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1/1)

方云忍不住又用指尖抹了抹唇, 随即轻咳一声。

候在门口的贴身侍女听到声响,便立刻谨慎的微微抬了抬头, 快速观察了宗主一下。

见宗主果真已经将目光转向自己, 且面色不善, 就被吓得心肝乱颤, 又迅速低垂下眼睑:“宗主,有何吩咐?”

方云看着她半掩着唇, 不动声色的吩咐道:“去给本座备些清水来。”

侍女应了声“是”,随即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退了出去。

此时洗笔池中的水尚且还清澈, 应当不是她没有眼色忘记换水什么的,宗主脸色不好看应当也不是她的过失。

侍女虽然不清楚宗主要清水有何用, 但也不敢去问, 只好猜测是不是宗主口渴了。

方云目送着侍女走远了之后,才开始毫无顾忌的捧着自己的腮帮子揉了起来。

他心理素质强大, 在最初的恶心之后, 现在已经淡定了下来, 可以忍受有个肮脏的小东西钻到自己的化身口中这个猜想了。

最起码,是化身而不是真的在自己嘴里不是?只要现在不去上赶着找恶心, 无视它才会变得更快乐。

看不见就当没发生。

只是……

那种仿佛有一小片老鼠毛, 或者老鼠尾巴在口腔中轻轻来回扫动的感觉, 竟然像极了一个缠绵的吻……咳。

这到底是个什么邪魔歪道的想法。方云没忍住老脸一红,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又踹了自己两脚。

这一天天的,到底在想什么呢?

方云心知自己不在化身中的时候,化身看着就像是一具还未来得及僵硬的尸体。

哪里来的吻?老鼠的吗?

马达, 正直一点不好么?

待到侍女端着一碗水推门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宗主还如她走的时候一般,微微向前倾着身子,用胳膊撑着桌子,十指交叉轻掩在唇前,表情有几分阴恻恻的。

只是作为与宗主日夜相对的贴身侍女,却看出了宗主一直以来白皙冷峻的面颊上,此时不知为何却染了一丝薄红,眼眸中也晕了些水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仿佛都柔软了下来。

与往常相比,有了些许不同寻常的变化。

侍女立刻别开了视线,心跳如鼓,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了起来,勉强稳住了自己的手,端着水尽可能平稳的走到了方云面前:“宗主,您要的清水。”

方云微一点头,松开交叉着的双手,抬手将侍女手中的碗接了过来。

侍女的余光便见到宗主一向淡色的薄唇上,此时带了一抹勾人的艳色。

这个发现叫她整个人都手足无措起来。

侍女根本无从知晓是否是自己撞破了什么,也不知自己是否会被消灭掉。她开始有些责备自己回来的太快了。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定,但又不敢真的去问些什么。

方云察觉到自己的贴身侍女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什么,格外的摸不到头脑。方云情不自禁的瞥了对方一眼,随即克制的道:“退下吧。”

侍女应了一声,又恭敬的行了一礼,然后如避瘟神一般向后退去,退到门外守着了。

方云其实只是想让她继续在门边上候着就好,却不成想这姑娘直接跑出去了那么远。

但方云早已习惯了他人对他莫名其妙的恐惧和躲避,是以纵使侍女曲解了他的意思,他也只是默默看着侍女逃开,没有说什么。

方云面无表情的抬起碗送到嘴边,含了一大口水,一本正经的鼓着腮帮子漱起了口来,以缓解那令他不舒服的感觉。

而另一边,祁岩气息不稳的抬起了头,面上早已潮红一片。

他的怀中,方云依然瞌着眼,软绵绵的靠着他,雪白的面上表情放松。周身冰凉凉的,只有口唇那一小块被捂的温暖了起来。

随着祁岩半起身的动作,有一丝细细的银丝牵在了两人分开的唇齿间,随即被扯断落在了方云的侧脸上。

但方云仿佛还在无知无觉的睡着,头部因着祁岩的离去,而绵软无力的向后仰了仰,毫无防备的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那块的皮肤更加白皙细腻,随着后仰的动作,显出了凸起的喉结,皮肤之下隐隐还能看到些青色的血管。

