对身边其他弟子道:“我等快去助师弟一臂之力。”

说完就带头跳出城墙,落到了妖兽身上,与妖兽打成一片。

小仙们的弟子缩在远处,哆哆嗦嗦道:“仙仙仙师手下留情,留几个活的!”

方云过来的时候,便站在高处看着下面的战局,见他们已经占了优势才缩回头来。

虽然十数名弟子也加入了进来,但依然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在小仙们的驭妖师的协助下,一起降服了那群妖兽,捆着四肢装了起来。

子千城方才见到了他一人对战群妖的无畏和灵活的身法,心下有些欣赏,便抱剑对着祁岩轻巧的拱了拱手,友善的问:“在下云尘派子千城,敢问师弟姓名?日后相见也好认得出。”

祁岩摇晃着站直身子,云尘派的弟子这才看到他的腹部不知何时,竟被抓出了一大道伤口,此时渗出来的血已经隐隐发黑了。

“妖兽有毒,师弟怕是中毒了。”子千城说着从袖中掏出瓶丹药,倒出了一颗递给祁岩吃了。

祁岩的面色惨白一片,眼白里布满了血丝。子千城就又问:“想必师弟是与贵宗同门一起外出的,师弟可还知道同门去向?”

祁岩方才为了不被妖兽咬死,强行吸取了妖丹内的妖力,这会一停下来就觉得腹部仿佛被火烧着了一般,连着被抓出来的伤口连着一起疼。

他半晌没说出话来,过了有一会才抬手指了个方向,然后道:“浩渊宗,祁岩。”

子千城仔细的在祁岩脸上打量了一番,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过了一会突然想起自己是听过这个名字的。

那是留在魔域那边一直不肯回来的那位师叔,数年前硬塞给离开了云尘派的那位柳师叔的弟子。

是魔域中那位师叔第一次认认真真正儿八经还写了封信才送来的人。

虽然双方因为种种矛盾,都未想起主动引荐给他,但他曾偷偷听说过此事。

一晃眼七年过去了,居然都长这么大了。

子千城没说什么,点点头,叫来个弟子扶着他一起向着祁岩指的方向去了。

一个时辰后,他们便赶上了浩渊宗的车队,居高临下道:“诸位师弟师妹,今日贵宗落单弟子不慎遭遇妖兽,被我等遇到,便送来了。”

言罢扶着祁岩的弟子便落了下来,将祁岩安置在了马车上。

浩渊宗的弟子们纷纷对他们行礼问好。

先前祁岩虽然服下了子千城给的丹药,但是腹部的伤口却依然没有好转,还在向外渗着黑血,这会甚至连口唇都开始泛青,显然是这么会的功夫伤情又恶化了。

他们虽然都会随身携带丹药,但是也只是会带最基本的,不是去探宝没必要带那么多,这会便没有能对症的丹药了。

子千城看了一眼,道:“师弟情况不妙,需尽快送回贵宗医治。”

可是他们护送着承载灵石的马车,本就是为了回宗门的时候能得到些好处,若是半路送个伤号回去,怕是便什么也得不到了,是以无人愿意。

白浩却在这个时候站了出来,对着子千城行了一礼,然后道:“我是与祁师弟同师承的师兄弟,临行前师尊曾叫我多多照顾师弟。此时祁师弟负伤,我理应送师弟回师门。”

那泼辣的师姐见了,也道:“我也去。”

白浩却笑了笑:“不好麻烦师姐,我一人送师弟便好。”

但祁岩已经知道白浩不安好心,先前遭遇妖兽恐怕就是他做的鬼,这会能顺了他的意才奇怪,便谨慎道:“师兄,我伤的不重,不必麻烦师兄送我了。”

。子千城本想说什么伤得不重,一低头却生从祁岩紧绷的脊背上看出了一丝警惕和防备。

他历来心思透彻,见状一挑眉:师兄弟不和?

白浩还欲再说什么,子千城却哈哈一笑:“师弟是怕劳累到你,不想麻烦别人,算了算了。到底在马车上也修养不好,不如便随我们先去附近的城镇中稍歇,若是明日还不好,我们便亲自将他送回去吧。”

子千城已经这么发话了,便无人再敢有非议,白浩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祁师弟,就是命途太好,这样居然都死不了。

子千城其实本是想亲自将祁岩直接送回浩渊宗去的,但奈何他们的行礼都还留在城中,这会走不了,便只得再度带着祁岩回了凡人的城镇中,开了间客房把他单放着了。

祁岩的情况是在戌时再度恶化的,整个人一身虚汗,已经疼的半晕了过去,开始还能在榻上滚来滚去,到后来连滚都不滚了。

他半昏迷间,感觉有什么人在他身上贴了什么东西。

然后门便被推开了。

子千城过来查看的时候,就瞧见祁岩腹部的伤口中残留的妖气早已经钻入了深处,他尝试了两次都未能揪出来。

此时祁岩已经无法长途跋涉,云尘派的弟子不得已只得连夜求助本地的小仙宗。

小仙宗闻得云尘派大名,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了最好的丹修前来,献上了上等丹药给祁岩吃,却依然无济于事,丹修便说要取些祁岩腹间的污血,带回去好好研究研究。

