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1/1)

祁岩便拍马屁道:“大约只有剑的飘逸灵动才能配得上方哥哥的气质吧。”

硬要说的话, 方云其实觉得他说的对了。

那些个长得就像肉馅厂里跑出来的程咬金一般,每天拿个大锤子大斧子舞来舞去的大老粗, 只配得上做个小炮灰。

而只有他这般文质彬彬衣冠楚楚的人面兽心, 才配能坐的上第一把交椅。

作为苍大反派, 自然从头到脚都要仙一点, 飘一点,灵动一点。

但方云却抿了抿唇, 望着手上的锈剑,面上显露出了一丝难过, 微微摇了摇头:“你怎么想我呢?我又不是骚包。”

祁岩便谨慎的澄清道:“我不敢乱想方哥哥,只是真心觉得哥哥气度不凡罢了。”

方云给面子的挑了挑唇角, 低垂着眸子, 指尖在冰冷的锈迹上轻抚而过,顿了顿, 再次胡扯道:“只因我的父辈, 曾是赫赫有名的锻剑师。我家族历代都善于铸剑, 尚且还算得上有些威望的。”

方哥哥的父辈?这是祁岩第一次听到方云亲口清晰的提起自己的过往,不禁略微紧张了起来。

方云一向似乎十分忌讳自己的过去, 只说过自己是被那大魔头灭了满门的。

大约是怕被熟人瞧见他如今的境遇, 也不愿被可能认出他的人见到, 是以祁岩也没见他表露过与谁熟识。

此时他突然提起自己的家族,面上似乎带着一丝极力掩盖着的失落,叫祁岩整个人都揪心了起来。

怕是叫方哥哥又回忆起那段痛苦的记忆了吧。

“子承父业再对不过,若无意外, 我本来也该是成为一名铸剑师的,若不是……“方云微微低垂下头,薄唇轻启,片刻后才再次轻声道,“我想,纵使我成不了铸剑大师,我也当是不能离了祖辈历代经营之物的。我正是受父辈影响。”

方云说完,向前走了一步,抬手拍了拍祁岩的肩膀:“正如你是受我影响一般。我看着你,就仿佛是想起了当年的我自己。”

方哥哥竟然是这么想的吗……

祁岩分辨不出方云其实说的通篇都是假话,只是整个人都受到了鼓舞,心潮澎湃起来。

祁岩没想到方云真的会亲口说出这段痛苦的过往,短短的一句话里,仿佛每个字都带着血与泪。

若是方哥哥是因为遭受了那魔头的荼毒,被灭了满门无法继承家业,才不得不拜入浩渊宗中,那么他多舛的命运似乎也并未如他的愿变得好起来。

方哥哥到底是不知又因何原因,变成了如今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

但既然方哥哥对他如此寄予厚望,那么他便绝不能叫方哥哥失望。

方云看着祁岩,只觉得对方在听到了自己的瞎话后,一改先前萎靡躲闪的样子,眼睛里亮晶晶的,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

方云被他仿佛会发光的眼睛盯得心里有些虚,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但他到底是没多评价什么,只是顿了顿,才又问:“不过是生了锈罢了,除掉便好。想你在浩渊宗中,你师尊不至于连个能帮你的人都找不来。可曾给别人看过?”

祁岩点点头:“ 找过了,是我派中专精炼器的长老,说是锈迹太厚了,没办法除掉。”

方云又用指尖敲了敲剑身,随即嗤笑一声,再次挥舞了一下沉重的重剑,口吻中带着一丝狂妄的开口道:“术业有专攻,他做不到那是因为他也就会炼一两个法器,多的都不会。想来也不过如此。”

祁岩微微抿了抿唇,眼巴巴的看着方云没说话。

“方才我仔细看了看,你这把剑似乎另有些门道。”方云又上下扫了两眼,伸手指了指剑柄,“我家族中历代出知名的铸剑师,家中所藏典籍自然是一般门派或者世家比不上的。幸而我年幼的时候好读书,多多少少看过些。这剑柄,我似乎有些印象,像是在某本古籍上见过。”

“可若是上古宝剑,应当是经年不朽的,不会落魄成这番模样。而若是凡铁,也不应当时至今日尚未烟消云散。” 方云随后抬手摸了摸下巴,微微眯起了眼,“我方才摸了摸,听声音像是锈到心儿里面了,都这样了还能完整的拿起来,也是有些怪异的。”

方云顿了顿,随即看向祁岩:“你可曾听说过,有的剑也是会像人一般,能感觉到失落或者痛苦,进而寂灭的吗?”

祁岩应了一声:“不知。”

方云便继续道:“就如修士避世一般,它们有时候也会因为一些原因自己封闭自己。看着就仿佛是生了锈一般,实则不然,外行人是看不太出其中区别的。”

祁岩已经彻底被方云唬住了,试探性的问答:“哥哥可是有法子……?”

“想当年,我的家族也是名震一时,那时候莫说区区这种小事……”方云说到此处,似乎也是察觉到了空口自吹自擂有些没意思,便止住了话头,微微一笑,又将剑递给了祁岩,“但也总不能当下就有法子。给我两日时间,我会替你找出办法的。两日后夜间,你再来此处寻我吧。”

祁岩不疑有他,立刻感激的道谢:“多谢哥哥。”

方云见此事已经解决,便转移话题道:“方才你不是说最近你宗中巡查颇严?快些回去吧。”

祁岩迟疑了一瞬:“我……”

方云微微歪了歪头,看着他笑了起来:“嗯?”