仿佛一咬就破,脆弱的诱人。

祁岩盯着方云的脖颈,抬手抹了抹自己也被浸湿了的唇。

只是纵使再借他八个胆子,他也是不敢再做些什么更过分,以至于会被方哥哥察觉到的事情了。

祁岩顿了片刻,才再度俯下身,碰了碰方云的下巴,随即又轻飘飘的在方云脖颈大动脉处吻了一下,便收手了。

这感觉太好了。

祁岩将方云的头揽进怀中,克制不住的微微扯了扯嘴角,笑了起来。

在最初的羞耻厌恶和自责恐惧之后,他此时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充斥着,这是他早先几乎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是属于他的人,他的方哥哥。这太幸福了。

先前祁岩并没有将剑匣完全合上,剑灵得以沉默着从缝隙中看了全程。

这会见祁岩起身了,才问道:“后生,你在傻笑什么?”

祁岩轻咳了一下,收敛了些笑意。

剑灵这两天都没见过祁岩进食,此时见了,不禁有些鄙夷:“你可真没有出息。”

同族相食,就算是粗犷的妖族也是有些看不起的。先前祁岩说有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却不成想居然是拿来吃的。

这么点食物居然比什么都重要,以至于能影响了一个修士对于道的抉择,这是饿了多久?

剑灵冷哼了一声:“吃个尸体居然都能这么开心。你不会狩猎吗?”

祁岩:?

纵使是个不知被困于剑中多长时间的神魂碎片,这也太不通人事了些。

祁岩又拥抱了方云片刻,感觉着怀中的身躯彻底被捂得温暖了起来,才再度俯身在方云瞌着的眼睑上恋恋不舍的吻了吻。

随即扯过草席,将方云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塞回了石棺中。

他不知是不是妖族的习俗与人修相差甚远,便对剑灵简单的解释道:“哥哥不是尸体。”

就算不是尸体,可你还是在啃食同族。

而且牙口不好啃不动,啃了半天也没吃掉,这会还若无其事的包回去藏起来了,当做无事发生。

真是丢人至极。

只是纵使剑灵再看不上祁岩,祁岩也到底是这柄剑的新主人。

剑灵又嘲笑了他几句,见统统被无视了,便不再揪着此事不放了。

祁岩舔了舔唇角,默不作声的隔着草席又摸了摸方云的脸,随后将方云连同着石棺一起推了回去。

他最后审视了一下土洞,见没有什么问题,便抱着剑匣离开了。

祁岩回去之后,也不管剑灵究竟是个多惹人烦的东西了,抱着剑匣带着满满的幸福感就好好睡了一觉。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剑灵就又括噪了起来。

它不顾祁岩可能还在做什么美梦,就大声叫道:“后生,孤饿了。”

祁岩的睡眠本就不是很深,一下就被吵闹的剑灵吵醒了。

他微微皱起眉头,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剑灵,见对方还是不消停,便抬脚一脚将剑匣踹到地上去了。

剑灵在喊饿之余,又开始抱怨起祁岩的粗鲁无礼来。

祁岩听它叽叽喳喳了有一会,才揉了揉眼睛,又翻了个身,低声问道:“前辈还是一只幼鸟吗?”

听到祁岩在质疑它的风度,剑灵一下就安静了不少,片刻后才拘谨道:“不是,我成年了。”

祁岩就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不搭理它了。

但剑灵已经有些摸透了祁岩的性子,知他多数时候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这会眼见着对方连把自己从地上捡起来的意思都没有,便改变了策略,开始可怜弱小又无助的诉说起自己的难过来。

祁岩不堪其扰,坐起了身,问:“前辈需要什么。”

剑灵支吾道:“你的血。孤要喝你的血。”