众人能做的已经都做了,便合计着再观察观察,又在屋中停留了一会,也就各自离开歇息去了。

他们只当祁岩是受了妖兽的攻击,中了妖毒才会如此,但其实只有祁岩知道,他先前强行炼化外来的妖丹,妖力在体内沿着特有的经脉横冲直撞走遍了全身,妖力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火烧火燎的撕裂痛楚。

现下残留的妖气还在横冲直撞,甚至还有几次走错了地方,险些走岔了气。

哪里是什么受伤的虚弱,分明就是养花却施肥施多了一般。

剑灵哼了一声:“孤叫你别扔,你吞下去做什么。”

祁岩听到剑灵的声音,眼皮掀开了一条缝,微微侧了侧头。

然而在他半梦半醒之间,却突然听到窗户被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什么人顺着窗户溜了上来。

祁岩顺着声音看过去,便瞧见窗外月光顺着照了进来,落了满地。方云的面庞在一片月华之中,映衬着更显白皙。

见他瞧过来,就微微笑了起来。

祁岩叫道:“方哥哥。”

他虽自己没察觉有什么不对,但这一声在外人听来却是委屈极了,本就带着些润意的眼角看着仿佛是要委屈到哭出来一般。

这样子倒有点吓到方云了。

祁岩心里朦朦胧胧的感觉到有点害怕,担心方哥哥看到他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心生嫌弃,害怕方哥哥从他身上发现什么端倪,进而失望透顶。

他便又叫了一声:“方哥哥……”

然后他便见到方云踩在月光上,一边缓缓靠过来,一边抬起一根手指抵在了唇边,口中发出了两声柔和的嘘声。

随即走到榻边半蹲下了身,将温热的手掌放在了祁岩的额头上,拇指抹了抹,另一只手则虚放在了他的腹部上,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祁岩就当真被安抚到了。

方云一边摸着祁岩冰凉的额头,一边轻启薄唇,放柔了声音道:“呼噜呼噜毛儿,吓不着……”

祁岩缓缓眨了眨眼,没吭声。

方云就又看着他,胡言乱语的说了些什么“痛痛飞飞”一类的胡话。

祁岩压根就听不明白,也没听清楚。

方云说完也觉得有点傻,就及时住口了。

他垂头在袖中翻找了片刻,翻出了一瓶真正对阵的丹药喂着祁岩吃下了,随后抬手揭下了方才贴在祁岩胸口,已经隐起来了的符箓,先前被压制住的妖气便都浮现了出来。

方云转头看了一眼,就看到祁岩的佩剑正被随手丢在桌上,剑匣并未合上。虽然他感知不到剑灵,但他猜测那剑灵正瞪大了眼睛在往这边瞧,好好看清楚的祁岩的经脉走向什么的,好日后方便夺舍。

他便站起身走到桌边,将祁岩的剑往里一推,抬手合上了剑匣。

剑灵“喂”了一声,声调刚到一半,就被方云恰到好处的打断了:“别乱看。”

剑灵一下噤了声。

方云又走了回去,从怀中掏出了一根毛笔,然后跳到了榻上,居高临下的在祁岩周身绘制了几笔,首尾相连时阵光大盛。

他担心贸然扶起祁岩会让对方极度不适,便自己半跪下身,开始着手引导着祁岩无法完全控制住的那些还在外泄的妖力,一点点顺着经脉重回正轨,最后归拢聚集在了丹田附近。

一直到后半夜,才虚虚的结成了一个丹丸的形状。

那些剩余妖力四处乱跑带来的疼痛便缓解了许多。

祁岩看着半跪在自己身上的方云,迷迷糊糊的更想睡了。

方云又说了声“好好休息”之后,他就彻底睡了过去。

引导快要走火入魔的人的灵气走向,可不是件容易事。

方云长出一口气,抬手抹掉了自己方才绘制出来的简易阵法,又抬脚走到了剑匣边上。

然后道:“别和他说我来过。”

这屋里没有第三个人,剑灵被他突然蹦出来的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问:“你听得到孤说话?”

然而却没得到方云的回应。

方云并不能听见它在说什么,所以自顾自道:“若是他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他的小秘密,一定会羞愧至死,就算不剖腹证清白也一定会立刻抛弃掉你,不再和妖道有半点纠缠。……我说话肯定比你有分量。”

今日之事就让它随风去,明天他还要做那个清清白白毫无疑点,什么事也不知道什么事也不干预的方哥哥。

剑灵警惕的问:“你想做什么?”

“现在你找不到第二个主人,若是他不要你你就完了。”方云挥了挥手,又顺着窗子跑了,“别和他说我来过。”

第二日天刚亮,祁岩就又被经脉的疼痛疼醒了。

但今日竟比昨日好了许多,先前他无从控制四处乱窜的妖力,也都已经尽数归顺到丹田中了。

祁岩又迷糊了一会,突然想起了昨日夜间,似乎……

似乎在半梦半醒之间,梦到方哥哥踏着月色来了,趴在他身上认真的看着他,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祁岩喉结滑动了一瞬,虽知是个梦,但还是中邪了一般问:“前辈,昨夜我睡下后可有人来访?”

剑灵在剑匣中一口咬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