其实哪有什么巡查查的严,只是方才祁岩想快些离开找的借口罢了。而经历了方才方云的一系列安抚,祁岩已经平静了下来,便不那么急着离开了,他想多在方哥哥身边陪伴些时间。

祁岩看着方云的笑容,心里又情不自禁的慌乱了起来,只好别开了视线,最终道:“方哥哥,那我就先走了。两日后见。”

方云“嗯”了一声,便亲自送着祁岩回去了。

待到祁岩走进自己的住所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程然早已倒在床上睡死了。

祁岩扫了一眼他四仰八叉的睡姿,轻手轻脚的关上了门,走回了自己榻边,靠着墙坐下了。

此时他心里藏着事,一点睡意没有,便抱着手臂仰起头,盯着屋顶发起了呆。

漆黑而安静的环境,更可以放大人的思绪。

祁岩抱着手臂呆了片刻 ,唇角情不自禁的扯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随即抬起手,指尖在薄唇上轻轻来回划了划。

方哥哥……

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呢。

方云早先在他面前的时候,历来都是那种得体的虚怀若谷的样子,纵使是偶尔露一手,也不会多说半句自鸣得意的话来。

他从未见过方云如此自信骄傲的样子,大约……方哥哥的家族,是真的叫方哥哥引以为傲吧。

祁岩任由思绪放飞了片刻,随后又猛的回过了神来。

他突觉自己思想龌龊,轻咳一声,低垂下眼眸,搓了搓自己的指尖,枕着自己的手臂和衣卧下了。

而另一边,方云看着祁岩消失在视野中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实在没有什么强行装尸体或者睡棺材板的特殊癖好,便没向着来时的方向走,而是又拐了个弯快速离开了。

此时已经三更半夜,除了野地里的虫子叫再没有什么声音。

一刻钟之后,郊外一家酒馆的门却被重重的敲响了。

睡在二楼的人一下全被吓得差点滚到地上去。

屋内沉静了片刻,才有人开口:“别慌,应当是过路的凡人。若是正道修士,这会已经闯进来了。”

随后又有人低声嘀咕了一句:“大半夜的……不理他。”

他们本就不是凡人,而是早先被安插在此处的魔道修士,自然不在意凡人的金银,也就不怎么想理会门外的这单生意。

是以谁也没有从床上爬起来,只等门外人自己得不到回应,自行离开。

但敲门声还是催命一般响个不停,叫他们难以安生,其中一个汉子便高声吼了一声:“黑店,不接客!”

但大约楼下的人是没听见的,依然不为所动,另一个汉子就趴在榻上蹭了蹭枕头,说道:“姐姐,帮我们去打发一下……”

有个女声回道:“你自己去。”

“好姐姐。”那人又哀求道,“我们在外面连着跑了好几天了,累的不行,好不容易才能落脚休息一会的。你出去看看,万一是个合适的,你把他直接吃了就是了。”

“好好好,你们都累,就我是个清闲的。“那被叫的女修只好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从榻上爬了起来,“但是在这地界上别动不动就吃人杀人的,你不想活了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别忘了教训。”

她听见其他几人乱哄哄的应了一声,才整了整外衣,穿好鞋子往楼下去了。

她早先也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这会被吵醒本就有气,听见门外的人敲起门来没完没了,心里默念了数次“不能杀人不能吃人”之后,更加怒上心头。

她便扶着楼梯的把手,一边慢慢向下走,一边破口大骂:“敲敲敲,你是敢着投胎么?!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大半夜的扰人清闲?!”

那敲门声顿了一瞬,似乎是惯性的又敲了一下,便消停下来了。

她一边走一边嘀咕:“若是我开门的时候你走了,奶奶我追出去抽死你不可。”

她嘀咕完加快了脚步,走到门前将门栓拿开,一打开门便见到方云正笑眯眯的站在外面。

虽是笑眯眯的,但怎么看怎么阴森。

女修一下被吓萎了,瞪着眼睛吞了口口水,发出“咕噜”一声:“大……大人……”

方云见她开门,歪了歪头,笑眯眯的轻声问:“黑店?”

女修立刻扯了扯惨白的面皮,尽量陪笑起来,快速让开了门:“不敢,大人您听错了,哪里来的黑店?大人快请进。”

方云收起虚假的笑容,“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一掀衣摆迈步进来了:“住店。”

他说完又回头看向女修,淡淡道:“没死爹,也没死娘。”

那女修听了一身冷汗,立刻娇滴滴的笑了起来,没敢说什么,只是殷勤的给他拉开了椅子,取了茶杯和茶水来给他倒上了:“大人请坐。”

方云在椅子上坐好了,女修便又立刻殷勤的跑到了方云身后:“大人辛苦,我给大人揉揉肩。”

此时楼上几名魔修察觉到事情有变,都探头探脑的在楼梯上向这边看。

女修用了几个眼色,随后又笑意盈盈的看向方云:“大人怎么突然来了?小的们都没准备好接待大人呢。”

方云一改先前在祁岩面前温柔和蔼的样子,沉着脸抿了口茶:“深夜途径此地,想起你们来了,就过来看看。”