祁岩一挑眉,弯腰套好了自己的靴子。

他本以为剑灵叽叽喳喳的这么厉害,需要的是什么灵植灵石之类的呢,那样的话他想想办法求求师尊,或者放下姿态叫程然帮帮忙也是可以搞到的。

没想到是想喝他的血,只是不知喝他的血究竟有什么用。

“需知不管孤现在看起来如何,这也算得上是件神兵。神兵从天地间吸取的灵气并不足以抵得上日常消耗。”剑灵道,“若是旁的人得到,都要用灵力温养,才可以使剑与自己心意相通。但是你修为太低了,只能用血。如果你不养孤,孤会被饿死。”

祁岩听完“嗯”了一声,正好整理好了自己的袖口,便伸手将剑匣捞进了怀里,抱着它走出了屋子。

清早屋外人还不多,祁岩找了处没人的地方,才将剑从剑匣中取出,持剑在自己手心里划了一下。

这柄剑碰到了他的血,便仿佛变成了一条水蛭一般,贪婪的黏在他的皮肤破损处不下来了,将他流出的血一滴不落的引到了剑身的血纹上。

祁岩甚至能听到他喝血的声音。

一直到剑身之上的血纹全部被血水填满了,那股黏着的力量才消失了。

祁岩见它松了力道,从怀中摸出了一块帕子快速按在了伤口上止血。

剑灵心满意足道:“后生,孤很看好你。”

剑灵的声线,似乎又比先前听着年轻了几分。

祁岩按了帕子一会,血就止住了,他问:“前辈满意了?”

剑灵接话道:“晚上孤还要。”

只是重剑的剑身颇宽,又不是短剑,若要沿着正反两面走一遍血纹,所耗费的血液可并不少,若是偶尔一次倒还好,但是常常来祁岩可就吃不消了。

剑灵见祁岩面无表情的瞥了自己一眼,立刻改口:“明日。”

祁岩还不回应,剑灵就再度改口:“隔日。后生,你要知道,养着一件神兵总是需要些代价的。”

祁岩点点头:“但是晚辈不过肉体凡胎,前辈总不是想吸干了我。”

剑灵就又改口了:“那一周一次,你总受的住?若是你连此都做不到,那孤就真的要被饿死,变成一坨废铁了。”

祁岩应了一声“多谢前辈”,便算是答应了。

剑灵固态重萌:“修我妖道,哪那么多事。”

祁岩没理会它的自我宣传,收好了帕子向着自己师尊的住处去了。

待到上完早课,众弟子散了,祁岩就又去藏书阁里看书了。

这一片区清静,也就没什么管,祁岩找好地方坐下之后,就随手拿了本书丢在了剑灵面前,堵住了剑灵的嘴,好让自己可以清静的看书。

祁岩曲着腿坐在书架前一直看到晚上,大约是外面天色已经黑了,时辰也已经到了,书架每个格子中用来照明的小阵法就都亮了起来。

祁岩刚伸展了一下筋骨的功夫,便察觉到有个人绕过书架,抱着几本书向着他这边走了过来,大约是来还书的。

昨日他在此处坐了一下午,都没见到有一个人过来,今日这么晚了却不成想有人来翻阅这一片的书籍了。

祁岩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只见那是个有些瘦弱的男修,看衣着不像是祁言的同辈修士,应当是祁岩的长辈。

他并未规规矩矩的将发髻束起,而是简单的系了根发带就披在肩后了。

他右眼前还架了一块镶着金边的水晶片,抱着书走起路来的样子看着病殃殃的。

剑灵也看见有陌生人过来了,便闭上了嘴,不再吵祁岩了。

祁岩打量了一下之后就将目光收了回去,等对方走到了他边上,才抬起头致意:“师叔。”

那男修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在祁岩脸上扫了一下,随即又在祁岩边上的重剑和丢在地上的书册上面转了一圈,停顿了一瞬,才抬手推了推金丝水晶片,开口道:“师侄,不要将阁中书籍随意丢在地上。”

祁岩闻言立刻道歉,不动声色的将重剑向剑匣中收了收,然后将自己丢在剑灵面前的书合上,起身放回了书架。

男修将自己怀中的书放回了书架,细长的眼眸转了转,瞥了祁岩一眼:“书籍都是珍贵的,丢在地上容易染污受损。”

祁岩应道:“多谢师叔指教。”

男修勾了勾唇,“嗯”了一声,伸手在书架上拿下了几本册子,才再度搭话:“师侄,你方才是在翻看这边的书籍吗?”

祁岩抬起头,应了声“是”。

“只是觉着,这边多是一些有关于历史起源的书籍,进这阁中的弟子多半都是不爱看的。现在的弟子呀,都太过浮躁,不喜欢了解这种东西。看你在这看的蛮认真的,难得难得。”男修歪了歪头,笑了起来,语速慢悠悠的,“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没错的。”

祁岩不善与人交际,听了男修的话便简单的应了一声。

男修得到的回应不冷不热,就也不再答茬,开始在书架上仔细来回看了起来,像是在找书。

他把下层书架的名录看清楚了,便开始向上看去。

但这男修和其他修士不同,似乎目力不大好,稍微往比他高一点的书架,便得眯着眼去看,将本就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

大约他右眼前的那块金丝边的水晶片便是帮着他看东西的。

有个长辈在边上这么费劲的找东西,熟视无睹实在是过分。祁岩就问:“师叔,可需弟子帮助?”

那男修闻言转过头,看向祁岩,微微抿了抿唇,看着似乎是有些生气了的样子:“不必,我自己来就好。”

他说完就顺着书架开始向上爬。但他看起来病殃殃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掉下来一般。

祁岩看了,默默的把自己的剑匣往旁边挪了挪,担心这位陌生的师叔待会摔下来硌到屁股。

那男修在高处好一会,才拿着书册又爬了下来,抖了抖下摆长出一口气,目光在祁言的剑匣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再度道:“师侄,我专精史政,这几个书架中的书我大多看过,平日里也喜欢在外游历,虽然不才但也有几分见闻,若是你有什么不解但想知道的,只管问我。”

祁岩应道:“多谢师叔。”

男修的目光又在祁岩手中的书册上转了一下,然后问:“师侄可是对妖道感兴趣?”

祁岩抬头看向他,谨慎的不答反问:“师叔为什么这么说?”

“只是你手中这本书,和方才你送回去的,我都看过,”男修缓缓的出了口气,笑道,“恰巧我对它们有些兴趣,曾钻研过些时日,所以知道你在看什么。”

他说完细长的眉梢微微动了动,露出了一个惋惜的神色:“只是不巧,虽说我宗也是名门大派,且与正道第一大派颇有渊源,有不少典籍都是可以翻抄过后留在我宗的,按理说我宗书籍典藏不可谓不丰富。但是关于妖道的记载,却是没有。”

祁岩默默的看着他,没说话。

那男修就再度道:“只是我历年在外游历,曾拜访过不少前辈高人,听过不少的传闻,所以有些猜想。若是你……对此感兴趣,可以随时来找我探讨探讨。”

他说完,给了祁岩一个友好的笑容,然后问:“对了师侄,还未来得及问你在何人座下。”

祁岩答道:“在柳长风座下。”

男修闻言微微仰了仰头,似乎是在回想祁岩说的这个人是谁。

片刻之后才再度看向祁岩,笑了一下:“哦对,我想起来了。可是那位,早年在云尘派做内门弟子,十几年前才来到我宗中的那位师弟?”

祁岩点点头:“正是。”

“那很不错。”男修眯着眼睛笑着,表情有些生硬,像带着一张笑面的面具,“我宗中被选去收入那正道第一门派的弟子,一但入了内门,都基本不会再回来了。

而他作为一出生便是那大宗门中内门弟子的好命修士,却突然不知为何决定放弃云尘派而入驻我宗,当年可是很震惊四座呢。因此掌门历来十分重视他,为了能留住他资源都是优先考虑他的。跟着这位师弟,想来你们日子也该是好过的。”

男修说完抖了抖手中的书:“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改日有空闲我还一直想去拜访拜访他呢。”

他又看向祁岩,想了想道:“师侄,我每月月中按例都会有一次公讲,只是现在的弟子一般都对我讲的内容不大感兴趣。若是你感兴趣,我很欢迎你来听听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